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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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章
且說那楊大夫，受人指使害了孕婦胎兒，原本就心虛。
他擔心東窗事發的那天，性命不保，早在前半個月就陸續將家裏的人與物事送到城外鄉下去安置了。
錢娘子出事那日，他正給她診完脈，聽說她身子不爽利，便知道事情遲早敗露。他心中不安，加上這段時間夜夜做噩夢，神思不濟，原本是要緩緩加毒量的方子，被他恍恍惚惚多添了一倍。
添了之後他也未發覺，直到錢娘子見了紅，他搶過方才開的藥方子一瞧，嚇得屁滾尿流，當下便趁亂逃了。連孫姨娘那兒也沒來得及去通氣。
可憐孫姨娘還在自己的一方院子裏安心盤算著將來，絲毫未察覺這一層薄薄的窗戶紙已經包不住了火。
待唐莞怒氣沖沖地殺到他那，他也是悔恨交加痛哭了一整個晚上，那雙綠豆小眼高高腫起，愈發是睜不開。
趙思騁扶著唐莞雙肩，生怕她氣壞了身子：“慢慢問，他如今被餓昏了頭，又是個膽小鼠輩，自然要將自己所犯的事一股腦全吐出來。”
果不其然，那楊大夫聽見是趙思騁的嗓音，連滾帶爬便起了身，直直跪伏在地，嘴裏嚎哭連天道：“小王爺，求您饒了我，給我一口飯吃。我什麽都招，什麽都招啊！”
唐莞冷笑一聲：“你謀害官家子嗣，早已犯下殺頭之罪，還恬不知恥地想吃飯？吃牢飯麽？”
楊大夫聞言，心中更是焦灼急切，一屁股就跌坐在地，賣力地開始錘自己的腦門：“我傻，我傻啊！我吃了豬油蒙了心，拿了銀子去做這般傷天害理的事，我該死，該死啊！”
唐莞冷眼瞧著，又命翠娥去喚了府中的蔔管事：“備下紙筆，他說了哪些，都一一記在口供之上。”
另一間柴房的胡婆子也沒得依靠，老老實實全都招了。
待唐莞將兩人的口供拿起來對比一看，分毫不差，只除了胡婆子還招了另一件極重要的罪狀——從前唐莞不被陸無幼老娘那個婆母所喜，全是因為孫姨娘指使了她的一位幹姐姐，去了陸家時常添油加醋，背地抹黑。
可惜上輩子唐莞沒有察覺，直接被陸家休棄，落得聲名狼藉的下場。
這一世，倒因冥冥中的機緣巧合，被她揪出這一樁事來。
“孫氏啊孫氏，我們一直都小瞧了你，”唐莞將手中狀紙越捏越緊，嘴唇都顫起來，“事到如今，我倒是愈發肯定了。”
趙思騁與周鳳玉齊齊發問：“肯定何事？”
——肯定孫氏便是上一世害她唐家被抄之人。
但這輩子，唐莞早已將抄家的苗頭毫不留情地扼殺了，是以她不能說。她只能將一口惡氣忍住了，緩緩側過頭去問翠娥：“翠英的手今日可好些了？”
“回姑娘的話，已大好了。”翠娥知道她用意，“那日翠英已讓人查到孫姨娘素日結交的一些蛛絲馬跡，因事情忙亂，一直未來得及與姑娘稟明，我這便喚她過來。”
事關家宅私事，趙思騁輕咳一聲：“莞莞，高大夫還等我送他回王府，我去去便回。若有你處理不了的棘手事，只管與我說，我隨叫隨到。”
唐莞知他是為了顧全她唐家的臉面，不由得感激一笑：“好。你先回去休息，昨日也勞累了一天……”
“餵，”周鳳玉大大咧咧打斷他們的深情對視，“周圍還這麽多大活人呢，二位稍微收斂一些好不好？”
唐府書房，唐明賢今日告假，未去衙內。
他不知自己女兒查案子查得如何了，心裏總是放不下，到方才眼皮又突然跳個不停，索性放下手中書冊，端起一杯茶來。
正要喝，外頭有小廝叩了叩門，低聲道：“老爺，大姑娘請您過去柴房，說是案子已水落石出，等您過去發落。”
聽說已有眉目，唐明賢慌忙將茶盞擱下，急急出得書房。剛趕到柴房門外，便聽那孫氏淒苦哭喊：“想我當年也是京師正經人家的姑娘，家道中落，被你們老太太串通了我爹娘，被賣到唐府來做妾。可我問你，哪個姑娘願意給人做妾？偏生還是你們清流世家的唐府，我一輩子都使不出手腕來教你那薄情的爹爹多愛我一分，更遑論寵妾滅妻扶我上位！我知道這輩子是熬不出頭了，可生了個兒子，你爹爹也未曾多看過我一眼！我恨，我真恨！我恨透你們這唐府的高門府邸，恨透你們唐府這裝模作樣自視清高的嫡子嫡女！
