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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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3 章
江恕不由出了一身冷汗。
她再也顧不得什麽尊嚴，什麽臉面，直接反手給黎思思去了傳音，不出片刻，對方就接了起來：“餵？”
聽到這個聲音的瞬間，江恕大大松了口氣，可無措也隨之而來——剛才她會發出這個傳音，完全是因為急火攻心，在接通之前，她想的只有黎思思的安危。
可接通了，她卻不知該講什麽。
倒是黎思思又問了一句：“怎麽了？”
聲音溫柔又輕松，像是小心照顧著她的情緒，不想給她壓力，可江恕還是說不出話，她覺得自己好像失去了發聲的能力，張了幾次嘴，都說不出一個字。
終於，她還是慌亂地掛掉了傳音。
黎思思還活著。
確定了這一點，就已經足夠了。
至於對方為什麽會出現在冥界，那不重要，在生死大關的沖擊面前，任何事都顯得那麽蒼白無謂。
她只是有點惱怒自己的無能，這麽多天以來，她設想過無數種重逢時的場景，也預演了無數種會說的話題，可偏偏沒想到，竟然是一句話都沒能說得上。
她掩住自己的臉，默默嘆了口氣。
另一邊的黎思思看著斷掉的傳音，心中五味雜陳，她沒想到對方竟然主動聯系了自己，雖然沒能說上話，可光是看到那個名字出現在傳音玉上，就足夠她心跳大亂了。
她盡量不去想對方打錯的可能，雖然，這個可能是最大的，畢竟只維持了幾秒，更像是不小心撥出來的。
應該回過去嗎？
黎思思不知道，她手中摩挲著那塊傳音玉，始終無法下定決心，其實她並不是不想念，只是沒勇氣，她害怕對方的拒絕，害怕對方會說，剛才只是撥錯。
“想什麽呢？”江霜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黎思思嚇了一跳，忙把傳音玉藏了起來——在江霜面前，她必然不能暴露之前還有一個江霜的事實，這十分不利於之後的攻略開展。
“沒幹嘛，情況怎麽樣？”剛才她們進入冥界後，就自動脫離了羽毛，試了幾次也回不去，江霜猜測，這個地方可能是有某種規則，不允許使用秘境，這並不奇怪，很多大宗門裏也會設置這樣的法陣，最主要的目的是防止外人偷混進去作亂。
不能隱身，就只能多加小心。
她們最擔心的就是懸賞令的問題，黎思思無法出面，就派江霜跑出去看。
“沒有，我就說魔尊不可能那麽喪心病狂，你都變成鬼了還不放過。”江霜道：“不過這裏全是游魂厲鬼，對它們來說，我們的修為非常搶眼，很有可能被盯上，得小心點。”
黎思思吃過這個虧，點點頭說知道。
兩人各自披了件鬥篷，盡量不引人註目地穿過人群，但有些鬼靠的並不是視覺而是感知力，它們聞著味道就跟了上來，不遠不近地綴在她們身後。
原本，這種跟蹤是逃不過黎思思的感知的，但是附近的氣息太多，她只知道自己是被跟蹤了，卻並不知道具體有幾個鬼，分別是什麽水平，她對江霜使了個眼色，兩人走到一個岔路口，便分別走向兩個方向，這兩個方向大相徑庭，黎思思這邊比較荒涼，江霜那邊則比較熱鬧，這樣江霜會更安全一點，同時也有利於黎思思分辨出跟蹤自己的家夥到底是誰。
走出幾步，身邊的鬼物越來越少。
黎思思清楚地感覺到，自己身後綴著四只鬼，一只的力量較強，剩下三只應該是跟班，不足為懼，她裝作自己並沒有發現的模樣，正常轉到下一個岔口，便閃身躲起，等到那群鬼追上來的瞬間，扔出一張爆燃符。
巨大的火光瞬間將它們吞沒。
其中有一只不在爆燃符的攻擊範圍內，但它力量不強，被火光嚇到之後便逃之夭夭，黎思思沒有上去追，而是又轉了兩下，回到了一開始與江霜分開的岔路口。
兩人的約定就是甩掉尾巴後在這裏匯合。
只是等了半天，她都沒見江霜回來。
