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少年事9（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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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少年事9（完）
自那天之後，連祖父也就不再過問他們的事了。
雖然他依舊討厭崔瑩，討厭這個李婉婉的女兒，但一個六歲的小女孩畢竟也不能壞到哪裏去，因此他就放任她與連淮待在一起了。
只是那天他回去之後，連淮卻悶悶不樂好久。崔瑩覺得他好像是有一點生她氣了，於是蹭過來撒嬌。
她現在是半點也不怕他了，他喜歡她時她就貼過來，他不喜歡她時她也要貼過來，美其名曰哄他開心，求他原諒。
“祖父對我一向要求嚴格，從不許我在除了睡覺以外的時候披散頭發。可是今天……”他微微垂頭，有些難過，“這事情和你也沒有關系，我只是讓祖父失望了。”
以他的武功其實躲得開崔瑩一抽，但是他當時潛意識裏竟然沒有躲。
崔瑩見到他難過，雖然無法理解，但心中也有些難過。
想來想去，這還是頭發散開惹的事，於是她道：“哥哥，那我幫你束發吧。”
既然是她散開的，那她就紮起來，一人做事一人當。
連淮楞了一楞，隨即便感覺她的手已然挽起了他的頭發。
“好。”
小半個時辰後。
“哥哥，你先前的那個發髻是怎麽束的呀？”
崔瑩從小在西域長大，不會中原覆雜的束發，摸索了半天還是覺得難。
連淮拿過銅鏡看了一眼，然後深吸了一口氣，覺得自己的太陽穴跳動了一下。
“我教你。”
不過連淮的束發之術也不是很高超，他只會反手給自己束發，卻不會教人給別人束發。而且，一旦碰上覆雜的難以自己完成的發型，都由小廝或者丫鬟替他束，因此他也不會那些樣式。
但為了教崔瑩，他可以學。
於是禁閉的那幾天，除了抄書，他就在向身邊的人請教如何束發。由於太用功了些，他一不小心便學會了多種樣式，連女子束發的樣式都會了。
崔瑩發現了這件事之後，從此早起時就再也不自己梳頭發了，只乖乖地在銅鏡前一坐，等著連淮過來。
連淮瞧著她乖乖巧巧又理直氣壯的模樣，又無奈又好笑。
過了幾天。
崔瑩覺得每天早上走到連淮院子裏很麻煩，於是就把家當搬了過來，從此徹底在他的臥室裏住下了。
於是，繼每天早上失去一盞茶練功的時間後，連淮又失去了半張床，可謂是損失慘重。
而他得到的，則是每天來自崔瑩的甜言蜜語，早起睡前飯後，無處不在。
這禁閉的日子當真過得神仙快活極了。
遺憾的是，禁閉期一過，連淮就要把之前欠的功課全都補上，因此好生忙碌了一陣，崔瑩見他能陪自己的時間又少了，有些不開心。
晚上該睡覺的時候，連淮還在油燈前夜讀，寫明天要交的功課。崔瑩已然被他哄到了床上躺著，卻撐著困意，眼睛睜的大大的。
“睡覺嗎？”
“你先睡。我待會兒就來。”
“好久之前你也說待會兒就來。”崔瑩不高興。
“瑩瑩睡吧，這些明天先生要檢查，我先寫完再睡。”
“不要！”
連淮又哄了幾句。崔瑩見他怎麽說都不來睡覺，氣得不作聲了。
連淮以為她安靜下來是睡著了，於是松了口氣繼續寫。沒想到感到身後人影晃動，回過頭時，卻見到崔瑩時，已然披好外衣下了床。