我只望你們脫下嫡子嫡女這一層尊貴的皮，教我的孩兒也有機會享些福！他也是有血有肉的孩子，為何只因為托生在姨娘的肚子裏，就不配得到與你們一般的榮華富貴？！”說到此，孫姨娘已是聲嘶力竭，而後癡癡大笑了幾聲，狀如瘋癲，“你，唐莞，唐府正經的嫡女！也有在陸家吃苦受難的時候，還差點被休！分明那日就要被休了，只差頂個棄婦的臟帽兒回府來，可你偏生是命好，又叫你逃過這一場！還得了永王府十一郎的青眼……而你這大哥的孩子，竟又被你保了下來……可憐我謀算這兩年，哈哈哈哈哈哈，是命，都是命啊！”
唐明賢越往下聽越是心驚，直等到孫氏說到“被休”二字，他再難忍心中怒氣，走上廊檐，用力推開柴房木門，疾步走到孫姨娘身前，狠狠扇了她一巴掌。
日光從門外透射進來，他氣得直哆嗦，指了那孫氏的臉怒斥道：“毒婦！當年我母親不計較你在孫家做出那些姐妹相殘的齷齪事，將你收留進府，日夜對你訓誡教導，本想著你轉邪歸正，這些年我也見你勤懇安分，卻不知你還是冥頑不靈，竟生出歹念，要來毀了我至親女兒的一輩子！倘若她真被你所害，成了棄婦，我們唐家擡不起頭，一損俱損，你又能得到如何下場？！你到底是瘋了，還是傻了？！”
一席話說出來，柴房內安靜得眾人呼吸都微不可聞。孫氏的面上許多情緒一閃而過，也辨不出是否有悔意。
過得良久，唐莞輕聲道：“爹爹，如今人證口供俱在，您待如何發落？”
唐明賢深吸一口氣，極是隱忍：“家風不正之事，不必傳到官衙。將她與胡婆子送到鄉下莊子上看管十年，瑋哥兒養在大娘子膝下，好好教養。這楊大夫，打他三十棍子，轟出府去。”
“也好，再深究下去也是無謂，”唐莞緩緩嘆道，“且繞過他們一場，就當是為您的孫兒積福了。”
那楊大夫與胡婆子早就綁到了這件柴房，聽見自己的發落下場，一面哭著感恩戴德，一面又大表忠心起來。
胡婆子愴然哭道：“謝老爺饒了老奴這條命。日後我在莊子上定將孫姨娘好好看著，絕不與她同流合汙了。”楊大夫則是痛哭流涕：“多謝唐大人不殺之恩，日後我定不會再做如此傷天害理之事。”
唐莞瞧了一眼異常沈默的孫姨娘，也吃不準她是不是能痛改前非。
待三人被扭送走，唐瑋怯怯地叫了聲：“父親，大姐姐。”唐明賢面上終於輕松了一些，朝他伸出手：“走，我帶你去大娘子那兒，她才是你正經的母親。”
這事，便算終於告一段落。
唐莞忙亂了這幾日，一顆心都是時刻繃得極緊，此刻總算能稍微輕松一些。旁邊周鳳玉嘖嘖一笑，將她扶出柴房，給她揉了揉肩：“莞姑娘，今日你府上的事情被我盡數曉得，你就不怕我回京師之後，在女眷裏頭添油加醋，當個話本子說出來？”
“如此小事，還值得你說？”唐莞斜睨她一笑，“況且我早認了你是我們唐府的恩人，恩人要做什麽，我管不住，也懶得管。”
周鳳玉噗嗤一笑：“你倒心大。只是不知有一事說與你聽，你還能不能如此冷靜自如？”
唐莞見她神神秘秘，索性直接問道：“何事？”
“那你先坐穩，別因為慌神嚇摔了，”周鳳玉讓她坐在中庭那方石桌邊上，笑瞇瞇地開了口，“你可知如今官家身體漸弱，就快撐不住了？”
唐莞駭然一驚，驀然直起身來，低聲斥道：“這種話你怎麽敢說，快仔細些，我們一介平民妄議朝政，是要被殺頭的！”
周鳳玉還是笑瞇瞇的：“不怕，我知你不會走漏風聲。你也是好姑娘。”
唐莞早已嚇得背上汗涔涔一片，舉步就要離開：“休得胡鬧。官家龍體有上天庇佑，豈容得你非議？”
周鳳玉不知從哪兒來了一股蠻力，一把抓住了她：“莞姑娘，我今日與你說這事，是要幫你。”
“若官家駕崩，下一任官家勢必要從宗室裏頭挑選，是挑京師淳王還是越州永王，且看他們的造化。你遠在越州，自然不知京師朝堂之上早已默然分化兩級。雖說淳王呼聲高，可太後偏生是疼愛永王與永王妃，而若是果真永王一脈有福，十一郎又是嫡子，屆時身份水漲船高，自不可同日而語。這一點，不必我說，你自明了。”
唐莞聽得心一時急急跳起來，就快蹦出嗓子眼，偏生鳳玉又道：
“再者，官家若駕崩，宗室子弟需守喪三年，其間不可嫁娶，你與十一郎的婚事……便只能三年後再議。”
