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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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8 章
冬月初六，黃歷有雲——宜嫁娶，宜祭祀，宜土木大興。
總之，諸事皆宜。
越州節度使唐府門口，一大早就鑼鼓喧天，鞭炮齊鳴，從永王府前來接親的隊伍，一片紅色喜慶，足足塞滿了一整條街巷。
遠遠有一匹棗紅色的高頭大馬行來，端坐馬上之人，玉面朱唇，眉眼俊秀，一身赭紅錦袍，冠帶斐然。
有瞧熱鬧的街坊鄰居早認出了，笑著喊道：“十一郎，恭喜恭喜呀。”
人逢喜事精神爽，趙思騁面含笑意，點頭謝過。而後手持馬鞭，朝眾人抱拳道：“王府門口已擺了六十六桌流水席，若諸位不嫌棄，且過去坐坐，喝杯茶水也好。”
眾人紛紛道謝道：“多謝十一郎，祝十一郎與莞娘子百年好合，兒孫滿堂啊！”
“如今該喚世子與世子妃啦，”小廝青羽哈哈笑著，朝人群裏拋去無數銅板，喜氣洋洋道，“來，今日承蒙大家的賀喜，這是咱們世子與世子妃的恩賞，領喜錢了！”
趙思騁駕馬直行，至唐府大門口，揮袍下馬，面上笑意更甚。
府門口的小廝丫鬟們笑嘻嘻堵在府門前，拍手道：“恭迎世子姑爺，不過今日是姑爺的好日子，您得想個好法子打發了小的們，日後才能興興旺旺諸事皆順。”
趙思騁眉眼含笑，揮手讓後面的儀仗隊將聘禮盡數擡過來。
青羽也笑著上前，將腰間懸著的五六個荷包全解下來：“這有何難，咱們永王府出手闊綽，保管讓哥哥姐姐們全都滿意。”
儀仗隊浩浩蕩蕩，貼著囍字的朱色禮箱足足有三十來個，且都是沈甸甸的，幾乎壓彎了擔夫的腰。
隊伍為首一人帶頭，高聲唱喏道：“今日大喜，好事成雙！永王府世子十一郎與節度使唐府嫡長女喜結秦晉之好，特許聘禮萬金，田莊百間！龍鳳喜鐲一對，綠釉狻猊香爐一雙，赤金纏珍珠墜子一對，荷花蓮子鏤金手串一雙，上等北海黑墨珍珠兩對，新疆和田玉掐金鐲一雙，聘餅一擔，海味八式，聘雁雙雙，生果團圓！”
喜盈盈的吆喝，隨風送入唐府前廳。
蔔管事笑著小跑進來傳話：“稟老爺，稟大娘子，姑爺帶了隆重的聘禮，來接咱家姑娘過門啦！”
唐家父母身穿喜襖，眉眼笑開道：“允！”
廳後，八位身著粉衣的妙齡少女魚貫而出，依次排開，忽有樂聲奏鳴，一對女使面含笑意，走上前來，後又有兩名女使攙著一位裊娜女子徐徐走出。
女子面容俏麗，赭紅喜袍之上，露出修長玉頸，下罩翠綠煙紗散花裙，金絲軟煙羅的腰帶，圍出一束盈盈素腰，不堪一握。
她行至唐明賢與李茹媛面前，眼泛淚光，笑著要跪：“爹爹，娘親，女兒今日一嫁，日後……”
李茹媛也忙擦了一下眼角，笑著將她扶起：“好孩子，娘親只願你嫁得如意郎君，日後之事，自有日後安排，不必多說。”
唐明賢笑吟吟的，卻也還是有著許多不舍與苦澀：“你們娘兒倆自然有說不完的話，都留到省親之日再敘，且莫誤了吉時。”
他與李氏雙雙站起，將喜盤上的紅紗，親自與女兒蓋上。
紅紗緩緩覆面，一點一點隔絕了唐莞見到父母清晰容顏的最後一幕。
嫁了出去，就再也不能算是娘家的人。
他們唐家人丁不旺，除她不在，就只剩一個長兄唐瑜，還有個庶子唐瑋，也不知日後他能不能好好對待自己母親，畢竟不是親生骨肉，難免會有嫌隙。
