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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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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間吃酒許氏將何棲摁在曹沈氏左手邊的位置, 道:“侄媳只陪著婆母。”

何棲哪肯就座起身推辭, 曹沈氏拉了她的手道, 道:“你坐著陪陪老婆子, 她們一年到頭對著我這張老臉,絮煩得很, 難得有個時日不必相對,你就如了她們的意。”

何棲笑道:“姑祖母與伯娘親厚, 才開得這些頑笑。”

曹沈氏笑道:“人老了, 就喜歡看你們鮮活水靈的娘子。”又對何棲道,“我年輕也愛紅妝, 四時新衣, 時興首飾,可恨只生了三個猴崽,沒有養下嬌花來。”

小簡氏討好道:“別家想要小郎君還不得呢,桃溪水裏溺死過好些女嬰。”

曹沈氏斥道:“大節下滿口死啊活的。”她說了小簡氏, 自己卻不避諱, “一樣的米就養出這些不如鬼的來,沒個人味。不過,我生得老二後,就歇了養小娘了的心。”

曹沈氏心有餘悸拍拍胸口:“同胞兄妹, 若是生得老二模樣, 可怎生好?黑紅透紫, 直眉赤目。老二還能哄騙個阿簡這樣的媳婦回來,小娘子從哪拉個冤大頭當郎子?懷了老三時, 日日掛心,生怕懷了個小娘子,還去千桃寺許願放生呢。”

何棲明知失禮還是笑出來,道:“姑祖母再莫說笑,哪有這麽埋汰二伯父的。”

曹沈氏自己也笑,又握著何棲的手道:“阿圓與大郎都生得好模樣,將來無論男女,定是討喜可心。”

不等何棲答話,大簡氏執壺為曹沈氏斟酒,道:“婆母還說呢,一樣骨肉,只把郎君生得有如赤發鬼,當吃一杯酒。”

“怨我怨我,累阿簡不得俊俏夫君。”曹沈氏笑將蜜酒飲了。

女客在裏間高興,外間沈拓他們杯觥交雜,更是盡興,施翎吃得面色潮紅,還假惺惺道:“哥哥嫂嫂平日看管得嚴,我肚中酒蟲,瘦成了條。”

曹三起哄道:“你今日只管放開肚皮,侄媳再不管你。”又斜著眼,歪著身對沈拓道,“大郎要不要與媳婦討個旨來?”

沈拓笑道:“娘子哪會不通情理。”

曹英醉眼半掀,道:“表弟可別說嘴,我可要叫使女去問弟媳的。”

沈拓也有幾分醉,吃他一激,道:“表弟只管去問。”

曹英真個喚了伺候的丫環,讓她入裏間討話,小丫環偷著樂快步繞內一福,對何棲道:“都頭娘子,都頭不敢吃醉,我家阿郎嫌不夠盡興,問娘子讓不讓都頭吃酒呢?”

他們裏外兩桌,中間不過素面四曲屏風斷隔,一言一語聽得清楚,傳話不過為了取笑。曹大拍桌笑誇:“好丫頭,要給她賞錢,學得好話。”

何棲聽得仔細,執了酒杯笑道:“家中不讓吃酒,來姑祖母再不讓吃,怕要落個河東獅的名頭,家中良友不至,親朋不往。”

小簡氏笑道:“侄媳與婆母最會拿自己打趣。”

曹英媳婦因自家夫君攛掇的,拿了一杯蜜水歉然道:“弟媳莫怪,夫君吃醉生事,我有身孕只得水代酒向弟媳陪罪。”

何棲道:“嫂嫂切莫多禮,親戚往來親厚才這般頑笑打趣。”

大簡氏卻是一拍桌子,道:“他們可惡,我們吃我們的,他們吃他們的,倒來鬧我們。侄媳賢惠,我卻要吼上幾聲。”她邊說邊過去,一插腰指了曹二道,“你們可別欺了侄媳好性,把大郎灌得紅頭脹臉的,還討旨呢?自個吃去。”

她一通發作,曹二頓時歇了氣,小聲道:“吃酒吃酒,不與母大蟲計較。”

施翎吃驚道:“原來二伯天不怕地不怕,只懼二伯娘。”

曹二一張蒲扇大手,兜頭就給施翎一下,粗聲道:“與婆娘計較算屁的好漢,她們泥捏的,一指就倒。”

何棲在內笑得差點拿不住杯箸,從來只聽誇小娘子生得弱,有如水做的,到了曹二嘴裏,卻是泥捏的,只和了水。

大簡氏也是哭笑不得,笑道:“生得不好也罷,我只嫌粗得狠。”

小簡氏捂了嘴湊近大簡氏耳邊,低不可聞道:“嫂嫂真個嫌?”

