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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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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四仰八叉橫躺在床上,我閉著眼迷迷糊糊的抹了抹嘴角的口水,舒服的摸了摸胸口,突然覺得有些冷,就去扒被子,很快扯到了一角,可惜怎麽也扯不過來,一急惱,我把壓著被子的 “東西”使勁一推,只聽撲通一聲,我皺皺眉,把被子一卷,繼續呼呼大睡。

直睡到夕陽西下,我才揉著眼爬了起來,東張西望不見同睡的合歡,搖搖頭,心想許是這家夥巴結著已經上工了。

想起到了醉問天不知不覺已有十來天了,每天日落起開始迎客,到日上三竿送走了客人方能回房睡覺,是名副其實的夜貓子,晝伏夜出,對初來的人來說或許是個大折磨,但對於我這個曾投胎做過貓頭鷹的人而言,倒算是如魚得水。更何況,相比較白天,我更喜歡黑夜,在黑夜將白天慢慢包圍的過程中,我常有種回歸的喜悅和興奮。

提起被我亂甩到床角的靴子,我胡亂套了進去,腳才一落地,還沒等回過神,只覺得踩到什麽軟軟的東西,就聽見一聲慘叫,我一驚,噌的趴回到了床上。

下一刻,一只手啪的從下往上按到了床沿,合歡的下巴隨即抵靠上,頂著碩大的黑眼圈,白皙的臉上還清楚的印著半只鞋印,欲哭無淚的咬著唇,一副受盡了委屈的模樣,煞是楚楚可憐。

我湊近了先用衣袖把印在他臉上自己無心犯下的罪證給擦去,然後不無怪罪的道:“合歡,你咋睡到地下了,地下多硬啊,害的我差點踩傷了你。”

他立刻睜大了眼,水波流轉,欲說還休,我又湊近了點,幾乎就快要鼻尖碰鼻尖,道:“怎麽了,暧,合歡,沒事吧,唉,你也別不好意思,咱們也那麽熟了,下回註意點就是了。”

“你,你。”合歡“感動”的一閉眼,頹然沮喪道:“知道了,無水。”

我笑笑拉開距離,重重的一拍他的肩膀,豪爽道:“要知道我已認定你和吱吱一樣,都是我的好兄弟。”

說完,我跳下床,拍拍手,拿起杏色外衣套上身,紮緊腰帶,道:“好了,我先去了,你快點來啊,花媽媽她可不喜人晚到。”

天還未全黑,醉問天大門兩旁連串伸延的紅紗燈籠已高高亮起,和著不斷從樓裏散發彌漫出的胭脂水粉味兒,氤氳出醉人的香,鶯歌艷語、絲竹飄緲拉開了這一夜風月金粉的序幕,很快的門前車馬川流不息,龜奴們一個個或為前來的恩客掀車簾,或殷勤的引著他們去向樓內各自心儀的姑娘那,好不熱鬧。

剛送了城東的王老爺去了暖香居,又奔回到門口,張了張,我眼尖的瞥見不遠處剛落下的一頂看似普通的轎子,趕忙換上一副笑模樣迎了上去,雙手疊起為客人遮擋著轎頂邊,故做驚喜道:“小心碰了頭,老爺,呦,可不是陳公子麽,有好幾日沒來了吧,蕊姐姐這幾日可一直惦記著,天天叨著您呢。”

一揚眉,陳二少微斂裘袍,睨了我一眼,懶聲道:“又是你這機靈鬼啊,芙蕊當真這樣想我?她沒說起其他什麽嗎?”

說什麽?說氣你不來是因為滿城都傳陳家二少爺在忙著迎娶新婦嗎,我嘿嘿一笑,跟在他的身後,應道:“當然有說了,芙蕊姐姐還說了,她心裏就只裝了公子爺您,就算是我家花媽媽想她接其他客人,她都不從呢。”

“是嗎?”我低著頭哈著腰,但聽他的嗓音,內裏透著隱隱的激動,腳步也明顯的快了起來。

扯開個大大的弧度,我盡量用不諂媚的聲音道:“小的就是有一千個腦袋,也不敢騙公子爺您啊,不信,你可以隨便問問樓裏人。”

“哈哈哈哈。你小子。”他猛的頓住腳步,轉身拍了我腦袋一下,從繡著精致鴛鴦圖案的錢袋裏掏出一錠碎銀子,道:“來,賞你的。”

我攤開手,就看著銀子落在了掌心,燈火下閃閃發亮極是耀目,喜的合不攏嘴,連道:“謝謝公子爺,謝謝公子爺。”

