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章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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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章合一
所謂永久地沈睡，便是他的心跳，已經消失了。
陸攸寧靜靜地聽了片刻，漸漸地，便接受了這個事實。
北渚仙尊他，逝世了……
眾人依舊不知發生了什麽，他們都以為君衍只是受了重傷，只是暫時昏睡過去了。
畢竟他們聽說仙尊這一年以來重傷未愈，這樣也是正常的。
幾個女子還繼續為陸攸寧講述著這裏的故事，陸攸寧默默地聽著，心平靜極了。
男人蒼白無色的面容就在眼前，她的指尖微涼，輕輕地劃過他的五官。
最後留在他的唇上。
他在結界內還親過她，以孩子一般的神情。
然而這些都不重要，哪怕是君衍死了這個事實也不重要，陸攸寧不知有什麽能在她的心中驚起波瀾，似乎，一切都靜寂了。
她是不可能為他殺影子封存屍體的，她也不可能讓自己受傷狼狽至此。
他與她之間，只是一切都歸零了。
她的重生如今仍舊是個謎，若她能探究出來，也許會助君衍重生，只是那時，便是他再次欠她了。
也許，她這樣想真的很殘忍，但是對君衍來說，也未必不是好的結果。
她二次穿書又或者是重生之後的心一向很涼，更體會不到什麽是愛一個人。
君衍他這樣，只會讓她迷茫，讓她無所適從，然而在此之後，就什麽感覺也沒有了。
她不承認自己對於君衍的死有傷懷和痛苦！
陸攸寧將君衍放下，而她自己則站起了身。
據神魔後人們所言，他們二人是從地宮口而入，繼而通過一個極長的隧道掉入北渚仙境的邊緣。
從懸崖而落，便是他們生活的地方，一個受強大靈力保護的小時空。
陸攸寧卻在想，君衍他是不是早已預示到了自己會死？
君衍之前說他想讓她好好地活著，只有這樣，他才能安心地離開……
陸攸寧心覺自己早就該意識到最後的結局一定會是如此的。
君衍將她抱入玉棺之中，還為她換上了大紅喜服，可能這一切，都是為他的離去做的鋪墊。
君衍他，依舊想生死同寢……
陸攸寧輕聲開口：“讓仙尊躺進玉棺吧，這次該換他來躺了。”
周圍幾人點頭，繼而合力將君衍放入玉棺之中，陸攸寧只是在一旁凝視著他的面容，最終卻並未有一言一語。
他睡得很安靜，很安靜，她不適合再打擾他。
“讓他睡吧，也許，他也會重生的！”
眾人聽到這話，一個個瞬時變得神情恍惚，夫人的話是什麽意思？
仙尊難道？
縱使疑惑至極，眾人也不能擅自去探仙尊的氣息。
待跟隨陸攸寧從山洞中出來，他們也只能派出一個善於言辭的代表和陸攸寧說話。
“夫人，仙尊這是怎麽了？”
陸攸寧回首，目光眾人的臉上一一經過。
那一刻，風揚起了她的發，在暖陽之下，她似釋然地笑了。
“北渚仙尊，他死了。”
一路不知何所想，陸攸寧只知自己的身子輕飄飄的。
沿著原來的路徑回到地宮頂部，陸攸寧才想起了自己的天璇。
她似乎自醒來到現在，都不曾見到過自己的劍。
君衍不能觸碰天璇，那劍又在何處呢？
地宮之上毫無光亮可言，陸攸寧只覺這一切太過荒謬，她閉上眼，不知究竟孰假孰真。
她還是要回去看一看究竟。
然而待她轉身，地宮入口卻已然是烈火熊熊燃燒。
極濃的血腥氣讓她狠狠皺了眉頭，凝神看去，一個女子從烈火中一步步向她走來，身姿曼妙，不可謂不動人心。
陸攸寧冷聲開口：“易裳？”
易裳笑著，卻不帶一點溫度。
“對，陸姑娘沒有認錯。”
陸攸寧皺眉，瞬時恢覆了狠戾之色。
“地宮之門只有君衍的血才能打開。”
易裳淡然道：“沒錯，故而他的血燃起的火殺不了人，我的卻能。”
反應過來她在做什麽，陸攸寧不可置信地開口：“你要把他們所在的地方燒掉？”
包括君衍的屍體……
易裳點頭，紅色的長裙拖開漣漪，她神色極無辜，“對呀，我正是要把他們這些知曉我身份的人全部燒死。燒死了不好嗎？對他們來說也是解脫，我幫了他們一年多，也算補償了吧！”
陸攸寧幾乎是頃刻間向前移去，在地宮入口處，她卻開始了迷茫。
熊熊烈火，溫度高到駭人，這該如何救？
易裳在她身後笑語：“陸姑娘若是夠厲害，且去救他們吧，我迫不及待地想讓你進去呢！”
你死了，才是我想要的。
陸攸寧冷聲開口：“君衍也在裏面。”
易裳不以為然，“我當然知曉他在。”
“他死了。”
易裳神色一怔，“哦，這樣啊！那也沒什麽，只是少了一個和我作對的人而已，你以為我就真的是因為喜歡他，才會一心留在他身邊的嗎？那你可真錯了。”
陸攸寧點點打量身前這個女人的眉眼，“所以你為了什麽？為了勾結魔族禍害蒼生。”
易裳毫不猶豫地開口，“你還真就說對了，而且你知道我父親是誰嗎？”
陸攸寧曾以為易裳的父親是普通人，而如今……
是魔！
有一個答案在心中徘徊，陸攸寧卻一時開不了口。
易裳見她不語，便主動解釋道：“外人只知我母親懷了魔胎，而自古神魔合體，受罰的永遠都是神族，故而我的父親是誰對世人來說並沒有什麽重要的。重要的是，只要驅逐我母親出神族就是了。”
陸攸寧：“所以，你的父親是當年和我同歸於盡的魔尊？”
易裳驚訝地看著她，“你還真的就說對了呢！縷析應該找過你吧？但你以為他真的毫無野心，只是想幫幫你或者討一討樂趣？哈哈哈，陸攸寧你原來也有這麽一天。他是想和我爭魔尊之位啊！”
陸攸寧神色自若，並無任何反應。
易裳卻得意地冷哼一聲，從未有過的暢快之意在心中出現，陸攸寧也不過如此。
而君衍從始至終只不過是她手上的一個棋子罷了，死了才最好。
北渚仙境從此無主，而那個三歲小孩也成不了什麽氣候，他還要靠她的血為生呢！
如今各大魔修已然出動，君衍一死，他們趁機分奪氣數，到時候魔界氣數驟漲，伺機再進行一些其他的動作，最終，修仙界終將成為一潭死水。
彼時再發動大亂，魔界不贏才怪。
而這個叫陸攸寧的女人，如今死在這場火中才叫妙呢！
易裳得以地想著，直到頸間有涼意閃過。
她瞬時怔住。
陸攸寧在她耳邊輕語，“這場火我是滅不了，但不妨礙我們二人一同進去和他們共生死。也不要以為我真的會因為孩子之事不敢殺你，這世間良藥無數，你怎麽就知曉我一定找不到解藥呢？再說了。你要是死了，說不定一切都歸零了！”
冰涼的指落在她的頸上，瞬時驚起了一身的顫栗。易裳臉色一變，狠狠開口：“他是你的孩子，我不信你真的就這麽用他的生死來作賭。”
“我的孩子，生來就要有為大義做貢獻的氣魄。我們一家三口若是都出了事，在另一個時空內相遇，也是一種團聚。”
指尖下壓，易裳開始瘋狂地尖叫和掙紮。
陸攸寧卻並不是想殺易裳，只是見她這樣大的反應，陸攸寧便生了一些玩弄的心思，越發地加重了手上的力度。
易裳驚恐地瞪大了眼。
陸攸寧刻意壓低了聲音“其實若是你了解我的話，就該知道，我殺人從來不會這麽麻煩，只需要輕輕一扭，你就能去見你的父親和母親。我還能在你死後幫你凈化一下魔氣，讓你永生不得再作孽。”
