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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歌姬(微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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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歌姬(微修)

男人單手擒住了她的下巴,食指一擡,迫使她擡起了低垂的眼。她看見男人瞳孔微震,隨後露出了愈加興奮的光。

那是一種她熟悉的,掠食者看見獵物之時才會有的光。

世人皆知秦淮河畔脂粉地,殊不知真正能讓人大開眼界的地方,卻是這小小豐城尋歡樓。

早些年,此處只是先帝幾個極不成器的兄弟兒子們豢養私妓的地方,本是用於自樂,但隨著與官員們政務上的往來,漸漸變成了個專門招待達官顯貴的淫窟。

先帝雖派人剿過幾次,但父子兄弟總關情,處理之時不好做的太絕。

而後先帝崩逝,徽帝體弱無暇顧及。朝中官員和皇族,豢養私妓狎玩的風氣再度興盛起來。加上戰和兩派黨爭不休,這塊法外之地便成了個誰都不願輕易去碰的燙手山芋。

故而方才花揚叫他“大人”,不是沒有道理。

“你還沒回答我,你叫什麼名字?”男人的聲音染上幾分情動的沙啞,手上、眼裏,全都是赤裸裸的肉欲。

“奴……”花揚囁嚅著,像是不好意思,巴掌大的小臉染了點紅,在他掌中愈發顯得乖巧動人,“奴沒名字,單名一個花。”

“花?”男人無意識地重覆,輕笑著問,“什麼花?”

花揚避開他的目光,一雙淺瞳水色瀲灩,“樓裏的嬤嬤說……奴是朵會要人性命的‘食人花’。”

男人一楞,隨即大笑出聲。他放開花揚的下巴,二話不說,將人一把抱了起來,步伐微亂地來到了羅漢榻旁。

“大人,”門外響起侍衛的通報,“婉姑娘來了,請問大人是……”

“讓她滾!”被無端打斷的男人脾氣暴躁,一聲怒喝嚇得門外的人都噤了聲。

懷裏的人也被嚇得顫了顫,隨即又露出委屈的神色,弱弱道:“大人,你真嚇人。”

這種乖巧嬌嗔的樣子,直看得人心頭一軟,男人不禁悶笑起來。

“你不是‘食人花’麼?膽子這麼小,那等下給你看個更嚇人的東西,你要怎麼辦?”

說完撩開本就大敞著的寬袍,炫耀似地挺了挺胯間那根壯碩粗硬的東西。

花揚微微掀了嘴角,兀自在榻上換了個方向坐下來,無聲地打量起這裏來。

許是專為朝中勳貴所開,這尋歡樓的布置實屬獨特。

比如兩人所處的這個雅間,客房裏的一扇鏤空大窗是正對著樓下花臺的。

能看,卻不能去,因為這裏的每一間房都只有唯一的一個出入口,通道在外,不在樓內。這樣就保證了恩客絕對的私密性,就算朝廷派人突然造訪,也往往只能抓到大堂裏那些無關輕重的角色。

所以這就意味著,她若是要離開,也只能從方才進來的那扇門出去。

樓下的花臺上,伶人正唱著一出香艷的戲碼:解帶脫衣,顛鸞倒鳳,同諧魚水之歡,共效於飛之願。

本就是尋歡作樂的場所,眾人自然無所顧忌。臺上淫詞艷曲一起,臺下忍不住的就開始了當場表演。一時間,淫聲浪語,不絕於耳。

花揚好奇地看了會兒,又將目光落在了身側的矮幾上。

“這是什麼糖?”她轉身看著身後的男人,隨意的一問。

男人將手裏斟滿了酒的杯子遞給她,笑道:“是金陵城裏那家蘇酥記的桂花粽子糖。”

“哦,”花揚重覆了一遍,接過男人手裏的酒。

目光相觸,他眼裏那些的光倏然一閃。

“敬美人添香,”他說,舉起手裏的酒壺慢慢地嘬了一口,也順勢將她攬入懷中,在她拿著酒杯的手上落下一吻,“敬春宵一刻。”

