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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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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據這夥人初至, 裏面有生面孔, 也有熟面孔。曹英暫且撇開心頭的擔憂, 笑道:“今日當你們遠客, 既是客,怎能少了酒肉。”叫上陳據、徐安幾人, 一同去食肆殺雞買酒。

食肆鋪主與曹英廝混得熟,遠遠見了便笑:“曹郎君來得巧, 網了一籠的蝦, 恰好就酒。”

曹英拉了陳據,過來一看, 水桶果然養了活蝦, 拍腿道:“卻是不湊巧,告與阿公知曉,我等的兄弟夥計到了。他們連夜趕路,草鞋磨得腳破, 硬餅塞得腸痛, 我少不得要與他們一餐飽飯熱菜。”

鋪主便問人數。

曹英答了,道:“人多,張羅不開,我正想與阿公討個主意呢。”又拉過陳據, 道, “這是我交好的兄弟, 姓陳名據,也是直腸通底的脾氣。”

陳據見曹英與店主熟稔, 一時也摸不著頭腦,不過,他是哄得鬼上岸之人,端了笑臉與店主揖禮,心道:他歲老,多些禮數也是應當。

店主也為難,道:“這麽多人,小店簡陋,酒倒罷,也備得幾壇,想來你們初來應事,也不願吃得爛醉,菜蔬實尋不來。”

陳據笑道:“我們都是些粗人,也不挑嘴,也不問好壞,只圖熱湯暖暖腸胃。”

店主想了想,道:“既如此,也不必米飯,蒸幾屜炊餅,殺幾只肥雞,或燉或炙,再來幾尾活魚,做湯切膾,勉強倒能對付過去。”

曹英大喜,道:“如此便好,勞煩阿公張羅。”

店主呵呵一樂:“我卻不是白做,每日賺得郎君的銀錢。”

曹英道:“買賣也分真心合意。”拉了陳據坐下,喚過店夥計,道,“我與我家兄弟吃上一杯,不拘什麽,將些酒菜。”

陳據見曹英特地拉上自己,路上便想著:曹英許是有話要說。

果然,曹英與他倒酒,又撓撓濃密雜亂的頭發,道:“陳兄弟不是外人,我也不願拿話探你,壞了你我的情分,我是不喜拐彎的,愛直問,要是言語不當,陳兄弟當我無心,切莫記在心裏。”

陳據忙道:“哥哥知我,我雖不是君子,卻不是小雞肚腸。哥哥有話,只管問我。”

曹英道:“強將也怕弱兵,何況我這個狗頭將軍。不是我眼高,看不見人,實是……大郎與弟妹雇的人,實是讓我為難。徐安與方八自是百裏挑一,盧存倒也罷,雖小,卻算不得船工,大郎與盧郎君將他托付與我,我自不會推辭 ,讓他跟在我身邊便是,若是吃不得苦,只讓他在船上頑,回桃溪時好生帶回自有了交待。可方娘子,她一個女娘,憑得手上有功夫,在船上總是不便。”曹英道,“此處沒人,我又不與陳兄弟外道,說話也不必顧忌著什麽。一船青壯,見了母豬都要多看幾眼,呱嘰幾句,更何況身邊有個清秀娘子,出事如何是好?”

陳據笑道:“哥哥是沒見過方娘子的身手,兇悍得很。”

曹英仍是皺眉,道:“小心駛得萬年船。”又道,“弟妹一向謹慎,此番實在有失妥當。”

陳據嘆道:“嫂嫂實是聰敏,我是再也不敢小瞧她,她料著哥哥有微詞,便托了我一句話,道:應下方娘子,雖說有她的私心,然,方娘子實有過人之處。只是,大家一處有商有量才是上策,最忌的便是一言堂。曹哥哥用方娘子幾日,實不相宜,再辭不遲。”

曹英奇道:“弟妹這般看重她?”

陳據道:“她們合拍得很,見了便湊到一塊咕嘰個沒完,要不是方娘子來了宜州,說不得哥哥都要退一射之地呢。”

曹英摸著絡腮胡哈哈一笑,拍了拍桌案,道:“直娘賊,為了我家表弟,也得將方娘子留在宜州。她們日日一處,將我表弟棄在一邊,我何時才能得侄兒侄女?”

陳據被他嚇一跳,摸摸臉上的酒,抱怨道:“哥哥想得一出又一出。”

曹英笑道:“不過一說。”

陳據道:“自己人如何都好說,方娘子不是小氣的。曹哥哥說的那幾個船工怎起得沖突?”

曹英冷哼:“好酒好肉養得心大,反倒要拿捏我,偏我要擺出惡人面孔,才消停。”

陳據皺眉:“他們既有這些心思,如何肯用心教我們?”