她連忙給江霜去了傳音，但對方沒接。
黎思思有些疑惑，剛才她已經把大半的鬼物引了過來，跟著江霜的那兩只鬼能力都不高，按理說，以江霜的水平，是不可能打不過的，但對方不接傳音，要麽是陷入了苦戰，要麽就是還在周旋。
她猶豫了一下，沿著江霜消失的方向追去。
而此時的江霜，早已利落地解決掉那兩只鬼物，正要如約回到那個岔路時，突然接到了傳音，她找了個僻靜的地方，左右觀察沒有被任何鬼盯上後，才低頭接了起來。
“霜兒，你現在在哪？”師尊的聲音自那邊傳來。
江霜不由站直了些：“師尊，我在冥界。”
“冥界？你之前不是還在人間嗎，怎麽會去了冥界的？”喻嵐說著，便用手勢示意弟子去與派出去的那些人手聯絡，讓他們不要再往人間趕了，改道去冥界。
弟子領命去了，她仍舊聽著江霜的解釋，說是她們被襲擊了，情急之下使用了神行符，然後就被傳送到了冥界來。
簡而言之，這就是個意外。
喻嵐了然：“那你一定要小心冥界的那些鬼怪，那個黎思思的修為如何，如果實在不行，還是用神行再傳送一次比較好。”
“我們也想過，但是又怕傳送到魔界去，現在滿世界都在懸賞她，萬一自投羅網那就糟了。”江霜解釋道。“相比起來，冥界沒有懸賞令，反倒安全一點。”
喻嵐心道也是，便沒有再勸，只道：“不管怎麽樣，你們都要保護好自己，雖然冥界相對安全，但是也不可太過張揚，也許就有往生不久的鬼，它們在人間見過那張懸賞令，萬一傳揚出去，也會對你們不利。”
江霜連連答應，又疑惑道：“師尊，你不是讓我小心思思嗎，怎麽突然對她這麽親近了？”
“這個……”喻嵐不知該不該把師尊已經收黎思思為徒的事告訴江霜，一來，這麽一說，就會暴露師尊曾經頂替“江霜”這個名字的事，難免會讓徒弟心裏不舒服，二來，兩人年紀相仿意氣相投，如果有了輩分上的分別，也許會讓兩個人的關系疏遠。
想了想，她還是決定不說，只道：“我已經查過她，她出身的確清白，又與魔尊有仇，俗話說，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我們作為正道之士，有義務保護好無辜的人，你要多多出力，不要臨陣脫逃，把人家置於危險之中。”
江霜本就是這麽做的，當即自拍胸脯，說自己一定與黎思思同甘共苦。
“還有一件事。”喻嵐道：“若是對方提出要跟你回來，或是你們在外面堅持不下去，大可以答應下來，放心，宗門就是你們堅強的後盾。”
江霜“啊？”了一聲：“可是……”
可是她記得宗門的第一條門規，就是不可擅自帶人回去，除非這個人是自己認定的道侶。
師尊的意思是，讓她們假裝道侶，尋求宗門的庇佑？
江霜覺得自己應該沒有理解錯，但她又不敢明了問，因為師尊是宗主，宗主不能知法犯法，暗示到這個程度，已經是非常有誠意，她要是連這點眼色都沒有，也算白在師尊手下學習這麽多年。
她思索半晌，心中的淚水都快滿溢出來。
師尊對她真的太好了，竟然願意為了她的朋友這樣破例，她不知道該怎麽才能表達自己內心的感激。
“我知道了，師尊，謝謝你！”江霜激動萬分道。“我也替思思謝謝你，如果真到了那一步，我會考慮這麽做的！”
喻嵐應了一聲：“好，那你們一路小心，靈石還夠用嗎？”
江霜嘿道：“師尊，我現在最不缺的就是靈石了。”
兩人又寒暄兩句，喻嵐便把傳音掛斷了，她剛才並沒有說得特別清楚，但她的意思應該已經傳達到了——她並不能直接表達出想讓她們回來的意願，這個決定，必須由黎思思或者江霜來做。
只有這樣，才能保全師尊的自尊。
可智者千慮卻有一失，她仔細考量好了說話的深淺，語氣的分寸，卻偏偏忘了自家的門規裏還有那麽一條，她已經在不知不覺中釀成大錯，讓自己的徒弟和師尊成了情敵。
而這件事，直到黎思思真的來到天元宗的那天，她都沒有意識到。
另一邊，黎思思沿著鬧市跑了一圈，好不容易才從一個角落的小巷裏找到了江霜，看到對方沒有受傷，反而神情振奮，她有些無語：“不是，你去哪了？害我找了這麽久。”
