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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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魔
那是一疊薄薄的半透明狀的東西，軟綿且服帖地攤在她手心裏，輕如蟬翼。
崔瑩將那東西展開，然後在半空中抖散，便見到它在陽光的照射下宛如透明薄餅一般，隱隱露出中間的幾處撕裂口。
“這是什麽？”連淮楞了一下，不由自主地開口問道。
“這可是個好東西呢，能讓人白發蒼蒼之人返老還童，能讓花容月貌之人芳齡永駐，還能起死回生，或叫人平步青雲，一夜之間就成為龍椅上的那位。”
崔瑩笑著，漫無邊際地胡說八道。
然而連淮竟然從這一大堆雲裏霧裏的荒唐言中明白了些什麽，腦海中靈光一現，說道：“這是用來掩飾身份的人/皮/面/具？”
這回就輪到崔瑩楞住了，隨即反應過來，嘆道：“誒，怎麽哥哥連這個也猜到了？”
這人/皮/面/具是她叫銀觴特制的，可不比地攤上賣的那些面具，有個完整的形狀，讓人一瞧便知。
這面具乃是宛如面餅皮般的一張張彈性極好的小貼布，需要配合妝容打扮的技術將人的臉一點點變出形狀，因此打扮完的效果也比這世上其他的面具都來得更為逼真，幾乎可以以假亂真，讓人相信，這人天生就是如此模樣。
連淮聞言不答，只微微一笑。
“我還以為哥哥多半要猜三步顛一類的毒藥。”崔瑩小聲自言自語道。畢竟她那番荒唐的描述，更像是人吃了藥之後產生的幻覺。
“這世上哪有可以外敷的三步癲？”連淮忍不住輕笑出聲，從她手裏接過了人/皮/面/具，攤在掌中細細的把玩。
崔瑩被他這句話逗樂了，也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
“姑娘想要扮成什麽人的模樣呢？”她忽又聽得連淮好奇地問道。
“這個嘛，我也不知道，”她一邊說著，一邊漫無邊際的遐想，“也許我想扮成公子身邊的丫鬟。”
這意料之外的一句話讓連淮不自覺地睜大了眼睛，低頭看她。
崔瑩與他的目光相對，眼眸中不自覺地蕩開幾分甜蜜的笑意。也不知為何，和他待在一起時，她總會莫名的感覺到輕松有趣，甚至於只有強行壓抑著，才能讓心情沒那麽歡喜雀躍。
“怎麽了？很奇怪嗎？”
連淮搖搖頭，目光中不自覺的流露出幾分寵溺。
“我以為姑娘的性格，是不願意給人做丫鬟的。”
“那是自然的。”崔瑩揚眉說道，目光中亮著明媚璀璨之色，越發顯得光彩照人，“不過……若是給哥哥做丫鬟，又怎麽能一樣呢。”
她說著再度伸手去勾他的袖子，勾到手了，就卷著他的袖口玩。
這個動作恍然間讓連淮明白了些什麽，不由得心中大駭，頓時覺得有幾分頭疼：“……”
“姑娘。”
“嗯？”崔瑩眼睛無辜地看著他。
連淮輕嘆了一口氣，雖覺得這話荒唐，但想到對面的人是崔瑩，竟反而覺得這是理所應當的了。
“你不會是因為想從起床到歇息都和我在一起……才想做我的丫鬟吧？”
這話說到一半他都有些說不下去了，既有些無可奈何之氣又有幾分難以言喻的羞澀。
崔瑩卻顯得十分自然，轉著他袖口的手頓了一頓，將順滑的綢緞握在手中說道：“這不是自然的嗎？誰家丫鬟不會和主子天天同起同歇，洗漱更衣呢？公子怎麽這樣大驚小怪……”
一邊說著，她還故作恍然大悟的擡起頭，向他眨眨眼睛，擺出驚嘆的表情道：“莫非公子從小到大身邊都沒有用過丫鬟嗎？”
連淮：“……”
他確實沒有用過，然而此時此刻這話從她嘴裏說出來，他如果答應了，倒好像是他短了一截，有些不如人了。
於是他選擇沈默不言。
崔瑩瞧見他這副別扭的樣子，心中忍不住偷偷笑出來，牽著他的袖口晃了晃，仿佛能聽到有什麽東西在兩人之間調皮地撞開了，叮叮當當的，發出微風一般的輕響。
“好嘛，實則是另有一個原因在的。”