易裳這次不再是徒勞的掙紮，死氣已浮上了她的臉。
她大概已經絕望，以為自己真的要死了。
陸攸寧輕笑一聲，放開了她，在易裳以為自己終於得以解脫之時，身子卻猛地向後。
陸攸寧拉著她跳入了地宮之中。
這次的火，是真的熱。
陸攸寧的皮膚有被灼傷的痛感，心肺亦是如此。
然而有易裳這樣的禍害陪著她，陸攸寧卻也不覺著如何了。
大不了再死一次。
她在這個世界中從來都只是過客，沒有什麽可惜不可惜的。
兩人不知何時已分離開來，陸攸寧在熊熊烈火之中睜眼，只見易裳本是花容月貌的臉上已斑駁得不成樣子，說是血肉模糊也不為過。
大概，自己也是這樣的吧！
陸攸寧這樣想著，繼而卻笑了。
人在極度的灼熱之中往往會幻想著水，她的意識亦是如此。
而她的眼前似乎出現了君衍抱她進入山洞的場景——
君衍一步步地向山洞處走著，身後跟隨著數位神魔後人，其中一位手中抱著極繁瑣的喜服。
君衍停下了步子，面色依舊蒼白，瞳色卻是黑白的。
“你們把東西留下，就離開吧！”
其中一人問道：“仙尊是在何處找到夫人的屍體的？當時不是化成，化成，”
化成灰了嗎？
君衍唇角微揚，難得的溫柔。
“我是在心間找到的。”
另一名女子又道：“那這次仙尊依舊要殺自己的魂魄嗎？”
君衍搖頭，閉上了雙眼。
“不，這次不了，她會醒的，這次我要用餘生陪著她。”
哪怕只有一瞬。
屏退了眾人，君衍用術法將陸攸寧身上的衣服換成喜服，繼而他抱著她，進入了山洞。
水是冰涼的，君衍踏著湖水，輕柔地將人放入了玉棺中，他凝視棺中的容顏，想伸手觸一觸她的臉。
然而在即將觸及的那一瞬，他似想起了什麽，又將手收了回來。
低頭看向染了他的血的湖水，君衍的目光生了幾分渙散。
看來，一些事情真的擋不住了。
也罷，能得到這片刻的安寧，也是足夠的。
玉棺之下是一塊天然的靈石，君衍躺於其上，心中是難有的寂靜。
這一年多的痛處和折磨，終於要消逝了。
其實自己身上再多的苦痛，也比不上那時陸攸寧的屍體在他眼前化成灰燼時的心痛和茫然。
他那時一心在想：自己是錯了，卻不該連彌補的機會都不曾有！
後來消失六年有餘的季淵出現在他面前，季淵只是震驚至極地看著他手中的玉罐，久久說不出一句話來。
季淵說，彤菱花可以助陸攸寧重生，只是彤菱花需要強者的氣血滋養，可謂是以命換命。
君衍那時其實是不信的，因為季淵的來去本就是一個謎。
多年不見蹤跡的一個人為何突然又出現在世間？
他又為何知曉彤菱花可以助人重生？
那時季淵懂他的懷疑和不信，季淵只是笑著開口：“我是從另一個世界中趕過來的，我的徒弟不該有這樣的命數，身為師父，我總該救救她！”
另一個世界？難道季淵已經死了？
季淵將一顆彤菱花種子交到形容已經近乎狼狽的君衍手中，“若有一天我能徹底回到這個世界來，我希望，我的徒弟還活著。”
君衍擡眼，眼前似是有光恍惚一閃，繼而便再難尋季淵的身影。
他已經心神憔悴了，信與不信都抵擋不住自己匆忙去種植彤菱花的步伐。
後來，北渚仙境內的彤菱花開了一片又一片，白色純潔的花朵，是陸攸寧重生的希望。
而他自己，也漸漸從一個世間強者變成一個連普通人都不如的殘敗之人。
氣數何時盡不重要，重要的是，它終究會盡的。
從第一朵彤菱花盛開時，他便將一切都看淡了——
等陸攸寧重生，他不如做個冷漠到極致的活死人，不再去幹涉她重生之後的生活。
哪怕，她可能會有一日，執劍來殺他。
此時躺在靈石之上，所有的過往如泉湧。
一個將死之人的心，到最後便只剩了成全。
君衍困極了，他可以在水中躺一生一世不死，但也可能，只有一瞬。
意識在一點點消散，他，終是失了所有……
陸攸寧驀地驚醒，她坐起身，繼而向周圍看去，只見白茫茫的一片。
心中驟涼，難道，她又重生了？
但顯然不是的，因為她的右手旁，還躺了一個半死不活、徹底毀了容的易裳。
方才她似是親身帶入到了君衍的身體內，目睹了他生前最後的記憶。
然而，心痛幾分或是感傷幾分，都不是在此時應該去思考的。
令她震驚許久的，是她的師父——季淵！
另一個世界是何處？難道師父也回到了二十一世紀？還是說，他也有幸穿書了？又或是，他其實已然飛升了？
原來彤菱花能讓人重生是季淵告訴君衍的，陸攸寧不由想起，她當初在山洞之中初醒時的那道聲音——
“陸攸寧，集修仙界一半氣運於一體，以彤菱花為引，得以重生，逆天改命而行，且當珍惜此生因果。”
難道，那聲音其實就是季淵？
陸攸寧站起身來，開始打量起這個地方來。
有熟悉的感覺，然而說不清楚是什麽。
似乎有一道伴了她許久的氣息，在她的身畔輕繞，輕輕地喚著“主人”二字。
陸攸寧驀地睜眼，這是她的劍靈？
對，她此時應該是在天璇劍內！
“天璇？”
天璇的氣息極弱，“是我，我在烈火之中護了主人一路，故而主人不曾受傷。”
“神魔後人們如今如何？”
天璇道：“歸一劍在護著他們！”
歸一？
難怪自從陸攸寧見到君衍時，他的歸一就不在身上，原來是他將歸一留在了這個小世界之中。
難道也是想讓劍陪著他一同沈睡？
“那這裏的世界如何了？”
“這個小世界本就是由北渚仙尊用歸一劍劈開的，氣場極其不穩，如今又被易裳用血火燒毀，自然是不能用了。”
陸攸寧沈默片刻，繼而輕聲問道：“那君衍的屍骨呢？”
天璇沈默許久，終是沒有回話。
好一場命數輪流轉的大戲！
陸攸寧心中微痛之餘，也不禁在懷疑，當初自己的屍骨被燒，是不是也是易裳所為了。
看著身旁這個不死不活的女人，陸攸寧心中難得的動了一些狠念。
如果用她的氣數去滋養彤菱花，君衍是否就能重生了呢？
“她要是死了，小主人怎麽辦？”
陸攸寧此時身處天璇劍內，故而後者能讀懂她的心聲。
陸攸寧眸中的狠色消減幾分，“在得到解藥之前，我可以先不動她。你可以一直將她困在此處嗎？”
天璇沈默片刻，“可以，但是她若是醒了，可能會比較麻煩。”
陸攸寧冷笑一聲：“死不了就行，你盡情處理。”
天璇：……
“現在你和歸一在何處？”
“在空懷谷正上方，我和它形成了一個陣法，此時底下有一群修士毫不知情，正在試圖破陣，但是他們破不開。”
陸攸寧：“那封印魔息的結界如何了？”
天璇：“看似並無異常，實則暗流湧動。我們的陣法也正是為了守護那道結界。”
陸攸寧冷笑一聲：“那些修士都是不帶腦子的嗎？”
天璇：……
陸攸寧不想與這個世界原有的“規矩”和“道義”爭辯誰對誰錯，僅憑心而行，她不希望他們死。
如果現在出去，仙魔後人必然活不成了！
君衍已不在，如今整個世間願意保他們的大概就只剩她自己了。
“天璇，能否二劍合一？”
天璇默然許久，繼而顫聲道：“主人你是認真的嗎？我與歸一劍氣不同，怎麽可能合二為一？”
陸攸寧平息道：“如果我在中間相助，可能會成。”
天璇果斷道：“恐怕很難！”
陸攸寧卻不覺如何，二劍合一自古就有，包括師父季淵曾試過將兩把劍的靈力合到一處，雖說形勢並不如此時嚴峻，過程卻也是極覆雜的。
然而覆雜不算什麽，她想要的是結果。
二劍合一的過程，會形成另一個小時空，這些人若是有幸全部存活，便能在那個時空內繼續生存。