“我沒去哪啊，接了個傳音。”
“誰啊，你師尊？”
“對，她聽說你被懸賞的事了，還說到了萬不得已，會給我們提供幫助呢。”
黎思思知道江霜的師尊是天元宗的宗主，這可是個巨粗的大腿，當即受寵若驚：“那多不好意思啊？會不會有些不合適？”
“那有什麽，我師尊都說了可以了，放寬心，大不了就是回去嘛。”江霜拍拍她的肩膀：“你不信我，難道還能不信我師尊這個宗主？”
“信信信，我現在心情輕松不少，哎，你師尊喜歡什麽，我好給她備點，到時候見面也好留個好印象。”黎思思抱住她的肩，一晃一晃往前走去。
這不是開玩笑，天元宗宗主的身份非同小可，要是真能得到對方的保護，那她的處境絕對比現在要好很多。
心一輕，她便往街邊的小攤上瞅——現在她和江霜都是絕世富婆了，沒有不瘋狂購物的道理，一開始想的是回到仙界再開張，但是手裏有錢的時候未免渾身刺撓，眼睛不自覺就要往可以消費的地方看。
但是結果令她非常失望，這冥界的受眾不是活人，賣的東西也都是些她無法理解的：比如生肉粉，磨骨刀，還有些一看就非常塑料的人體結構，但是賣的居然很好，來買的全都是些出事故身體殘缺的鬼，有的缺只眼球，有的缺條胳膊，圍在攤子前面吵吵嚷嚷的。
黎思思跳過這種地方，往吃食上看去。
吃食相比起來沒有那麽獵奇，不過也不太饞人，也都是些包子米飯什麽的，黎思思壓低帽檐混進人群買了幾個來吃，誰知塞進嘴裏的瞬間她就又吐了出來——那些吃食味同嚼蠟，一點味道沒有，口感類似幹掉的石灰，跟小時候不小心吃了粉筆的感覺差不多。
她看向周圍的鬼物，它們全都吃得很歡。
江霜顯然也發現了這點，握著半個包子道：“難道就我們覺得難吃？”
黎思思挑了一個大快朵頤的，偷偷從它的紙包裏拿了一個，嚼了一口，與自己的並無差別。
為什麽這麽難吃？難吃到有些意味不明！
黎思思心態有點崩，怎麽別人吃得那麽津津有味，就她倆嘗不出哪兒好吃呢？難道是她的味蕾出問題了？
她偷偷從乾坤袋裏取出一塊牛肉幹，放進嘴裏的瞬間，她就辣得口水橫流，味覺沒問題，那問題就出在這包子上？
她慢慢地掰開，湊近鼻端聞了聞，這包子確實一點味沒有，非要說的話，有種煙草燃燒的味道，黎思思不確定自己是不是聞錯了，她從未聽過食物裏還有這種味道的，這和煙熏肉還不一樣，熏肉裏好歹有油腥，這裏面單純就是煙味，簡直讓人食欲全無。
不明白，兩人就這麽繼續往前，走了好長一段，黎思思發現了一個問題。
這吃食攤子裏沒有湯。
說起來，這其實也不是多麽大不了的事，單純是她吃了牛肉幹嘴裏辣得要死，想喝點什麽壓一壓，但常見的雪花酪和冰粉一個都沒見，如果這是因為天氣冷的話，那沒有羊肉湯，就有些說不過去了。
這種天氣，不賣羊肉湯，那就是暴殄天物。
她看向自己手裏的包子，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也許，這根本就不是包子。
為了驗證這一點，黎思思施展火訣，那包子立刻噌的燒了起來。
果然！
黎思思道：“我知道了，這是香火。”
“什麽？”江霜被她身前突然冒出的火光嚇了一跳。
“我真是太傻了，這冥界的吃食都是給鬼準備的，當然不可能是普通的吃食，它們需要的是香火，這些包子米飯的真實身份，都是香。”
江霜將信將疑，把手中的包子燒掉扔到一邊，果然有幾個孤魂野鬼撲了上去。
她吐出舌頭呸了呸：“你怎麽不早說，我剛才硬咽了半個，不會中毒吧？”
黎思思哈哈大笑：“誰讓你口那麽急，幸好我就吃了一口，中毒肯定不可能，香是用木頭做的，我以前還吃過粉筆，都沒事，放心吧。”
江霜還是找了個地方漱口，把自己嘴裏的東西刷洗幹凈後，好奇道：“什麽是粉筆？”
“你想吃？”
“什麽味兒啊？”
“和骨灰差不多。”
“哈哈！你還吃嗎？”
