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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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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隅

午間的時候,三人吃了之前早已備好的幹糧當做午飯充饑,然後繼續驅車趕路,未做過多休息。

臨上車之前,連淮見到崔瑩神色懨懨的,終是忍不住開口關心道:“姑娘覺得還好嗎?要不要休息片刻?”

崔瑩與他對視半晌,這才搖頭說道:“不必了,晚間再休息罷。”

“好。”連淮於是答應了一聲,心中卻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他見慣了崔瑩嬌氣的模樣,但凡有萬分不順心或是疲憊了,就要拉著他撒嬌埋怨,止不住的鬧他,直到他開口哄她,溫柔許諾她的種種要求為止。

那時他偶爾覺得她太過嬌氣,怎麽凡事都要這樣黏著他,可是如今她當真一反常態,再也不顯得嬌氣之後,他反倒不習慣了,心中竟還有一種莫名的失落。

他的姑娘仿佛天生就應當如此嬌氣,被人捧在掌心裏寵著的,而不是像如今這般,明明有些疲累卻淡然說著無妨。

崔瑩伸手放下了車帷,那厚重的帷幔搖晃了一下,便靜止不動了,將他二人隔絕兩處。

連淮在心中輕嘆一聲,也就調轉碼頭回到了車隊之前,快馬加鞭繼續趕路,為晚上歇息騰一些時間。

下午陽光正好,照得那帷幔也變得暖洋洋的。

崔瑩於是就著這片刻愜意,在車廂裏躺下來睡了一覺。

不知過了多久,從鋪著毛毯的木凳之上醒來之後,崔瑩迷迷糊糊地睜開眼,下意識去尋連淮,卻發現車廂裏空空蕩蕩的,只有她一個人。

她的意識這才徹底清醒,起身挑開車簾往外瞧時,發現太陽已然漸落了。

馬車又顛簸了一下。

崔瑩就這樣起起落落的顛簸了整整一天,感到身上有些難受,腰酸背疼的,頭腦也有些發暈,吃不太下東西。

這反應應當是有些暈了,和暈船是一個道理。

她覺得有些難受,又忍了片刻,眼見太陽慢慢不見了蹤影,於是準備去敲木板叫停車。

只是指節剛剛搭上木板時,她就感到馬車的速度慢了下來,前面傳來幾聲馬鳴,車子往前微微滾動了一下就停了。

崔瑩揭開車簾向外看去,只見連淮翻身下馬,將一切迅速打點妥帖,然後到她車廂前,向她伸出手,溫柔說道:“時間不早了,我們先尋個地方用晚膳罷。”

她於是將手遞在了他的掌心裏,由他牽著從車上下來。

另一邊雪翁也下了車,正在張望遠處紅旗招展的酒家。他似乎是極喜歡鄉間土味的,一行人往前走時,他瞧著路旁打尖的小店眼前發亮,剛要開口說些什麽。

“前面有個客棧,我們去裏面歇歇腳罷。”連淮的聲音卻先他一步傳了出來。

聽他如此吩咐,連家的小廝也都點頭應是,往後面遞話過去,告訴他們位置。後邊的馬夫和家丁此刻已然打點好車輛,去尋新馬替換奔走了一日的馬匹了,一切都行使的井井有條。

雪翁聞言卻頗有些詫異,不由得問道:“少莊主莫非要去客棧過夜?我們晚上接著行路好了,連續走他個四天四夜,早點到岳陽洞庭湖。”

連淮自然也知道時間緊迫,若非必要,不該睡上一夜耽誤功夫,甚至於連休憩片刻都是奢侈。

但他還是說道:“歇息片刻再走罷,到了晚間路上沒有什麽人,行路方便一些,從城裏的角門出去也無人看到。”

這話說的極妥當,聽來也合理。雪翁於是捋了捋白髯,點頭應了。

崔瑩心中卻是一動。想來連淮從小修行武功,內力充沛,元氣正盛,這樣起碼日夜兼程走十天,恐怕都不會感到疲累,又怎會需要休息呢?

他恐怕是為她休息的。

用過晚膳之後,崔瑩往門外走動了一回,企圖緩一緩身上因一路顛簸而酸疼之處,連淮跟在她身後緩步走了片刻,護送她一路兜轉回來。

“姑娘感覺可還好嗎?”他如同往常那般關切到。

“還可以。”崔瑩微一沈吟,如實回答道,“只是有一天未曾喝藥了,身子有點乏力。”

往常在客棧中,她可以定時定點熬制湯藥及時服用,但行路時卻很難有這般待遇了。

“姑娘用什麽藥,我遣人熬制一下。”

