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動幡動心動（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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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動幡動心動（1）
葉子換下綠意盎然的舊衣，穿上金碧輝煌的新衣，在枝頭和秋風游戲的時候，孟婆決定去解憂茶攤走一趟，她已挺長時間沒見著她的老友。
無邊的黑暗裏，一盞昏黃的燈慢慢地越來越亮。
茶攤的主人靜靜地坐在桌邊，久久地凝視著虛空。她的眼睛明亮，閃爍著迷離的光彩，在光彩後面的漆黑的瞳孔裏，孟婆看見自己的身影。
“傻坐著幹嘛呢？”孟婆擡手在陸雲華面前搖了搖，聳聳肩往旁邊坐下去。
回過神來的陸雲華無奈地喊了聲“孟姐姐”，便要起身倒茶。孟婆也沒攔她，只是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坐。
“又跑去看他了吧？”孟婆雖是在問 ，便語氣卻肯定得很。
陸雲華將茶碗放到孟婆面前，輕輕地“嗯”了一聲。
孟婆端起茶碗正要喝，忽地停下來，看了看陸雲華，微微嘆口氣：“既然跑了一趟，怎麽也不跟他說說話什麽的？”
“我不敢。”陸雲華的眼睛微濕，那個身影又浮現在跟前，“我怕他再問我能不能不走，我更怕自己沒法決絕地離開，我怕看他的眼睛，我怕那裏面說不清的傷痛。”
孟婆終是把茶碗擱下：“那你就不要去啊，何苦折磨自己？”
“如今世道正亂，到處刀槍劍戟，他卻四處奔走。我沒法不去看他，我怕再看不見他。我總得親眼見到他好好的，心才能安。”陸雲華輕輕抹去滑到腮邊的淚珠。
孟婆拍拍她的肩：“沒事，他的命長著呢，能活到一百二咧，現在才哪到哪？”
陸雲華搖搖頭：“這世上哪有一定的事，總是有無數的變數。”
孟婆聞言也不勸說了，這麽多年來，自己在奈何橋頭見著的變數多了。
“那你便要這樣時時奔走在兩端嗎？”孟婆的心疼溢於言表。
陸雲華微笑著搖頭：“這戰事不會沒完沒了地打下去，總有結束的那天。等那天到了，我便放他自由地去生活，這一世我不再打擾他。”
孟婆嘆氣正想說話，陸雲華突然轉頭看向外面的黑暗，淡淡地說了三個字：“來魂了。”
孟婆便將未盡的話吞了回去，與陸雲華道別，身影與黑暗融為一體。
一個跌跌撞撞的魂靈撞進茶攤來，不偏不倚正撞到陸雲華坐著的那張桌子來。
魂靈還沒擡起頭來便開始叫喚：“哎喲……疼……疼……”
陸雲華支起手肘，頭靠了上去，也不言語，就看對方想耍什麽花樣。
“疼疼疼……疼疼……疼……”魂靈疼了半天，見無人搭理，便訕訕地收起架勢，訕訕地站了起來，也不扶腰也不喊疼了。
見眼前的美貌女子正盯著自己，魂靈立馬挺直了背，作了個揖，嘴裏說些討喜的話。
陸雲華很意外，這樣的魂靈怎麽會到自己的茶攤來？言行不正，油嘴滑舌，見色起意！他的執念到底是什麽？
說了老半天，見美貌女子不搭理自己，魂靈自覺沒趣也不說好話了。只是嘴巴一停下，便留意起自己的處境來。這便嚇了一跳，明明剛剛自己還躺在家裏的床上的，怎麽會在這小攤上？難不成？難不成！
魂靈往後退了一大步，又退了一大步，想想又繼續退一大步，自覺離女子夠遠了，才抖著聲音發問：“這是什麽地方？我死了嗎？難不成姑娘就是傳說中的孟婆？”
陸雲華心道：可惜了孟姐姐剛走，不然你倒真可以提前見見將來給你湯喝的人。
