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太後宮中回來以後，莫弘緊皺的眉頭就一直沒有舒展開來。有太後的反對在，自己想要大舉出兵親至江陵督軍的想法無法實行。太後又是那樣的脾氣，自己是沒辦法在短時間內勸她轉變想法的。

“去，給朕把之前覆拓的軍事圖拿過來。”無奈屈指揉揉太陽穴，莫弘拿起茶盞抿一口，吩咐身邊的小太監為自己取來作戰圖。

將展臂寬的軍事圖平鋪在龍幾上，莫弘用手指點著一點點研究莫漓進攻的道路，遲疑片刻後用朱筆將江陵一地著重圈了出來。

“此地萬不可失，”暗暗對自己如此說，莫漓此番是舉兵自兩個方向攻至江陵，部隊在江陵匯合為主力大軍，若是他們一舉攻破江陵，趁著此勢，便可直搗滄月而來。緩緩從口中嘆出一口氣：“若江陵城失，則滄月岌岌危矣。只怕朕親自督軍，才能緩和這緊張局勢。”

正當莫弘為了戰事頭痛無比時，一直候在大殿門口的公公小心翼翼弓著腰進來，尖著嗓子遲疑稟告：“皇上，柳妃娘娘派人傳話來好幾次了。”

“柳妃？”莫弘這時正煩躁不已，聽到柳妃求見，更是不耐煩：“她是不是嫌被打進冷宮還不夠？這個時候搞什麽幺蛾子，不見。”

趕緊跪在地上磕了個頭，公公暗暗叫苦，那柳妃可不是個好伺候的主，自己方才不願進來通報，她竟要沖自己動起手來。如今這話還沒傳到，可把皇上得罪了：“皇上，柳妃娘娘說，若是今日得見您一見，讓她這輩子不從冷宮出來都無怨無悔。”

在軍事圖上指指點點的手指一頓，莫弘嫌惡將眉頭又皺了皺，沈吟片刻還是淡淡開口：“傳柳妃進殿吧。”

這邊太監才長舒了一口氣，弓著腰退出去。不消半盞茶的功夫，蕭妃便在小太監的帶領下來到莫弘的面前。

“臣妾拜見皇上。”柳妃一進大殿便規規矩矩行一個禮，禮過後也不起身只是保持半蹲的姿勢，絲毫沒有了往日帶著跋扈的樣子。

目光略略從她身上掃過，只見她穿著一條款式簡單的棉面襖裙，發絲在頭頂用只純黑的木頭簪子挽一個髻，低眉順眼的樣子看起來分外乖巧。莫弘不由得生出些許悵然來，語氣也放緩了幾分：“平身吧。柳妃此番來找朕，可是有什麽要緊的事。”

聽到他開口詢問自己，柳妃的眼底閃過一絲精明。她雖然被打入了冷宮，卻一直在支著銀子派人在暗中觀察莫弘的動向，所以今日他為了去江陵督軍的事同太後不歡而散，自己也很快的知道了。

“臣妾謝過皇上。”微微再福身謝恩，註意到了他的語氣緩和，她在內心暗暗感嘆自己這身裝扮果然有些好處，也不枉自己這樣不顧一切要見他一面。

清了清嗓子，柳妃短暫的停頓後繼續開口，言語裏帶著恭順與誠懇：“臣妾近日鬥膽請皇上一見，是來為皇上排憂解難的。”

莫弘懶懶擡起眼皮看她一眼，重新坐回到椅子上，揮揮手示意她繼續說。他其實是不太相信的，這個柳妃這時候能給自己幫上什麽忙，不添亂都算好的了。

“臣妾偶然得知，在皇宮內有一條密道，”雖然依舊垂著頭，但柳妃還是不時偷偷擡眼看莫弘的反應。認真斟酌著詞句，她竭力做出一副都是想為莫弘排憂的表現繼續開口：“這條密道可通向宮外。”

靜靜看著她說出這番話，莫弘的臉上沒有流露出任何驚喜或者憤怒的表情，只是依舊盯著她，像是要把她整個人看穿一般。

被他的目光看的渾身發毛，柳妃還是咬著牙繼續說道：“臣妾想著，將這條密道的位置講給皇上，是不是能幫皇上解了心頭的焦急。”

“是嗎？”唇角勾起一絲玩味的笑容，莫弘的語氣裏染上些冷意：“朕自己的皇宮裏的密道，柳妃是怎麽知道的，可真是夠有本事啊。”

莫弘唇角的笑意令柳妃感到毛骨悚然，身體不受控制微微顫抖，她向後縮了縮脖子，小心開口解釋：“是、是宮裏有太監和宮女偷偷從那條密道離宮回家，臣妾前些天偶然抓了個正著，這才知道了密道所在。”

眼神冷冷掃過去，莫弘並沒有對她的解釋表現出信任。只是從龍椅上起身走下來，居高臨下看著她，他眼神中的淩冽和危險皆數映入她的眼底。

“皇上，臣妾說的句句屬實啊。”肩頭聳動突然跪倒在地上磕了兩個頭，柳妃再擡頭時眼眶裏盈滿了淚水，滿是不被相信的楚楚可憐：“還請陛下明鑒。”