她心中不禁難過，伸出手去握緊了父母的手腕，兩行清淚忍不住流下面龐：“爹爹，娘親，女兒出嫁，以後不能為二老盡孝，女兒實在……”
李茹媛終於嗚咽哭出聲：“好孩子，你莫要再耽擱了，你自有你的前途，只要你過得好，爹與娘就都好。”
唐莞心中千萬份難以割舍的思緒，又聽得父母在旁勸慰催促：“姑爺正在外頭等著接你，你且去，不必太多為難。”
廳外的喜樂已經吹吹打打了良久，唐莞向來是個極懂事的，她不願自己磨蹭，讓父母難過，當下由著使女扶著，蓮步輕移，邁出了門檻。
翠娥悄悄塞了塊帕子到唐莞手中，低聲道：“姑娘……世子妃莫哭，過會兒哭腫了眼，哭花了妝，就不好看啦。”
早有府內的蔔管事在外等著，見正主出來，高聲唱喏道：“今有節度使唐府嫡長女與永王府十一郎喜結良緣，特隨嫁妝千金，田產百畝，赤金鑲寶扣一對，白玉鴛鴦扣一雙，嵌螺鈿黃花梨金錢櫃一對，陳女貞酒十壇，素三彩瓷果盤一個，大青花五彩果盤一個，紫檀木梳妝匣一個，彩緞衾褥、鴛鴦枕八雙！”
只聽得府門外一片笑聲道：“新娘子來啦！”
趙思騁駐足候在府外，見得唐府的家丁丫鬟徐徐散開，一位佳人眾星拱月般裊裊行來。四名陪嫁女使緊隨其後，一團光暈裏，趙思騁的眼裏唯獨只剩了一個她。
雖有紅紗掩住她清麗容色，但她身姿綽約，粲然生光，一如九天之上的神女，怎能不教人魂牽夢縈。
趙思騁心中悠悠一蕩，不由自主便要上前牽過她的手。
卻是翠娥笑著哎了一聲，拿手中紈扇擋在自家娘子身前：“世子姑爺，不可無禮。”
趙思騁恍然回神，忙搖頭一笑：“是了，且等我與莞莞拜了堂成了親……”
一旁的青羽捂嘴笑道：“十一郎，咱們別等了，這就迎新娘子上喜轎吧！”
透著那一層薄如蟬翼的紅紗，唐莞與趙思騁的目光在空中交匯。
他溫柔含笑，眉眼俊朗，朝她遞出一根朱色喜帶，輕聲道：“莞莞，我接你回家去。”
他說接她回家去——
那兒是他和她的家。
她上輩子死在那，魂散玉殞，依舊記得那也是一個冬日，梅香幽隱，風雪漫天。
唐莞心中愴然，思緒百轉千回，恍然又憶起他噴濺心頭熱血，痛不欲生肝腸寸斷之態。
此時見著面前的他，身姿清俊，眼神堅毅，她知道，日後無論清貧或是榮華，她終究是能與他，共度餘生，再不分離。
無限甜蜜一絲絲浸上心頭，唐莞抿唇笑起來，微不可聞地應了聲好，而後伸出手，牢牢地握緊了他手中的喜帶。
“我同你回家去。”
喜樂歡鳴，鸞鳳呈祥。
唐莞緩步踏出，每一步，都行得莊重且堅定。
周圍紛紛說著許多吉祥話，可這一切，都不如她瞧著身前那人頎長高大的背影，來得更讓人有安定的信念。
上輩子，她被他護著，卻仍舊沒落個好下場。
到這輩子，她已經足夠堅強，不似一株蔦蘿，非用他來護。
今日，她成為他的妻，他名正言順的妻。
若他真要為她去奮力一搏，拼來這天下至高無上的榮耀，她也不會成為他的軟肋。
她定能護好他身後的每一寸土地，為他守住這權傾天下的榮華。
“喜轎起！”一聲吆喝響徹街巷，唐莞坐於轎中，正了正自己的衣襟鳳冠。
那鳳冠足有十幾斤重，壓得她要很努力，才能堪堪直起纖細的脖頸。
她只得微微後傾，將鳳冠倚在身後的靠背上，舒了口氣，總算輕松了一些。
轎簾被寒風拂動，灌入一陣涼意。
外頭的翠娥連忙低呼一聲，要將轎簾扯住，卻是唐莞正視前方，透過簾子縫隙，正好窺見街邊站著的一個男人。
那人雙目與鼻尖皆是通紅，也不知因為傷心，還是被凍的。
他只癡癡地盯著轎子，目光與唐莞的視線不期而遇，足下一動，似要朝這邊奔來。