此刻孟婆已在橋頭舀湯，突然打了個噴嚏，她甩甩頭，繼續舀湯了。
魂靈見女子還是不作答便往外跑去，直到離了茶攤才停下來，盯著招牌上的字看了半響，又默默走了回來。
“你便是解憂茶主？陸雲華？”魂靈湊到陸雲華跟前，想要看得再仔細些。
但陸雲華使了個法術，魂靈便身不由已地後退三步，直接退到他自己剛剛後退三大步的地方。
魂靈好似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行為不妥，便又開始作揖道歉。
陸雲華的聲音淡淡的：“你從何處聽得這個名字？”
“果真是解憂茶主啊？我果真到了解憂茶攤啦？”魂靈手舞足蹈，樂不可支。
陸雲華無奈地看著眼前興奮得不行的魂靈，默默給自己倒了一碗水，默默地啜了一口又一口，默默地等待對方平靜下來的時刻。
好半響，興奮的魂靈終於平靜下來，試探著往陸雲華的方向走。見她沒有再使法術，便大膽地在她對面坐了下來，非常主動地講起了過往。
“解憂茶主啊，你不知道我有多想到這茶攤來，日日思夜夜想啊，終於給我盼到了。”魂靈正說得高興，見陸雲華臉上仍很淡漠，不由小聲嘟囔，“不是說解憂茶主很熱心，專門幫人了卻心事嘛，這到底是不是解憂茶攤，我怎麽覺得對面坐了個冰塊？”
陸雲華的聲音依舊淡淡的，問的也仍是那句尚未得到回答的話：“你從何處聽得這個名字？”
“哦哦，原來茶主關心的是這個。”魂靈點點頭，“有個朋友，從前是做茶葉的世家，也姓陸，跟我的交情那是好的不得了。我之前不是上他家喝酒麽，因著酒生了場大病，說是鬧得雞犬不寧。他家有個嬤嬤，平時不顯山不露水的，沒想到突然說我的病由執念起，若是執念得不到化解，病便會越來越重，而且藥石無靈直到病入膏肓。除非魂靈能到無邊黑暗中的解憂茶攤才會有生機。”
陸雲華默默地念著“嬤嬤”，卻是想不出這人是誰，陽間的人怎會知曉自己呢？
“這不但把我嚇壞了，也把陸家和我自家的人都嚇壞了。找來那個嬤嬤要她說清楚道明白，哎，怪事來了，她說不知道我們在說什麽，她竟不承認自己說過那話。你說奇不奇？”魂靈越說越激動，甚至想要陸雲華給他個說法。
陸雲華的眉頭微微蹙起，將手裏的茶杯放下，又問了一聲：“這個嬤嬤叫什麽名字？”
“哈哈，說來好笑，她的名字你肯定猜不著，叫做銀針，跟我最愛喝的茶一個名！”魂靈已經忘了剛剛自己還很生氣很激動，這回說到好玩的事情，又樂得直拍手掌。
“銀針！”陸雲華的心似乎被什麽東西撞了一下，腦中似乎有什麽記憶要沖破阻礙。但很快一切又歸於虛無，她能記起的只有在她代替陸素娥在陸家生活時的貼身丫環銀針。
“銀針沒有隨她家的小姐出嫁嗎？“陸雲華突然問了個不相幹的問題。
魂靈聽到這話倒是看了她一眼，似乎對她能問出這個問題很是意外，她怎能了解陸家的事務呢？雖然都姓陸。
“這可是別人家的私密事，要不是像我跟陸兄關系這麽好都不能知道。聽說這個嬤嬤當時是陪小姐一起出嫁了的，後來小姐有了身孕，那姑爺便想將她收房，但她不知為什麽死活不答應。後來也不知還發生什麽事，便被遣回陸家了。”
陸雲華點點頭，沒有就這個問題繼續問下去。這個銀針是個謎，是個需要自己去解開的謎，但不是現在，現在還有事需要她做。
陸雲華將手伸了過去，輕輕搭在魂靈手上，這把魂靈嚇了一跳，以為對方又要使法術。
記憶的畫卷緩緩展開，黑暗被風和日麗取代。
寬闊的江面上，波光粼粼，風吹草動。小小的漁船上，一個俏麗的女子正撐著篙，唱著歌往河對岸而去。
