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交換條件落入莫弘的耳中宛如一聲驚雷，吃驚不已看著眼前像自己拋出條件的人，莫弘在衣袖裏的手緊緊攥成拳頭暴出青筋。像是不在意他的反應，莫漓擡頭再看一眼面前九五之尊的男子，想起自己的心愛之人就是在他的手中消香玉損，眼中逐漸露出一絲嘲諷和冷漠，便是一句話都不再說，頭也不回轉身向山下走去。

看著莫漓離去的背影，莫弘眼中出現些晦暗不明的神色。他是萬萬沒有想到，陸小小居然被莫漓囚禁在軍中，如今更是被當做要挾自己的籌碼利用。她那樣精靈可愛的人兒，這樣被莫漓那混蛋禁錮起來，該會受多少委屈又有多可憐，而莫漓對於這次同自己的交換，恐怕也是勢在必得。

風簌簌吹過他的耳側，皇位還是陸小小，莫漓向他拋出來的這個問題突然讓他感到遍體生涼。當初皇後的事情居然種下如此禍端，太後等人居然逼著莫漓同自己走到了這一步……

在原地站了半晌，莫弘許久才松開已經握到有些發麻的手，凝聚心神使自己的呼吸平靜下來，竭力冷靜分析著眼前的事情。陸小小被莫漓囚禁的事情景誠不會不知道，可他為什麽不告訴自己？為什麽不去救陸小小？有些艱難擡腳踏過枯枝落葉，莫弘一個人走下山的背影有些蕭索。

回到城主府時已經是傍晚時分。

揮揮手拒絕了來請他用膳的下人，莫弘眉頭緊皺大踏步邁入景誠的房間，走到景誠的面前直直盯住他。放下手中正在翻看的兵書，景誠有些狐疑他臉上為何是這樣的一副神情，帶著些試探開口詢問：“皇上……這是，怎麽了？”

“你不知道？”皺了皺眉頭，莫弘看著他小心試探的模樣有些奇怪，他不相信如果景誠知道陸小小正被莫漓囚禁在軍中，還會是這幅泰然自若的模樣，語氣不由也緩和了幾分：“你……真的不知道莫小小的近況？”

知曉莫弘之前獨自外出可能是被莫漓約見，聯系之前兩人對弈時的談話，景誠心頭一沈，對此大致有了猜測：“是莫漓告訴皇上的？”

對此沒有搭話，莫弘只是抿了抿唇瓣，有些無力點點頭，用眼神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我是知曉的，”垂下頭去無奈嘆口氣，景誠將兵書放在桌上，這才重新擡頭直視莫弘的眼睛：“因為陸小小是我親自送到莫漓身邊的。”

像是聽到了什麽不可思議的事情，莫弘驟然瞪大了眼睛。為什麽景誠要這麽做，將一個那麽喜歡他的小姑娘送到那種恐怖的地方，那種吃人都不吐骨頭的地方。更何況……那個姑娘是陸小小。心下的怒火一時間騰然而起，莫弘身體向前傾一拳砸在他的書桌上，語氣裏都帶著火藥味：“你為什麽要將她送過去，你是狼心狗肺嗎你！”

“說來皇上可能不信，”料到了他聽到這個消息時會有的暴怒表現，景誠無奈搖了搖頭，下定了很大決心一樣開口極其緩慢，像是在談論什麽不願談及的事情：“當時是她自己要求臣將她送到莫漓身邊的，是她自己要求的。”

聽到這番話，莫弘有一瞬間的吃驚。他猜測的是莫漓自己使了什麽陰狠的手段，將陸小小虜到自己身邊，卻沒料到陸小小是自己要求投入虎口，心下對於她安危的焦慮更甚。

“所以你就把她送去了？就讓她一個人留在那裏？就任憑她身陷囹吾不管不顧？”咬牙從牙縫裏蹦出一連串的質問，莫弘的拳頭在桌子上用力砸了砸，發出不小的響聲。覺得自己此刻太陽穴突突的跳，莫弘很克制才沒有用這個拳頭招呼在他臉上。

只是深深埋下頭去，景誠默默盯著兵書的一角，沈默不語。空氣似乎在這一瞬間凝固了，兩個人就這樣僵持著，氣氛也極其古怪。半晌後，景誠終於澀澀開口，眼瞼微微顫動，聲音很輕卻好像分外艱難：“皇上還不懂嗎，陸小小已經叛變我們了，不需要……再為一個叛變的人擔心。”

不可置信擡起眼睛看著眼前的人，莫弘緊抿唇瓣搖搖頭，語氣裏卻是異常的堅定：“背叛？你當真這麽認為？不可能的，你不能這樣猜測陸小小，她不是這樣的人。”