唐莞心中一緊，當即伸手去拉緊了簾子，而前方已經傳來一聲馬嘶長鳴。
她暗道不妙，只聽得趙思騁壓抑著怒意，高聲斥道：“陸無幼！你這狂徒！離我娘子的喜轎遠一些！”
外頭一陣騷動，原本規整的迎親隊伍也被這一下子攪散了。
青羽快步跑過來，狠狠搡了陸無幼一把，嘴裏罵道：“簡直無端放肆！今日我們永王府明媒正娶的親事，不知你是吃錯了什麽靈丹妙藥，狗膽包天到這兒來搗亂？！”
翠娥也冷笑一聲：“從前不曾見得陸郎君如此切切，當真物是人非之時，倒還作了這多情種來惡心旁人！”
卻聽得陸無幼突然嚎哭起來：“莞兒，我這數月茶飯不思，只是成日想你，那王氏嫁與我，卻不及你半分的好，我悔啊，我真的悔……我不該聽了我母親的話，我不該與你和離……”
唐莞只當聽不見，內心並無絲毫波瀾。
前些日子，周鳳玉與她說過，那王氏知道他身患隱疾，早回了娘家預備著和離，只怕現下多半是被女方二次和離了，心有悲戚之餘，他這才又想到了她。
轎外一陣濃烈的酒味傳來，唐莞掩了口鼻，側身朝外高聲道：“將這醉漢拉下去，沖撞宗室嫁娶，該當亂棍打死！”
短暫的窒息安靜之後，趙思騁沈聲喝道：“都聾了？！聽不見世子妃吩咐？！”
親王的兒子叫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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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見著面前的他，身姿清俊，眼神堅毅，她知道，日後無論清貧或是榮華，她終究是能與他，共度餘生，再不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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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莞心中一緊，當即伸手去拉緊了簾子，而前方已經傳來一聲馬嘶長鳴。
她暗道不妙，只聽得趙思騁壓抑著怒意，高聲斥道：“陸無幼！你這狂徒！離我娘子的喜轎遠一些！”
外頭一陣騷動，原本規整的迎親隊伍也被這一下子攪散了。
青羽快步跑過來，狠狠搡了陸無幼一把，嘴裏罵道：“簡直無端放肆！今日我們永王府明媒正娶的親事，不知你是吃錯了什麽靈丹妙藥，狗膽包天到這兒來搗亂？！”
翠娥也冷笑一聲：“從前不曾見得陸郎君如此切切，當真物是人非之時，倒還作了這多情種來惡心旁人！”
卻聽得陸無幼突然嚎哭起來：“莞兒，我這數月茶飯不思，只是成日想你，那王氏嫁與我，卻不及你半分的好，我悔啊，我真的悔……我不該聽了我母親的話，我不該與你和離……”
唐莞只當聽不見，內心並無絲毫波瀾。
前些日子，周鳳玉與她說過，那王氏知道他身患隱疾，早回了娘家預備著和離，只怕現下多半是被女方二次和離了，心有悲戚之餘，他這才又想到了她。
轎外一陣濃烈的酒味傳來，唐莞掩了口鼻，側身朝外高聲道：“將這醉漢拉下去，沖撞宗室嫁娶，該當亂棍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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