“救命啊……救……”斷斷續續的求救聲隨著江風鉆入女子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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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子換下綠意盎然的舊衣，穿上金碧輝煌的新衣，在枝頭和秋風游戲的時候，孟婆決定去解憂茶攤走一趟，她已挺長時間沒見著她的老友。
無邊的黑暗裏，一盞昏黃的燈慢慢地越來越亮。
茶攤的主人靜靜地坐在桌邊，久久地凝視著虛空。她的眼睛明亮，閃爍著迷離的光彩，在光彩後面的漆黑的瞳孔裏，孟婆看見自己的身影。
“傻坐著幹嘛呢？”孟婆擡手在陸雲華面前搖了搖，聳聳肩往旁邊坐下去。
回過神來的陸雲華無奈地喊了聲“孟姐姐”，便要起身倒茶。孟婆也沒攔她，只是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坐。
“又跑去看他了吧？”孟婆雖是在問 ，便語氣卻肯定得很。
陸雲華將茶碗放到孟婆面前，輕輕地“嗯”了一聲。
孟婆端起茶碗正要喝，忽地停下來，看了看陸雲華，微微嘆口氣：“既然跑了一趟，怎麽也不跟他說說話什麽的？”
“我不敢。”陸雲華的眼睛微濕，那個身影又浮現在跟前，“我怕他再問我能不能不走，我更怕自己沒法決絕地離開，我怕看他的眼睛，我怕那裏面說不清的傷痛。”
孟婆終是把茶碗擱下：“那你就不要去啊，何苦折磨自己？”
“如今世道正亂，到處刀槍劍戟，他卻四處奔走。我沒法不去看他，我怕再看不見他。我總得親眼見到他好好的，心才能安。”陸雲華輕輕抹去滑到腮邊的淚珠。
孟婆拍拍她的肩：“沒事，他的命長著呢，能活到一百二咧，現在才哪到哪？”
陸雲華搖搖頭：“這世上哪有一定的事，總是有無數的變數。”
孟婆聞言也不勸說了，這麽多年來，自己在奈何橋頭見著的變數多了。
“那你便要這樣時時奔走在兩端嗎？”孟婆的心疼溢於言表。
陸雲華微笑著搖頭：“這戰事不會沒完沒了地打下去，總有結束的那天。等那天到了，我便放他自由地去生活，這一世我不再打擾他。”
孟婆嘆氣正想說話，陸雲華突然轉頭看向外面的黑暗，淡淡地說了三個字：“來魂了。”
孟婆便將未盡的話吞了回去，與陸雲華道別，身影與黑暗融為一體。
一個跌跌撞撞的魂靈撞進茶攤來，不偏不倚正撞到陸雲華坐著的那張桌子來。
魂靈還沒擡起頭來便開始叫喚：“哎喲……疼……疼……”
陸雲華支起手肘，頭靠了上去，也不言語，就看對方想耍什麽花樣。
“疼疼疼……疼疼……疼……”魂靈疼了半天，見無人搭理，便訕訕地收起架勢，訕訕地站了起來，也不扶腰也不喊疼了。
見眼前的美貌女子正盯著自己，魂靈立馬挺直了背，作了個揖，嘴裏說些討喜的話。
陸雲華很意外，這樣的魂靈怎麽會到自己的茶攤來？言行不正，油嘴滑舌，見色起意！他的執念到底是什麽？
說了老半天，見美貌女子不搭理自己，魂靈自覺沒趣也不說好話了。只是嘴巴一停下，便留意起自己的處境來。這便嚇了一跳，明明剛剛自己還躺在家裏的床上的，怎麽會在這小攤上？難不成？難不成！
魂靈往後退了一大步，又退了一大步，想想又繼續退一大步，自覺離女子夠遠了，才抖著聲音發問：“這是什麽地方？我死了嗎？難不成姑娘就是傳說中的孟婆？”
陸雲華心道：可惜了孟姐姐剛走，不然你倒真可以提前見見將來給你湯喝的人。
此刻孟婆已在橋頭舀湯，突然打了個噴嚏，她甩甩頭，繼續舀湯了。
魂靈見女子還是不作答便往外跑去，直到離了茶攤才停下來，盯著招牌上的字看了半響，又默默走了回來。