兩人邊笑邊走，絲毫沒有發現自己又被人盯上了，只是這次盯上她們的並非鬼物，而是體驗瀕死感誤入冥界的活人，他們年紀都不大，也不知在哪聽說窒息可以帶來快感，於是一群人爭先效仿，誤入冥界後一時無法回去，看到黎思思的模樣後，有個人突然道：“你說，那個是不是懸賞令上的人？”
幾個小孩都偷偷跟在她們身後，想要看個清楚。
只可惜，他們的跟蹤極其拙劣，沒幾秒鐘就被黎思思發現了。
發現身後是幾個一臉蠢像的小鬼後，黎思思起了歪點子。
她對江霜使了個眼色，往墻角一藏，等那幾個人過來，便忽地跳出來，打算嚇它們一跳，誰知這麽一嚇，直接把幾人嚇得變成透明，從原地失去了蹤影。
江霜還沒往出跳，就發現這幾人不見了，奇道：“你把它們嚇沒了？死了？”
“說什麽呢，它們本來就是鬼，哪有死不死的？”黎思思也不懂，但這些鬼的確消失得有些蹊蹺，兩人對視一會，同時聳了聳肩，死就死了，誰叫它們不懷好意想伏擊別人？
這事黎思思並未放在心上，倒是屢次三番遇到無法理解的事，讓她心裏有些不安——她們來到這種陌生的地方，本就容易被鬼盯上，若是再沒有點常識，很容易吃大虧。
當務之急，是找個向導，不管是想從這裏逃走，還是日常的生活，都非常必要。
她把這事對江霜說了，對方道：“這也不難，我聽說冥界有專門的引路人，我們可以去找一個，讓它來做我們的向導，這種引路人不是鬼物，不靠吃人為生，應該不會對我們有威脅。”
“那太好了，走著！”
兩人朝著據說有引路人的鼓樓走去，這鼓樓每隔一段路就有一個，非常醒目。
找到最近的鼓樓，兩人拾級而上，沒幾步，就到了引路人的門前，江霜敲響門，沒一會從裏面走出個細長身材的女人來，形容枯槁表情空洞，張嘴問她們有何貴幹。
江霜就問：“能幫我們做向導嗎？”
那人道：“好的。”
沒有一絲磕絆，這黑袍女人率先從樓梯上走了下去，黎思思和江霜對視一眼，覺得有些奇怪，這人都不問她們要去哪，直接答應了，而且，還不收錢。
天底下竟然有這樣免費的午餐？
但她們已經開了口，也不好現在說算了，於是跟在對方身後，一步步往前走去。
走了一陣，黎思思忍不住道：“這位大姐，您不問我們要去哪嗎？”
那女人道：“即便你們不說，我也非常清楚。”
這些話聽起來有些莫名，而且從對方的口中出來，透著一種棒讀的味道，像個沒有感情的機械，黎思思只在電視劇裏見過這種人，一般來說，這種人都不太正常，要麽是鬼，要麽是妖，還是剛學會說話的那種。
雖說冥界也不缺鬼就是了。
她還是覺得很不妥，眼睛不由往這人身上亂晃，但看不出什麽奇怪，這人穿得一絲不茍，身上那件黑袍緊貼身體，走路的時候卻沒有任何褶皺。
她偷偷對江霜說了這個發現，對方也覺得奇怪，道：“大姐，你來這兒多少年了，引路人這個差事辛苦嗎，一個月能賺多少靈石？”
“五十年，不辛苦，不賺錢。”對方回答得非常嚴密，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
江霜聽出對方是沒有跟她們寒暄的意思，只得攤了攤手，對黎思思表示自己已經盡力，不過跟著對方倒是有個好處，那就是好像沒人會註意到她們。
黎思思一開始以為是錯覺，她走得比較快，不小心撞到路邊的人，但那人回過頭來，並未對她惡語相向，反倒四處看了看，像是沒看到她似的，低聲罵了一句，便作罷了。
但怎麽可能看不到她？
黎思思為了驗證，便扯了一下路邊鬼姑娘的小辮，這次依舊沒有反應。
她對江霜說了這個發現，江霜也覺得好玩，拼命對路人做鬼臉，但無一例外，她們都被無視了。
這就有點意思了。
黎思思好奇道：“大姐，為什麽它們看不到我們啊？”
那女人道：“在我黑袍後面的人，全都不會被看到。”
黎思思驚道：“這麽厲害？那要是穿上黑袍呢？”
女人道：“那就連感知都不會被感知到。”
“厲害！”江霜讚嘆道：“我們要是想買你的黑袍，需要出多少錢啊？”
她們自從來到這裏，就時不時會被別人盯上，這黑袍好用得很，若是能搞兩件來穿穿，那就美滋滋了。
