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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瑩在他的目光凝視之下安靜了一瞬,直強行壓下自己臉上的燙意,眼波微轉,將話題移了開去。

“你怎知道就是好看的,莫非你常常給女子綰發嗎?”說到這裏,她倒果真覺得有幾分道理,“我瞧你的動作熟練的很,你……”

說到此處,她目光中帶了幾分隱藏不顯的不悅和懷疑,仿佛有些生氣。她遇見了什麽喜歡的,就只想成為他的唯一,多一個人分享都不行。

連淮聽出了她聲音中的幾分危險,連忙解釋道:“我哪裏常常給女子綰發了?我從小到大,也就只和姑娘如此熟稔。”

他無奈地笑了一笑,眉眼中盡顯溫柔之色。

“不過姑娘這樣說我便放心了,我原先還擔心……手法不熟,弄疼了姑娘。”

說到後面一句的時候,他的話語也不由的頓了一頓,心中微感詫異。不知為何,他雖然不記得自己曾經為誰綰過發,但是手上的動作卻熟練無比,仿佛做慣了一般。

尤其是瞧著她懵懂乖順地垂眸,然後再擡頭瞧他一眼時,那種熟悉歡暢之感便不自覺地由心而生,不知緣何起,卻熱烈美好,讓他忍不住為之心馳神搖。

他不是第一次為她綰發。

連淮心中莫名地生出這個念頭,然而一經出現,便覺得荒唐困惑不已。也許是二人投緣,一見如故,所以才會生出如此錯覺罷。

崔瑩聽他這樣認認真真地與自己解釋,莫名其妙地覺得心中微燙,那一點點不知道從哪裏來的醋意自然也就消散了。

她於是眼波微動,轉怒為笑,將這話題跳了開去。

“往日裏哥哥如何,我也不知道,還不是由你說什麽我就信什麽嗎?”

“但是往後我卻是知道的……”

她一邊說,一邊伸手放在他的被子之上,隔空按住他的手,故作嬌氣地放軟了聲音,有意無意地靠近他耳邊。

連淮聽到了她語氣裏的嬌糯,心中便知道不妙。

果然,她說出了那後半句話。

“要不哥哥以後每日裏都幫我梳頭綰發,如此也省去了我不少的心力。”

連淮頓覺得心下一跳,被她嬌息拂過的耳垂忍不住紅透了半邊。他聽到這一句時,卻不再像以前那樣感到出乎意外的震驚了,更多的反而是無奈寵溺之情。

但是,在意料之中卻不意味著他就能理所當然地接受這個。

“早起梳妝都是閨閣之事,我怎能插手?”

說到此處他頓了一頓,又想起崔瑩最起先的時候是讓他叫她起床,後來又要他幫她穿衣服,結果這會兒連梳頭發都交給他了,當真是又好氣又好笑。

再這樣下去,她是當真片刻都離不開他了。

“姑娘若是覺得自己動手有些疲累,不妨讓丫鬟進來幫襯一些。”

雖說連淮從小獨立,從來不會讓丫鬟幫忙洗漱更衣,但是這事在其他人家那兒是十分常見的——但凡有幾分家底的人家,都會在家中配上貼身伺候的丫鬟,負責為主子更衣梳妝。

崔瑩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然而她卻搖了搖頭,笑著開口回絕,眼神裏滿是天真自然的無辜神色。

“可是,能者多勞嘛!”她軟綿綿的撒嬌道,“我瞧哥哥的手法如此熟練……”

“要是浪費了多可惜呀。”

說完話她擡眸,俏皮地向連淮眨了眨眼睛。

連淮被她這一眼瞧得臉上一熱,頓時語塞。

她這般強詞奪理,還說得理所應當,當真是教人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那姑娘就當我不會罷。”連淮無奈地垂眸說道,“不過我也當真不會為女子梳發髻,只是簡單的一綰倒還好,若是覆雜了,就不知如何做起。”

崔瑩卻將這話題接得明快流暢,幾乎在下一刻便回答道:“不會也不打緊的,我可以教你。”

“……”連淮聽她這強買強賣的話,又覺得無奈,又覺忍俊不驚,忍不住笑出了聲。

“我瞧姑娘這不是能者多勞,而是讓我先變成能者,再讓我多勞罷。”