這會兒連淮終於接了她的話：“為何？”
“公子的為人處事我是知道的。倘若我當真貼身服侍公子，公子必然會疼我的，是不是？”
到時候究竟是誰照顧服侍誰，可就說不準了。
她一邊說著，一邊得寸進尺的隔著衣袖挽住了他的手。
“……是什麽？”連淮忍不住被她氣笑了。
說也奇怪，她分明一句旁的事情都沒有說，但他竟然能從她的語氣中料想到她接下去要說些什麽。
像她那般嬌氣的姑娘，身子又無比虛弱，怕是還沒做些什麽，就先勞累了或是受寒了，然後委委屈屈地拉著他的袖子撒嬌，埋怨藥太苦了，讓他找些糖水餵她。
到時候他不僅要打理自己的內務，還要時刻寵著這個貼身伺候他的小祖宗，順帶把她的那一份也做了……真真是不知道誰服侍誰。
“哥哥怎麽這樣兇我。”崔瑩在心裏憋著笑，面上卻故作傷透了心，委委屈屈地說道，“我也是為了隱藏身份去將這事情探個究竟，這才喬裝改扮，想要扮公子的丫鬟。”
“那不如叫我扮你的管家才是，”連淮忍不住笑著嘆道，“否則到時候下馬車時，我需得在眾目睽睽之下扶著自己的丫鬟下車，這像什麽話。”
“只可惜公子仿佛是扮不成別人的，因為一旦施展起武功，便要暴露了。”崔瑩道。
“這倒也未必，家父並非招搖之人，甚至於近十年來在江湖上銷聲匿跡了，應當也沒有幾個人能認得出連家的功法。”
崔瑩聽連淮這樣講，只是輕輕搖了搖頭。
但是她知道，百花谷裏的人一定認得出來。非但認得出來，而且和連家還有一些過節，好在這過節並非是單純的仇怨。
恰在此刻，空中飄來一朵龐然的烏雲，頓時將日頭全部遮了起來，連帶著地上的暖光也弱了幾分。
一陣風來，崔瑩覺得有些冷，小聲打了個噴嚏。
“我先進屋去了。”
她伸手從連淮手中拿回了人/皮/面/具，打了個哈欠，佯裝有些困倦地說道。
“至於我到底扮成誰嘛……我猜百花谷是個喜歡作妖的地方，也許只有到了那裏才能知道了。”
“好。”連淮見到她在風中有些冷，下意識的伸手解下自己的披風，想要給她披上。
崔瑩伸手擋了一下，笑著說道：“公子自己留著吧，我就在房門口呢，進屋之後就不冷了。”
連淮於是一笑，點頭說道：“也是。”隨即在心中暗嘆，也許是分別的久了，他對她的思念和關切多了，竟開始不自覺的做一些畫蛇添足的事情。
“公子不先想想自己嗎？”
“嗯？”連淮目光中帶了幾分疑惑。
“再過一段時間就要冬至了，來這偏遠地方掃墓的人陸陸續續也快到了，最近客棧裏的房間可不好約呢。”崔瑩說這話時假意擔心，一雙漂亮的水眸微微瞇起，顯出幾分狐貍般的狡黠。
“公子若是訂不到房間，晚上就不知道得向哪裏住了……”
她一邊說著，一邊將視線飄向了自己房間，目光悠悠遠遠的望著未完全掩實的門縫裏露出的室內光景。
連淮忍不住覺得又好氣又好笑。
“姑娘放心，若是真的找不到的地方住呢，我拿一床被單來，睡在外頭也是行的。”
行走江湖以來，他也是風餐露宿慣了的，並非走到哪裏都會住客棧。
“好吧。”崔瑩於是微微抿唇，竟在無意之間顯出幾分遺憾。
連淮看出了她神情中微妙的失落和遺憾，卻仿佛什麽都沒看見似的，冷酷無情地一言不發。
他當然知道，她是期盼著自己找不到房間，好與她同睡呢。
崔瑩瞧他表面上清清冷冷，宛如謫仙一般，眼底卻分明藏著星星點點的笑意，心中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哼了一聲，幽怨嗔怪地瞪他一眼，隨即轉身回房間去了。
室內。
崔瑩轉到屏風後面，在蒲團上靜坐下來，等了一會兒。
金樽低著頭，依舊保持著原來的姿勢跪在她面前，大氣也不敢出。
他們說話的聲音很輕，他剛才在屋裏幾乎什麽也沒聽見，只能隱隱約約地聽到一點零星的短語，然而只是如此就足以讓他震驚了。
他依稀記得小主從來都是陰晴不定的性子，很少與人如此輕松親熱的講話……莫非連公子要慘遭毒手了？
除此以外，他當真想不到什麽別的理由。畢竟崔瑩確實曾經偽裝成甜美人愛的模樣和人講過話，只是不久之後那些人輕則進了極樂殿底下的刑獄，重則去見閻王了，無一例外。