不想，那女人停下來，轉身道：“你確定要我的黑袍嗎？”
江霜看她表情肅穆，遲疑道：“是不是挺貴的？”
那女人面無表情：“不會，我不要你的錢，我再問你一句，你要我的黑袍嗎？”
江霜被她逼退了幾步，突然覺得這其中必定有詐，這麽好的東西，給她要幾百靈石也完全說得過去，可要是一分錢不要，就有些蹊蹺了，難不成是這黑袍裏長滿了刺，穿上的人會被無時無刻得紮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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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恕不由出了一身冷汗。
她再也顧不得什麽尊嚴，什麽臉面，直接反手給黎思思去了傳音，不出片刻，對方就接了起來：“餵？”
聽到這個聲音的瞬間，江恕大大松了口氣，可無措也隨之而來——剛才她會發出這個傳音，完全是因為急火攻心，在接通之前，她想的只有黎思思的安危。
可接通了，她卻不知該講什麽。
倒是黎思思又問了一句：“怎麽了？”
聲音溫柔又輕松，像是小心照顧著她的情緒，不想給她壓力，可江恕還是說不出話，她覺得自己好像失去了發聲的能力，張了幾次嘴，都說不出一個字。
終於，她還是慌亂地掛掉了傳音。
黎思思還活著。
確定了這一點，就已經足夠了。
至於對方為什麽會出現在冥界，那不重要，在生死大關的沖擊面前，任何事都顯得那麽蒼白無謂。
她只是有點惱怒自己的無能，這麽多天以來，她設想過無數種重逢時的場景，也預演了無數種會說的話題，可偏偏沒想到，竟然是一句話都沒能說得上。
她掩住自己的臉，默默嘆了口氣。
另一邊的黎思思看著斷掉的傳音，心中五味雜陳，她沒想到對方竟然主動聯系了自己，雖然沒能說上話，可光是看到那個名字出現在傳音玉上，就足夠她心跳大亂了。
她盡量不去想對方打錯的可能，雖然，這個可能是最大的，畢竟只維持了幾秒，更像是不小心撥出來的。
應該回過去嗎？
黎思思不知道，她手中摩挲著那塊傳音玉，始終無法下定決心，其實她並不是不想念，只是沒勇氣，她害怕對方的拒絕，害怕對方會說，剛才只是撥錯。
“想什麽呢？”江霜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黎思思嚇了一跳，忙把傳音玉藏了起來——在江霜面前，她必然不能暴露之前還有一個江霜的事實，這十分不利於之後的攻略開展。
“沒幹嘛，情況怎麽樣？”剛才她們進入冥界後，就自動脫離了羽毛，試了幾次也回不去，江霜猜測，這個地方可能是有某種規則，不允許使用秘境，這並不奇怪，很多大宗門裏也會設置這樣的法陣，最主要的目的是防止外人偷混進去作亂。
不能隱身，就只能多加小心。
她們最擔心的就是懸賞令的問題，黎思思無法出面，就派江霜跑出去看。
“沒有，我就說魔尊不可能那麽喪心病狂，你都變成鬼了還不放過。”江霜道：“不過這裏全是游魂厲鬼，對它們來說，我們的修為非常搶眼，很有可能被盯上，得小心點。”
黎思思吃過這個虧，點點頭說知道。
兩人各自披了件鬥篷，盡量不引人註目地穿過人群，但有些鬼靠的並不是視覺而是感知力，它們聞著味道就跟了上來，不遠不近地綴在她們身後。
原本，這種跟蹤是逃不過黎思思的感知的，但是附近的氣息太多，她只知道自己是被跟蹤了，卻並不知道具體有幾個鬼，分別是什麽水平，她對江霜使了個眼色，兩人走到一個岔路口，便分別走向兩個方向，這兩個方向大相徑庭，黎思思這邊比較荒涼，江霜那邊則比較熱鬧，這樣江霜會更安全一點，同時也有利於黎思思分辨出跟蹤自己的家夥到底是誰。
走出幾步，身邊的鬼物越來越少。