若換做了旁人,聽到這話也許是有些不好意思的,然而崔瑩是什麽人,何況她和連淮都已然如此關系了,又哪裏會有什麽自知之明和分寸感。

她聽他如此說,竟然覺得十分有理,於是點點頭,故作被揭穿的模樣說道:“誒呀,竟然被哥哥發現了。”

“可不正是這個道理嗎?哥哥說我是廣寒宮裏的仙子,那我自然是吃仙果飲仙露的,除此以外只要立於宮門前翹首遙望人間即可,好不瀟灑正在……”說到此處,她話峰一轉,一雙水目俏生生地看著他,“至於這個仙果仙露哪裏來麽,可得靠哥哥了。”

“這就是巧者勞而智者憂,無能者無所求。”

她將這一番話娓娓道來,說得甚是動聽,只是那眼波中的波光和側倚在床榻之上的嬌態分明顯出她的慵懶散漫,倒仿佛自己當真是那個“飽食而遨游,泛若不系之舟”的人了。

連淮聽她如此自圓其說,又能說得恰如其分,心中也不由地讚嘆,暗想私塾沒能邀請到她去當老師,當真是一件憾事,否則說不定教著教著還能再教出一場百家爭鳴來。

這世上應當不會有人比她更懂得“學以致用”了。

“那姑娘叫我又勞又憂的,就不心疼我一下?”

連淮嘆了一口氣,目光含笑,唇角的笑意卻被有意壓了下去,故作傷心地說道。

崔瑩聞言微微抿唇,思索了一瞬,方才開口說道:“……若是哥哥累死了,那家裏剩下的東西可不都成了我的?”

她說到此處,仿佛當真高興了起來,目光微微發亮,側過身子又往他肩膀上靠了一靠,挨近了他說道:“那敢情好呢,我只需要坐享其成。”

“哥哥若是不想莊子裏的東西全被我白撿了便宜去,可得要好好休息著,照顧著身子,否則被我鳩占鵲巢了多不劃算啊。”

她的聲音微微低了下來,語氣依舊是半開玩笑的,但是卻在偶爾某些字句間透出無比認真。

連淮自然聽出了她言下之意是讓自己身子快快好起來,心中油然而生溫暖之感,溫柔笑道:“好。”

他側轉過身,輕輕地將她擋在額前的秀發撩至耳後,認真的說道:“古前輩說打斷經脈三日之後便可以再次接通了,若是順利,不過七日的功夫就可以全然痊愈。姑娘不必擔心。”

不知是否是錯覺,在提到古前輩三個字的時候,崔瑩的神色似乎沈了一下,目光中的笑意也淺淡了許多。

“那好的很。公子快些好起來罷,我這一日兩日地未曾見到你,心中可難受了。”

崔瑩跳開了古神醫不提,轉而收拾了一下情緒,眼巴巴的瞧著連淮,一字一頓地說道。提到這些地方的時候,她神色間又恢覆了往日裏的靈動可愛,那種輕松愉悅之情似乎就要溢出來了

連淮聽聞此言,不由得好笑,心中暗想她哪裏是想他,分明是想折騰他鬧他罷。

“不過公子病好了,還要為那一夜之約的事情操勞,真是麻煩。”

想起那個事,崔瑩忍不住微微抿唇,顯得不甚高興。

“雪翁那裏暫且沒有查出什麽來。”

連淮不覺得如何意外,神色間亦不焦慮憂愁,而是微微點頭說道:“這案子本來就難查,若是憑空去搜,恐怕搜不出什麽來,不如發現其中的端倪與契機。”

崔瑩瑩聽他話裏有話,不由得有些好奇,將身子微微坐直了些。

“公子可是發現了什麽嗎?”

她剛將話問出口就覺得不可思議。連淮昨日一路都與她同行,在馬車上顛簸,到了此地之後又接連不停的找到了古神醫,隨後便一直躺在床榻上休息療傷,又能發現點什麽呢?

他甚至連探查線索的時間都沒有。

然而,卻聽得連淮下一句說道:“確實有些猜想。”

“我疑心燕公子……沒有死。”

“巧者勞而智者憂,無能者無所求,飽食而遨游,泛若不系之舟。”引用自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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