“你不是說要寫完嗎，我幫你寫。”崔瑩拿過紙筆，就在他旁邊坐了下來，掃了一眼，他的下一道題目，在紙上寫起來。
“寫完了是不是就能睡了？”
連淮怔了怔，暖融燭光之下，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滋味。
明天是這幾天中最重要的一門功課，而且先生也最為嚴厲，對他給予了厚望。他必須要寫完這些。
這是他最在乎的事。
燭影搖曳，燭淚絲絲。
崔瑩寫著寫著忍不住打起了哈欠。
連淮忽然放下筆，將她從桌前抱了起來。
“咦？”崔瑩懵懵懂懂地側頭看他，“哥哥？”
“還沒寫完呢？”
“不寫了，睡覺。”
片刻之後。光影暗去，只有窗外清涼的月光，溫柔地灑在二人身上，遙遙托起甜美的睡夢。
從春到夏，日頭一天天暖和起來，身上的衣服也一日比一日輕減。
崔瑩來的時候穿的是春衣，現在早已不適用了。連淮便命人給她買了好幾套夏裝，在下個月十五的時候又親自帶著她下山買衣服。
崔瑩喜歡穿深色的衣服，若是黑色或紫色就更好，連淮曾經問過為何，她說這樣穿看上去更唬人一些，別人就會怕她了。
連淮聽的發楞，不覺得他的可愛妹妹有哪裏和可怖扯得上關系，然而她身邊的侍女下人卻在心裏連連點頭。
下山逛布莊的時候，他一時好奇心情便想看看崔瑩穿別的顏色的衣裳是何模樣。崔瑩被他一陣哄騙，終於還是不情不願地穿上了那些鵝黃色、藕粉色的衣裙。
那模樣真可愛。
連淮便忍不住誇讚了她幾句，崔瑩一開始還沒覺得什麽，聽到他這麽說之後，往鏡子裏看了幾眼，越看越覺得好看，於是也喜歡上了那幾套粉嫩可愛的衣裙。
自此之後，她的衣櫃就從玄色紫色變成了水綠色，湖藍色，櫻粉色……變得五彩繽紛，而且越買越多。
於是連淮每月的零用錢就全都跑進了她的衣櫃裏，但他樂得開心，反正夏天太熱他也不出去打獵，沒有什麽用得著錢的地方。
等到夏日來臨，氣溫逐步攀高，連淮便能在晚間帶著崔瑩去後山旅游玩了，渡溪水，抓螢蟲，好生自在。
六月初時，花期較早的蓮花開了，連淮就帶著她的行舟水間，伸手便可觸到荷葉上圓潤的水珠。連家莊裏有蓮花的地方不少，有些是大片湖泊，有些是池塘，他們商量好了要等不同時候花開，逐一逛個遍的。
可惜這願望卻沒能實現。
在某個尋常的早上，李婉婉回來了。
彼時崔瑩還在睡夢之中，連淮剛剛起床，打開房門卻見到父親和那位李娘子站在門前。
“崔瑩呢？”他見到父親皺了皺眉，很不耐煩的說道。
連淮聽得一楞。崔瑩是誰？
“怎麽在她自己的房間裏沒見著？我聽下人說是住在你這了。”
父親的眉頭皺得更深了，仿佛對他如此也很不滿意。
“她是家裏來的客人，你年紀也不小了，也應該知道什麽叫有禮有節，怎麽能讓客人住到你的房間裏呢？”
連淮這時才明白他口中的崔瑩是他的瑩瑩。
原來她有姓，她的大名也不叫瑩瑩。
“淮兒知錯。不知父親今天來所為何事？”
“李娘子要走了，自然是要把女兒帶回去。”
“帶回去？”
連淮愕然。
“她現在在房裏嗎？讓她出來吧，這就收拾東西啟程。”
“她……”連淮知道崔一就躺在床上，然而此刻他卻無論如何也不能順快地說出，她在這幾個字。
“小公子不介意的話，我進去看看。”李婉婉微微一笑，霎時便如百花齊綻，芳香撲鼻。
“沒想到小公子和我女兒這麽投緣。”她笑容溫和，仿佛有意哄他喜歡。
連淮見她如此和藹溫順的模樣，心中卻知道知道崔瑩並不喜歡她，於是踏前一步開口阻止。
“夫人且慢。我房間裏現在淩亂的很，不便擾夫人的眼睛，待我進去收拾一陣。”