黎思思清楚地感覺到，自己身後綴著四只鬼，一只的力量較強，剩下三只應該是跟班，不足為懼，她裝作自己並沒有發現的模樣，正常轉到下一個岔口，便閃身躲起，等到那群鬼追上來的瞬間，扔出一張爆燃符。
巨大的火光瞬間將它們吞沒。
其中有一只不在爆燃符的攻擊範圍內，但它力量不強，被火光嚇到之後便逃之夭夭，黎思思沒有上去追，而是又轉了兩下，回到了一開始與江霜分開的岔路口。
兩人的約定就是甩掉尾巴後在這裏匯合。
只是等了半天，她都沒見江霜回來。
她連忙給江霜去了傳音，但對方沒接。
黎思思有些疑惑，剛才她已經把大半的鬼物引了過來，跟著江霜的那兩只鬼能力都不高，按理說，以江霜的水平，是不可能打不過的，但對方不接傳音，要麽是陷入了苦戰，要麽就是還在周旋。
她猶豫了一下，沿著江霜消失的方向追去。
而此時的江霜，早已利落地解決掉那兩只鬼物，正要如約回到那個岔路時，突然接到了傳音，她找了個僻靜的地方，左右觀察沒有被任何鬼盯上後，才低頭接了起來。
“霜兒，你現在在哪？”師尊的聲音自那邊傳來。
江霜不由站直了些：“師尊，我在冥界。”
“冥界？你之前不是還在人間嗎，怎麽會去了冥界的？”喻嵐說著，便用手勢示意弟子去與派出去的那些人手聯絡，讓他們不要再往人間趕了，改道去冥界。
弟子領命去了，她仍舊聽著江霜的解釋，說是她們被襲擊了，情急之下使用了神行符，然後就被傳送到了冥界來。
簡而言之，這就是個意外。
喻嵐了然：“那你一定要小心冥界的那些鬼怪，那個黎思思的修為如何，如果實在不行，還是用神行再傳送一次比較好。”
“我們也想過，但是又怕傳送到魔界去，現在滿世界都在懸賞她，萬一自投羅網那就糟了。”江霜解釋道。“相比起來，冥界沒有懸賞令，反倒安全一點。”
喻嵐心道也是，便沒有再勸，只道：“不管怎麽樣，你們都要保護好自己，雖然冥界相對安全，但是也不可太過張揚，也許就有往生不久的鬼，它們在人間見過那張懸賞令，萬一傳揚出去，也會對你們不利。”
江霜連連答應，又疑惑道：“師尊，你不是讓我小心思思嗎，怎麽突然對她這麽親近了？”
“這個……”喻嵐不知該不該把師尊已經收黎思思為徒的事告訴江霜，一來，這麽一說，就會暴露師尊曾經頂替“江霜”這個名字的事，難免會讓徒弟心裏不舒服，二來，兩人年紀相仿意氣相投，如果有了輩分上的分別，也許會讓兩個人的關系疏遠。
想了想，她還是決定不說，只道：“我已經查過她，她出身的確清白，又與魔尊有仇，俗話說，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我們作為正道之士，有義務保護好無辜的人，你要多多出力，不要臨陣脫逃，把人家置於危險之中。”
江霜本就是這麽做的，當即自拍胸脯，說自己一定與黎思思同甘共苦。
“還有一件事。”喻嵐道：“若是對方提出要跟你回來，或是你們在外面堅持不下去，大可以答應下來，放心，宗門就是你們堅強的後盾。”
江霜“啊？”了一聲：“可是……”
可是她記得宗門的第一條門規，就是不可擅自帶人回去，除非這個人是自己認定的道侶。
師尊的意思是，讓她們假裝道侶，尋求宗門的庇佑？
江霜覺得自己應該沒有理解錯，但她又不敢明了問，因為師尊是宗主，宗主不能知法犯法，暗示到這個程度，已經是非常有誠意，她要是連這點眼色都沒有，也算白在師尊手下學習這麽多年。
她思索半晌，心中的淚水都快滿溢出來。
師尊對她真的太好了，竟然願意為了她的朋友這樣破例，她不知道該怎麽才能表達自己內心的感激。
“我知道了，師尊，謝謝你！”江霜激動萬分道。“我也替思思謝謝你，如果真到了那一步，我會考慮這麽做的！”
喻嵐應了一聲：“好，那你們一路小心，靈石還夠用嗎？”
江霜嘿道：“師尊，我現在最不缺的就是靈石了。”
兩人又寒暄兩句，喻嵐便把傳音掛斷了，她剛才並沒有說得特別清楚，但她的意思應該已經傳達到了——她並不能直接表達出想讓她們回來的意願，這個決定，必須由黎思思或者江霜來做。