料到她也不敢再這種事情上糊弄他，她的生死如今全然掌握在他手中，也翻騰不出來什麽花樣。莫弘從鼻腔中發出一聲輕哼，拂袖重新走回到椅子上坐下：“就這麽簡單嗎？”

眼神裏閃過一絲精明，柳妃並未將它表現在臉上，只是重新重重磕了一個頭：“就是這樣，臣妾想著此密道或許能幫助到陛下，才鬥膽獻來。”

“哦？”從皇家長大又當了這麽些年的皇上，莫弘哪裏會不知道柳妃是另有所圖。不屑嗤笑一聲，他冷冷發問：“你自己辛辛苦苦找到的密道，能撈到多少好處不說，現在就這麽打著為朕分憂的旗號獻上來，你以為朕真的相信你沒有企圖？”

聽到他如此迅速而直白得點出來，柳妃心下一驚，藏在衣袖裏的手也攥緊了幾分。自知無法再演下去，柳妃深深吸了兩口氣，伏在地面上重新行一大禮：“臣妾希望，陛下知道這個秘密以後，可以放臣妾一條生路。”

冷眼看著伏在地上的女人，莫弘早就知道她此次過來的目的不可能那麽簡單：“生路？難道朕有讓你去死嗎，柳妃在冷宮過的還不夠自在快活嗎？”

心中暗叫一聲不好，這可是帝王眼中的大忌。柳妃肩頭微微抖動，擡起頭來對上莫弘的臉。她的眼中已經映出些盈盈的水花，言語裏帶著淒婉，似乎這樣就能博得他的同情：“後宮妃子若是進了冷宮，多半就是個死，臣妾、臣妾不想去死。”

“若是你安安分分的，自然不會死在冷宮。”將頭扭到一邊躲過她投來的目光，莫弘不動聲色後退了幾步：“你就這麽想叫朕開這個口？”

男人帶著冷意的話語傳入她的耳朵，讓她渾身瑟瑟發抖。片刻的沈默後，她終是坦言而告：“若是滄月被離雲王爺攻陷了，臣妾的生命怕也是就到了盡頭。”

耳邊沒有莫弘的回應，柳妃緩緩閉上了眼睛，收起了先前裝出的楚楚可憐的樣子，紅唇輕啟，言語間是交易的精明而非對君的忠誠：“臣妾惜命的緊。只希望，用這個秘密換取臣妾活命的機會。”

有些無力向後靠倒在高背的龍椅裏，莫弘雙手扶住椅子的扶手，終是緩緩從嗓子裏探出一口氣來：“這就是，你想要的？是你費盡力氣要來見我的目的？”

“臣妾鬥膽言是，只求皇上能給予臣妾一個不殺的諾言必要時候可以護臣妾周全。”咬字清晰說出自己的請求，柳妃還是有些害怕的，她怕莫弘會拒絕、會遷怒。可是如此好的活命機會，自己就是賭上一切也要拼一把。

望向地上垂著眼瞼下跪的女子，莫弘眼神逐漸變得失望，盯著她緩緩搖搖頭：“你當初說為了見朕一面，可以將餘下畢生付於冷宮。現在又同朕談條件，來求一個活命的機會。柳妃啊柳妃，你真讓朕……”

莫弘的話到這裏一頓，跪在地上的柳妃眼睫毛微微顫動，她明白自己此舉的大膽和越距，她不知道，皇上會對自己給予怎樣的回覆。她這放手一搏，到底值不值。

“你真，讓朕失望。”短暫的停頓後，莫弘重新開口，只不過語氣裏最後一點點的溫度也消失殆盡，帶著一點點的無力感，聽在柳妃耳朵中一直往下墜，墜到心底涼透了的地方。

上齒緊扣住下唇咬到慘白，柳妃何嘗不知道，自己這樣做了以後。她同莫弘就徹底連陌生人都不如了。可她太想活命了，只有這麽做，自己才能有機會得到想要的。

莫弘也是這樣想的，他此刻只感覺到徹底的失望，像是被從腳底抽光了僅存的所信任。別過頭去不再看她，莫弘冷冷沖人擺擺手：“你的條件，朕答應你。”

“皇上……”沒想到他在短暫的考慮後還是同意了自己的請求，柳妃再短暫的狂喜過後又感到一股苦澀自心底蔓延而出，喏喏蠕動唇瓣，她小心翼翼看著上頭他的身影，澀澀出聲喚道。

此刻她所有的話在莫弘聽來都帶著些諷刺。揮揮手示意她不必再說，重新坐回到龍幾前拿起軍事圖，莫弘不再擡頭看她一眼，對於她的呼喚也不做回應，像是用盡最後的耐心，他啟嗓冷漠道：“朕已經允了你，你還在這裏做什麽？下去罷，朕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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