陳二少被我護送到了房門口,就被早已等候著的幾個清倌簇擁進了房。我呼了口氣,捏著銀子滿心歡喜的反覆瞅了又瞅。

哼著小曲我順著樓梯剛走到樓下,就見迎面行來一三十出頭的絕色佳人,高挑如流水、詠雪之慧般的青艷眉目間笑意嫣然,內裏松著桃紅色的輕羅絲衣,外挽條平銀繡竹飄帶,小露香肩卻不顯輕佻,窈窕的身姿款行間,一步一生蓮,盡是攝人心魄的風情。

“花娘。”

“花媽媽。”

她一路行去,眾人見了無不點頭行禮,說起這花無痕,整個洛陽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她從一個小小的清倌一步步成為了如今掌握了洛陽大半妓閣的主人,可說是能和開國文帝赤手空拳打下江山並提的一個傳奇。當然這只是沒有說出口的隱秘,畢竟誰都沒這個膽量和自己的腦袋身家過不去。

“花媽媽。”一用力,我擠開巴著她的貼身婢女,諂笑道:“花媽媽,剛陳二公子來了,剛小的已經把他依舊送到蕊姐姐屋裏了。”

花無痕長睫微覆,加深唇邊笑意,看的我心跳快得有如小鹿亂撞,朱唇輕啟道:“做的好,小水兒,看來當日我花的那五兩銀子沒花錯,好好做,花媽媽不會虧待你的。”

“謝……謝媽媽。”我忽然結巴了,急的我擡手就輕拍了自己一個嘴巴子。

“快去門口迎客吧。”她對我的殷勤跟護似有些不耐,但面上笑意不改,朝著走入的客人點頭招呼著。

呃,我一撓頭,突然一激靈,拿出被我手汗濡濕的碎銀,道:“花媽媽,這是二公子打賞的銀子,雖不多,但小的時刻不敢忘記媽媽的恩情,所以拿來孝敬您。”

“銀子?”花無痕興趣大生,纖纖拇指和食指夾捏過我遞到面前的碎銀,揣放到了腰間的荷包裏,笑讚道:“小水兒,真夠有心的啊,好,不枉你花媽媽疼惜你。好好幹,花媽媽不會虧待了你的。”

“是,是,一定。”我話還沒說完,就被她的貼身婢女用力一扯,推到了一旁。

趁機,醉問天頭牌姑娘嫣紅房裏的丫頭翠香拉住了我,把一錠銀子塞到我手裏,急道:“無水,去給我家小姐到蘭脂坊買盒上好的胭脂蜜,速去速回,我家小姐等著用,過會宋太守就要來了。”

“好類,翠香姐姐,就包在我身上。”我爽快的應道,忙一溜小跑出了樓,不到半柱香的工夫,我便又跑了回來,氣喘籲籲的將包好的胭脂交回到一臉歡喜的翠香手上,道:“姐姐,可,可來得及。”

“做的好,整樓裏就你手腳最快,改日請你吃好的,現在我上去了啊。”她拍拍我的肩膀,轉身欲走。

我伸手忙拉回她,道:“姐姐,等等。”

她一挑眉,聲音清冷似有不悅,道:“怎麽,還有什麽事,等我回了小姐再說。”

我嘻嘻賠起笑,從袖子裏偷偷取出一小盒胭脂,塞到她手裏道:“姐姐,這是水兒孝敬你的,姐姐長的那麽好看,再擦點胭脂一定美上加美。”

這胭脂不過是適才蘭脂坊楚老板經不住我磨特別附送的,我自不會說是別人送的,自己買的才顯得有心嘛。

頓時她眉笑顏開,把胭脂揣好,還不忘擰把我的臉,道:“你個小機靈鬼,就你嘴甜,識趣又懂得討人歡心,難怪花媽媽也對你另眼相待。”

“哪兒,還不是有姐姐你照應嗎。”我故做謙虛的奉承道。

翠香滿意的點點頭,許諾道:“你放心,以後姑娘那吃穿用度需要跑腿的,都交給你了。”

“暧,謝謝姐姐,謝謝姐姐。”我低頭道謝,再擡頭望著她扭擺離去的婀娜身影,摸了摸揣在懷裏買剩的一吊銅板,嘿嘿直樂。

等到日上三竿,才剛打了個小盹的我又和其他龜奴丫頭一到,送走了這些個恩客,這才搖搖晃晃的往後園的屋子走去。

腦袋越來越沈,前方的景物也漸漸模糊起來,我使勁的拍拍自己的臉,想著要不幹脆就邊上石頭後窩一覺得了,突然昏沈的腦子裏有了絲清醒,對了,好象後半宿沒見著合歡麽,這小子準偷懶去了,我忿忿的想著,竟被我走回到了屋前。