李婉婉的腳步卻沒有停下的跡象，剛想再開口卻聽到裏面傳來的一個聲音。
“哥哥？淮哥哥你在哪兒？”
這聲音越來越近，下一刻門從裏面打開了崔瑩披散著烏發，睡眼輕松地往外走，毫無防備地見到了屋外的三個人。
她頓時呆住，隨即臉色有些發白，忽然退後“砰”地一聲又把門關上了。
李婉婉臉上閃過一絲玩味和陰霾，轉瞬即逝。
她知道崔瑩怕她，也樂得看到她這副模樣——恐懼她，任她擺布，和她那個父親完全不同。
“我去看看妹妹。”一片寂靜之中，連淮道。
“她平日裏也是這副模樣，讓她幫他穿衣梳頭的嗎？”李婉婉溫和地笑問道。
也不知那人知道自己生出了這麽不檢點的女兒，該是何想法？
然而下一刻，她卻驚訝得睜大了眼睛，只見房門又從裏面被打開了。
崔瑩飛快地跑了出來把連淮拽了回去。
連淮原本就不太想回答李婉婉的問題，於是也就順其自然地進去了。
可惜，衣服總有換好的時候，再覆雜的發髻也終究會完成。
磨磨蹭蹭地做完這一切，崔瑩還是和連淮道別，出門跟著李婉婉走了。
李婉婉見到兩個孩子悶悶不樂的樣子，笑著說道：“收拾完東西，我還會讓你們道個別。”
對於連淮而言，這是今天聽到的唯一一個好消息。
可對於後來知道真相的崔瑩而言，壞消息也正是如此。
李婉婉要求她給連淮餵忘憂水，然後自己也喝一瓶。否則……沒有否則。
崔瑩一向要聽她的話，一向要討好她。在六歲之前，這也許是一個孩子對母親的本能，也許是被灌輸的本能，可是在這次之後，她第一次覺得那不是了。
她想要反抗……可是她也想活下去。
在與連淮道別的時候，她忽然問道：“你會想得我嗎？”
“自然會。”
“那你會一直記得我嗎？”
“當然。”
“你騙我。”崔瑩強行壓抑住了心底的哭泣。
“我不騙你的。”連淮認真道，“難道你不會一直記得我嗎？”
崔瑩搖了搖頭。“我不會。”
她馬上就要喝下忘憂水了，還能記得什麽？
“你也不會。”
連淮有點生氣了。“你不想我就算了，何必這樣揣測我。”
“我想你的，我現在就開始想你了。”只是以後可能再也想不起來。
連淮見她傷心得要哭了，連忙安慰。“我也會的，我會一直都記得你。”
“是你說的？”崔瑩高興起來，“你不騙我，所以你會一直都記得我。”
“嗯！”
她當然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忘憂水一喝，就是神仙都記不起來。可是她心中竟然隱隱有些相信了。
因為她的連哥哥從不騙人的，因為他是無所不能的，能做到很多她做不到的事。
哪怕這句承諾在未來是無法兌現的，可是在他說出口的一剎那就已經兌現了。因為那個瞬間崔瑩就知道，在另一個沒有忘憂水的世界裏，他會一直記得她。
遠處，李婉婉靜靜地看著他們，直到彼此都喝下忘憂水。
臨淵崖邊，崔瑩吃了一點反胃的草藥，將藥水吐了出來。
這過程很難受，宛如胃裏被刀抽絞著一般，可是她卻咬緊牙關沒有作聲。
這是她第一次感覺到她真的有力量反抗母親，她依舊恐懼，擔驚受怕，可是這種力量卻好似突破牢籠的猛獸，讓她獨立的行走於怪物亂石之間。
——促使她做出這麽荒唐的事，心臟卻溫暖地悸動著。
她在所有荒唐只源於一個為自己找的理由。
她只是想讓自己朦朦朧朧有個印象，這樣就可以等到多年重逢之後——
就可以看看他到底有沒有一直記得她。
