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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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兩個人和早高峰擦了個邊，路上擠擠挨挨，堵了一小段，開到樓下的時候，已經是大半個小時以後了。
老式的小區，原本就空間不大，留給車子的地方更少。
楊逸把車開進小區前的窄路，就沿途找了個人行道上的停車位，把車停了進去。兩個人下了車，溜溜達達往裏走。
楊逸擡手鎖車前，想起問蘇瑾：“你的箱子，就不拿上去了吧？”
蘇瑾的第一反應，是去摸自己的背包。
裏面鼓鼓囊囊，塞著前一天晚上，她逛街捎回來的一盒護膚品套裝，五十歲以上女性專用。是她抱著手機，搖晃著度娘的脖子問了又問，才決定買給未來婆婆的見面禮。
確定它不是裝在行李箱裏，她才朝楊逸點了頭：“嗯，先不拿了。”
早晨的陽光，已經開始晃眼。
隔著車子，摘下墨鏡的楊警官，微微瞇起眼，看著她有些緊張的小動作，覺得挺有意思。像是進考場前的例行檢查，紙筆文具準考證，臨到考場，還要在書包裏摸上一摸。
他不知道她在摸什麽，不過依他練出來的眼神，大概看上一眼，也能猜出是見面禮之類。
把她的包塞成那樣，一路上抱在懷裏，跟抱著教科書似的。
蘇瑾確實有些緊張。
發覺他的視線，又盯在她臉上，半天沒挪窩，還似笑非笑的，頓時警覺：“你看我幹嘛？”說著，還擡手在自己臉上抹了一把，“我臉上有東西？”
怕不是早餐吃得太生猛，什麽邊角碎料粘在了臉上。
明明剛才有拿紙巾擦過啊。
楊逸想直接搖頭，可一轉念間，就改了主意。
他瞇著眼，高深莫測地點了下頭，然後一邊朝車尾走，一邊沖蘇瑾勾勾手。
蘇記者挺聽話，幾步小跑跟上去。
楊逸停下來等她。她就立定了站在他跟前，仰著臉瞅他。
她站的太近，他微微往後仰了仰身子，眼神一直沒離開。
蘇瑾也不習慣這麽近地聚焦凝視，於是很信任地閉上眼，催他：“趕緊的呀。”她等著他動手，幫她擦掉臉上汙漬。
他們站的車尾，正落在行道樹下。頭頂上，有零星的蟬聲和鳥鳴，一派老城市早晨的和諧氣象。
楊逸看著近在眼前的這張臉，樹影微動，搖得他有一陣恍惚。
明明滅滅想了三年的面孔，竟然真的，就這麽回到了他眼前。他不止一次想過，想過她和他一起，站在老房子的樓下，要和他一起回家去。
他以為那些都只不過是錯過之後的癡心妄想，沒想到眼下，竟成了實實在在的真實。
樹蔭遮蔽了陽光，他卻依舊瞇著眼，微皺起眉頭，瞧著眼前的人。
終於，還是放棄了實話實說的打算，緩緩擡起手，用大拇指的指腹，在她的唇角輕輕擦過，羽毛輕撫，蜻蜓點水。
“哎，楊逸啊。”
一聲略有滄桑的老人家的呼喊，驚得楊分隊長一個激靈，擦到一半的手指，微微一抖，瞬間縮了回來。
回過頭，就見同住一樓的趙家大爺，牽著他家的老松獅，一步三晃地朝這邊走來。一人一狗，步調極是和諧。
趙大爺從他身後來，沒瞧見他身前還有個人，只是鄰居相見，隨口喊一嗓子。
此時他側身轉來，露出纖瘦乖巧的一個小女子，也好奇地朝這邊張望。大爺到了嘴邊的日常招呼，生生卡在了喉頭。
“啊……啊……”他半張著嘴，微瞇起眼，遠遠的瞅瞅這個，又看看那個，借著多年家長裏短的旁觀經驗，好像明白了什麽。
“帶女朋友回來了啊？”大爺終於重新控制了自家舌頭，笑得一臉褶皺，見牙不見眼。
“嗯。”楊家小子淡定點頭，跟平時一樣的寵辱不驚雲淡風輕。
一點也不像別家的小年輕，瞧不出被人調侃的窘迫靦腆。
嘖，真是一點都不可愛。
趙大爺咂咂嘴，很沒有成就感。
不過，他帶回來的這小姑娘，倒是眉清目秀相貌周正，看起來還挺宜家宜室。
大爺點了頭，仔細打量蘇瑾。
蘇瑾也沖他笑瞇瞇：“您早。”
嗯，還挺有禮貌。
大爺繼續點頭：“嗯，早。”比他多走了兩步的老松獅，也擡起頭，沖蘇瑾“汪汪”兩聲，友好愜意。
狗子身上的毛剃了半光，腦袋上卻依舊長發披肩。
蘇瑾瞅著它，莫名想起一道南方名菜，紅燒獅子頭。於是，不自覺的舔舔嘴唇，舌尖所及，還殘留著剛才被指腹擦過的觸感。
有點粗糙，有有點發燒。
又想起可能還沒擦掉的什麽東西。她又舔舔嘴唇，擡手抹一抹唇角。
地上的狗子，默默往後退了兩步。
蘇瑾：“……”
狗子：“……”