“皇上還不明白嗎？”終於擡頭對上他的眼睛，景誠的眸子裏帶著些難以隱忍的痛苦，語氣也變得激動了起來：“她自己要求去莫漓的身邊，她已經是敵人了，皇上懂嗎，敵人！”

“敵人”兩個字刺啦啦紮進莫弘的耳朵裏，他有些不明白，景誠為什麽會就憑借這一件事將陸小小徹底劃撥進那個對立的陣營。帝王多疑，但他信陸小小，所有人都可能會背叛景誠，只有陸小小不會，識人許多，他有這個把握。但是現在，莫弘突然為陸小小覺得有些不值得了：“連你也不信她了。”

“我沒有不相信她。”不耐煩打斷莫弘的話，雖然是幾個字，卻刺得他渾身都不舒服。眼睛因為憤怒而略微發紅，景誠感覺自己已經是強壓下性子同面前的人在解釋：“是她所作所為證明了她的背叛，以前的所有誰知道會不會是裝出來的，我還需要怎麽去擔心她？去跑到莫漓的大帳中給她端茶送水嗎。”

“你還是不信她。”聽著景誠最後言語裏迸出的火藥味道，莫弘的聲音帶上了些冷意，他微微向景誠俯身湊近，用一種近乎逼迫的姿勢，盯住景誠有些痛苦的眼睛，一字一字說道。

發出一聲不屑嗤笑，景誠重新拿起兵書翻開一頁，別過眼睛去，像是想要終止這個話題，但是言語間的諷刺卻無法藏得住：“讓我如何信？從她讓我將她送去的那一刻起，我們已經註定站在對立面了。”

可即使景誠這麽說，莫弘仍是不信的，他知道陸小小是什麽樣的人，亦對她有著十足的信任，她如今被困在莫漓的軍中已經夠難堪了，他實在不能容忍她所喜歡人卻對她失去信任。眉頭不由皺了皺，不等他繼續說下去，莫弘已經先一步打斷了景誠的話：“你應當信。無論陸小小在何處、無論她做了什麽，一定都有她的打算和苦衷。”

兵書因為手指的脫力掉到了地上，像是有什麽可以被遮掩著的東西被狠狠刺了一刀，景誠的聲音已經是無法控制的顫抖。他的唇瓣無力煽動，眼神也有些頹然垂到地上。這些日子他的心裏頭也真的不好過，他一遍一遍想要說服自己，想要確信陸小小並沒有背叛，可現實卻狠狠打在他的臉上。如同抓住了最後的一根稻草他像是在向莫弘征求什麽答案，語氣放的很輕：“那你說說，我……憑什麽信她？”

有些難過閉上眼睛，陸小小那天要求他將自己送到莫漓身邊的畫面歷歷在目。她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字，甚至每一個呼吸間，都帶給他心中一種奇怪的感覺，像是壓抑的疼痛又像是痛恨，卻又不得出口宣洩而出。

“總之她絕對不會做背叛你的事。”聽到他的詢問，莫弘低下頭去思索了片刻，還是堅定給出了這個答案。他明白陸小小是真心真意喜歡著景誠，她那樣的姑娘，就算把刀架在她脖子上，也不會有背叛景誠的舉動。如今發生的這一切雖然令人驚奇不已，但是他絕對相信，陸小小所作所為一定有她自己的緣由，而非景誠所認為的——背叛。

景誠在身側一直捏緊的手終於微微放松。他並不是不願意去相信陸小小，但是這次發生的事情太大，對他的打擊也太大。他有些害怕了，害怕之前發生的事情害怕被她背叛。這些事若是發生在別人身上，景誠不會有這樣大的反應——但是對陸小小，終歸是不一樣的。

莫弘何嘗不明白這些道理，望著眼前的情緒有些失控的男子，終是擡手在他的背上安撫拍了拍。

“我明白你的意思。”這回景誠的呼吸已經平緩了很多，他微微垂下的眼瞼表示著他正在心裏反覆思考權衡，連語氣也軟下了幾分：“或許是我太心急了。”

看著他這副樣子，莫弘的心中仍是擔心不已。他自己是絕對的相信陸小小，但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在景誠的心中，還是未能完全的予以她相信放棄懷疑。暗暗嘆了一口氣，莫弘繼續說道：“誠然她主動要求去了莫漓的身邊，但現在還沒有什麽事情發生。陸小小是個有自己主意的姑娘，若她執意在他身邊待下去，肯定是有什麽事情羈絆著她。”

並不是完全沒有聽進去莫弘的話，景誠無力張了張嘴似乎想要爭辯或者解釋什麽，卻喉嚨發澀發不出聲音來。就那麽長長楞在原地，景誠終究還是垂下頭去，一句話都沒有說。

窗外有晚蟬不知疲倦叫著，聽得人心頭一陣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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