“你便是解憂茶主？陸雲華？”魂靈湊到陸雲華跟前，想要看得再仔細些。
但陸雲華使了個法術，魂靈便身不由已地後退三步，直接退到他自己剛剛後退三大步的地方。
魂靈好似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行為不妥，便又開始作揖道歉。
陸雲華的聲音淡淡的：“你從何處聽得這個名字？”
“果真是解憂茶主啊？我果真到了解憂茶攤啦？”魂靈手舞足蹈，樂不可支。
陸雲華無奈地看著眼前興奮得不行的魂靈，默默給自己倒了一碗水，默默地啜了一口又一口，默默地等待對方平靜下來的時刻。
好半響，興奮的魂靈終於平靜下來，試探著往陸雲華的方向走。見她沒有再使法術，便大膽地在她對面坐了下來，非常主動地講起了過往。
“解憂茶主啊，你不知道我有多想到這茶攤來，日日思夜夜想啊，終於給我盼到了。”魂靈正說得高興，見陸雲華臉上仍很淡漠，不由小聲嘟囔，“不是說解憂茶主很熱心，專門幫人了卻心事嘛，這到底是不是解憂茶攤，我怎麽覺得對面坐了個冰塊？”
陸雲華的聲音依舊淡淡的，問的也仍是那句尚未得到回答的話：“你從何處聽得這個名字？”
“哦哦，原來茶主關心的是這個。”魂靈點點頭，“有個朋友，從前是做茶葉的世家，也姓陸，跟我的交情那是好的不得了。我之前不是上他家喝酒麽，因著酒生了場大病，說是鬧得雞犬不寧。他家有個嬤嬤，平時不顯山不露水的，沒想到突然說我的病由執念起，若是執念得不到化解，病便會越來越重，而且藥石無靈直到病入膏肓。除非魂靈能到無邊黑暗中的解憂茶攤才會有生機。”
陸雲華默默地念著“嬤嬤”，卻是想不出這人是誰，陽間的人怎會知曉自己呢？
“這不但把我嚇壞了，也把陸家和我自家的人都嚇壞了。找來那個嬤嬤要她說清楚道明白，哎，怪事來了，她說不知道我們在說什麽，她竟不承認自己說過那話。你說奇不奇？”魂靈越說越激動，甚至想要陸雲華給他個說法。
陸雲華的眉頭微微蹙起，將手裏的茶杯放下，又問了一聲：“這個嬤嬤叫什麽名字？”
“哈哈，說來好笑，她的名字你肯定猜不著，叫做銀針，跟我最愛喝的茶一個名！”魂靈已經忘了剛剛自己還很生氣很激動，這回說到好玩的事情，又樂得直拍手掌。
“銀針！”陸雲華的心似乎被什麽東西撞了一下，腦中似乎有什麽記憶要沖破阻礙。但很快一切又歸於虛無，她能記起的只有在她代替陸素娥在陸家生活時的貼身丫環銀針。
“銀針沒有隨她家的小姐出嫁嗎？“陸雲華突然問了個不相幹的問題。
魂靈聽到這話倒是看了她一眼，似乎對她能問出這個問題很是意外，她怎能了解陸家的事務呢？雖然都姓陸。
“這可是別人家的私密事，要不是像我跟陸兄關系這麽好都不能知道。聽說這個嬤嬤當時是陪小姐一起出嫁了的，後來小姐有了身孕，那姑爺便想將她收房，但她不知為什麽死活不答應。後來也不知還發生什麽事，便被遣回陸家了。”
陸雲華點點頭，沒有就這個問題繼續問下去。這個銀針是個謎，是個需要自己去解開的謎，但不是現在，現在還有事需要她做。
陸雲華將手伸了過去，輕輕搭在魂靈手上，這把魂靈嚇了一跳，以為對方又要使法術。
記憶的畫卷緩緩展開，黑暗被風和日麗取代。
寬闊的江面上，波光粼粼，風吹草動。小小的漁船上，一個俏麗的女子正撐著篙，唱著歌往河對岸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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