它身後的大爺繼續樂呵呵：“我說呢，一早就看見你媽上街買菜呢。那你們趕緊上去吧。”說著，沖兩人擺擺手。
楊家小子點著頭，蘇瑾笑瞇瞇應著。兩人相互看了看，繼而一前一後，繞過狗子和大爺，往小區門口走去。
跟在後面的蘇瑾，不好意思的低著頭，沒瞧見前面人置於身前的手指，拇指與食指相碰，輕輕撚了撚。
是剛才拂過她唇間的右手。
老城區的家屬院，都是五六層的老房子，緊挨交錯。風塵仆仆的外墻，側面有攀墻而上的爬山虎，正是由淺入深的茂盛。
改造成折疊門和道閘檔桿的小區大門，有種與時俱進的局促。
沒有打開的檔桿底下，一只灰皮的流浪貓搶占先機，先他一步踏進小區，步態輕盈又傲嬌。
蘇瑾跟著楊逸，鉆進一棟樓裏，還沒爬上三樓，就已經聞見了飯菜的香氣。
很家常的味道。很像曾從他口中聽說過的與他有關的生活。
蘇瑾爬上樓梯，竟有種似曾相識的熟悉。
這種似曾相識，在她面對著飯桌上擺著的四只紅燒獅子頭時，達到了頂點。
四只肉團子，個頭不大，醬紅的顏色，很喜慶的樣子。配上清炒的時蔬，清蒸的鮮魚，還有小碗的豬肚煲湯，一整桌葷素搭配，顏色和諧。
楊家媽穿的素凈，收拾得幹凈利落，不大愛笑，話也不多，眼神卻直白敏銳。不像是中和了家裏銳氣的柔軟存在，倒像是把另一半的一部分盛裝了下來。
隱忍，又剛強。
客廳的電視裏，放著一檔親子類的真人秀，男孩女孩的童言無忌，偶爾的搞怪音效，遙遠卻又尋常的溫馨。
桌邊坐了三個人，桌子上卻擺了四雙碗筷。
“今天小瑾來，捎上你爸，也算是個團圓飯。”楊家媽說著話，臉上也露出淺淺的笑。
她看看身邊的空位子，又看看對面而坐的兒子和蘇瑾，目光有些飄忽。
蘇瑾有些動容。
她沒想到，毫無波折的，她就成了這個家的一份子。
團團圓圓的四只丸子，一人一只，分到各自碗裏，每個人也都成了團圓的一部分。
蘇瑾拿起筷子。
楊家媽忽然想起什麽：“哎，我都忘了，早上買菜的時候還買了饅頭，我去給你拿來。”說著，放下筷子，起身就往廚房走。
蘇瑾還在楞神。
“你們北方人吃飯，不是一定要有饅頭麽？”楊家媽自顧自念叨。
奇妙的誤解。
蘇瑾看著楊逸眨眨眼，想笑，又有些眼眶發熱。
被楊家媽的不善言辭不茍言笑弄得有些不安的心情，也瞬間冰消瓦解。她早該理解，這個家裏的人，和她的楊警官一樣，都是些只做不說卻總能一擊致命的家夥。
楊家媽端著個盛菜的盤子，裏面放著兩只大個饅頭，白胖的樣子，還冒著熱氣。
“我用煲湯的鍋給你熱了熱，趁熱吃吧。”
蘇瑾探起身，伸手接過來，一邊答應著道謝，一邊默默盤算著，事後要怎麽跟老人家解釋，她其實更喜歡米飯做主食。
她心裏琢磨著，手上也沒留意，抱著一整個饅頭就往嘴裏送。
身邊楊逸看得無語，擡胳膊碰碰她：“你一個吃得完麽？”他怕她不好意思拒絕，一個饅頭吃到撐。
蘇瑾叼著饅頭看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梗著脖子點頭：“吃得完啊。”盛情款待，總要領受，飯桌上的規矩，一個饅頭算不了什麽。
大不了吃撐點，盛情難卻麽。
楊警官無奈，卻也不堅持，任由她舍命陪君子去。
蘇瑾也就這麽一口一口咬著饅頭，配上碗裏肥瘦搭配的肉團子。啊，好像又吃了一個大個兒的肉包子。
一頓飯吃完，蘇瑾踅摸著要表現，端著盤子進廚房，卻被楊家媽趕了出來。跟做飯時一樣，不打算讓人插手：“你們倆去屋裏坐坐說說話，我一個人幹還利索些。”
蘇瑾聽話得跟著楊警官進了屋，莫名有種被介紹相親的年代感。
有點拘謹，又有點就此命中註定的安適。
她以為自己是個不願意受約束的人，卻並不討厭這種感覺。或許只是因為，被註定的另一半，是眼前的這個人吧。
她靠坐在屬於他的小雙人床上，揉著圓滾滾的肚皮，不甚情願地承認：“好像吃得真有點多。”
楊逸站在她身邊，伸手就要拉她起來：“要不我帶你出去走走？”
這一頓飯吃得早，眼下才剛中午時分。
蘇瑾一臉懶洋洋，看了眼窗外太過明媚的陽光，哼哼唧唧直搖頭：“太曬了，不去。”
胳膊上的手沒收回，依舊往上用著力：“那就起來在屋裏走走。”
