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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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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依

崔瑩在從碎裂的木架上摔下來的時候,就儼然支撐不住昏閉了過去。

然而她的意識卻一直清醒著,對那些人的恨支撐著她不能昏睡,因為她知道這一睡過去,也許就再也醒不來了,她可以死,卻不能死在那群人眼前,讓他們看了笑話。

片刻之後,崔瑩感到眩暈的腦海逐漸安定下來,終於有力氣勉強睜開眼。她覺得身上發冷,忍不住往身旁的熱源處靠了靠。

只這一下,卻讓她全身都僵住了。

那溫熱的感覺讓她終於反應過來,自己此刻正被那個她以為此生再也不願意接近她的人抱在懷裏。

崔瑩虛弱地睜開眼睛,仰頭時便見到了連淮輪廓俊美的側臉。她死寂已久的心不受控制地跳動起來,卻在每一次跳動時,都感到了極具撕扯的疼痛。然而她的腦海卻異常清醒,就仿佛回到了從前最健康的時刻,過往的種種都浮現於腦海她,清晰的宛如就在昨日。

她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的感覺了。崔瑩忽然苦笑了一下,卻感到了一種解脫。

這是回光返照。

很快她就要與這些恩恩怨怨分別了。

“連淮……”

崔瑩伸手抱住了連淮的腰。她感受到他正打橫抱著她走山路,兩旁風景急速倒退,如疾風掠影,而她卻覺得一點也不顛簸,平穩安心,像從前被他摟著一起躺在床上休息那樣。

她從未奢望過,自己有朝一日竟然還能感受到他溫暖的懷抱。

在這臨死之際,崔瑩覺得自己身上的體溫一點點流逝,變得冰冷,心中卻暖洋洋的,盡是溫柔。

或許從前她也從未想到,自己在真正面對死亡的時候,對於那些記掛了一輩子的仇恨竟然一點都想不起,能想起的卻是她此生最短暫、最幸福的時光……是她小時候和連淮一起坐在荷花池邊;是久別重逢時他以指沾水在木桌上寫下“連淮”二字;是他舞劍時的樣子和一轉身穩穩接住她從樓上扔下來的荷包;是他坐在榻邊給她念詩經,講故事;是她在即將落入寒溪的一剎,被他接在懷裏橫渡過石潭時,耳邊颯颯而過的風聲。

“你不是說,你下次見我就要殺了我嗎?怎麽能不講信用呢?”

崔瑩輕輕嘆了一口氣,溫柔地說道。她的語氣很輕松,甚至帶著一點淺淺的調笑之意,仿佛這只是一句平日裏說出的尋常話,而非從臨死之人口中說出來的。

銀觴掙脫了金樽的控制假扮成崔天一來此處送死,她雖然感到意外,但心裏也隱約有所預料。她唯一沒有料到的是連淮竟然會在眾目睽睽之下把她截走。

他這是在做什麽?

連淮似乎不願意搭理她,過了片刻才抿了一下嘴唇,冷冷地道:“我不曾見你。”

崔瑩不由得一怔,仔細回想起之前的場面,他還真的是一眼都不曾看向自己,而他此刻又是將自己抱在懷中的,也不需要正面相對。

原來這就是他不看自己的原因。

崔瑩的一顆心忍不住悸動起來,柔軟了一片,有些哭笑不得,更多的卻是抑制不住的甜蜜喜悅,然而這情感來得太烈,讓她脆弱的身體不堪承受,只覺得胸口起伏,呼吸都有些困難。

可她卻依舊不願意放棄體會這種喜悅,只覺得這種心裏的滿足比她身體上所承受的痛苦要大過千倍百倍。

“連淮……”

她摟著他的腰,從未覺得如此舍不得,語氣不自覺地變得溫柔。

她很少沒有用這樣溫柔的語氣對他說過話,以往她只會撒嬌,用手段來裝扮自己的真心,從不肯向他展現自己心底最柔軟的情緒,警惕著害怕被他看穿一分一毫。

連淮摟著她的手緊了緊,腳步卻未停,一路往山下走去。

“那你看我一眼,好不好?”崔瑩努力地伸手去牽他的袖子,捉在懷裏,像以前那樣搖了搖。

連淮聽而不聞,沒有搭理她的意思。

“你看我一眼啊……”

崔瑩忽然感到臉頰上有兩行珠淚滑落了下來,慢慢地往下滾落,滴在了連淮的衣襟上,打濕了淺淺一小塊。

“好不好?”