只有這樣，才能保全師尊的自尊。
可智者千慮卻有一失，她仔細考量好了說話的深淺，語氣的分寸，卻偏偏忘了自家的門規裏還有那麽一條，她已經在不知不覺中釀成大錯，讓自己的徒弟和師尊成了情敵。
而這件事，直到黎思思真的來到天元宗的那天，她都沒有意識到。
另一邊，黎思思沿著鬧市跑了一圈，好不容易才從一個角落的小巷裏找到了江霜，看到對方沒有受傷，反而神情振奮，她有些無語：“不是，你去哪了？害我找了這麽久。”
“我沒去哪啊，接了個傳音。”
“誰啊，你師尊？”
“對，她聽說你被懸賞的事了，還說到了萬不得已，會給我們提供幫助呢。”
黎思思知道江霜的師尊是天元宗的宗主，這可是個巨粗的大腿，當即受寵若驚：“那多不好意思啊？會不會有些不合適？”
“那有什麽，我師尊都說了可以了，放寬心，大不了就是回去嘛。”江霜拍拍她的肩膀：“你不信我，難道還能不信我師尊這個宗主？”
“信信信，我現在心情輕松不少，哎，你師尊喜歡什麽，我好給她備點，到時候見面也好留個好印象。”黎思思抱住她的肩，一晃一晃往前走去。
這不是開玩笑，天元宗宗主的身份非同小可，要是真能得到對方的保護，那她的處境絕對比現在要好很多。
心一輕，她便往街邊的小攤上瞅——現在她和江霜都是絕世富婆了，沒有不瘋狂購物的道理，一開始想的是回到仙界再開張，但是手裏有錢的時候未免渾身刺撓，眼睛不自覺就要往可以消費的地方看。
但是結果令她非常失望，這冥界的受眾不是活人，賣的東西也都是些她無法理解的：比如生肉粉，磨骨刀，還有些一看就非常塑料的人體結構，但是賣的居然很好，來買的全都是些出事故身體殘缺的鬼，有的缺只眼球，有的缺條胳膊，圍在攤子前面吵吵嚷嚷的。
黎思思跳過這種地方，往吃食上看去。
吃食相比起來沒有那麽獵奇，不過也不太饞人，也都是些包子米飯什麽的，黎思思壓低帽檐混進人群買了幾個來吃，誰知塞進嘴裏的瞬間她就又吐了出來——那些吃食味同嚼蠟，一點味道沒有，口感類似幹掉的石灰，跟小時候不小心吃了粉筆的感覺差不多。
她看向周圍的鬼物，它們全都吃得很歡。
江霜顯然也發現了這點，握著半個包子道：“難道就我們覺得難吃？”
黎思思挑了一個大快朵頤的，偷偷從它的紙包裏拿了一個，嚼了一口，與自己的並無差別。
為什麽這麽難吃？難吃到有些意味不明！
黎思思心態有點崩，怎麽別人吃得那麽津津有味，就她倆嘗不出哪兒好吃呢？難道是她的味蕾出問題了？
她偷偷從乾坤袋裏取出一塊牛肉幹，放進嘴裏的瞬間，她就辣得口水橫流，味覺沒問題，那問題就出在這包子上？
她慢慢地掰開，湊近鼻端聞了聞，這包子確實一點味沒有，非要說的話，有種煙草燃燒的味道，黎思思不確定自己是不是聞錯了，她從未聽過食物裏還有這種味道的，這和煙熏肉還不一樣，熏肉裏好歹有油腥，這裏面單純就是煙味，簡直讓人食欲全無。
不明白，兩人就這麽繼續往前，走了好長一段，黎思思發現了一個問題。
這吃食攤子裏沒有湯。
說起來，這其實也不是多麽大不了的事，單純是她吃了牛肉幹嘴裏辣得要死，想喝點什麽壓一壓，但常見的雪花酪和冰粉一個都沒見，如果這是因為天氣冷的話，那沒有羊肉湯，就有些說不過去了。
這種天氣，不賣羊肉湯，那就是暴殄天物。
她看向自己手裏的包子，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也許，這根本就不是包子。
為了驗證這一點，黎思思施展火訣，那包子立刻噌的燒了起來。
果然！
黎思思道：“我知道了，這是香火。”
“什麽？”江霜被她身前突然冒出的火光嚇了一跳。
“我真是太傻了，這冥界的吃食都是給鬼準備的，當然不可能是普通的吃食，它們需要的是香火，這些包子米飯的真實身份，都是香。”
江霜將信將疑，把手中的包子燒掉扔到一邊，果然有幾個孤魂野鬼撲了上去。