大簡氏一時尚未解,起身時才回過味來,硬灌了小簡氏好幾杯酒,道:“真是不學好,學得這歪話,趁著歲節洗洗你這舌頭,博個一年的耳根清凈。”

何棲因坐在大簡氏右手邊,聽個正著,也羞得漲紅了臉,拿酒杯連吃了好口酒,等酒氣上臉蓋去了滿腮的燒意。

曹沈氏耳背只當她們妯娌互相取笑逗鬧。

沈拓等人吃盡一壇的酒,撤了下酒菜,另換了下飯的菜蔬。曹大道:“今歲也盼個豐年,明府打春牛,我定攜了家小去看一番熱鬧。”

曹二道:“阿兄竟要扔下營生趟這閑趣?你又不種地,不如好生賣棺材。”

曹大道:“你懂個屁,豐年才積得餘財,手中有銀錢也買副厚棺。”

曹三哈哈笑:“左右還是為了賣棺材。”

曹英對此卻是興趣缺缺,悶頭吃酒吃菜,沈拓見了,與他對杯問道:“大節年下,表兄又將添子,怎得面色不快。”

曹英偷偷瞟了眼曹大,側過身對著沈拓,壓了聲道:“不瞞表弟,表兄讀書無用,算盤也湊和,又沒個伎倆傍身。三百六十行,大半的行當父承子,子繼父,我他日也少不得做棺材。偏我又學不精二叔的手藝,也不如阿爹與三叔的口利,更不喜介日與白事交道,來往的買主披麻戴孝,麻繩插了哭喪棒,著實令人歡喜不起來。”

沈拓笑道:“子承父業也是正理,表兄不喜壽器生意,卻讓伯父將家業交與誰打理?”

曹英悶聲道:“家中又不止我一個兒郎,還有曹蘋、曹榮他們呢。”

沈拓微頓一頓道:“今歲春種後,明府便要通河開渠了,屆時桃溪說不得別有景象。”

“當真?”曹英一驚之下,高聲追問。

曹大等人被唬一跳,曹大瞪著眼,道:“也是娶親生子,能頂屋梁的人,怎還似沒個輕重,連大郎都不如。”

沈拓道:“不怪表兄,我與表兄說開渠之事,表兄吃驚失態。”

曹大三兄弟立時來了興致,問道:“先前也沒聽得這風聲,竟真要開渠?”

曹三也道:“往日吃酒閑談,眾人也只道今年怕是要清河,挖挖老泥,又有茍二一案,通通河也去些晦氣。家家戶戶吃用依著河,沒得吃……”

裏間小簡氏罵道:“郎君說和恁詳細,存心不讓人吃好生吃酒。”

曹三認錯,笑道:“失言失言。”曹家三子,他是最活溜的,問沈拓道,“大郎,明府可還要建碼頭?”

沈拓也拿捏不準,道:“依明府之意,財力所限,挖開了桑郊的河道,也不必闊得多開,容一艘漕船進出便可,既有貨運自然要有碼頭裝卸,只大小不論,架了石階,放了跳板,也算得碼頭。”

曹英已經在那活絡開了,湊過來親手為沈拓倒酒,催道:“大郎再細說說。”

曹大一撚胡子,又拍拍肚子,微哼一聲,竟在他眼皮子底下弄鬼。道:“開渠造碼頭,好大一件功德,事成明府更添資歷,我們這些平頭百姓更不知得多少的便宜。辦成卻少不了耗掉巨資,縣中竟有這些銀錢?”

沈拓笑道:“資費明府已有了章程,不得十分,也有八九分。”

曹大等人不通此間的關節,只醉得險要跌倒是曹九哈哈笑:“好一件大事,你們都吃上一杯。”

曹二拿手在曹九面前晃晃,納悶:“阿爹莫非醉了,兒子背了你榻上躺著。”

曹英心急,又催沈拓:“大郎別藏了掩著,說個通透明白。”

沈拓便將茍二獻銀一事略說了說,又道:“因我與他撐了腰,他蹭言與我,讓我將買一只船來,來生宜州販售絲帛香料等物。”

他話一了,座中各人心思浮動,都動了幾分盤算。

小簡氏拉了何棲問道:“侄媳與大郎議定要買船只?”

何棲也不隱瞞道:“我想著不失為難得機遇,大郎道宜州偌大碼頭,連著南北,船只往來頻繁,各處貨物、土產數不勝數,再有好些異域奇珍,聞所未聞,進買些新鮮之物將來桃溪售賣,應能博得眼球。”

許氏道:“只是買賣總有盈虧,你們夫妻攢得多少銀錢……呸呸,我怎得說這喪氣話。”

何棲敬酒許氏,笑道:“大伯娘操心之語,哪算得喪氣。只是天下豈有穩賺的營生?行船畏風懼流,哪能遠航。家中雖不至於寅吃卯糧,揭不開鍋,等米下鍋卻不是長久之計。”

曹沈氏點頭:“將來開枝散葉,不想法子,這日子只會越過越差。孫媳婦與大郎合該另做打算哩。只你們夫妻二人能攢得多少銀錢?便是有餘,也不好花用盡。大郎是頭犟毛驢,生得倒毛脾氣,再不便他也自己擔著,阿圓別學他,你們做買賣不趁手,記得與姑祖母張口。”

何棲聽後心中感激,唇角一彎笑道:“累姑祖母長年為大郎憂心,阿圓記著呢,到時不趁手,便來叨擾姑祖母。”

曹沈氏拿花眼仔細瞅著何棲,半晌笑道:“老婆子知道你哄我,你與大郎一樣心腸,都是不伸手的。”她說著拿起何棲的手,輕打了一下她的手心,“該打。”

何棲忙起身軟身哄道:“姑祖母高看了阿圓,只看日後我上不上姑祖母家的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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