連淮終於忍耐不住,腳步稍緩,聲音微冷,語氣中帶著幾分諷刺地道:“你就這麽想讓我殺了你?”

“人終有一死,死在公子劍下可比別的死法好的多了。”崔瑩目光含淚的看著他,眼底卻是笑著的,笑得很溫暖,沒有任何勉強之意,顯示她此刻是真心實意的開心。

她說著眼角旁淚珠滑落,伸手去探住他的劍刃,緩緩地拉起,放在了自己胸口。

“那天晚上你就該殺了我的,眼下動手也不晚。”

感受到堅硬的劍刃貼在手心,她輕聲說道,語氣溫柔得像春日裏吹不散彩雲的風。

“連淮,你就答應我最後一件事,好不好?”

她自知已然撐到了極限,到了該道別的時刻了。

“我為什麽要答應你?”連淮淡淡地道,聲音裏帶了幾分自嘲和諷刺,“你想要什麽,我偏不會如你所願。”

聽到了他冰冷的話語,崔瑩雖然知道他是故意如此說的,心中還是忍不住一陣難過。他曾經是那樣寵愛她,非但百依百順,甚至連她沒有說出口的請求,他都會猜到並且照做,如今他再也不會像從前那樣無限度的包容她,寵溺她了。

“那你從前愛過我嗎?”崔瑩小聲問道,這時候她已然感覺視線有些恍惚,如同置身雲端。

“你能不能再說一遍……喜歡我。”

她全身無力,已經感覺不到她的手是否還抱著他了,雖然她努力地想要抱著他。

“最後一遍了,我保證……”

她一生說的謊言無數,然而這一句卻是真的。這是最後一遍了,因為聽完之後,她便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音。

原來在他的面前,她還是會貪心,會想毫不付出地向他索取,想在臨死之前最後開心一次,可以帶著這份幸福安心地閉上眼睛。

可惜她說著說著話,那最後三個字卻虛弱了下來,越來越聽不見聲。

“你做夢。”

連淮感受到她抱著自己腰的手,逐漸無力地松開,抱著她的手不由得緊了。

他停下了腳步,將她豎抱了起來,讓她的頭枕在他的肩膀上,然後低頭在她耳畔說道。

“崔瑩,你別做夢了。”

“我是不會原諒你的,除非你再活上幾日,讓我報完仇再死,我們的恩怨才可以兩清。”

“聽到沒有?”

在這半昏半醒的最後一刻,崔瑩在恍惚中失去了平日裏的判斷力,變得像小孩那樣天真又脆弱,隱隱約約聽到耳畔的這段話,她只覺得傷心極了,難受得只想哭。

他不願意原諒她,也不愛她了……可是她最喜歡他了,在這討厭的世界上也只喜歡他一個人。

好在她沒有力氣,所以也掉不下眼淚。

她就這樣在心中難受著,難受著,逐漸連這些感覺都淡忘了。

她最終還是緩緩閉上了雙眼,臉色蒼白如紙,再也不動一下,安靜得像是永遠睡著了。

崔瑩再次睜眼的時候,看到自己在一個全然陌生的山洞裏。

“這是地府嗎?”

她覺得頭很痛,痛得快裂開了,迷迷糊糊地問道,眼神還帶著從睡夢中剛醒來的恍惚。

山洞幽深寂靜,四面都是常年生長的藤蔓,只有洞口有一個人正守在那裏。

“連淮?”

看到連淮的身影,崔瑩頓時清醒了,明白自己絕對不是到了地府。因為地府裏絕不會有連淮。

他武藝高強,又積德行善,就該長命百歲,是怎麽都不可能就這樣死的。

連淮顯然心裏還恨她,也沒有搭理她的意思,只是將自己在洞口烤熟了的果子拿給她吃。

他生火做飯的地方很巧妙,正好是風口所對,因此煙只會往山洞外面飛,山洞裏則聞不到分毫。

崔瑩接過了果子,發現果實外面用洗幹凈的樹葉包著,因此並不燙手。

她接過果實咬了一口,唇齒生甜,意外地有些好吃。

“這是什麽果子呀,怎麽這樣好吃?你從哪找到的?”

“我們現在在哪裏?眼下是什麽時辰了?”

她仿佛從瀕死的狀態裏恢覆了氣力,一口氣連問出了這麽多句話。說完之後連她自己都覺得詫異。

仔細感受了一下之後,崔瑩感覺自己身上竟神奇地好了許多,傷口處也沒有那種撕裂的疼痛,就連心跳也恢覆了正常,雖然還有些虛弱,但至少不再會覺得抽痛。

“你給我喝了什麽藥?”