“不要。”他越是用力，她越想耍賴，直拖著他的手臂往下拽。最後，終於掙脫開來，翻了個身，一腦袋紮進他疊好的薄被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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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的陽光，已經開始晃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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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瑾確實有些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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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站的太近，他微微往後仰了仰身子，眼神一直沒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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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滅滅想了三年的面孔，竟然真的，就這麽回到了他眼前。他不止一次想過，想過她和他一起，站在老房子的樓下，要和他一起回家去。
他以為那些都只不過是錯過之後的癡心妄想，沒想到眼下，竟成了實實在在的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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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楊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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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過頭，就見同住一樓的趙家大爺，牽著他家的老松獅，一步三晃地朝這邊走來。一人一狗，步調極是和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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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女朋友回來了啊？”大爺終於重新控制了自家舌頭，笑得一臉褶皺，見牙不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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嘖，真是一點都不可愛。
趙大爺咂咂嘴，很沒有成就感。
不過，他帶回來的這小姑娘，倒是眉清目秀相貌周正，看起來還挺宜家宜室。
大爺點了頭，仔細打量蘇瑾。
蘇瑾也沖他笑瞇瞇：“您早。”
嗯，還挺有禮貌。
大爺繼續點頭：“嗯，早。”比他多走了兩步的老松獅，也擡起頭，沖蘇瑾“汪汪”兩聲，友好愜意。
狗子身上的毛剃了半光，腦袋上卻依舊長發披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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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點粗糙，有有點發燒。
又想起可能還沒擦掉的什麽東西。她又舔舔嘴唇，擡手抹一抹唇角。
地上的狗子，默默往後退了兩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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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家小子點著頭，蘇瑾笑瞇瞇應著。兩人相互看了看，繼而一前一後，繞過狗子和大爺，往小區門口走去。