而關於季淵的那個小時空，其實當初木恬派人去找尋過，然而那個時空之內空無一物，幾乎是白茫茫的一片。
據回來的人說，那裏幾乎靜寂到令人窒息，也就是說，自從季淵開創那個時空開始，就從未進去過。
想起這些，眸色遂黯淡幾分，陸攸寧輕聲道：“天璇，如果成功了，可能你就要和歸一一同在此處守護這個結界了，直至君衍重生。”
然而如果君衍無法重生的話……
天璇劍微鳴，它大概是不願且痛苦的。
然而天璇又一向很聽話，陸攸寧知道它不會拒絕。
“主人決定了嗎？我和歸一都是世間難有的靈劍，且劍靈意識已覺醒，如果真的這樣做，可能會損耗你大量的靈力，而且那個小時空可能會極度不穩，隨時都可能崩裂，其中的風險主人應該知曉。”
陸攸寧閉眼，笑著點頭。
“我知！”
這場賭註很大，但她願意一賭。
為的是什麽，她不願去多想。
大概真的是不忍他死吧。
足足一炷香過後，天璇的聲音才再次出現在耳邊，“主人，歸一說可以開始了。”
空懷谷中，不知是誰的一聲怒吼，“大家小心，離開那兩把劍！”
一眾修士仍舊在試圖攻破天際的陣法，聽到這聲喊後，眾人便徹底怔住了。
天際，兩把劍聚成的圓形陣法漸漸變成一個黑洞，周遭卻光影聚攏，越發的耀眼。
狂風驟起，將仍飛在空中的修士卷入其中，幾番旋轉，徹底拋在了地上，眾人並無受傷，然而一時之間卻也起不來。
一股無形的壓力在他們身上層疊，窒息而死的恐慌感在心頭聚攏，讓他們無所適從，只能拼了命地大口呼吸。
黑洞之中有兩道極弱的光亮，正在廝殺之中不斷融合。
天璇和歸一瘋了一般和對方交戰，沒有血光，卻劍影紛呈。
這正是陸攸寧指導它們做的，兩把劍相殘殺，意志最薄弱時，就是它們相融合的最佳時期。
而整個過程之內，陸攸寧都要時不時用靈力為兩把劍護航，以防其中一方先敗下鎮來。
陸攸寧終歸是想多了，天璇和歸一比她想象的要強多了。
陸攸寧不由想起，她和君衍相約過三次交戰，如今竟連一次也不曾有過。
反而是這兩把劍，替主人完成了最初的念想。
它們都不想輸，都想做這世間的最強者，一如他們的主人。
陸攸寧只能靜靜觀望，連續幾個時辰，什麽忙也幫不上。
在這個塵世之人看不見的“黑洞”之中，神魔後人們面面相覷，站在陸攸寧的身後，默默地期盼著最後的結果。
縱使動靜這麽大，易裳還是未醒，陸攸寧命人將她捆縛起來，扔在了眾人的包圍圈之內。
也不知在她醒來之後，看到眼前的場景會是怎樣的反應。
這場交戰，持續了整整一天……
修仙界所有的修士趕到之時，便只見原有的黑洞充斥著火光，隱隱有將其徹底吞噬的趨勢。
“裏面是什麽？”
步秋山和木聞雙並排而站，身後是扶安門一眾弟子。
木聞雙凝神觀望許久，才道：“是天璇和歸一，還有，”
步秋山急了，“還有誰？你快說啊！”
“快看，火光裏面有人！”
眾人應聲向火光處看去，只見一道紅色的影子被兩把劍包圍，三者膠著片刻，繼而從女子身上迸發而出一道刺眼的亮光……
眾人不得已閉眼，待他們再睜眼時，原有的女子和兩把劍都已不見。
反而是那個被火光吞噬的“黑洞”，正在慢慢地收縮，一點點歸於平靜。
仿佛那“黑洞”中所有的一切，都要被徹底淹沒。
步秋山慌了神，極覆雜的情緒讓他幾近瘋狂。
見身旁的人沖動之下就要向那“黑洞”方向去，木聞雙難得怒吼，“你瘋了！”
二人都紅了眼，步秋山眸中甚至有恨意，他冷冷地看著木聞雙，“我是瘋了，但是，總比後悔強。”
其他在場的人哪還有不懂如今形勢的，能讓扶安門兩位親傳弟子爭執到如此的，除了陸攸寧，還有誰？
步秋山一點點掰開木聞雙抓住他胳膊的手指，未曾再言一句，木聞雙卻從他的眸中讀懂了一切——
木聞雙，你就是個懦夫，口上說著愛，然而當你愛的人數次瀕臨絕境之時，你在幹什麽？
扶安門首席弟子又如何？劍術幾乎天下無雙又如何？你能護得了誰？
步秋山的神情幾乎恐怖，一雙眸子幾乎完全成了血色。
慕連連和步融在一旁也不由害怕。
“師兄，你清醒一些，不要傷了自己。”
“對呀，師父，你還能看到徒弟嗎？”
步秋山是清醒的，在眾人以為他要徹底發瘋之時，他卻拔劍而出，義無反顧地向天際飛去。
緊跟其後的，還有木聞雙。
然而木聞雙卻並未來得及進入其中，在他觸及“黑洞”的前一瞬，它閉合了……
木聞雙兩眼無神地停在空中，一顆心幾乎停止了跳動……
仿若經歷了一場靜寂的夢。
夢中陸攸寧躺在一葉枯舟之上，順著河流，不停地向落日方向飄去。
她知曉，河的盡頭有人在等她。
那是一個白袍散發的青年男子，落日的餘輝之下，眉眼溫柔。
他的身後出現了另一個黑袍男子，陸攸寧看不清他的面容，卻能聽到他二人的對話。
黑袍人道：“你在等她回來？”
白袍人：“對，她會來找我的。”
黑袍人：“這條河很長，可能會很久很久。”
“無妨，我等的起，她也是。”
陸攸寧靜靜地聽著，唇角不自覺揚起淡然的笑，她也會等君衍回來的。
心中是難有的溫柔，甚至讓她懷疑自己其實是用了別人的身體。
小舟不斷地飄啊飄，直到天上雷聲驟起。
似是落了雨，困睡之中的陸攸寧被落於鼻尖的雨滴驚醒，尚未睜眼，便聽見一個小姑娘在身旁高興地叫喚起來，“夫人醒了，夫人醒了！”
夫人？
一眾人應聲擁簇了上來，“夫人，你終於醒了！”
陸攸寧迷茫地看向四周，雖說是白茫茫的一片，然而還是能隱約看到山的形狀的。
這些人的身影也被包裹在霧裏，但並不影響交流。
小姑娘繼續欣喜道：“夫人，我們有家了。”
陸攸寧張口，喉嚨有些沙啞發痛，“這裏？”
他們是被她救下的神魔後人。
其他人開始七嘴八舌地為她解釋這個世界的狀況：“我們發現，在這裏待久了，白氣就會一點點散去，我們還摸索著找到了一些山果吃呢！”
“房子也有人在試著蓋了，不過也沒什麽，這個不急。”
“我們相信，過不了多久，這裏肯定能住人的。”
陸攸寧點頭，“步秋山和易裳呢？”
在小時空即將形成的前一瞬，也是她意識徹底消失的前一瞬，她看到了步秋山從火光之中沖了進來……
那時時空構築已然快要成型，故而步秋山應該是沒事的。
一個女人對她道：“你說步先生？他帶著幾個男人去摸索兔子去了，今天可以吃到肉了。至於易裳嘛，她中途醒來過一次，後來聽我們講了講目前的情況，她吐了一口血又睡了。”
陸攸寧點頭，“嗯，看住她就行！”
不知為何，心中卻空落落的。
眾人打量她的神色，“夫人怎麽了？”
陸攸寧忍住心中的不適，雖然並不願開口，然而還是問了：“你們當時逃離時，有人去顧過君衍的屍體嗎？”
方才說話的幾人瞬時像被封了口，一個個臉色蒼白，啞然許久。
陸攸寧苦笑，“無妨，我也只是問問！”
她這悲傷來得還真是夠晚……
步秋山回來時，見到她已經醒了，即刻就把兔子扔給了旁邊的人。
手利落地在衣服上蹭了蹭，繼而就咧開了嘴笑著：“我方才去幫他們抓了幾只兔子。”
陸攸寧卻開口道：“師兄你為什麽會進來？”
步秋山：“……”
他的神情微怔，繼而是難有的欲言又止，眼神左右躲閃，不自然極了。
“我們看到你在‘黑洞’裏面，自然就得選出來一個代表來幫你嘛！”
陸攸寧點頭，並未言語。
步秋山又覺解釋得太過蒼白，神情不由又多了幾分糾結。