這一回,連淮終於理她了。

“千年人參湯,吊了你一口命。”

“噢。”崔瑩答應了一聲,心中卻依舊覺得有些奇怪。

她精通醫術,也知道自己的病情,就算沒有任何傷痛,單憑著經脈斷裂身體虛寒,供血不足,就足以讓她死一回了,更何況她還受了那麽重的傷,在木架上時一直都是靠心中那股強烈的恨意強撐著,身體早已透支。她這樣的情況不死簡直就讓閻王爺臉面全失,從此在冥界擡不起頭。這到底是怎樣稀有的千年人參才能釣她的一口命啊?

只是仔細問時,連淮卻又不理她了。

他對她的態度很冷淡,就像是在對待陌生人或仇人那樣,沒有半點以往的寵溺。

崔瑩知道他心中還恨著自己。這也是應該的,他是一個有自尊有骨氣的人,又憑什麽在被她那樣欺騙戲弄之後不恨她呢?

可是她從未奢求過還能再這樣和他相處一陣,見到他時喜出望外,心中不知道有多開心,實在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淮哥哥,剛才你抱了我一路,累不累?”

連淮聽到她的稱呼忍不住身上微僵,待聽到後來時,他沈默了。

她口中所說的“剛才”,實則已經是一天前了。

她在這裏昏睡了整整一天一夜,現在醒來時剛好又到了上一次閉眼的時間,因此她以為現在還在一天裏。

“你為什麽救了我,卻不理我啊。”崔瑩等了一會兒都不聽見回答,有些委屈地說道。

連淮將洞口的火苗放在避風處存好,把剩下的果子用樹葉包起,放到了崔瑩所躺著的幹草堆邊上。

崔瑩隨著他的視線看下來,才發現自己躺著的是累得有半腳掌那麽高的幹草垛上,她身下面墊著的是連淮的外衣,怪不得她躺在上面沒有覺得紮人。

“我沒有救你,我暫時讓你活下去是為了報覆。”

連淮淡淡地說道。

“那你打算怎麽報覆我?”崔瑩好奇地問道,語氣中聽不出半點害怕,反而有些高興。

管他報覆不報覆的,只要和他在一起,她就覺得沒有比這更好的事……左右她也沒有幾天可活了。

連淮又不搭理她了。

“你還在生我的氣,是不是?那你罵我幾句?”崔瑩試著撒嬌道,她也知道自己從前做了那樣的事,現在不該挑逗他,可是她就是忍不住想和他說話。

半年沒在一起了,她實在想他。這思念平日裏被她壓抑的很好,連她自己都把自己騙得以為早就忘記他了,可是到了這臨死之際,一切的虛妄謊言和強行克制全都化為了虛無,她反而感受到了自己的本心。

“你能不能安分點。”連淮實在忍無可忍,冷下聲音說道。

“連淮,你對我好兇啊。”她的語氣頓時變得委屈極了,甚至還有點生氣。

真不知道她在毫無反悔之意的做完那些事之後,是怎麽有底氣生他氣的。連淮簡直要被氣笑了。

他原本以為自己練成了無情道,就早已看穿了一切,沒想到這表面上的通透只是因為這半年來沒有遇見過她,這一遇見,還沒說上兩句話,所有的道行又立刻破了。

真是上輩子欠她的。

連淮剛要說話,卻見崔瑩忽然捂住胸口痛苦地咳嗽起來。

咳了兩下,崔瑩便覺得喉頭一甜,咳出了一口鮮血。

她微微閉眼,只覺得全身乏力,忽然覺得自己被人抱在了懷裏,一只溫暖的手輕輕順著她的背,掌心運著內力,所到之處暖洋洋一片。

這種感覺實在是舒服極了,甚至讓她暫時忘記了身上時時刻刻撕扯著的傷痛。

過了片刻,崔瑩覺得自己恢覆了不少,睜開眼睛笑著問道:“淮哥哥,你抱我做什麽呀?”

“你身上氣血太虛,體質極寒,咳血的時候尤其如此,需要用我周身的內力為你暖身。”連淮淡淡地說道,仿佛絲毫沒有聽出她話中的調侃。

“原來是這樣,可你為什麽要對我這麽好?”