“去替我找一塊長得差不多的木頭來。”
崔瑩伸手從腰間摸出了那個木桃符，隨手扔在桌子上。
這裏桃符落地的一聲輕響，聽得金樽心頭一顫，只覺得命都快去了半條。
這裏面裝著的可是稀世難得的寶貝啊，也就只有小主敢這樣對待。
“是。”
“找的時候註意著點，要方便刻東西，我要拿它來做平安符的。”
“是。”金樽再次點頭答應。
若換作是銀觴，崔瑩則能少說，盡量少說，以免他猜到的東西太多了，試圖將她的心思摸透。
但是對金樽，則能多說一句就多說，否則他極有可能領會不了她的意思，從而徒勞而返。
說來也怪，這兄弟二人的性子當真是南轅北轍。
崔瑩見到他忠心領命的模樣，不由得嘆了一口氣，微微閉眼。
她的心漸漸沈靜下來，越發的墜落下去，只覺得悵然。
她本就是心情不好的，只是忽然之間見到了她的連公子……現在他走之後，一切又恢覆如常。
崔瑩想起自己原本是打算讓連淮進屋，與金樽見上一面的，順帶將他介紹給他，然後光明正大的帶著金樽行事。
然而事到臨頭，她卻忽然猶豫了。最終還是沒有讓他們相見。
也許這不是一件輕易的事情……無論是假裝無條件的信任連淮，還是保持現在的距離，繼續半真半假。
她應當知道，連淮身上的毒素清除之後，那件事就要開始了，等不得也拖不了。
他們也就再也回不到以前了……
崔瑩嘆了一口氣，伸手搭上桌上的平安福，指縫輕劃，將蓋子打開。
只見裏面的黑線蠱蟲仿佛清醒過來了，正在慢慢的爬動。
崔瑩看著它如此悠閑自在，忽然沒由來地生氣，煩躁氣悶難以自已，於是彈了一下盒子的邊緣。
那蟲子似乎被嚇了一跳，嚇得尾巴全寢縮成了一團。
隨後它嗅到了崔瑩身上的氣息，於是本能性害怕地慢慢往反方向爬去，動作越來越慢，最後逐漸陷入了沈睡。
冬天到了，還是多睡一會兒為好。
崔瑩於是將盒子蓋上了。
等到除夕那天，再醒過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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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瑩將那東西展開，然後在半空中抖散，便見到它在陽光的照射下宛如透明薄餅一般，隱隱露出中間的幾處撕裂口。
“這是什麽？”連淮楞了一下，不由自主地開口問道。
“這可是個好東西呢，能讓人白發蒼蒼之人返老還童，能讓花容月貌之人芳齡永駐，還能起死回生，或叫人平步青雲，一夜之間就成為龍椅上的那位。”
崔瑩笑著，漫無邊際地胡說八道。
然而連淮竟然從這一大堆雲裏霧裏的荒唐言中明白了些什麽，腦海中靈光一現，說道：“這是用來掩飾身份的人/皮/面/具？”
這回就輪到崔瑩楞住了，隨即反應過來，嘆道：“誒，怎麽哥哥連這個也猜到了？”
這人/皮/面/具是她叫銀觴特制的，可不比地攤上賣的那些面具，有個完整的形狀，讓人一瞧便知。
這面具乃是宛如面餅皮般的一張張彈性極好的小貼布，需要配合妝容打扮的技術將人的臉一點點變出形狀，因此打扮完的效果也比這世上其他的面具都來得更為逼真，幾乎可以以假亂真，讓人相信，這人天生就是如此模樣。
連淮聞言不答，只微微一笑。
“我還以為哥哥多半要猜三步顛一類的毒藥。”崔瑩小聲自言自語道。畢竟她那番荒唐的描述，更像是人吃了藥之後產生的幻覺。
“這世上哪有可以外敷的三步癲？”連淮忍不住輕笑出聲，從她手裏接過了人/皮/面/具，攤在掌中細細的把玩。
崔瑩被他這句話逗樂了，也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
“姑娘想要扮成什麽人的模樣呢？”她忽又聽得連淮好奇地問道。
“這個嘛，我也不知道，”她一邊說著，一邊漫無邊際的遐想，“也許我想扮成公子身邊的丫鬟。”