跟在後面的蘇瑾，不好意思的低著頭，沒瞧見前面人置於身前的手指，拇指與食指相碰，輕輕撚了撚。
是剛才拂過她唇間的右手。
老城區的家屬院，都是五六層的老房子，緊挨交錯。風塵仆仆的外墻，側面有攀墻而上的爬山虎，正是由淺入深的茂盛。
改造成折疊門和道閘檔桿的小區大門，有種與時俱進的局促。
沒有打開的檔桿底下，一只灰皮的流浪貓搶占先機，先他一步踏進小區，步態輕盈又傲嬌。
蘇瑾跟著楊逸，鉆進一棟樓裏，還沒爬上三樓，就已經聞見了飯菜的香氣。
很家常的味道。很像曾從他口中聽說過的與他有關的生活。
蘇瑾爬上樓梯，竟有種似曾相識的熟悉。
這種似曾相識，在她面對著飯桌上擺著的四只紅燒獅子頭時，達到了頂點。
四只肉團子，個頭不大，醬紅的顏色，很喜慶的樣子。配上清炒的時蔬，清蒸的鮮魚，還有小碗的豬肚煲湯，一整桌葷素搭配，顏色和諧。
楊家媽穿的素凈，收拾得幹凈利落，不大愛笑，話也不多，眼神卻直白敏銳。不像是中和了家裏銳氣的柔軟存在，倒像是把另一半的一部分盛裝了下來。
隱忍，又剛強。
客廳的電視裏，放著一檔親子類的真人秀，男孩女孩的童言無忌，偶爾的搞怪音效，遙遠卻又尋常的溫馨。
桌邊坐了三個人，桌子上卻擺了四雙碗筷。
“今天小瑾來，捎上你爸，也算是個團圓飯。”楊家媽說著話，臉上也露出淺淺的笑。
她看看身邊的空位子，又看看對面而坐的兒子和蘇瑾，目光有些飄忽。
蘇瑾有些動容。
她沒想到，毫無波折的，她就成了這個家的一份子。
團團圓圓的四只丸子，一人一只，分到各自碗裏，每個人也都成了團圓的一部分。
蘇瑾拿起筷子。
楊家媽忽然想起什麽：“哎，我都忘了，早上買菜的時候還買了饅頭，我去給你拿來。”說著，放下筷子，起身就往廚房走。
蘇瑾還在楞神。
“你們北方人吃飯，不是一定要有饅頭麽？”楊家媽自顧自念叨。
奇妙的誤解。
蘇瑾看著楊逸眨眨眼，想笑，又有些眼眶發熱。
被楊家媽的不善言辭不茍言笑弄得有些不安的心情，也瞬間冰消瓦解。她早該理解，這個家裏的人，和她的楊警官一樣，都是些只做不說卻總能一擊致命的家夥。
楊家媽端著個盛菜的盤子，裏面放著兩只大個饅頭，白胖的樣子，還冒著熱氣。
“我用煲湯的鍋給你熱了熱，趁熱吃吧。”
蘇瑾探起身，伸手接過來，一邊答應著道謝，一邊默默盤算著，事後要怎麽跟老人家解釋，她其實更喜歡米飯做主食。
她心裏琢磨著，手上也沒留意，抱著一整個饅頭就往嘴裏送。
身邊楊逸看得無語，擡胳膊碰碰她：“你一個吃得完麽？”他怕她不好意思拒絕，一個饅頭吃到撐。
蘇瑾叼著饅頭看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梗著脖子點頭：“吃得完啊。”盛情款待，總要領受，飯桌上的規矩，一個饅頭算不了什麽。
大不了吃撐點，盛情難卻麽。
楊警官無奈，卻也不堅持，任由她舍命陪君子去。
蘇瑾也就這麽一口一口咬著饅頭，配上碗裏肥瘦搭配的肉團子。啊，好像又吃了一個大個兒的肉包子。
一頓飯吃完，蘇瑾踅摸著要表現，端著盤子進廚房，卻被楊家媽趕了出來。跟做飯時一樣，不打算讓人插手：“你們倆去屋裏坐坐說說話，我一個人幹還利索些。”
蘇瑾聽話得跟著楊警官進了屋，莫名有種被介紹相親的年代感。
有點拘謹，又有點就此命中註定的安適。
她以為自己是個不願意受約束的人，卻並不討厭這種感覺。或許只是因為，被註定的另一半，是眼前的這個人吧。
她靠坐在屬於他的小雙人床上，揉著圓滾滾的肚皮，不甚情願地承認：“好像吃得真有點多。”
楊逸站在她身邊，伸手就要拉她起來：“要不我帶你出去走走？”
這一頓飯吃得早，眼下才剛中午時分。
蘇瑾一臉懶洋洋，看了眼窗外太過明媚的陽光，哼哼唧唧直搖頭：“太曬了，不去。”
胳膊上的手沒收回，依舊往上用著力：“那就起來在屋裏走走。”
“不要。”他越是用力，她越想耍賴，直拖著他的手臂往下拽。最後，終於掙脫開來，翻了個身，一腦袋紮進他疊好的薄被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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