假如沒有連家的這段經歷，瑩瑩會成為一個徹頭徹尾的反派，是淮哥哥為她保留了良知和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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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天之後，連祖父也就不再過問他們的事了。
雖然他依舊討厭崔瑩，討厭這個李婉婉的女兒，但一個六歲的小女孩畢竟也不能壞到哪裏去，因此他就放任她與連淮待在一起了。
只是那天他回去之後，連淮卻悶悶不樂好久。崔瑩覺得他好像是有一點生她氣了，於是蹭過來撒嬌。
她現在是半點也不怕他了，他喜歡她時她就貼過來，他不喜歡她時她也要貼過來，美其名曰哄他開心，求他原諒。
“祖父對我一向要求嚴格，從不許我在除了睡覺以外的時候披散頭發。可是今天……”他微微垂頭，有些難過，“這事情和你也沒有關系，我只是讓祖父失望了。”
以他的武功其實躲得開崔瑩一抽，但是他當時潛意識裏竟然沒有躲。
崔瑩見到他難過，雖然無法理解，但心中也有些難過。
想來想去，這還是頭發散開惹的事，於是她道：“哥哥，那我幫你束發吧。”
既然是她散開的，那她就紮起來，一人做事一人當。
連淮楞了一楞，隨即便感覺她的手已然挽起了他的頭發。
“好。”
小半個時辰後。
“哥哥，你先前的那個發髻是怎麽束的呀？”
崔瑩從小在西域長大，不會中原覆雜的束發，摸索了半天還是覺得難。
連淮拿過銅鏡看了一眼，然後深吸了一口氣，覺得自己的太陽穴跳動了一下。
“我教你。”
不過連淮的束發之術也不是很高超，他只會反手給自己束發，卻不會教人給別人束發。而且，一旦碰上覆雜的難以自己完成的發型，都由小廝或者丫鬟替他束，因此他也不會那些樣式。
但為了教崔瑩，他可以學。
於是禁閉的那幾天，除了抄書，他就在向身邊的人請教如何束發。由於太用功了些，他一不小心便學會了多種樣式，連女子束發的樣式都會了。
崔瑩發現了這件事之後，從此早起時就再也不自己梳頭發了，只乖乖地在銅鏡前一坐，等著連淮過來。
連淮瞧著她乖乖巧巧又理直氣壯的模樣，又無奈又好笑。
過了幾天。
崔瑩覺得每天早上走到連淮院子裏很麻煩，於是就把家當搬了過來，從此徹底在他的臥室裏住下了。
於是，繼每天早上失去一盞茶練功的時間後，連淮又失去了半張床，可謂是損失慘重。
而他得到的，則是每天來自崔瑩的甜言蜜語，早起睡前飯後，無處不在。
這禁閉的日子當真過得神仙快活極了。
遺憾的是，禁閉期一過，連淮就要把之前欠的功課全都補上，因此好生忙碌了一陣，崔瑩見他能陪自己的時間又少了，有些不開心。
晚上該睡覺的時候，連淮還在油燈前夜讀，寫明天要交的功課。崔瑩已然被他哄到了床上躺著，卻撐著困意，眼睛睜的大大的。
“睡覺嗎？”
“你先睡。我待會兒就來。”
“好久之前你也說待會兒就來。”崔瑩不高興。
“瑩瑩睡吧，這些明天先生要檢查，我先寫完再睡。”
“不要！”
連淮又哄了幾句。崔瑩見他怎麽說都不來睡覺，氣得不作聲了。
連淮以為她安靜下來是睡著了，於是松了口氣繼續寫。沒想到感到身後人影晃動，回過頭時，卻見到崔瑩時，已然披好外衣下了床。
“你不是說要寫完嗎，我幫你寫。”崔瑩拿過紙筆，就在他旁邊坐了下來，掃了一眼，他的下一道題目，在紙上寫起來。
“寫完了是不是就能睡了？”