“我，我不知曉你的計劃，不知你要做什麽，只是下意識地想來幫幫你，雖說到頭來也沒有幫到什麽大忙。”
陸攸寧站起了身，走到步秋山的面前，認真地望向他的眼。
步秋山有幾分窘迫。
“謝謝你，師兄！”
步秋山自然不曾想到陸攸寧會說出這句話，他微微張口，卻說不出來一句話。
陸攸寧知道他一時反應不過來，便再次重覆了一遍方才的話。
步秋山像是大夢初醒一般地眨眨眼，臉上還多了兩抹紅暈。
“嗯！”
他的相貌本是出色，挺受姑娘們喜歡，然而她們又見他是這樣的性格，不免都掩唇笑了。
步秋山全身輕飄飄的，本就不靈光的腦子此時更是秀逗了。
“攸寧，你，你吃兔子嗎？”
兔子自然是不吃的，待陸攸寧氣血恢覆的差不多時，便提出了要離開。
“夫人還會來看我們嗎？”
陸攸寧溫柔地看著他們，“會的，而且今後若是再有神魔後人，如果他們願意，我也會將他們帶進來。”
一個女人紅了眼，“夫人，其實我一直想問，你為什麽要幫我們？如果沒有我們，可能就不會有這一切，仙尊他也不會，”
步秋山擡頭看向說話的女人，繼而眉頭微皺，君衍怎麽了？
陸攸寧唇色灰白，神情也有幾分憔悴，“如今所做的這一切也只是我力所能及罷了，不需要去多加思考得失。至於過往，你們從來都沒有做錯什麽，我要恨的人，自始至終，也只有易裳一人。”
從步秋山的方向看過去，是陸攸寧的側顏。
黑發傾下，紅衣驚艷，襯得本就如雪般的膚色更加白皙。
他一時鬼迷心竅，竟想去摸摸她的發。
陸攸寧疑惑地看著向她伸過來的一只手，“怎麽了？我發上有東西嗎？”
步秋山大夢初醒回過神來，“沒，沒有！”
陸攸寧皺眉，好奇怪！
天璇和歸一如今已然融入陣法之中，護著空懷谷中的魔息結界。
而小時空的氣場也算是穩定，陸攸寧自己雖說損失了一把劍和幾成的功力，最終的結果比她想象的要好許多，可謂稱得上樂觀。
如今要做的，就是找到小時空的門。
陸攸寧瞥了瞥步秋山腰間的劍，“師兄，借你的劍一用。”
事實證明，小時空建立之初是沒有門的。
陸攸寧抱臂觀望步秋山用劍瘋狂劈砍時空壁，與此同時她也想了許多其他的事情，比如，師傅季淵到底是個什麽樣的奇葩人物？
當年他把兩把劍合二為一，費盡心思劈開一個小時空，難道就是純粹娛樂一下？
這娛樂的成本還真的挺高。
“攸寧，劈不開啊！”
步秋山累得直喘氣，他這樣一個向來力大的人都無能為力的事情，對於陸攸寧而言自然更是沒辦法了。
陸攸寧默不作聲，反而把步秋山給看窘了。
步秋山：“額，那我再試試。”
他這次卯足了勁兒對著時空壁下手，砍了許久還是沒有半點成果，步秋山怒吼一聲，“啊啊啊！”
“轟”的一聲響，小時空的另一邊墻壁居然裂開了一個口子。
陸攸寧微微驚訝。
“哎呀，原來師兄你一開始就該從那邊砍的。”
胳膊都快要砍斷的步秋山：“……”
陸攸寧和步秋山帶著易裳從小時空中出來時，正好出現在原來的結界之外，從此處向內看去，便是之前的魔壇。
當初縈繞的魔息如今已經幾乎不存在，陸攸寧氣血不穩，差些沒有站穩。
步秋山即刻丟了易裳來扶她。
陸攸寧借他的力站穩，繼而無奈地笑了笑：“無妨的，師兄你太大驚小怪了。”
步秋山看看被他扔地上的易裳，繼而紅了臉，不說話了。
陸攸寧的心卻沈了下來，明明在不久前，魔壇之上還開著一朵潔白的彤菱花，君衍也……
步秋山驀地開口：“小心！”
來者進攻速度極快，在身後帶起一陣風，等到陸攸寧極速向前數十步，繼而轉過身時，步秋山已然和對方開打了。
天璇不在身邊，卻不代表她失了劍就毫無戰力可言了。
對於強者而言，哪怕一根樹枝也可以做最厲害的武器。
來者不止一個人，和步秋山對戰的相對來說其實還比較弱一點。
直沖陸攸寧而來的人，哪怕是他用的劍都帶有極強的靈力。
陸攸寧卻並不識得此人是誰。
如今他們的位置是在空懷谷的入口處，而修仙界眾人恰好是在他們的對面，即空懷谷的另一端。
能時刻關註她的蹤跡的人，恐怕早已洞悉一切，實屬不簡單。
對方只顧一味地攻擊，殺意再明顯不過。
對於他的進攻，陸攸寧卻只是躲過，試圖刺激對方的怒意。
她始終帶笑，左右躲閃使得對方無法得逞。
與此同時，被愚弄的惱怒之意漸漸在對方的心頭出現。
他盲目的後果便是不曾註意到陸攸寧躲閃的方向。
陸攸寧最後一次躲避時，只見男子怒吼一聲，氣血上湧，幾乎用了全力向她刺來。
正是此時……
陸攸寧飛快後退，向步秋山處飛去，繼而拖住他的身體向一旁推去。
血肉入體的聲音不可謂不清晰。
方才與步秋山交戰的人神情空白，繼而他低頭向自己的腹部看去，明晃晃的劍穿透了自己的腹部。
而他擡眼，執劍的人卻是自己的同伴。
兩者皆是茫然。
步秋山被撞得發暈，等他回過神來，陸攸寧已拿起了他的劍，向仍存的敵人刺去。
整個過程，不可謂不幹脆。
步秋山說不出話來，他似是今天才知曉了什麽叫做“快”，以及什麽叫做“強”……
他甚至無法理解一個人為何會因為對手太快而無法收住自己的手，而刺向自己的同伴。
這是自己從未體驗過的境界，到最後，除了震驚，便再無其他。
陸攸寧收了劍，容顏清冷，看向地上的二人時，眼神不帶一絲溫度。
體內有極強的意念在叫囂著殺意，她閉眼凝神，想把它控制住。
然而，似乎有些難。
“攸寧，你沒事吧！”
步秋山見她緊閉雙目，以為她受了什麽傷，一時擔憂，甚至將人的身體扳過來查看了她的衣服有無破損之處。
並無一處受傷。
陸攸寧的意識似是落入了一片火海之中，撕裂燃燒，痛苦不可言。
步秋山在她耳邊說了些什麽，她卻聽不清楚。
一道囂張的聲音在心中吶喊：“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你就能成為一劍封仙了！”
陸攸寧冷笑一聲，她上一世殺了魔界至尊都未能一劍封仙，這心魔也未免太傻，以為說這些話能騙住她？可笑？
那是一個紅裝妖冶的女子，眉眼帶笑，和她卻只有有七分相像。
剩下的三分，是不加掩飾的嫵媚和妖嬈。
原來她還能有這樣一面。
心魔聲音魅惑：“怎麽？你舍不得？”
陸攸寧宛若一道冰霜，心魔絲毫觸及不得她的身體。
心魔輕笑道：“喲，這麽高冷，給誰看呢？這世間的男人，還是喜歡風情萬種的多一些，你這樣的，太強了。”
見她依舊絲毫不動，心魔又試圖開口誘惑：“你又不愛步秋山，用他作為你封仙的階梯，多好呀，男人而已。”
心魔極長的指甲試圖在陸攸寧的臉頰劃過，“看看你這容貌，本是天下無雙，但都怪你太強了，他們都不知道欣賞了。既然你都選擇了變強，又為何不徹底一些呢？殺了他，殺了他呀，啊啊啊！”
心魔只說了這一番話，那惡心的指終歸是不敢在陸攸寧臉上落下。
陸攸寧冷笑一聲，繼而狠狠地掐住心魔細竹般的脖子。
對方自然不曾意識到會這樣，她開始不停地掙紮。
陸攸寧又摸了摸自己的頸，心覺對方還真是毫不含蓄地給自己開美顏。
“我陸攸寧活這麽久，從來都是被人追趕並試圖超越，但還從未見過能膽大到用我的臉之人的，哪怕你是我的心魔，我也不許。”