“倒也不怎麽打緊……”崔瑩久病成醫,對各種情況早已了然於心,於是也不慎在意,嫣然一笑說道,“不過現在天冷,倒確實可以熬些湯藥備著的,公子若是方便,可以遣人先熬一鍋帶在路上,到了要喝的時候加些熱水也就是了。”

“正是如此。”連淮不由得有些懊惱道,“怪我先前沒有想到。”

崔瑩忍不住笑道:“想不到才是好事呢。你又不常生病,自然是想不到的。”

聽她如此說,連淮心下只覺心疼,柔聲安慰道:“此刻迫於無奈需得辛苦姑娘幾日,到了岳陽之後,我定陪姑娘好好休息。”

“休息便是要安靜,哪裏有讓你陪的道理呢?”崔瑩卻搖頭說道,“公子忙你的案子也就是了。”

連淮聽她此言,不由的一楞。常人都道養病需靜養,只是崔瑩性格嬌氣,先前臥病在床的時候總是離不開他的,因此他也就習慣了。

只是這會兒她卻忽然乖巧起來,不再那樣驕縱,與他撒嬌耍賴……

連淮心下不免黯然,想來她口中雖說不介懷,但還是在意那日之事,恨他毀了她清白的罷。

天地之間,遇到凡事他都有辦法應付化解,唯獨這一件卻叫他無可奈何,束手無策。

“那我暫且出去,不打擾姑娘了,姑娘先回房證休息片刻罷,等夜深了再趕路。”

說罷,他將崔瑩送回屋裏,也就轉身去了自己房內。

崔瑩目送他關上房門,全然消失在她視線裏,也就安心便上塌睡覺了。

不知過了多久,她在朦朧間似乎聽到隔壁他房內傳出隱約的琴聲。

那聲音歡快清越,豐富多姿,如同大小仙人齊奏仙樂一般,奏著雲收雨霽,霓虹天晴。

他在彈《有晴》……

也不知這一次,他能彈到哪一章呢?

連淮正彈著琴,忽然聽到房門被人叩響了。

他於是指間微按,將琴聲收住了,起身開門。

“少莊主可是在彈琴?”

見是雪翁,他心下松了一口氣,卻不知為何有些失落之感。

“正是。可是打擾到前輩了嗎?”連淮行了一禮說道。

“無妨無妨,”雪翁擺了擺手,笑呵呵的說道,“這個點還早,老夫尚未歇下呢。”

“公子對那'春柳抽芽‘一招考慮的如何了?”

他說的應當是之前比武練劍時二人的討論。

自從雪翁每日早上與他比試,指點他武藝以來,連淮的劍法突飛猛進,與一月前早已是天差地別了。

他行走於江湖近十年,雖然也積累了不少打鬥中的實戰經驗,然而這世上的絕世高手本就甚少,又不常於外行走,故而他所遇的敵手往往武功平平,或只是稍勝於他,學到的也就有限。而與雪翁比試則不同,他因著心中對崔瑩有氣,下手也不客氣,每每都把他打入絕境,險象環生。雖然狼狽,但過程之中他的進步著實迅速。

連淮聽聞此言心下一凜,將心思從那琴譜上收了回來,認真回想,應道:“那一招是驟然發力的打法,應當以快取勝,初時拔劍必以手遮擋,叫人看不出劍的來數,如此方可出其不意,克敵制勝。”

“只是面對老前輩,我必然不能快過前輩的拳腳,因此我思來想去,只有另辟蹊徑才可一世。”

“噢?不妨說來聽聽。”雪翁微微揚眉說道。

“春柳抽芽這一招劍意綿綿,蘊含著春日之生氣,鋪墊了往後的萬端之變,就如春風拂柳促萬物生長一般。”

“因此我倒可以將這一式快招慢打,重在其後連招的變化,而非一擊必破。這樣既可隨機應變,或可從中尋出機會,又不至於攻勢太猛而失防守。”

“何況,”連淮說到此處,已然完全沈浸於其中,不如其他晚輩一般顧及著眼前的前輩高人,而是如實的將自己的心得體悟全都講述出來,坦坦蕩蕩,也不怕班門弄斧,“我私以為招式之威力,取決於人心與劍意之和,二者相合,才能發揮出十足的劍力。”

“這招原本是含生之勢,若使將出來時,變成了殺氣凜然的死勢,那便不妥當了。”

雪翁聽他如此說來,心中暗自點頭讚許。他這會兒有些明白為何人們都愛收天賦異稟之人為徒了,這一點就通,甚至於無師自通的本事,實在是讓人喜歡不已。

“彈琴也是一樣的。我聽少莊主琴中之意甚是歡暢,但是彈來時卻隱隱有困惑難解之感,甚至於失落傷感,不知為何呀?”

他的目光隨之掃到房內那斷了一根琴弦的搖木琴上,不由得怔了一下,有些詫異。

“這琴弦怎麽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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