明天上午九點，雙更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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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擔心東窗事發的那天，性命不保，早在前半個月就陸續將家裏的人與物事送到城外鄉下去安置了。
錢娘子出事那日，他正給她診完脈，聽說她身子不爽利，便知道事情遲早敗露。他心中不安，加上這段時間夜夜做噩夢，神思不濟，原本是要緩緩加毒量的方子，被他恍恍惚惚多添了一倍。
添了之後他也未發覺，直到錢娘子見了紅，他搶過方才開的藥方子一瞧，嚇得屁滾尿流，當下便趁亂逃了。連孫姨娘那兒也沒來得及去通氣。
可憐孫姨娘還在自己的一方院子裏安心盤算著將來，絲毫未察覺這一層薄薄的窗戶紙已經包不住了火。
待唐莞怒氣沖沖地殺到他那，他也是悔恨交加痛哭了一整個晚上，那雙綠豆小眼高高腫起，愈發是睜不開。
趙思騁扶著唐莞雙肩，生怕她氣壞了身子：“慢慢問，他如今被餓昏了頭，又是個膽小鼠輩，自然要將自己所犯的事一股腦全吐出來。”
果不其然，那楊大夫聽見是趙思騁的嗓音，連滾帶爬便起了身，直直跪伏在地，嘴裏嚎哭連天道：“小王爺，求您饒了我，給我一口飯吃。我什麽都招，什麽都招啊！”
唐莞冷笑一聲：“你謀害官家子嗣，早已犯下殺頭之罪，還恬不知恥地想吃飯？吃牢飯麽？”
楊大夫聞言，心中更是焦灼急切，一屁股就跌坐在地，賣力地開始錘自己的腦門：“我傻，我傻啊！我吃了豬油蒙了心，拿了銀子去做這般傷天害理的事，我該死，該死啊！”
唐莞冷眼瞧著，又命翠娥去喚了府中的蔔管事：“備下紙筆，他說了哪些，都一一記在口供之上。”
另一間柴房的胡婆子也沒得依靠，老老實實全都招了。
待唐莞將兩人的口供拿起來對比一看，分毫不差，只除了胡婆子還招了另一件極重要的罪狀——從前唐莞不被陸無幼老娘那個婆母所喜，全是因為孫姨娘指使了她的一位幹姐姐，去了陸家時常添油加醋，背地抹黑。
可惜上輩子唐莞沒有察覺，直接被陸家休棄，落得聲名狼藉的下場。
這一世，倒因冥冥中的機緣巧合，被她揪出這一樁事來。
“孫氏啊孫氏，我們一直都小瞧了你，”唐莞將手中狀紙越捏越緊，嘴唇都顫起來，“事到如今，我倒是愈發肯定了。”
趙思騁與周鳳玉齊齊發問：“肯定何事？”
——肯定孫氏便是上一世害她唐家被抄之人。
但這輩子，唐莞早已將抄家的苗頭毫不留情地扼殺了，是以她不能說。她只能將一口惡氣忍住了，緩緩側過頭去問翠娥：“翠英的手今日可好些了？”
“回姑娘的話，已大好了。”翠娥知道她用意，“那日翠英已讓人查到孫姨娘素日結交的一些蛛絲馬跡，因事情忙亂，一直未來得及與姑娘稟明，我這便喚她過來。”
事關家宅私事，趙思騁輕咳一聲：“莞莞，高大夫還等我送他回王府，我去去便回。若有你處理不了的棘手事，只管與我說，我隨叫隨到。”
唐莞知他是為了顧全她唐家的臉面，不由得感激一笑：“好。你先回去休息，昨日也勞累了一天……”
“餵，”周鳳玉大大咧咧打斷他們的深情對視，“周圍還這麽多大活人呢，二位稍微收斂一些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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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自己女兒查案子查得如何了，心裏總是放不下，到方才眼皮又突然跳個不停，索性放下手中書冊，端起一杯茶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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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望你們脫下嫡子嫡女這一層尊貴的皮，教我的孩兒也有機會享些福！他也是有血有肉的孩子，為何只因為托生在姨娘的肚子裏，就不配得到與你們一般的榮華富貴？！”說到此，孫姨娘已是聲嘶力竭，而後癡癡大笑了幾聲，狀如瘋癲，“你，唐莞，唐府正經的嫡女！也有在陸家吃苦受難的時候，還差點被休！分明那日就要被休了，只差頂個棄婦的臟帽兒回府來，可你偏生是命好，又叫你逃過這一場！還得了永王府十一郎的青眼……而你這大哥的孩子，竟又被你保了下來……可憐我謀算這兩年，哈哈哈哈哈哈，是命，都是命啊！”