陸攸寧的聲音如同死神，飄蕩在心魔的耳邊，“那我就先把你這張臉撕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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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永久地沈睡，便是他的心跳，已經消失了。
陸攸寧靜靜地聽了片刻，漸漸地，便接受了這個事實。
北渚仙尊他，逝世了……
眾人依舊不知發生了什麽，他們都以為君衍只是受了重傷，只是暫時昏睡過去了。
畢竟他們聽說仙尊這一年以來重傷未愈，這樣也是正常的。
幾個女子還繼續為陸攸寧講述著這裏的故事，陸攸寧默默地聽著，心平靜極了。
男人蒼白無色的面容就在眼前，她的指尖微涼，輕輕地劃過他的五官。
最後留在他的唇上。
他在結界內還親過她，以孩子一般的神情。
然而這些都不重要，哪怕是君衍死了這個事實也不重要，陸攸寧不知有什麽能在她的心中驚起波瀾，似乎，一切都靜寂了。
她是不可能為他殺影子封存屍體的，她也不可能讓自己受傷狼狽至此。
他與她之間，只是一切都歸零了。
她的重生如今仍舊是個謎，若她能探究出來，也許會助君衍重生，只是那時，便是他再次欠她了。
也許，她這樣想真的很殘忍，但是對君衍來說，也未必不是好的結果。
她二次穿書又或者是重生之後的心一向很涼，更體會不到什麽是愛一個人。
君衍他這樣，只會讓她迷茫，讓她無所適從，然而在此之後，就什麽感覺也沒有了。
她不承認自己對於君衍的死有傷懷和痛苦！
陸攸寧將君衍放下，而她自己則站起了身。
據神魔後人們所言，他們二人是從地宮口而入，繼而通過一個極長的隧道掉入北渚仙境的邊緣。
從懸崖而落，便是他們生活的地方，一個受強大靈力保護的小時空。
陸攸寧卻在想，君衍他是不是早已預示到了自己會死？
君衍之前說他想讓她好好地活著，只有這樣，他才能安心地離開……
陸攸寧心覺自己早就該意識到最後的結局一定會是如此的。
君衍將她抱入玉棺之中，還為她換上了大紅喜服，可能這一切，都是為他的離去做的鋪墊。
君衍他，依舊想生死同寢……
陸攸寧輕聲開口：“讓仙尊躺進玉棺吧，這次該換他來躺了。”
周圍幾人點頭，繼而合力將君衍放入玉棺之中，陸攸寧只是在一旁凝視著他的面容，最終卻並未有一言一語。
他睡得很安靜，很安靜，她不適合再打擾他。
“讓他睡吧，也許，他也會重生的！”
眾人聽到這話，一個個瞬時變得神情恍惚，夫人的話是什麽意思？
仙尊難道？
縱使疑惑至極，眾人也不能擅自去探仙尊的氣息。
待跟隨陸攸寧從山洞中出來，他們也只能派出一個善於言辭的代表和陸攸寧說話。
“夫人，仙尊這是怎麽了？”
陸攸寧回首，目光眾人的臉上一一經過。
那一刻，風揚起了她的發，在暖陽之下，她似釋然地笑了。
“北渚仙尊，他死了。”
一路不知何所想，陸攸寧只知自己的身子輕飄飄的。
沿著原來的路徑回到地宮頂部，陸攸寧才想起了自己的天璇。
她似乎自醒來到現在，都不曾見到過自己的劍。
君衍不能觸碰天璇，那劍又在何處呢？
地宮之上毫無光亮可言，陸攸寧只覺這一切太過荒謬，她閉上眼，不知究竟孰假孰真。
她還是要回去看一看究竟。
然而待她轉身，地宮入口卻已然是烈火熊熊燃燒。
極濃的血腥氣讓她狠狠皺了眉頭，凝神看去，一個女子從烈火中一步步向她走來，身姿曼妙，不可謂不動人心。
陸攸寧冷聲開口：“易裳？”
易裳笑著，卻不帶一點溫度。
“對，陸姑娘沒有認錯。”
陸攸寧皺眉，瞬時恢覆了狠戾之色。
“地宮之門只有君衍的血才能打開。”
易裳淡然道：“沒錯，故而他的血燃起的火殺不了人，我的卻能。”
反應過來她在做什麽，陸攸寧不可置信地開口：“你要把他們所在的地方燒掉？”
包括君衍的屍體……
易裳點頭，紅色的長裙拖開漣漪，她神色極無辜，“對呀，我正是要把他們這些知曉我身份的人全部燒死。燒死了不好嗎？對他們來說也是解脫，我幫了他們一年多，也算補償了吧！”
陸攸寧幾乎是頃刻間向前移去，在地宮入口處，她卻開始了迷茫。
熊熊烈火，溫度高到駭人，這該如何救？
易裳在她身後笑語：“陸姑娘若是夠厲害，且去救他們吧，我迫不及待地想讓你進去呢！”
你死了，才是我想要的。
陸攸寧冷聲開口：“君衍也在裏面。”
易裳不以為然，“我當然知曉他在。”
“他死了。”
易裳神色一怔，“哦，這樣啊！那也沒什麽，只是少了一個和我作對的人而已，你以為我就真的是因為喜歡他，才會一心留在他身邊的嗎？那你可真錯了。”
陸攸寧點點打量身前這個女人的眉眼，“所以你為了什麽？為了勾結魔族禍害蒼生。”
易裳毫不猶豫地開口，“你還真就說對了，而且你知道我父親是誰嗎？”
陸攸寧曾以為易裳的父親是普通人，而如今……
是魔！
有一個答案在心中徘徊，陸攸寧卻一時開不了口。
易裳見她不語，便主動解釋道：“外人只知我母親懷了魔胎，而自古神魔合體，受罰的永遠都是神族，故而我的父親是誰對世人來說並沒有什麽重要的。重要的是，只要驅逐我母親出神族就是了。”
陸攸寧：“所以，你的父親是當年和我同歸於盡的魔尊？”
易裳驚訝地看著她，“你還真的就說對了呢！縷析應該找過你吧？但你以為他真的毫無野心，只是想幫幫你或者討一討樂趣？哈哈哈，陸攸寧你原來也有這麽一天。他是想和我爭魔尊之位啊！”
陸攸寧神色自若，並無任何反應。
易裳卻得意地冷哼一聲，從未有過的暢快之意在心中出現，陸攸寧也不過如此。
而君衍從始至終只不過是她手上的一個棋子罷了，死了才最好。
北渚仙境從此無主，而那個三歲小孩也成不了什麽氣候，他還要靠她的血為生呢！
如今各大魔修已然出動，君衍一死，他們趁機分奪氣數，到時候魔界氣數驟漲，伺機再進行一些其他的動作，最終，修仙界終將成為一潭死水。
彼時再發動大亂，魔界不贏才怪。
而這個叫陸攸寧的女人，如今死在這場火中才叫妙呢！
易裳得以地想著，直到頸間有涼意閃過。
她瞬時怔住。
陸攸寧在她耳邊輕語，“這場火我是滅不了，但不妨礙我們二人一同進去和他們共生死。也不要以為我真的會因為孩子之事不敢殺你，這世間良藥無數，你怎麽就知曉我一定找不到解藥呢？再說了。你要是死了，說不定一切都歸零了！”
冰涼的指落在她的頸上，瞬時驚起了一身的顫栗。易裳臉色一變，狠狠開口：“他是你的孩子，我不信你真的就這麽用他的生死來作賭。”
“我的孩子，生來就要有為大義做貢獻的氣魄。我們一家三口若是都出了事，在另一個時空內相遇，也是一種團聚。”
指尖下壓，易裳開始瘋狂地尖叫和掙紮。
陸攸寧卻並不是想殺易裳，只是見她這樣大的反應，陸攸寧便生了一些玩弄的心思，越發地加重了手上的力度。
易裳驚恐地瞪大了眼。
陸攸寧刻意壓低了聲音“其實若是你了解我的話，就該知道，我殺人從來不會這麽麻煩，只需要輕輕一扭，你就能去見你的父親和母親。我還能在你死後幫你凈化一下魔氣，讓你永生不得再作孽。”
易裳這次不再是徒勞的掙紮，死氣已浮上了她的臉。
她大概已經絕望，以為自己真的要死了。
陸攸寧輕笑一聲，放開了她，在易裳以為自己終於得以解脫之時，身子卻猛地向後。