連淮怔了怔，暖融燭光之下，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滋味。
明天是這幾天中最重要的一門功課，而且先生也最為嚴厲，對他給予了厚望。他必須要寫完這些。
這是他最在乎的事。
燭影搖曳，燭淚絲絲。
崔瑩寫著寫著忍不住打起了哈欠。
連淮忽然放下筆，將她從桌前抱了起來。
“咦？”崔瑩懵懵懂懂地側頭看他，“哥哥？”
“還沒寫完呢？”
“不寫了，睡覺。”
片刻之後。光影暗去，只有窗外清涼的月光，溫柔地灑在二人身上，遙遙托起甜美的睡夢。
從春到夏，日頭一天天暖和起來，身上的衣服也一日比一日輕減。
崔瑩來的時候穿的是春衣，現在早已不適用了。連淮便命人給她買了好幾套夏裝，在下個月十五的時候又親自帶著她下山買衣服。
崔瑩喜歡穿深色的衣服，若是黑色或紫色就更好，連淮曾經問過為何，她說這樣穿看上去更唬人一些，別人就會怕她了。
連淮聽的發楞，不覺得他的可愛妹妹有哪裏和可怖扯得上關系，然而她身邊的侍女下人卻在心裏連連點頭。
下山逛布莊的時候，他一時好奇心情便想看看崔瑩穿別的顏色的衣裳是何模樣。崔瑩被他一陣哄騙，終於還是不情不願地穿上了那些鵝黃色、藕粉色的衣裙。
那模樣真可愛。
連淮便忍不住誇讚了她幾句，崔瑩一開始還沒覺得什麽，聽到他這麽說之後，往鏡子裏看了幾眼，越看越覺得好看，於是也喜歡上了那幾套粉嫩可愛的衣裙。
自此之後，她的衣櫃就從玄色紫色變成了水綠色，湖藍色，櫻粉色……變得五彩繽紛，而且越買越多。
於是連淮每月的零用錢就全都跑進了她的衣櫃裏，但他樂得開心，反正夏天太熱他也不出去打獵，沒有什麽用得著錢的地方。
等到夏日來臨，氣溫逐步攀高，連淮便能在晚間帶著崔瑩去後山旅游玩了，渡溪水，抓螢蟲，好生自在。
六月初時，花期較早的蓮花開了，連淮就帶著她的行舟水間，伸手便可觸到荷葉上圓潤的水珠。連家莊裏有蓮花的地方不少，有些是大片湖泊，有些是池塘，他們商量好了要等不同時候花開，逐一逛個遍的。
可惜這願望卻沒能實現。
在某個尋常的早上，李婉婉回來了。
彼時崔瑩還在睡夢之中，連淮剛剛起床，打開房門卻見到父親和那位李娘子站在門前。
“崔瑩呢？”他見到父親皺了皺眉，很不耐煩的說道。
連淮聽得一楞。崔瑩是誰？
“怎麽在她自己的房間裏沒見著？我聽下人說是住在你這了。”
父親的眉頭皺得更深了，仿佛對他如此也很不滿意。
“她是家裏來的客人，你年紀也不小了，也應該知道什麽叫有禮有節，怎麽能讓客人住到你的房間裏呢？”
連淮這時才明白他口中的崔瑩是他的瑩瑩。
原來她有姓，她的大名也不叫瑩瑩。
“淮兒知錯。不知父親今天來所為何事？”
“李娘子要走了，自然是要把女兒帶回去。”
“帶回去？”
連淮愕然。
“她現在在房裏嗎？讓她出來吧，這就收拾東西啟程。”
“她……”連淮知道崔一就躺在床上，然而此刻他卻無論如何也不能順快地說出，她在這幾個字。
“小公子不介意的話，我進去看看。”李婉婉微微一笑，霎時便如百花齊綻，芳香撲鼻。
“沒想到小公子和我女兒這麽投緣。”她笑容溫和，仿佛有意哄他喜歡。
連淮見她如此和藹溫順的模樣，心中卻知道知道崔瑩並不喜歡她，於是踏前一步開口阻止。
“夫人且慢。我房間裏現在淩亂的很，不便擾夫人的眼睛，待我進去收拾一陣。”
李婉婉的腳步卻沒有停下的跡象，剛想再開口卻聽到裏面傳來的一個聲音。
“哥哥？淮哥哥你在哪兒？”