唐明賢越往下聽越是心驚，直等到孫氏說到“被休”二字，他再難忍心中怒氣，走上廊檐，用力推開柴房木門，疾步走到孫姨娘身前，狠狠扇了她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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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席話說出來，柴房內安靜得眾人呼吸都微不可聞。孫氏的面上許多情緒一閃而過，也辨不出是否有悔意。
過得良久，唐莞輕聲道：“爹爹，如今人證口供俱在，您待如何發落？”
唐明賢深吸一口氣，極是隱忍：“家風不正之事，不必傳到官衙。將她與胡婆子送到鄉下莊子上看管十年，瑋哥兒養在大娘子膝下，好好教養。這楊大夫，打他三十棍子，轟出府去。”
“也好，再深究下去也是無謂，”唐莞緩緩嘆道，“且繞過他們一場，就當是為您的孫兒積福了。”
那楊大夫與胡婆子早就綁到了這件柴房，聽見自己的發落下場，一面哭著感恩戴德，一面又大表忠心起來。
胡婆子愴然哭道：“謝老爺饒了老奴這條命。日後我在莊子上定將孫姨娘好好看著，絕不與她同流合汙了。”楊大夫則是痛哭流涕：“多謝唐大人不殺之恩，日後我定不會再做如此傷天害理之事。”
唐莞瞧了一眼異常沈默的孫姨娘，也吃不準她是不是能痛改前非。
待三人被扭送走，唐瑋怯怯地叫了聲：“父親，大姐姐。”唐明賢面上終於輕松了一些，朝他伸出手：“走，我帶你去大娘子那兒，她才是你正經的母親。”
這事，便算終於告一段落。
唐莞忙亂了這幾日，一顆心都是時刻繃得極緊，此刻總算能稍微輕松一些。旁邊周鳳玉嘖嘖一笑，將她扶出柴房，給她揉了揉肩：“莞姑娘，今日你府上的事情被我盡數曉得，你就不怕我回京師之後，在女眷裏頭添油加醋，當個話本子說出來？”
“如此小事，還值得你說？”唐莞斜睨她一笑，“況且我早認了你是我們唐府的恩人，恩人要做什麽，我管不住，也懶得管。”
周鳳玉噗嗤一笑：“你倒心大。只是不知有一事說與你聽，你還能不能如此冷靜自如？”
唐莞見她神神秘秘，索性直接問道：“何事？”
“那你先坐穩，別因為慌神嚇摔了，”周鳳玉讓她坐在中庭那方石桌邊上，笑瞇瞇地開了口，“你可知如今官家身體漸弱，就快撐不住了？”
唐莞駭然一驚，驀然直起身來，低聲斥道：“這種話你怎麽敢說，快仔細些，我們一介平民妄議朝政，是要被殺頭的！”
周鳳玉還是笑瞇瞇的：“不怕，我知你不會走漏風聲。你也是好姑娘。”
唐莞早已嚇得背上汗涔涔一片，舉步就要離開：“休得胡鬧。官家龍體有上天庇佑，豈容得你非議？”
周鳳玉不知從哪兒來了一股蠻力，一把抓住了她：“莞姑娘，我今日與你說這事，是要幫你。”
“若官家駕崩，下一任官家勢必要從宗室裏頭挑選，是挑京師淳王還是越州永王，且看他們的造化。你遠在越州，自然不知京師朝堂之上早已默然分化兩級。雖說淳王呼聲高，可太後偏生是疼愛永王與永王妃，而若是果真永王一脈有福，十一郎又是嫡子，屆時身份水漲船高，自不可同日而語。這一點，不必我說，你自明了。”
唐莞聽得心一時急急跳起來，就快蹦出嗓子眼，偏生鳳玉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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