陸攸寧拉著她跳入了地宮之中。
這次的火，是真的熱。
陸攸寧的皮膚有被灼傷的痛感，心肺亦是如此。
然而有易裳這樣的禍害陪著她，陸攸寧卻也不覺著如何了。
大不了再死一次。
她在這個世界中從來都只是過客，沒有什麽可惜不可惜的。
兩人不知何時已分離開來，陸攸寧在熊熊烈火之中睜眼，只見易裳本是花容月貌的臉上已斑駁得不成樣子，說是血肉模糊也不為過。
大概，自己也是這樣的吧！
陸攸寧這樣想著，繼而卻笑了。
人在極度的灼熱之中往往會幻想著水，她的意識亦是如此。
而她的眼前似乎出現了君衍抱她進入山洞的場景——
君衍一步步地向山洞處走著，身後跟隨著數位神魔後人，其中一位手中抱著極繁瑣的喜服。
君衍停下了步子，面色依舊蒼白，瞳色卻是黑白的。
“你們把東西留下，就離開吧！”
其中一人問道：“仙尊是在何處找到夫人的屍體的？當時不是化成，化成，”
化成灰了嗎？
君衍唇角微揚，難得的溫柔。
“我是在心間找到的。”
另一名女子又道：“那這次仙尊依舊要殺自己的魂魄嗎？”
君衍搖頭，閉上了雙眼。
“不，這次不了，她會醒的，這次我要用餘生陪著她。”
哪怕只有一瞬。
屏退了眾人，君衍用術法將陸攸寧身上的衣服換成喜服，繼而他抱著她，進入了山洞。
水是冰涼的，君衍踏著湖水，輕柔地將人放入了玉棺中，他凝視棺中的容顏，想伸手觸一觸她的臉。
然而在即將觸及的那一瞬，他似想起了什麽，又將手收了回來。
低頭看向染了他的血的湖水，君衍的目光生了幾分渙散。
看來，一些事情真的擋不住了。
也罷，能得到這片刻的安寧，也是足夠的。
玉棺之下是一塊天然的靈石，君衍躺於其上，心中是難有的寂靜。
這一年多的痛處和折磨，終於要消逝了。
其實自己身上再多的苦痛，也比不上那時陸攸寧的屍體在他眼前化成灰燼時的心痛和茫然。
他那時一心在想：自己是錯了，卻不該連彌補的機會都不曾有！
後來消失六年有餘的季淵出現在他面前，季淵只是震驚至極地看著他手中的玉罐，久久說不出一句話來。
季淵說，彤菱花可以助陸攸寧重生，只是彤菱花需要強者的氣血滋養，可謂是以命換命。
君衍那時其實是不信的，因為季淵的來去本就是一個謎。
多年不見蹤跡的一個人為何突然又出現在世間？
他又為何知曉彤菱花可以助人重生？
那時季淵懂他的懷疑和不信，季淵只是笑著開口：“我是從另一個世界中趕過來的，我的徒弟不該有這樣的命數，身為師父，我總該救救她！”
另一個世界？難道季淵已經死了？
季淵將一顆彤菱花種子交到形容已經近乎狼狽的君衍手中，“若有一天我能徹底回到這個世界來，我希望，我的徒弟還活著。”
君衍擡眼，眼前似是有光恍惚一閃，繼而便再難尋季淵的身影。
他已經心神憔悴了，信與不信都抵擋不住自己匆忙去種植彤菱花的步伐。
後來，北渚仙境內的彤菱花開了一片又一片，白色純潔的花朵，是陸攸寧重生的希望。
而他自己，也漸漸從一個世間強者變成一個連普通人都不如的殘敗之人。
氣數何時盡不重要，重要的是，它終究會盡的。
從第一朵彤菱花盛開時，他便將一切都看淡了——
等陸攸寧重生，他不如做個冷漠到極致的活死人，不再去幹涉她重生之後的生活。
哪怕，她可能會有一日，執劍來殺他。
此時躺在靈石之上，所有的過往如泉湧。
一個將死之人的心，到最後便只剩了成全。
君衍困極了，他可以在水中躺一生一世不死，但也可能，只有一瞬。
意識在一點點消散，他，終是失了所有……
陸攸寧驀地驚醒，她坐起身，繼而向周圍看去，只見白茫茫的一片。
心中驟涼，難道，她又重生了？
但顯然不是的，因為她的右手旁，還躺了一個半死不活、徹底毀了容的易裳。
方才她似是親身帶入到了君衍的身體內，目睹了他生前最後的記憶。
然而，心痛幾分或是感傷幾分，都不是在此時應該去思考的。
令她震驚許久的，是她的師父——季淵！
另一個世界是何處？難道師父也回到了二十一世紀？還是說，他也有幸穿書了？又或是，他其實已然飛升了？
原來彤菱花能讓人重生是季淵告訴君衍的，陸攸寧不由想起，她當初在山洞之中初醒時的那道聲音——
“陸攸寧，集修仙界一半氣運於一體，以彤菱花為引，得以重生，逆天改命而行，且當珍惜此生因果。”
難道，那聲音其實就是季淵？
陸攸寧站起身來，開始打量起這個地方來。
有熟悉的感覺，然而說不清楚是什麽。
似乎有一道伴了她許久的氣息，在她的身畔輕繞，輕輕地喚著“主人”二字。
陸攸寧驀地睜眼，這是她的劍靈？
對，她此時應該是在天璇劍內！
“天璇？”
天璇的氣息極弱，“是我，我在烈火之中護了主人一路，故而主人不曾受傷。”
“神魔後人們如今如何？”
天璇道：“歸一劍在護著他們！”
歸一？
難怪自從陸攸寧見到君衍時，他的歸一就不在身上，原來是他將歸一留在了這個小世界之中。
難道也是想讓劍陪著他一同沈睡？
“那這裏的世界如何了？”
“這個小世界本就是由北渚仙尊用歸一劍劈開的，氣場極其不穩，如今又被易裳用血火燒毀，自然是不能用了。”
陸攸寧沈默片刻，繼而輕聲問道：“那君衍的屍骨呢？”
天璇沈默許久，終是沒有回話。
好一場命數輪流轉的大戲！
陸攸寧心中微痛之餘，也不禁在懷疑，當初自己的屍骨被燒，是不是也是易裳所為了。
看著身旁這個不死不活的女人，陸攸寧心中難得的動了一些狠念。
如果用她的氣數去滋養彤菱花，君衍是否就能重生了呢？
“她要是死了，小主人怎麽辦？”
陸攸寧此時身處天璇劍內，故而後者能讀懂她的心聲。
陸攸寧眸中的狠色消減幾分，“在得到解藥之前，我可以先不動她。你可以一直將她困在此處嗎？”
天璇沈默片刻，“可以，但是她若是醒了，可能會比較麻煩。”
陸攸寧冷笑一聲：“死不了就行，你盡情處理。”
天璇：……
“現在你和歸一在何處？”
“在空懷谷正上方，我和它形成了一個陣法，此時底下有一群修士毫不知情，正在試圖破陣，但是他們破不開。”
陸攸寧：“那封印魔息的結界如何了？”
天璇：“看似並無異常，實則暗流湧動。我們的陣法也正是為了守護那道結界。”
陸攸寧冷笑一聲：“那些修士都是不帶腦子的嗎？”
天璇：……
陸攸寧不想與這個世界原有的“規矩”和“道義”爭辯誰對誰錯，僅憑心而行，她不希望他們死。
如果現在出去，仙魔後人必然活不成了！
君衍已不在，如今整個世間願意保他們的大概就只剩她自己了。
“天璇，能否二劍合一？”
天璇默然許久，繼而顫聲道：“主人你是認真的嗎？我與歸一劍氣不同，怎麽可能合二為一？”
陸攸寧平息道：“如果我在中間相助，可能會成。”
天璇果斷道：“恐怕很難！”
陸攸寧卻不覺如何，二劍合一自古就有，包括師父季淵曾試過將兩把劍的靈力合到一處，雖說形勢並不如此時嚴峻，過程卻也是極覆雜的。
然而覆雜不算什麽，她想要的是結果。
二劍合一的過程，會形成另一個小時空，這些人若是有幸全部存活，便能在那個時空內繼續生存。
而關於季淵的那個小時空，其實當初木恬派人去找尋過，然而那個時空之內空無一物，幾乎是白茫茫的一片。
據回來的人說，那裏幾乎靜寂到令人窒息，也就是說，自從季淵開創那個時空開始，就從未進去過。
