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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暖陽透過紙窗照在二人身上,宛如朦朧的一層輕紗,不如何耀眼,卻更顯得動人。

連淮終於反應過來了,同樣臉上發燙,通紅著耳根,欲言又止。

他的嗓音低沈下來,略有幾分急於補救時自然而然帶出的沙啞,猶如竹葉釀成的果酒般清越醉人。

“姑娘……”

崔瑩原本也害羞得腦中一片空白,不知道說些什麽才好,然而見到他仿佛比自己更不好意思些,她就忽然不覺得那麽害羞了,註意力也全都放在了他身上。

聽到他這麽亡羊補牢似的,又重新規規矩矩的喚她一聲,崔瑩心中頓覺一陣甜蜜,忍不住笑起來。

“哥哥這是做什麽呀?”

她與他四目相對,觸及到他那清潭朗月般的雙目,又觸及到他目光中的溫柔真摯,心中說不出的喜歡,仿佛這幾日以來所有的空缺都在此刻被填滿了。

“我怎麽依稀記得,剛才哥哥還不這樣疏遠的叫我姑娘的,現在是怎麽了……”她一邊說一邊走到連淮身邊,伸手牽住他的袖子,“是瑩瑩惹你生氣了嗎?”

崔瑩從來沒有用這種語氣和別人撒嬌過,因此她自稱瑩瑩的時候還頗有幾分羞怯,似乎有些難以啟齒,而這自然而然之間流露出的小心猶豫,就更顯得她可愛嬌怯,動人無比了。

連淮聽到她如此軟綿綿的控訴,低頭觸及到她那水光微閃的雙眸,頓時覺得心頭一窒,再感到自己的手臂被她虛摟在懷裏,觸及到她身上若有若無的幽香,他便覺得全身都微微發僵,不敢隨意動作。

他只好小心再小心地將袖子扯了回來,這是收回到一半時看見她控訴失落的眼神,他猶豫了一下,終究是心軟,於是就放棄了抽回,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任由她抱著了。

“我瞧姑娘方才是有什麽心事嗎?”

連淮微微俯身,放柔了聲音關切道。

崔瑩聽他不回答他的話,反而這般問道,忍不住心中好氣,暗想他已然琢磨透了如何對付自己,竟然學會避而不談了,真是討厭。

她於是搖了搖頭,隨即動作微微一頓,又點了點頭,順勢往他肩膀上靠去。

“是有一點點。”她轉口說道,聲音微微拖長了,如同在撒嬌。

連淮原本下意識地要扶住她,然而聽到這句話,頗有幾分擔憂,於是心神微轉,就這麽一疏忽的功夫,她便已然躲在外袍下輕輕靠進了他的懷裏。

他於是也只能攏一攏她的外袍,將她嬌小的身子蓋好,同時在她耳邊問道。

“怎麽了?”

“就是……”崔瑩擡起頭,側臉貼著他的肩膀,就這麽仰望著他,落入他那星輝燦爛的深邃黑瞳之中,“幾日不見,有些想念哥哥。”

“也想著哥哥身上的病到底如何,到哪一日才能治好……”

“這就是心事了。”

連淮微微一怔,隨即心中微動,既甜蜜又有幾分悵然。

他伸手向上扶住她的肩膀,輕輕地將她推離自己,讓她與他正臉相對。

“我沒事了。”連淮溫柔道,“你瞧,我身子已然全好了。”

“這都歸功於姑娘給我的那塊信物。我這條命也都是姑娘給的。”

他認真的凝視著她,纖長濃密的睫毛之下,眼瞳中倒映出她的臉龐。

崔瑩落入他的目光裏,頓時覺得臉上微微發熱,心中卻無比安定,仿佛周遭的一切都安靜遠去了,唯有彼此。

他向她道謝,態度無比真誠。

崔瑩心中不自覺的生出幾分茫然的歡喜之感。她從小到大都不是什麽好人,也沒有做過什麽好事,自然很少得到別人的言謝,或說幾乎沒有。

然而此刻,卻有人這樣鄭重的謝謝她,而且那人還是江湖上人人稱道的正人君子,溫潤如玉,翩翩無雙……是她難得認可的喜歡的人。

這種從未有過的體驗竟然有幾分開心。

她心中這樣想著,嘴上卻不怎麽承認,而是一雙水眸微轉,假裝什麽都不知道。

“什麽信物?”