一推門,不小心踢到了門檻,我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好不容易穩住身形,“吱吱吱吱”吱吱憤怒的叫著,在我腳邊打著轉,控訴我幾乎踩到了它。

我懶洋洋的擡起一腳把它撥到邊上,擡眼望去,模模糊糊的看到合歡面對著我,手裏端了碗東西。

嘿嘿一樂,我撲過去,奪過他手裏的碗倒頭就灌,苦,好苦,“撲”滿嘴的湯汁全噴了出來,不及防的他被我噴了滿身滿臉。

一抹嘴,我怒不可遏的把碗重重擱回到他手上,惱道:“搞什麽啊,合歡,苦死了,苦死了。”

合歡氣定神閑,對我的任何舉動完全是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隨手用袖子一抹臉,道:“這是藥,自是苦的。”

“藥?”這時我已褪去了萎靡之色,直直的打量著他,伸手指戳了戳他的胸,道:“你,你病了啊?”

合歡燦然一笑,剎那間仿佛天地萬物都化為虛無,喜不自禁道:“無水你在擔心我啊,我好感動。”

擔心,感動,我聽著一臉黑線,卻無法解釋,只能任他誤會,總不能告訴他,我是因為擔心他得病會傳染給我吧。

“其實,是他受傷了。”合歡揉揉我的頭,隨即面轉向床,道。

他,他是誰,我順著他的目光望去,立刻嚇了一跳,只見我心愛的床上赫然多了一年輕男子,額頭上有明顯傷痕,雙目緊閉,鷹鼻下的薄唇抿成一條線,雖然靜躺著,臉色蒼白無息,但身上卻散發著一股未斂的肅殺霸氣。

我俯望著他,不覺擰起了眉,瞪了一臉憂容的合歡一眼,道:“他是誰?”

“不認識。”合歡的話一出口,我第一個念頭就是想用他手裏的碗砸他的腦袋,克制,克制,我深吸口氣,盡量用平靜的口吻又問了一次:“不認識?”

合歡點點頭,娓娓道:“昨夜我去給花媽媽買消夜,經過園子後的小巷,看見他倒在那,所以,所以。”

“所以你就好心的把他給撿回來了,很好心的幫他處理傷口,非常好心的貼錢給他買藥,煎藥?”我幾乎是咬著牙擠出了這句話,看他眸光閃閃,望著我就像看到知音一樣,再也耐不住,用吼道:“還沒問過我就把床都給了他,一個你都不認識的陌生人。”

合歡一楞,料不到我會如此反應,吶吶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總不能見死不救吧,無水,別生氣那,別生氣,我向你賠不是。”

我冷哼一聲,睨了這男子兩眼,道:“那你現在就把他送出去,隨便扔哪都成,擱這萬一他是官府追捕的江洋大盜,怎麽辦,萬一他死在咱們屋裏,怎麽辦,我和你都會被花媽媽抽筋剝皮的。”

“不行!”合歡義正嚴詞毫不考慮的拒絕道:“我娘說過,心善,行善,乃人之根本,而且菩薩還會保佑你。”

“錯,我家老頭子說過,做好人沒好報,靠人不如靠己,我不要什麽保佑,只求平平安安,有吃有喝。”我一挺胸,叉腰不讓道。

想我投胎十六世,這世好不容易能做人了,怎麽也要多活兩年,更何況自打進了這,才體會出做人的好處,說什麽我也不會讓合歡這小子壞我的事,有必要的話,我一扭頭,惡狠狠的瞪著那魁禍首,無聲罵道:“好暈不暈,你暈園子後巷做啥,還好巧不巧,被合歡這個同情心泛濫的家夥撞見,真是個麻煩。”

“合歡,合歡。”就在我倆僵持不下時,屋外響起了一陣叫喚。

合歡一怔,馬上反應過來,懊惱道:“哎呀,光顧著救人我都給忘了,六叔要我今天陪他去采辦些綢緞回來。”

說完,他賠起笑臉,低聲下氣示好道:“好無水,好水兒,就幫我這回,我馬上就回來,你替我照料他一會,就一會行不?”

我仰頭不理他,任他扯我的衣袖也不為所動,眼珠轉了兩轉,心裏很快有了另番計較,遂微低下頭,擡起眼角,斜睨著孩子氣的合歡,懶聲揮手道:“好啦好啦,算我怕了你,你去吧,我會好好照顧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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