“我早說過,因為要先留你一命。”

連淮說完話從懷中掏出一個水囊,打開瓶口對著她的嘴,將水一點點餵給她。裏面的水不冷不燙,溫度適中,顯然是精心準備過的。

崔瑩喝完水,覺得身上又舒暢了一些,忽然想起了什麽,接著問道。

“既然這樣,你治病就治病,做什麽給我餵水啊?”

“可沒有哪本書上說,咳嗽必須要喝水才能醫,喝水只不過能緩解病者的不適而已。”

連淮怔了一下,神色變得有些奇怪,似乎一時之間想不到什麽話來回答。

但他隨即說道:“因為我學藝不精,多謝提醒,我日後就知道了。”

崔瑩抿了抿唇,心裏有些失落,對這個答案不置可否。

“那……”她無意識的咬了一下唇瓣,看向旁邊用樹葉包著的果子,“你為什麽特意摘了不同口味的果子給我吃,難道不是怕我不喜歡其中某一種嗎?”

連淮斂眸深呼吸了一下,似乎在忍著心裏的氣。

“因為我喜歡吃不同口味的果子。”

崔瑩看到他那張在別人面前永遠平靜如水的冷淡面容總是因為她而頻頻情緒波動,忍不住在心裏偷笑。

她原本覺得練成流風劍法後的他高深莫測,仿佛再也不會動情,心中難免失落。沒想到他雖然不會動情,但這對象卻並不包括她。她的連淮其實並沒有什麽變化。

可能是因為她以前給他造成的傷害太深了,讓他就算勘破了無情道,都過不去她這個節。

這麽一想,她還挺厲害的。

“好吧。”崔瑩假裝妥協,接受現狀地說道,但隨即又出其不意地拋出一問,“可是你為什麽要把外衣墊在我身下呢,我的傷都在身前不在背上,直接睡在幹草上不也可以嗎?”

這一回,連淮是真的找不到什麽話可以講了。

他只覺得他真是上趕著給自己找罪受,明明他被她騙得那麽徹底,利用得幹幹凈凈,而對方甚至都不曾對他動情,他卻在這裏照顧她 ,受她的問話,甚至被逼到連答案都編不出來。

他這是在幹什麽呢?

“那我最後問你一次,你後悔那樣對我嗎?”

崔瑩想了一想。她在得知連淮中傷的時候曾經後悔過,可是當知道這一切都只是打仗時設下的圈套之後,她也就不後悔了。

“不後悔。”

“你倒是坦誠。”連淮冷冷瞪了她一眼,原本隱約覆蘇的心又再次被打入谷底,轉過視線再也不看她。

“我不後悔是因為我天生就自私自利,做壞事當然不後悔了。我是偶爾有幾分喜歡你,但我更喜歡我自己,所以才想害你。”崔瑩一把抱住他,柔聲撒嬌,“我也不是故意惹你生氣的,但我也不能騙你。好哥哥我知道錯了。”

“放開。”連淮輕拍了一下她的手腕。

現在她倒知道不能騙他了?

只是她話中卻又說了喜歡他。這是她第一次認真地對他說出喜歡二字。

雖然她的整段話還是讓他發寒,但不可否認,連淮在聽到她承認喜歡自己的時候,心中還是悸動了一下。

“可是你也抱著我。”崔瑩不放手,理直氣壯地狡辯。

連淮閉了閉眼,深吸了一口氣,強行平靜下來。他終於明白不和她說話就是最好的選擇,於是也不回答,只是默默運功為她暖身。

“你就這麽緊張我呀,生氣了還要幫我療傷。”崔瑩依偎在他懷裏說道,“你真好。”

這話聽在他耳中卻像是在諷刺。

他覺得自己絕對是天下最傻的人,沒有之一。

“你還沒說你要怎麽報覆我呢?”崔瑩仿佛閑來無聊,一定要找他說話。

連淮深吸了一口氣,索性破罐子破摔,冷沈著嗓音編道:“就是把你對我做的事報覆給你,先對你好,讓你愛上我,然後再拋棄你。”

崔瑩聞言忍不住笑出了聲,由於這段話實在讓她笑得太厲害了,她又忍不住咳嗽了起來,咳到最後又咳出了血。

“我都說了讓你安靜一點!”連淮這一回是真的生氣了,著急的去拿水囊裏的溫水餵給她喝。

崔瑩聽出了他語氣中的怒意,心裏頓時一暖,乖乖地靠在他懷裏柔聲答應:“好,我不說話了。”

連淮聽見她這麽規矩的答案,一時間再有什麽話也都阻塞住了,於是和之前一樣輕輕順著她的背。

崔瑩就這麽享受著他的安撫,覺得身上很舒服,隱隱有些困,她靠在他的肩頭,擡頭呆呆的註視著他的臉龐。

“連淮……”

她剛想開口,為什麽忽然意識到不對連忙改口。“我可以說話嗎?”