她做出一副天真無辜的模樣,無知者無罪地向他說道。

“定情信物嗎?”

連淮忍不住笑了,紅著耳根,伸手屈指輕輕地在她額上敲了一下。

若換作以前聽到這話,他必然是渾身微僵說不出一個字的,只是被她如此調戲得久了,他現在也能分辨出什麽是她未曾當真的玩笑。而且也越發知道,自己的表現越是如她所願,她越是來勁。

“我算是瞧出來了,你整天就愛拿我逗樂。”

他伸手一敲即離,控訴道,動作輕柔地讓人只能感到其中的溺愛。

因此崔瑩聽到了這話,非但不覺得羞愧,自覺地收斂點,反而更加起勁了,在他寵溺的目光之中理直氣壯地埋怨道:“哪裏有整天,都足足三天沒有了。”

她伸出三根手指在他眼前一晃,以示這是足足三天,而不是一兩天,仿佛她在此期間受了多大的委屈。

連淮忍不住唇角微揚,一時之間倒也不知道該怎樣接話,只是看著她——只這樣單單看著,心中便覺得無限滿足了。

他剛從生死一線上闖過,由死回生,心中你悄然發生了許多變化,此刻再度與崔瑩相見,其中的欣喜之情,歡愉之意自然比往常更深。

“整天只是一個虛數詞,姑娘應當知道的。”

他在她面前總有十足的好耐心,甚至於處的久了,也能接上她的話茬,陪她這樣一來一往地玩鬧。

“但三天卻是一個實實在在,半分不少的詞,公子難道不知道嗎?”崔瑩反問道。

連淮垂眸見到她目光中靈動的光澤,故作正經無辜,其中又含難以掩飾的得意驕傲,當真是鮮活可愛,難以一言道盡。

他於是笑著輕嘆了一口氣,認輸道:“好吧,姑娘說的對,我是知道的。”

他這話說的認真了,一字一頓,舒朗清悅,就像是在承認些什麽。

崔瑩於是從他的語氣中聽出了別的意思,不由得臉上微紅。

他這是在說……他也將日子數地如此準確嗎?因為心中時時刻刻記掛著分別了多久,何時才能重逢?

崔瑩只覺得自己不能想下去了,否則心跳便有些不受控制,她於是轉而做出不依不撓的嬌蠻模樣,追問道:“難道知道便好了嗎?”

連淮立刻聽出了她的意思,想了一想道:“日後我盡量不與姑娘分離。”

崔瑩輕笑了一聲,眉眼之間溫柔嬌美,宛如在用目光打趣他,同時也在心中打趣自己。她雖然知道這世上沒有如此親密的事情,但還是忍不住為這句話高興好一陣。

“這可不是你說陪就能陪的,有些事情生來就被安排好了,我們誰也決定不了。”

“那姑娘可有什麽妙法沒有?”連淮聽出她的言下之意,微微揚眉,笑問道。

“那自然是有的。”

她將自己腰間掛著的那塊,粗制桃木雕刻而成的平安符托了起來,伸手在盒上輕輕摸索了一下。

“都說平安福能保平安,我現在卻越來越不相信了。”

“為何?”連淮雖不知道話題是怎麽轉到這裏的,但還是依著她說了下去。

“因為只有哥哥才是能保我平安的,別的什麽人,什麽東西,我都信不得。”崔瑩擡頭凝視著他,清透的眸底倒映出他眼中的神采,仿佛要交融為一。

此時此刻,她的目光裏滿是對他的依戀與信賴。

連淮在她的目光中失神了片刻,扶著她肩膀的手不由地緊了緊,似乎是護著她,害怕她離開。

感受到肩頭的溫暖,在某個瞬間,崔瑩恍然產生了他想擁自己入懷的錯覺。

還好,這荒唐的念頭只是轉瞬而逝。她臉頰一片緋紅,暗罵自己也太能胡思亂想了,還好沒有表現出來,否則她這張臉都不知道要往哪裏藏了。

“只可惜……”崔瑩輕抿了一下唇瓣,眼睜睜的瞧著他小聲說道,“公子卻不能像這平安符一樣,時時刻刻陪在我身邊。”