花揚輕笑,朦朧燭光下,淺眸熠熠,傾身跨坐在他腿上,對著他擡了擡杯子,“敬無處可避。”

她倏地收起了方才的吳儂軟語,笑得愈發嬌媚起來。

男人盯著她的笑容僵滯了一瞬。花揚卻還是從容的模樣,另一只手卻已經來到發髻的一側。

可兩人現下正以一種極其親密的姿勢貼在了一起。

他觸著她濕濡的臉,她吃著他溫熱的呼吸。

那雙晶瑩的淺眸濕漉漉的,仿佛有淚水沾在睫毛上,一扇一扇,像兩只撲動翅膀的小蝶。

男人的手撫過她濕潤而溫暖的唇,觸感柔軟,喉嚨裏呼出的熱氣一陣一陣,順著手指,夾著鼻息,緩緩漫過手背,無聲地撩動著他的呼吸。

她微涼的指沿著耳廓,一路掃到了他的後頸……

那感覺酥酥癢癢,帶著淺淺的電流,像一尾游弋在四肢百骸裏的火苗,讓全身都起了難以名狀的燥熱。

然而下一刻,男人悶哼一聲,全身開始抽搐。

頭上那根鎏金鬧蛾撲花簪,此刻已經紮進了他的後腦,又快又狠。

拇指找到花簪上的飛蛾,用力往下一推。眼前壯漢霎時就像被抽走了魂的傀儡,雙手僵直著,喉音輕碎。

一聲極輕的悶響,像濕淋淋的大氅落地。面前之人應聲而倒,仰躺在了羅漢榻上,看向花揚的眼神中只剩絕望。

“敬你,”花揚蹲下來,“敬死不瞑目。”

玉雕般的指輕輕搭上男人的脖頸,她閉眼感受著那裏的律動——一顫、兩顫,三顫……

然後“噗”的一聲,歸於黑暗和寂靜。

另一只手裏的酒杯被她一覆,酒液淅瀝瀝地都淋到了他圓瞪的眼上。

“金陵蘇酥記。”

她念叨著,拿起矮幾上的一顆桂花糖塞了進自己嘴裏。然後摸出一早備好的面紗,將自己的臉遮了起來。

然而甫一轉身,花揚卻發現自己與門外的一個侍衛四目相對了。腳下步子快速往旁邊挪了挪,她用身體遮住了榻上的狼藉。

“噓——”她豎起手指覆在唇上,對著侍衛輕聲道:“大人累了,你們別吵他。”

侍衛微瞇起眼,將信將疑地繞過她的阻攔,往她身後看去——羅漢榻上躺著的人,還是方才那副衣冠不整的樣子。只是他無力下垂的兩條腿,與青筋暴起、仿若竭力掙紮著的一雙手形成了詭異而鮮明的對比。

侍衛登時心中一緊。

待他反應過來之時,自己腰間的刀卻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從腹部貫穿。持刀的人擡頭,看著他笑得眉眼彎彎,“都說了,要你別吵的。”

話音方落,一股溫熱的液體沿著鼓腹流下,將大腿和膝蓋都染濕了。花揚往旁邊閃身一避,侍衛渾身癱軟,直楞楞地朝前栽倒下去。

一切發生得太快,幾乎只是一句話的功夫。

剩下的那個侍衛見花揚出手狠辣,不打算硬拚,轉身就要叫人。然而嘴甫一張開,裏面便飛出一截染血的刀刃,插在兩唇之間,像陰使的一截長舌。

花揚神色不耐,踢了踢腳下的屍體。

夜色深沈,華燈依舊,外面的聲色喧嘩掩蓋了這裏發生的一切。大堂裏、道路上,到處都是縱欲狂歡的人,通明的燭火,照出一具具白花花的肉體。

花揚扒著朱欄,歪著頭打量了一會兒,直到聽見耳邊一陣極細的風動。刺客的本能讓她下意識後仰,那一陣罡風便從鼻尖擦過。

“咚!”