這話問得小心翼翼,好不委屈。

連淮嘆了一口氣,心中生氣卻又無處發洩。她是不是完全沒有意識到他還沒原諒她呢,這就開始拿以前那一套撒起嬌來了。

“不可以。”

“啊?可是我不說害怕。”崔瑩故意用更委屈的聲音說道,“而且我中了那麽多蝕骨銷魂釘,疼都疼死了……”

雖然這二者之間實在聽不出有什麽關聯,但是聽到她這樣說的時候,連淮聯想起了她身上觸目驚心的傷口,也忍不住心軟了。

“真的很疼,那可是蝕骨銷魂釘啊。我現在身上都疼的發麻。如果不是你抱著我,我肯定更難受,哭三天三夜都好不了……”

連淮摟著懷裏淚眼汪汪撒著嬌的人,實在不敢想象那就是昨天在眾多英雄豪傑面前任由三釘入骨而面不改色,足踏烈火卻能高傲大笑的妖女崔瑩。

“好了,你要說什麽?”

“我們現在還在杏林山嗎?”崔瑩收起了撒嬌的語氣,認真平靜地問道。

連淮沈默了一瞬,但僅僅是稍縱即逝的一瞬。

“不在。我們已經逃出來了,現在距離你昏睡過去實則已過了一天,我趁你昏過去,帶你逃到了這裏。”

“哦。”崔瑩點了點頭,面上沒有什麽變化,心中卻長長地松了一口氣,感覺胸口的窒息感一下子緩和了很多,幾乎瞬間恢覆正常,整個人又歡快起來,身上的病痛似乎都輕了些,甚至隱約覺得有些力氣。

那真是太好了。

“你有把握逃過那些追兵嗎?”

“自然,你只需安心養病。”連淮淡淡地說道。

崔瑩依舊睜著眼睛看他。

像是怕她不相信,連淮又淡淡地添了一句。

“若真要說起來,我最大的敵人是你。”

崔瑩聞言,抿了抿唇。“好吧,也有道理。”

這一回,她算是徹底放下了心,不再去想那些問題了。她最擔心的就是連淮受到她的連累,可是他們竟然已經出了杏林山,那些所謂的江湖俠士也就沒法集中圍困他了。

連淮見到她恢覆力氣,又吃了一些果子,隨即再次睡了過去,眉目舒展,顯然比之前安心了不少,心中也松了一口氣。

他將洞口掩飾好,走出洞外,沿路收集一些藥草和果實,同時順手掩藏走過的痕跡。

杏林山各處都被包圍了,通向山下的路更是被堵的水洩不通。而山裏現在到處都是來搜尋他們的人,其中還有丐幫長老等武林高手,他不得不小心謹慎。

他剛才所說的那番話都是騙崔瑩的。他們根本就沒有出杏林山。

倘若崔瑩沒有發病,他們現在應該已經下山了。可惜昨日崔瑩發病的時候渾身發冷,就如同沒有任何溫度的寒冰一樣,他必須立刻停下趕路,集中所有的註意力散發內力為她暖身,才能維持住她血液的流動。

而這一維持,就是整整一天一夜。

他十個時辰全都坐在山洞裏,一刻不停的向外散發著內力,根本無法離開半步。而連家內力純正無比,非常消耗元氣。

再加上為了續崔瑩的命,他割了兩碗血餵給她,已能明顯感受到身上的虛弱,元氣也由此急劇流逝,這兩者大肆消耗算下來,恐怕現在他能發揮出來的功力也只有原先的三四成了。

倘若此刻不巧對上燕盟主和天下群豪一派的追兵,他幾乎可以說是沒有勝算。

而看崔瑩現在的身體情況,他即使想通過智謀突圍下山也沒有辦法,因為她隨時都有可能發病,需要他立刻停下來全神貫註的療傷。

剛才崔瑩問起時,他答得坦然,可他心裏卻知道這一次恐怕兇多吉少。

只是這些事情,卻也沒有必要和她說了。她只需好好養傷。別的事情,都有他在。

雖然說事情發展到了這一步,早已不是人力所能決定的,最後到底是生是死也只能看天命,但是他所能保證的是直到此前的最後一刻,都會拼盡全力護她活著。

崔瑩:前男友兇我的樣子也好可愛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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