說到這裏,她的語氣低落下來,頗帶了幾分悵然。

“……偶爾思念了,卻不知道在哪裏才能見到公子。”

連淮被她黯然神傷的這幾句說的手足無措,耳根微紅,既覺得歡喜甜蜜,又有幾分惆悵。

出江湖這麽多年來,大大小小的事情他經歷的多了,還是頭一回如此心疼卻又無奈,深覺這世間人力之渺小。

“那我也買一塊平安符送給姑娘,就當做是替我守在姑娘身邊了。”他喉頭微動,鄭重的承諾道。

聽到這話,崔瑩不由得微微一怔,睜大了眼睛,既驚又喜,還帶著幾分說不出的心慌意亂。

這便是心有靈犀嗎?可是……

“真是巧了,我正想說這個。”

她作出歡喜雀躍的模樣,仿佛對彼此間的默契十足驚喜,然而看著他目光中的真摯,心中卻忽然有種說不出的罪惡感。

“我瞧這東西雖沒什麽用,放在身邊卻也是個寄托,遇到什麽困難就能想著有人在護著了。”

“所以我想給哥哥做個同我這個一模一樣的,然後時時帶在身邊。”

她說著又輕輕地摸索了一下手中桃符的邊緣,然後將它收回了腰間。

“這樣我瞧見了它,就仿佛瞧見了你一般,心想著你必然能從你手中那塊平安符上知道我的安危,能透過它快速地找到我,透過你的桃木符將力量傳給我手裏這個符,保護我……或是我二人,由這桃木後面的同一位大仙守護著,如此一想,我心中也就安定了。”

她說的這些自然是毫無根據的怪力亂神,說得好聽一點,就是她隨性而編的讓自己心存希望的故事,這世上哪裏當真會有如此神奇的平安符,能隔著時間空間將力量來回傳輸,相互報安危的。

連淮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然而聽她說時還是忍不住在心中感嘆她的想象力果真是漫無邊界。

兩個一模一樣的桃木符,時時刻刻別在二人身邊……聽起來果真有一種牢牢的羈絆之感,甚至於都能讓人相信她娓娓道來的那番話。

“好,那就多謝姑娘了。”他望著她的眼眸中含了星星點點的笑意,唇角微揚說道。

崔瑩眼神一亮,如同小孩子吃到了麥芽糖一般,忽然間高興起來,仿佛世間萬物都在此刻變得明媚耀眼。

“那我去給公子做一個。”

連淮被她的目光看得心中一燙,忍不住暗道,這樣一件小事有這麽讓她喜歡嗎?然而他唇角邊的笑意卻在不知不覺間更濃了,溫柔和煦,宛如東風拂柳。

“姑娘還會做這個嗎?”

“那是自然了。”提起這個,崔瑩似乎顯得很是高興,“我最擅長做一些不怎麽費勁的小木活,有時候做起來比做女工還有趣些。”

“這我還是頭一回聽姑娘說。”

聽到連淮如此好奇感嘆,她忍不住笑了一下。

“公子不知道的事還有很多呢。”尤其是她身上的秘密。

她從前是不打算告訴他的,因此能防就防,但是現在她竟然不如何排斥讓他了解自己,甚至於隱隱有些期待,期待他的反應,會如何溫柔的哄她……盡管按照她原來的性格,被別人了解就會讓她感到極不安全,甚至整夜心中焦灼失眠。

崔瑩在心中向自己解釋道:既然他身上的毒已然解了,已然可以開始了,她也應該對他換一個態度,更親近些才是,因此她才……

然而事情到底如何,也只有她內心深處才知道。

事到如今,她自己也許都很難分辨出哪一句話是在騙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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