曹英道:“我肚裏也不願再用他們,等你來才好作為。”

陳據點頭:“他們不存好心,又有嫌隙,實不好多留。”

二人邊吃酒邊議定,一面先敷衍著船工,一面去碼頭另尋可用之人。曹英搓手道:“我這段時日,真是一個晚上一個盼頭,前晚還盼著河通,明日便能家轉;隔晚又盼著挖渠再遲些,好讓我們立交我學些船運本事,不然,半桶水嘩嘩作響,哪有顏面去見表弟表妹。”

陳據點頭:“我這心也是七上八下,與曹哥哥一般無二。”端酒笑道,“管他,想得腦袋花開,也沒個鳥用,幹了再說,再大不了,白來一趟,還能少個一斤肉?”

曹英點頭,吃幹一碗酒,道:“陳兄弟話粗理不粗,不過,我便是少個一斤肉沒甚打緊。”

他二人去了食肆半日也不見回轉,徐安方娘子都耐得脾性,只把盧大等得焦躁。 湊到在一株老樹樁下閉目養神的徐安身前,低聲問道:“徐叔,徐叔,你說:曹叔與陳叔背著人說些什麽?”

徐安連眼懶得睜開,道:“你是猴性,這便急了起來?”

盧大忐忑道:“我不過怕曹叔不喜我。”

徐安笑道:“他喜也好,不喜也罷,你在這裏發急能管什麽?”

盧大張了張嘴,垂頭坐下,大嘆一口氣,道:“唉,真個無奈。”

徐安被他逗笑,道:“你才多大,能知得什麽無奈?”

等哪日來路茫茫不知歸處,前路長長不見去處時,才是真的無可奈何,除去擡腳前行,別無他法。

何棲戴了一頂冪籬,輕紗煙似得籠了全身,她坐在馬背上,由沈拓牽著往前走,也不問要去何處,要做何事。

沈拓恐嚇:“這位小娘子好生大膽,也不怕將你賣到別處去?”

何棲看一側河水湯湯,垂柳依依,心裏多少有些知曉,嘴上卻裝著不知,與沈拓說笑:“這位郎君要將我賣到何處?”

沈拓答道:“不拘賣到哪去,小娘子生得美貌,定能發好大的一筆橫財?”

何棲道:“郎君要錢是起屋還是娶親?”

“自是為了娶親。”

“可定了婚配?”何棲笑問。

沈拓彎腰,折了一支無名野花,回身遞與何棲,眼中滿是笑意,他問道:“怎的,莫非小娘子要與我做媒?”

何棲接過花,別在帽檐上,輕抿了一下唇:“我做得梅湯,卻做不來媒。不過,我看看郎君相貌堂堂,又在適婚之齡,只苦於無錢娶妻。不知郎君……看我如何?可還相配?”

沈拓的目光似篩子一般將她從上到下細篩了一遍,滿意道:“相配,再沒人比小娘子更相配的。既如此,不賣了,娶了家去當娘子,為我操持家事,生兒育女。”

何棲從荷囊裏捏了一塊蜜餞,擲向沈拓,嬌斥道:“登徒子,言語輕薄,捉了官去。”

沈拓擡手接了,放進嘴裏,也不知什麽果子做的,甜中帶酸,頗為可口。

何棲見沿路兩三人家,破墻柴扉,屋檐低矮,茅草枯黃,一串光股的小兒在那追逐嬉戲,最小的那人走路都不穩,跑三步跌一跤,爬將起來要哭,轉臉看兄長他們玩鬧,破涕而笑,又搖搖擺擺追了上去。

農人牽了老牛路過,見沈拓身著公服,腰配長刀,連忙低頭,揀了小道避過。

何棲奇道:“你們征役夫,可是引得人不滿?”

沈拓倒沒放上:“白做工,哪個願意?”

何棲皺眉:“可是有差役使了手段?”

沈拓笑起來,停步問道:“阿圓怎不問我有沒有使了強硬手段,破門抓人?”

何棲隨口答道:“我信大郎。”她說得那麽理所當然,那麽雲淡風清,好似她信他是再自然不過的事。

沈拓覺得自己便如河畔之柳,被和風輕拂。

“好似許久不曾與阿圓出來游玩?”沈拓重又起牽起韁繩道。他偷了一日的空閑,知會了何秀才一聲,也不帶阿娣,只自己的拉馬帶了何棲出來。

何棲頓時憶起婚後二人出游,坐船撞了浮屍,連忙定定神收回心思,難得出來看景,倒想起這些煞風景的來,笑著道:“也不是許久,大郎可是要帶我來看開河呢?”

沈拓點頭:“幹系著桃溪的一件大事,也難遇到,娘子又好奇,不如帶你來看看。改日監工,娘子再來,怕顧不上你,累你冷落。”

何棲笑:“今日來,是看熱鬧,他日來,卻是看我夫君。”

沈拓道:“那你今日既看熱鬧,也看夫君。”

何棲嗤道:“走在前頭,看了一路,再不要看你。”

他們一面走一面說,笑笑鬧鬧過了林郊,先時冷清之地,這時卻遠遠聽得人聲喧雜,吆喝、鼓勁、喝斥之聲不絕於耳。

前面便是半道彎,開河通渠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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