想起這些，眸色遂黯淡幾分，陸攸寧輕聲道：“天璇，如果成功了，可能你就要和歸一一同在此處守護這個結界了，直至君衍重生。”
然而如果君衍無法重生的話……
天璇劍微鳴，它大概是不願且痛苦的。
然而天璇又一向很聽話，陸攸寧知道它不會拒絕。
“主人決定了嗎？我和歸一都是世間難有的靈劍，且劍靈意識已覺醒，如果真的這樣做，可能會損耗你大量的靈力，而且那個小時空可能會極度不穩，隨時都可能崩裂，其中的風險主人應該知曉。”
陸攸寧閉眼，笑著點頭。
“我知！”
這場賭註很大，但她願意一賭。
為的是什麽，她不願去多想。
大概真的是不忍他死吧。
足足一炷香過後，天璇的聲音才再次出現在耳邊，“主人，歸一說可以開始了。”
空懷谷中，不知是誰的一聲怒吼，“大家小心，離開那兩把劍！”
一眾修士仍舊在試圖攻破天際的陣法，聽到這聲喊後，眾人便徹底怔住了。
天際，兩把劍聚成的圓形陣法漸漸變成一個黑洞，周遭卻光影聚攏，越發的耀眼。
狂風驟起，將仍飛在空中的修士卷入其中，幾番旋轉，徹底拋在了地上，眾人並無受傷，然而一時之間卻也起不來。
一股無形的壓力在他們身上層疊，窒息而死的恐慌感在心頭聚攏，讓他們無所適從，只能拼了命地大口呼吸。
黑洞之中有兩道極弱的光亮，正在廝殺之中不斷融合。
天璇和歸一瘋了一般和對方交戰，沒有血光，卻劍影紛呈。
這正是陸攸寧指導它們做的，兩把劍相殘殺，意志最薄弱時，就是它們相融合的最佳時期。
而整個過程之內，陸攸寧都要時不時用靈力為兩把劍護航，以防其中一方先敗下鎮來。
陸攸寧終歸是想多了，天璇和歸一比她想象的要強多了。
陸攸寧不由想起，她和君衍相約過三次交戰，如今竟連一次也不曾有過。
反而是這兩把劍，替主人完成了最初的念想。
它們都不想輸，都想做這世間的最強者，一如他們的主人。
陸攸寧只能靜靜觀望，連續幾個時辰，什麽忙也幫不上。
在這個塵世之人看不見的“黑洞”之中，神魔後人們面面相覷，站在陸攸寧的身後，默默地期盼著最後的結果。
縱使動靜這麽大，易裳還是未醒，陸攸寧命人將她捆縛起來，扔在了眾人的包圍圈之內。
也不知在她醒來之後，看到眼前的場景會是怎樣的反應。
這場交戰，持續了整整一天……
修仙界所有的修士趕到之時，便只見原有的黑洞充斥著火光，隱隱有將其徹底吞噬的趨勢。
“裏面是什麽？”
步秋山和木聞雙並排而站，身後是扶安門一眾弟子。
木聞雙凝神觀望許久，才道：“是天璇和歸一，還有，”
步秋山急了，“還有誰？你快說啊！”
“快看，火光裏面有人！”
眾人應聲向火光處看去，只見一道紅色的影子被兩把劍包圍，三者膠著片刻，繼而從女子身上迸發而出一道刺眼的亮光……
眾人不得已閉眼，待他們再睜眼時，原有的女子和兩把劍都已不見。
反而是那個被火光吞噬的“黑洞”，正在慢慢地收縮，一點點歸於平靜。
仿佛那“黑洞”中所有的一切，都要被徹底淹沒。
步秋山慌了神，極覆雜的情緒讓他幾近瘋狂。
見身旁的人沖動之下就要向那“黑洞”方向去，木聞雙難得怒吼，“你瘋了！”
二人都紅了眼，步秋山眸中甚至有恨意，他冷冷地看著木聞雙，“我是瘋了，但是，總比後悔強。”
其他在場的人哪還有不懂如今形勢的，能讓扶安門兩位親傳弟子爭執到如此的，除了陸攸寧，還有誰？
步秋山一點點掰開木聞雙抓住他胳膊的手指，未曾再言一句，木聞雙卻從他的眸中讀懂了一切——
木聞雙，你就是個懦夫，口上說著愛，然而當你愛的人數次瀕臨絕境之時，你在幹什麽？
扶安門首席弟子又如何？劍術幾乎天下無雙又如何？你能護得了誰？
步秋山的神情幾乎恐怖，一雙眸子幾乎完全成了血色。
慕連連和步融在一旁也不由害怕。
“師兄，你清醒一些，不要傷了自己。”
“對呀，師父，你還能看到徒弟嗎？”
步秋山是清醒的，在眾人以為他要徹底發瘋之時，他卻拔劍而出，義無反顧地向天際飛去。
緊跟其後的，還有木聞雙。
然而木聞雙卻並未來得及進入其中，在他觸及“黑洞”的前一瞬，它閉合了……
木聞雙兩眼無神地停在空中，一顆心幾乎停止了跳動……
仿若經歷了一場靜寂的夢。
夢中陸攸寧躺在一葉枯舟之上，順著河流，不停地向落日方向飄去。
她知曉，河的盡頭有人在等她。
那是一個白袍散發的青年男子，落日的餘輝之下，眉眼溫柔。
他的身後出現了另一個黑袍男子，陸攸寧看不清他的面容，卻能聽到他二人的對話。
黑袍人道：“你在等她回來？”
白袍人：“對，她會來找我的。”
黑袍人：“這條河很長，可能會很久很久。”
“無妨，我等的起，她也是。”
陸攸寧靜靜地聽著，唇角不自覺揚起淡然的笑，她也會等君衍回來的。
心中是難有的溫柔，甚至讓她懷疑自己其實是用了別人的身體。
小舟不斷地飄啊飄，直到天上雷聲驟起。
似是落了雨，困睡之中的陸攸寧被落於鼻尖的雨滴驚醒，尚未睜眼，便聽見一個小姑娘在身旁高興地叫喚起來，“夫人醒了，夫人醒了！”
夫人？
一眾人應聲擁簇了上來，“夫人，你終於醒了！”
陸攸寧迷茫地看向四周，雖說是白茫茫的一片，然而還是能隱約看到山的形狀的。
這些人的身影也被包裹在霧裏，但並不影響交流。
小姑娘繼續欣喜道：“夫人，我們有家了。”
陸攸寧張口，喉嚨有些沙啞發痛，“這裏？”
他們是被她救下的神魔後人。
其他人開始七嘴八舌地為她解釋這個世界的狀況：“我們發現，在這裏待久了，白氣就會一點點散去，我們還摸索著找到了一些山果吃呢！”
“房子也有人在試著蓋了，不過也沒什麽，這個不急。”
“我們相信，過不了多久，這裏肯定能住人的。”
陸攸寧點頭，“步秋山和易裳呢？”
在小時空即將形成的前一瞬，也是她意識徹底消失的前一瞬，她看到了步秋山從火光之中沖了進來……
那時時空構築已然快要成型，故而步秋山應該是沒事的。
一個女人對她道：“你說步先生？他帶著幾個男人去摸索兔子去了，今天可以吃到肉了。至於易裳嘛，她中途醒來過一次，後來聽我們講了講目前的情況，她吐了一口血又睡了。”
陸攸寧點頭，“嗯，看住她就行！”
不知為何，心中卻空落落的。
眾人打量她的神色，“夫人怎麽了？”
陸攸寧忍住心中的不適，雖然並不願開口，然而還是問了：“你們當時逃離時，有人去顧過君衍的屍體嗎？”
方才說話的幾人瞬時像被封了口，一個個臉色蒼白，啞然許久。
陸攸寧苦笑，“無妨，我也只是問問！”
她這悲傷來得還真是夠晚……
步秋山回來時，見到她已經醒了，即刻就把兔子扔給了旁邊的人。
手利落地在衣服上蹭了蹭，繼而就咧開了嘴笑著：“我方才去幫他們抓了幾只兔子。”
陸攸寧卻開口道：“師兄你為什麽會進來？”
步秋山：“……”
他的神情微怔，繼而是難有的欲言又止，眼神左右躲閃，不自然極了。
“我們看到你在‘黑洞’裏面，自然就得選出來一個代表來幫你嘛！”
陸攸寧點頭，並未言語。
步秋山又覺解釋得太過蒼白，神情不由又多了幾分糾結。
“我，我不知曉你的計劃，不知你要做什麽，只是下意識地想來幫幫你，雖說到頭來也沒有幫到什麽大忙。”
陸攸寧站起了身，走到步秋山的面前，認真地望向他的眼。
步秋山有幾分窘迫。