這意料之外的一句話讓連淮不自覺地睜大了眼睛，低頭看她。
崔瑩與他的目光相對，眼眸中不自覺地蕩開幾分甜蜜的笑意。也不知為何，和他待在一起時，她總會莫名的感覺到輕松有趣，甚至於只有強行壓抑著，才能讓心情沒那麽歡喜雀躍。
“怎麽了？很奇怪嗎？”
連淮搖搖頭，目光中不自覺的流露出幾分寵溺。
“我以為姑娘的性格，是不願意給人做丫鬟的。”
“那是自然的。”崔瑩揚眉說道，目光中亮著明媚璀璨之色，越發顯得光彩照人，“不過……若是給哥哥做丫鬟，又怎麽能一樣呢。”
她說著再度伸手去勾他的袖子，勾到手了，就卷著他的袖口玩。
這個動作恍然間讓連淮明白了些什麽，不由得心中大駭，頓時覺得有幾分頭疼：“……”
“姑娘。”
“嗯？”崔瑩眼睛無辜地看著他。
連淮輕嘆了一口氣，雖覺得這話荒唐，但想到對面的人是崔瑩，竟反而覺得這是理所應當的了。
“你不會是因為想從起床到歇息都和我在一起……才想做我的丫鬟吧？”
這話說到一半他都有些說不下去了，既有些無可奈何之氣又有幾分難以言喻的羞澀。
崔瑩卻顯得十分自然，轉著他袖口的手頓了一頓，將順滑的綢緞握在手中說道：“這不是自然的嗎？誰家丫鬟不會和主子天天同起同歇，洗漱更衣呢？公子怎麽這樣大驚小怪……”
一邊說著，她還故作恍然大悟的擡起頭，向他眨眨眼睛，擺出驚嘆的表情道：“莫非公子從小到大身邊都沒有用過丫鬟嗎？”
連淮：“……”
他確實沒有用過，然而此時此刻這話從她嘴裏說出來，他如果答應了，倒好像是他短了一截，有些不如人了。
於是他選擇沈默不言。
崔瑩瞧見他這副別扭的樣子，心中忍不住偷偷笑出來，牽著他的袖口晃了晃，仿佛能聽到有什麽東西在兩人之間調皮地撞開了，叮叮當當的，發出微風一般的輕響。
“好嘛，實則是另有一個原因在的。”
這會兒連淮終於接了她的話：“為何？”
“公子的為人處事我是知道的。倘若我當真貼身服侍公子，公子必然會疼我的，是不是？”
到時候究竟是誰照顧服侍誰，可就說不準了。
她一邊說著，一邊得寸進尺的隔著衣袖挽住了他的手。
“……是什麽？”連淮忍不住被她氣笑了。
說也奇怪，她分明一句旁的事情都沒有說，但他竟然能從她的語氣中料想到她接下去要說些什麽。
像她那般嬌氣的姑娘，身子又無比虛弱，怕是還沒做些什麽，就先勞累了或是受寒了，然後委委屈屈地拉著他的袖子撒嬌，埋怨藥太苦了，讓他找些糖水餵她。
到時候他不僅要打理自己的內務，還要時刻寵著這個貼身伺候他的小祖宗，順帶把她的那一份也做了……真真是不知道誰服侍誰。
“哥哥怎麽這樣兇我。”崔瑩在心裏憋著笑，面上卻故作傷透了心，委委屈屈地說道，“我也是為了隱藏身份去將這事情探個究竟，這才喬裝改扮，想要扮公子的丫鬟。”
“那不如叫我扮你的管家才是，”連淮忍不住笑著嘆道，“否則到時候下馬車時，我需得在眾目睽睽之下扶著自己的丫鬟下車，這像什麽話。”
“只可惜公子仿佛是扮不成別人的，因為一旦施展起武功，便要暴露了。”崔瑩道。
“這倒也未必，家父並非招搖之人，甚至於近十年來在江湖上銷聲匿跡了，應當也沒有幾個人能認得出連家的功法。”
崔瑩聽連淮這樣講，只是輕輕搖了搖頭。
但是她知道，百花谷裏的人一定認得出來。非但認得出來，而且和連家還有一些過節，好在這過節並非是單純的仇怨。
恰在此刻，空中飄來一朵龐然的烏雲，頓時將日頭全部遮了起來，連帶著地上的暖光也弱了幾分。
一陣風來，崔瑩覺得有些冷，小聲打了個噴嚏。
“我先進屋去了。”
她伸手從連淮手中拿回了人/皮/面/具，打了個哈欠，佯裝有些困倦地說道。
“至於我到底扮成誰嘛……我猜百花谷是個喜歡作妖的地方，也許只有到了那裏才能知道了。”
“好。”連淮見到她在風中有些冷，下意識的伸手解下自己的披風，想要給她披上。
崔瑩伸手擋了一下，笑著說道：“公子自己留著吧，我就在房門口呢，進屋之後就不冷了。”