這聲音越來越近，下一刻門從裏面打開了崔瑩披散著烏發，睡眼輕松地往外走，毫無防備地見到了屋外的三個人。
她頓時呆住，隨即臉色有些發白，忽然退後“砰”地一聲又把門關上了。
李婉婉臉上閃過一絲玩味和陰霾，轉瞬即逝。
她知道崔瑩怕她，也樂得看到她這副模樣——恐懼她，任她擺布，和她那個父親完全不同。
“我去看看妹妹。”一片寂靜之中，連淮道。
“她平日裏也是這副模樣，讓她幫他穿衣梳頭的嗎？”李婉婉溫和地笑問道。
也不知那人知道自己生出了這麽不檢點的女兒，該是何想法？
然而下一刻，她卻驚訝得睜大了眼睛，只見房門又從裏面被打開了。
崔瑩飛快地跑了出來把連淮拽了回去。
連淮原本就不太想回答李婉婉的問題，於是也就順其自然地進去了。
可惜，衣服總有換好的時候，再覆雜的發髻也終究會完成。
磨磨蹭蹭地做完這一切，崔瑩還是和連淮道別，出門跟著李婉婉走了。
李婉婉見到兩個孩子悶悶不樂的樣子，笑著說道：“收拾完東西，我還會讓你們道個別。”
對於連淮而言，這是今天聽到的唯一一個好消息。
可對於後來知道真相的崔瑩而言，壞消息也正是如此。
李婉婉要求她給連淮餵忘憂水，然後自己也喝一瓶。否則……沒有否則。
崔瑩一向要聽她的話，一向要討好她。在六歲之前，這也許是一個孩子對母親的本能，也許是被灌輸的本能，可是在這次之後，她第一次覺得那不是了。
她想要反抗……可是她也想活下去。
在與連淮道別的時候，她忽然問道：“你會想得我嗎？”
“自然會。”
“那你會一直記得我嗎？”
“當然。”
“你騙我。”崔瑩強行壓抑住了心底的哭泣。
“我不騙你的。”連淮認真道，“難道你不會一直記得我嗎？”
崔瑩搖了搖頭。“我不會。”
她馬上就要喝下忘憂水了，還能記得什麽？
“你也不會。”
連淮有點生氣了。“你不想我就算了，何必這樣揣測我。”
“我想你的，我現在就開始想你了。”只是以後可能再也想不起來。
連淮見她傷心得要哭了，連忙安慰。“我也會的，我會一直都記得你。”
“是你說的？”崔瑩高興起來，“你不騙我，所以你會一直都記得我。”
“嗯！”
她當然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忘憂水一喝，就是神仙都記不起來。可是她心中竟然隱隱有些相信了。
因為她的連哥哥從不騙人的，因為他是無所不能的，能做到很多她做不到的事。
哪怕這句承諾在未來是無法兌現的，可是在他說出口的一剎那就已經兌現了。因為那個瞬間崔瑩就知道，在另一個沒有忘憂水的世界裏，他會一直記得她。
遠處，李婉婉靜靜地看著他們，直到彼此都喝下忘憂水。
臨淵崖邊，崔瑩吃了一點反胃的草藥，將藥水吐了出來。
這過程很難受，宛如胃裏被刀抽絞著一般，可是她卻咬緊牙關沒有作聲。
這是她第一次感覺到她真的有力量反抗母親，她依舊恐懼，擔驚受怕，可是這種力量卻好似突破牢籠的猛獸，讓她獨立的行走於怪物亂石之間。
——促使她做出這麽荒唐的事，心臟卻溫暖地悸動著。
她在所有荒唐只源於一個為自己找的理由。
她只是想讓自己朦朦朧朧有個印象，這樣就可以等到多年重逢之後——
就可以看看他到底有沒有一直記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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