“謝謝你，師兄！”
步秋山自然不曾想到陸攸寧會說出這句話，他微微張口，卻說不出來一句話。
陸攸寧知道他一時反應不過來，便再次重覆了一遍方才的話。
步秋山像是大夢初醒一般地眨眨眼，臉上還多了兩抹紅暈。
“嗯！”
他的相貌本是出色，挺受姑娘們喜歡，然而她們又見他是這樣的性格，不免都掩唇笑了。
步秋山全身輕飄飄的，本就不靈光的腦子此時更是秀逗了。
“攸寧，你，你吃兔子嗎？”
兔子自然是不吃的，待陸攸寧氣血恢覆的差不多時，便提出了要離開。
“夫人還會來看我們嗎？”
陸攸寧溫柔地看著他們，“會的，而且今後若是再有神魔後人，如果他們願意，我也會將他們帶進來。”
一個女人紅了眼，“夫人，其實我一直想問，你為什麽要幫我們？如果沒有我們，可能就不會有這一切，仙尊他也不會，”
步秋山擡頭看向說話的女人，繼而眉頭微皺，君衍怎麽了？
陸攸寧唇色灰白，神情也有幾分憔悴，“如今所做的這一切也只是我力所能及罷了，不需要去多加思考得失。至於過往，你們從來都沒有做錯什麽，我要恨的人，自始至終，也只有易裳一人。”
從步秋山的方向看過去，是陸攸寧的側顏。
黑發傾下，紅衣驚艷，襯得本就如雪般的膚色更加白皙。
他一時鬼迷心竅，竟想去摸摸她的發。
陸攸寧疑惑地看著向她伸過來的一只手，“怎麽了？我發上有東西嗎？”
步秋山大夢初醒回過神來，“沒，沒有！”
陸攸寧皺眉，好奇怪！
天璇和歸一如今已然融入陣法之中，護著空懷谷中的魔息結界。
而小時空的氣場也算是穩定，陸攸寧自己雖說損失了一把劍和幾成的功力，最終的結果比她想象的要好許多，可謂稱得上樂觀。
如今要做的，就是找到小時空的門。
陸攸寧瞥了瞥步秋山腰間的劍，“師兄，借你的劍一用。”
事實證明，小時空建立之初是沒有門的。
陸攸寧抱臂觀望步秋山用劍瘋狂劈砍時空壁，與此同時她也想了許多其他的事情，比如，師傅季淵到底是個什麽樣的奇葩人物？
當年他把兩把劍合二為一，費盡心思劈開一個小時空，難道就是純粹娛樂一下？
這娛樂的成本還真的挺高。
“攸寧，劈不開啊！”
步秋山累得直喘氣，他這樣一個向來力大的人都無能為力的事情，對於陸攸寧而言自然更是沒辦法了。
陸攸寧默不作聲，反而把步秋山給看窘了。
步秋山：“額，那我再試試。”
他這次卯足了勁兒對著時空壁下手，砍了許久還是沒有半點成果，步秋山怒吼一聲，“啊啊啊！”
“轟”的一聲響，小時空的另一邊墻壁居然裂開了一個口子。
陸攸寧微微驚訝。
“哎呀，原來師兄你一開始就該從那邊砍的。”
胳膊都快要砍斷的步秋山：“……”
陸攸寧和步秋山帶著易裳從小時空中出來時，正好出現在原來的結界之外，從此處向內看去，便是之前的魔壇。
當初縈繞的魔息如今已經幾乎不存在，陸攸寧氣血不穩，差些沒有站穩。
步秋山即刻丟了易裳來扶她。
陸攸寧借他的力站穩，繼而無奈地笑了笑：“無妨的，師兄你太大驚小怪了。”
步秋山看看被他扔地上的易裳，繼而紅了臉，不說話了。
陸攸寧的心卻沈了下來，明明在不久前，魔壇之上還開著一朵潔白的彤菱花，君衍也……
步秋山驀地開口：“小心！”
來者進攻速度極快，在身後帶起一陣風，等到陸攸寧極速向前數十步，繼而轉過身時，步秋山已然和對方開打了。
天璇不在身邊，卻不代表她失了劍就毫無戰力可言了。
對於強者而言，哪怕一根樹枝也可以做最厲害的武器。
來者不止一個人，和步秋山對戰的相對來說其實還比較弱一點。
直沖陸攸寧而來的人，哪怕是他用的劍都帶有極強的靈力。
陸攸寧卻並不識得此人是誰。
如今他們的位置是在空懷谷的入口處，而修仙界眾人恰好是在他們的對面，即空懷谷的另一端。
能時刻關註她的蹤跡的人，恐怕早已洞悉一切，實屬不簡單。
對方只顧一味地攻擊，殺意再明顯不過。
對於他的進攻，陸攸寧卻只是躲過，試圖刺激對方的怒意。
她始終帶笑，左右躲閃使得對方無法得逞。
與此同時，被愚弄的惱怒之意漸漸在對方的心頭出現。
他盲目的後果便是不曾註意到陸攸寧躲閃的方向。
陸攸寧最後一次躲避時，只見男子怒吼一聲，氣血上湧，幾乎用了全力向她刺來。
正是此時……
陸攸寧飛快後退，向步秋山處飛去，繼而拖住他的身體向一旁推去。
血肉入體的聲音不可謂不清晰。
方才與步秋山交戰的人神情空白，繼而他低頭向自己的腹部看去，明晃晃的劍穿透了自己的腹部。
而他擡眼，執劍的人卻是自己的同伴。
兩者皆是茫然。
步秋山被撞得發暈，等他回過神來，陸攸寧已拿起了他的劍，向仍存的敵人刺去。
整個過程，不可謂不幹脆。
步秋山說不出話來，他似是今天才知曉了什麽叫做“快”，以及什麽叫做“強”……
他甚至無法理解一個人為何會因為對手太快而無法收住自己的手，而刺向自己的同伴。
這是自己從未體驗過的境界，到最後，除了震驚，便再無其他。
陸攸寧收了劍，容顏清冷，看向地上的二人時，眼神不帶一絲溫度。
體內有極強的意念在叫囂著殺意，她閉眼凝神，想把它控制住。
然而，似乎有些難。
“攸寧，你沒事吧！”
步秋山見她緊閉雙目，以為她受了什麽傷，一時擔憂，甚至將人的身體扳過來查看了她的衣服有無破損之處。
並無一處受傷。
陸攸寧的意識似是落入了一片火海之中，撕裂燃燒，痛苦不可言。
步秋山在她耳邊說了些什麽，她卻聽不清楚。
一道囂張的聲音在心中吶喊：“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你就能成為一劍封仙了！”
陸攸寧冷笑一聲，她上一世殺了魔界至尊都未能一劍封仙，這心魔也未免太傻，以為說這些話能騙住她？可笑？
那是一個紅裝妖冶的女子，眉眼帶笑，和她卻只有有七分相像。
剩下的三分，是不加掩飾的嫵媚和妖嬈。
原來她還能有這樣一面。
心魔聲音魅惑：“怎麽？你舍不得？”
陸攸寧宛若一道冰霜，心魔絲毫觸及不得她的身體。
心魔輕笑道：“喲，這麽高冷，給誰看呢？這世間的男人，還是喜歡風情萬種的多一些，你這樣的，太強了。”
見她依舊絲毫不動，心魔又試圖開口誘惑：“你又不愛步秋山，用他作為你封仙的階梯，多好呀，男人而已。”
心魔極長的指甲試圖在陸攸寧的臉頰劃過，“看看你這容貌，本是天下無雙，但都怪你太強了，他們都不知道欣賞了。既然你都選擇了變強，又為何不徹底一些呢？殺了他，殺了他呀，啊啊啊！”
心魔只說了這一番話，那惡心的指終歸是不敢在陸攸寧臉上落下。
陸攸寧冷笑一聲，繼而狠狠地掐住心魔細竹般的脖子。
對方自然不曾意識到會這樣，她開始不停地掙紮。
陸攸寧又摸了摸自己的頸，心覺對方還真是毫不含蓄地給自己開美顏。
“我陸攸寧活這麽久，從來都是被人追趕並試圖超越，但還從未見過能膽大到用我的臉之人的，哪怕你是我的心魔，我也不許。”
陸攸寧的聲音如同死神，飄蕩在心魔的耳邊，“那我就先把你這張臉撕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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