連淮於是一笑，點頭說道：“也是。”隨即在心中暗嘆，也許是分別的久了，他對她的思念和關切多了，竟開始不自覺的做一些畫蛇添足的事情。
“公子不先想想自己嗎？”
“嗯？”連淮目光中帶了幾分疑惑。
“再過一段時間就要冬至了，來這偏遠地方掃墓的人陸陸續續也快到了，最近客棧裏的房間可不好約呢。”崔瑩說這話時假意擔心，一雙漂亮的水眸微微瞇起，顯出幾分狐貍般的狡黠。
“公子若是訂不到房間，晚上就不知道得向哪裏住了……”
她一邊說著，一邊將視線飄向了自己房間，目光悠悠遠遠的望著未完全掩實的門縫裏露出的室內光景。
連淮忍不住覺得又好氣又好笑。
“姑娘放心，若是真的找不到的地方住呢，我拿一床被單來，睡在外頭也是行的。”
行走江湖以來，他也是風餐露宿慣了的，並非走到哪裏都會住客棧。
“好吧。”崔瑩於是微微抿唇，竟在無意之間顯出幾分遺憾。
連淮看出了她神情中微妙的失落和遺憾，卻仿佛什麽都沒看見似的，冷酷無情地一言不發。
他當然知道，她是期盼著自己找不到房間，好與她同睡呢。
崔瑩瞧他表面上清清冷冷，宛如謫仙一般，眼底卻分明藏著星星點點的笑意，心中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哼了一聲，幽怨嗔怪地瞪他一眼，隨即轉身回房間去了。
室內。
崔瑩轉到屏風後面，在蒲團上靜坐下來，等了一會兒。
金樽低著頭，依舊保持著原來的姿勢跪在她面前，大氣也不敢出。
他們說話的聲音很輕，他剛才在屋裏幾乎什麽也沒聽見，只能隱隱約約地聽到一點零星的短語，然而只是如此就足以讓他震驚了。
他依稀記得小主從來都是陰晴不定的性子，很少與人如此輕松親熱的講話……莫非連公子要慘遭毒手了？
除此以外，他當真想不到什麽別的理由。畢竟崔瑩確實曾經偽裝成甜美人愛的模樣和人講過話，只是不久之後那些人輕則進了極樂殿底下的刑獄，重則去見閻王了，無一例外。
“去替我找一塊長得差不多的木頭來。”
崔瑩伸手從腰間摸出了那個木桃符，隨手扔在桌子上。
這裏桃符落地的一聲輕響，聽得金樽心頭一顫，只覺得命都快去了半條。
這裏面裝著的可是稀世難得的寶貝啊，也就只有小主敢這樣對待。
“是。”
“找的時候註意著點，要方便刻東西，我要拿它來做平安符的。”
“是。”金樽再次點頭答應。
若換作是銀觴，崔瑩則能少說，盡量少說，以免他猜到的東西太多了，試圖將她的心思摸透。
但是對金樽，則能多說一句就多說，否則他極有可能領會不了她的意思，從而徒勞而返。
說來也怪，這兄弟二人的性子當真是南轅北轍。
崔瑩見到他忠心領命的模樣，不由得嘆了一口氣，微微閉眼。
她的心漸漸沈靜下來，越發的墜落下去，只覺得悵然。
她本就是心情不好的，只是忽然之間見到了她的連公子……現在他走之後，一切又恢覆如常。
崔瑩想起自己原本是打算讓連淮進屋，與金樽見上一面的，順帶將他介紹給他，然後光明正大的帶著金樽行事。
然而事到臨頭，她卻忽然猶豫了。最終還是沒有讓他們相見。
也許這不是一件輕易的事情……無論是假裝無條件的信任連淮，還是保持現在的距離，繼續半真半假。
她應當知道，連淮身上的毒素清除之後，那件事就要開始了，等不得也拖不了。
他們也就再也回不到以前了……
崔瑩嘆了一口氣，伸手搭上桌上的平安福，指縫輕劃，將蓋子打開。
只見裏面的黑線蠱蟲仿佛清醒過來了，正在慢慢的爬動。
崔瑩看著它如此悠閑自在，忽然沒由來地生氣，煩躁氣悶難以自已，於是彈了一下盒子的邊緣。
那蟲子似乎被嚇了一跳，嚇得尾巴全寢縮成了一團。
隨後它嗅到了崔瑩身上的氣息，於是本能性害怕地慢慢往反方向爬去，動作越來越慢，最後逐漸陷入了沈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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