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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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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章

在發現明燭昏倒生死不明時他沒哭,痋蟲襲擊水塢村,所有人都命懸一線時他沒哭,一個人獨自照顧失了智的明燭,看著往日風光霽月的人變得一副癡傻樣時他也沒哭。

可當一切塵埃落定,明燭註定會死,甚至他親口對自己判了死刑時,天南終於再也控制不住,捂住臉,像個無助孩子一樣號啕大哭起來。

等天南漸漸平靜下來,明燭嘆了口氣:“怎麽還跟小時候一樣,愛哭鼻子。”

兄弟兩個談話,司遙一個外人也不好插足,她朝明燭點頭示意,默默推開房門退了出去。

司遙走後,明燭緩緩拉過天南手腕,替他把脈,半晌,松開手。

“天南啊,我不是說過麽,叫你別再搗弄這些蠱蟲,養蠱傷身,怎麽就是不聽呢。你看看,原本這麽好看的眼睛變成這樣,多可惜啊。”

天南別開手腕藏在身後:“我樂意,不用你管。”

“這次身體虧空這麽嚴重,又得花好長一段時間才能養回來。”

“記得剛把你撿回來時你九歲,那時候你才堪堪到我腰高,八年過去了,當初的小人都長這麽高了。”明燭看著比自己還高了一截的天南,不禁感慨道。

……

沈默良久。

“天南,把蠱蟲撤了吧。”他又重覆了一遍。

天南低頭抿唇不語,只是背在身後的手死死攥緊。

見他依舊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明燭有些晃神,似乎透過他看見了小時候的天南,也是這樣一副倔強的模樣。

明燭開始囑咐他:“我走以後,你要好好養身體。我當初可是花了三年才把你養得健健康康,別因為這次,把好不容易養好的身體又拖垮……”

他又揉揉天南腦袋:“還有,你這副倔性子也得改改,不然哪個姑娘會喜歡你……”

兄弟倆一個在說,一個默默地聽,直到明燭也想不出該說些什麽了,他又道:“該交代的都交代了,我也沒什麽好說的。天南,聽我的話,把蠱蟲撤了。”

這次明燭的語氣比任何時候都要決絕,不容天南拒絕。

天南猛地擡起頭,紅著眼眶,與明燭對視。

……

出了明燭家,司遙一路走著,不知不覺又來到了婆婆廟,自從上次石像損壞以後,村民們很快又刻了一座新的石像,擺放在上座。

整座廟宇被新修了一番,前來上香的人更多了。

穿過婆婆廟,司遙走到河邊,剛邁出一步,周圍一切瞬間靜止,身旁的人都消失了,空中正在飛行的鳥定在半空,被微風吹拂的樹葉停止了晃動。

只剩河水嘩啦啦的流動聲。

河中突然激起一朵浪花,周圍的水滴漸漸凝聚在一起,越聚越大,不一會兒,形成一個人的模樣。

今天她兩手空空,沒有背著擔子,依舊是黑鬥篷,與之前不同的是,仿佛沒了沈重的東西壓著,她的腰背挺得比以前任何一次都要直。

司遙茫然一瞬,很快反應過來,這是踏入了撒錢婆婆的界。

界,每一位神官都會有的,這是屬於他們自己的獨立空間,隔絕外人,只有他們自己想時,才能容許別人進來。

當然,如果兩位神官實力差距太大,實力較強的神官是可以輕易破開另一位較弱神官的界。

撒錢婆婆緩緩走到了岸邊,上了岸,她的衣物依舊幹燥輕便,沒有沾上一滴水,她擡手褪去寬大的兜帽,令人意外的是,這兜帽後面藏著的,是一張年輕的面容。

這是一張極為平凡的面孔,平常人看過一次很容易忘記她的樣子,此時她的臉上帶了些笑意,倒使得這張臉變得生動了些。

她道:“水神靈淮,多謝孟婆救命之恩。”

原來這是位水神,水神不止掌水,也掌財,靈淮法力低微,因此只能在夜間化水為銅板,助窮困之人渡過難關。

若是換一些法力高深的水神來,恐怕連點河成金都不在話下。

只是……司遙挑眉:“你怎知我身份?”

靈淮淡淡一笑:“這上天庭乃至鬼界,有誰不知當初孟婆司遙僅憑一把四乙劍,就挑遍鎖靈山十大厲鬼,無一敗績。”

“就算我識不得您本尊,四乙劍還是能認出來的。”

從靈淮口中聽到舊事,司遙有些尷尬,說到頭來,這事也算是一個大烏龍。

當初司遙剛飛升沒多久,性子又急躁,忙著尋人,聽說鎖靈山裏的那十大厲鬼最喜食人魂魄,一次要吃幾十個人,恰好她找遍鬼界都沒找到自己要找的人。

司遙腦袋一熱,就跑去鎖靈山,翻遍了人家老巢,還把那些厲鬼全都暴揍了一頓,最後的結果當然是連根頭發絲都沒找到。

後來不知怎的,此事就傳了出去,司遙不僅只身一神闖那萬鬼巢穴,還暴打了人家老大,那叫一個猛,自此司遙聲明遠揚。

也導致後來司遙放著大好的神官職位不做,甘願屈身來到鬼界做一個小小的陰官孟婆時,眾神全都口呆目鈍,大為不解。

拋開這些不談,司遙有更加疑惑的事,於是她問靈淮:“人界靈氣稀薄,既然已經到了式微之兆,又沒有多少信徒供奉香火,為何不回到上天庭去修煉?”