什麼東西擊上身後的門,發出沈悶的聲響,霎時木屑飛濺、門框應聲而裂!

同時,餘光瞥見一道白光擦過,花揚覺得手臂被什麼撩了一下,片刻才反應過來,那是飛出去的木屑。

裂帛生響,手臂驚起一陣涼意。

就這麼短短的一瞬,她的手臂已經被那飛屑劃出了一條長口,正淋淋漓漓地滲出血來。

花揚心頭一凜,根本來不及看清來人,只見又是一道白光迎面門劈下。她只得往後一個空翻,明艷的百花裙在空中驟然散開,像一朵倏然綻放的血色牡丹。落地的一剎,因為強大的慣性,跪地的單膝生往後滑出一段長長的距離。

“嗬……”花揚擡頭,笑起來。

幽暗的燭火中,那人身姿挺拔,一身窄袖勁裝,更是將他頎長的身形刻畫得悅目三分。雖是蒙著面巾,看不清樣貌,但那雙秋水瀲灩的桃花眼,也著實能惹得人心神為之一蕩。

身著玄衣,想是不願讓人看清他的樣貌,不會是官府的人。

花揚看了看面前已經死透的男子,推斷來人也不會是他的侍衛。

難道跟她一樣,是來殺人的?

可……若是如此,為什麼又要對她出手?

心思飛轉之間,森寒的長劍淩空而起,拔了個尖,那人雙足點地“啪”地一聲。

花揚避閃不及,只得將面前的男屍掀起,而後抄起落於地面的紗帳,用力一拽!

紗幔旋即繃緊,落在黑衣人的喉結處。花揚淩空一腳,只見紗帳化作一道利落的弧線,穿過那人肩頭。她旋即躍起,接住,再一拉!

屋內燭火跟著她顫了顫,猶如被卷入一場浩瀚的巨風。

“哐啷!”長劍落地。

黑衣人的脖子已經被紗帳纏住,她只需要拉緊,再拉緊……

而樓下花臺上,伶人還唱著靡靡之音。弦樂錚錚,和著花娘咿咿呀呀的嗓子,纏綿而旖旎。不知是哪個姑娘捏著嗓子,嬌滴滴地叫出了聲,惹得眾人歡笑連連,男男女女又抱在一起混做一片。

“不好了!不好了!”小廝通報的聲音傳來,斷斷續續的,“朝廷、朝廷好像帶著人,已經把這裏圍了!”

花揚轉身往來處看去。果然看見烏泱泱的官兵已經朝這邊過來,星星點點的火把映照著濃黑的夜,如萬千流螢。

而趁著她短暫猶豫的一瞬,黑衣人緩過了氣。

他抓住她的後領,猛然一個前拎,花揚被他摔倒在地。男子不去撿地上的劍,而是轉攻為守。

他想拖住她,好讓顧荇之和秦澍能抓她個現行。

看樣子,那個通道是走不了了。

尋歡樓被包圍,若是光靠她自己,是斷不可能突圍出去的。

思緒快速飛轉,紗帳浮動,人聲喧嘩,一切的噪雜無章都在腦中盤旋,將那根原本就緊繃著弦越拉越緊。

花揚的目光落在那具方才幫她擋劍的男屍身上,為今之計,只有……

“啊!!!”

一片狼藉之中,一條繃緊的紗帳從三樓窗口處垂下。

男人死不瞑目的臉映著燭火,顯得陰沈而駭人。

人群發出驚天騷動。

那些衣冠不整的男女相互推擠,向外逃竄,慌亂間踢翻了桌子。酒壇傾覆,大堂裏酒香彌漫。

一盞油燈被人從三樓扔了下去,火苗在風中簌簌,落地的一瞬,火光倏然竄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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