若不是前幾日司遙灑了兩滴凝露在靈淮棲息的這片河裏,凝露這二十年的法力讓她緩了過來,恐怕此時靈淮早已因法力枯竭而隕落。

靈淮嘆氣道:“不久前那厲鬼趁我不備吃了一個十世善人,鬼力大增,至少目前的我來說是打不過他。水塢村裏都是些無辜之人,我總不能眼睜睜看著那厲鬼害了他們。”

“我便與那厲鬼打了幾次,可都打不過,他重傷我,占了我的廟,將我趕進這條河裏,給我施了千斤頂術,困住我。我便是想回上天庭求助也沒辦法。若不是你及時趕到,恐怕我只會在這條河中活活耗死。”

厲鬼之身貿然誅殺神官,會引來天雷降罰,陸鈺不敢誅神,所以選擇把靈淮困在河裏,施展千斤頂術,想借外力耗死她,這樣,水神之死就算不得自己身上,天罰自然也不會有。

原來如此,怪不得靈淮總是微微佝僂著背,形同一位老嫗,如今陸鈺已走,千斤頂術法失效,靈淮自然能挺直了背。

這麽說來先前聽到的嘆息,也是因為靈淮不堪其重所發出的。

“如今危機已解,我法力低微,所管轄之地也就只有這小小的水塢村。承蒙大恩,如果不嫌棄,望你收下它,今後有任何困難都可以用它來找我,我一定傾力相助。”

靈淮朝她遞過來一枚令牌,司遙接過,道:“水神客氣,區區舉手之勞,不足掛齒。”

靈淮反駁道:“救命之恩,怎能算舉手之勞。”

見靈淮如此認真,司遙無奈笑笑:“好,以後我若是遇見麻煩,定來求助水神。”

四乙在手腕處收緊了些,似乎在挪動左腕上的靈鐲,司遙伸手摁住浮躁的四乙,道:“我還有要事在身,就先告辭。”

靈淮聞此:“那便不打擾孟婆了。”

說完,靈淮化作一片水融入了河裏。

四乙動作幅度更大了一些,司遙手腕纖細,那靈鐲幾乎要被四乙擠得脫離手腕,司遙幹脆取下四乙,將靈鐲重新套好,又將四乙化成一只白玉鐲,戴在右手。

這下左手戴銀右手套玉,兩只手首飾都齊了。

所幸原本傷口已經被紗布包好,四乙離開了也沒什麽影響。

四乙在右腕上不滿地扭了扭,司遙知道它是又吃味兒了。

剛拿回四乙的時候,四乙就發現了司遙左腕上的靈鐲,它以為自家主人有了新歡,發了好大一頓脾氣,司遙耗了半天才將它哄好。

只是後來四乙依舊看不慣靈鐲,有時候想盡辦法將靈鐲從司遙手上取下來,然後偷偷藏起來,讓司遙找了好幾次。

這次四乙又想故技重施,把靈鐲拱下來,司遙一把摁住它:“四乙,都說了這只是一個普通鐲子,你不能再這樣,不然我就生氣了。”

四乙晃了晃身子,不動,裝死去了。

司遙這才松了口氣,旋即她又想到時間已經過去二十多天了,她在水塢村耗了整整二十多天。

如果再不繼續南下,三十天一過,靈鐲就感知不到判官筆的位置,到時候又不知道要等多久靈鐲才能再次有反應。

想到這兒,司遙打道往回走,走到院門口時,看見天南坐在院子裏,雙手放在石桌上,袖子被挽到臂膀,他的手臂上全是銀針。

石桌上放著一個藥箱,明燭正在給天南紮針。

見明燭在忙,司遙秉著不打擾別人的原則,沒進去,就在院門周圍徘徊著。

院內,明燭手上動作不停,嘴上也在叨叨:“明明失了智的是我,可我怎麽看著,你才像是失了智的那一個。”

“這手上全是口子,為了弄個蠱蟲,放了這麽多血,還不好好吃飯,把身體弄得這般虧虛,明明把我照顧得那麽好,怎麽就不想著對自己好點。”

他捏捏天南消瘦不少的臉:“仗著身體好,盡想著霍霍自己,你怕不是要成那活神仙。”

天南皺眉扭頭,躲過明燭的手:“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明燭你能不能別老是捏我的臉!幼稚!”

明燭摁住天南想要亂動的手:“長大了翅膀硬了,叫、我、兄、長。說我幼稚,同命蠱,一年換一天,還值得,我看幼稚的是你才對,你的命這麽金貴,怎麽就盡想著給我這廢人折騰呢。”

這次清醒,明燭覺得自己開始變得啰嗦,總有著說不完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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