她吐出舌頭呸了呸：“你怎麽不早說，我剛才硬咽了半個，不會中毒吧？”
黎思思哈哈大笑：“誰讓你口那麽急，幸好我就吃了一口，中毒肯定不可能，香是用木頭做的，我以前還吃過粉筆，都沒事，放心吧。”
江霜還是找了個地方漱口，把自己嘴裏的東西刷洗幹凈後，好奇道：“什麽是粉筆？”
“你想吃？”
“什麽味兒啊？”
“和骨灰差不多。”
“哈哈！你還吃嗎？”
兩人邊笑邊走，絲毫沒有發現自己又被人盯上了，只是這次盯上她們的並非鬼物，而是體驗瀕死感誤入冥界的活人，他們年紀都不大，也不知在哪聽說窒息可以帶來快感，於是一群人爭先效仿，誤入冥界後一時無法回去，看到黎思思的模樣後，有個人突然道：“你說，那個是不是懸賞令上的人？”
幾個小孩都偷偷跟在她們身後，想要看個清楚。
只可惜，他們的跟蹤極其拙劣，沒幾秒鐘就被黎思思發現了。
發現身後是幾個一臉蠢像的小鬼後，黎思思起了歪點子。
她對江霜使了個眼色，往墻角一藏，等那幾個人過來，便忽地跳出來，打算嚇它們一跳，誰知這麽一嚇，直接把幾人嚇得變成透明，從原地失去了蹤影。
江霜還沒往出跳，就發現這幾人不見了，奇道：“你把它們嚇沒了？死了？”
“說什麽呢，它們本來就是鬼，哪有死不死的？”黎思思也不懂，但這些鬼的確消失得有些蹊蹺，兩人對視一會，同時聳了聳肩，死就死了，誰叫它們不懷好意想伏擊別人？
這事黎思思並未放在心上，倒是屢次三番遇到無法理解的事，讓她心裏有些不安——她們來到這種陌生的地方，本就容易被鬼盯上，若是再沒有點常識，很容易吃大虧。
當務之急，是找個向導，不管是想從這裏逃走，還是日常的生活，都非常必要。
她把這事對江霜說了，對方道：“這也不難，我聽說冥界有專門的引路人，我們可以去找一個，讓它來做我們的向導，這種引路人不是鬼物，不靠吃人為生，應該不會對我們有威脅。”
“那太好了，走著！”
兩人朝著據說有引路人的鼓樓走去，這鼓樓每隔一段路就有一個，非常醒目。
找到最近的鼓樓，兩人拾級而上，沒幾步，就到了引路人的門前，江霜敲響門，沒一會從裏面走出個細長身材的女人來，形容枯槁表情空洞，張嘴問她們有何貴幹。
江霜就問：“能幫我們做向導嗎？”
那人道：“好的。”
沒有一絲磕絆，這黑袍女人率先從樓梯上走了下去，黎思思和江霜對視一眼，覺得有些奇怪，這人都不問她們要去哪，直接答應了，而且，還不收錢。
天底下竟然有這樣免費的午餐？
但她們已經開了口，也不好現在說算了，於是跟在對方身後，一步步往前走去。
走了一陣，黎思思忍不住道：“這位大姐，您不問我們要去哪嗎？”
那女人道：“即便你們不說，我也非常清楚。”
這些話聽起來有些莫名，而且從對方的口中出來，透著一種棒讀的味道，像個沒有感情的機械，黎思思只在電視劇裏見過這種人，一般來說，這種人都不太正常，要麽是鬼，要麽是妖，還是剛學會說話的那種。
雖說冥界也不缺鬼就是了。
她還是覺得很不妥，眼睛不由往這人身上亂晃，但看不出什麽奇怪，這人穿得一絲不茍，身上那件黑袍緊貼身體，走路的時候卻沒有任何褶皺。
她偷偷對江霜說了這個發現，對方也覺得奇怪，道：“大姐，你來這兒多少年了，引路人這個差事辛苦嗎，一個月能賺多少靈石？”
“五十年，不辛苦，不賺錢。”對方回答得非常嚴密，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
江霜聽出對方是沒有跟她們寒暄的意思，只得攤了攤手，對黎思思表示自己已經盡力，不過跟著對方倒是有個好處，那就是好像沒人會註意到她們。
黎思思一開始以為是錯覺，她走得比較快，不小心撞到路邊的人，但那人回過頭來，並未對她惡語相向，反倒四處看了看，像是沒看到她似的，低聲罵了一句，便作罷了。
但怎麽可能看不到她？
黎思思為了驗證，便扯了一下路邊鬼姑娘的小辮，這次依舊沒有反應。
她對江霜說了這個發現，江霜也覺得好玩，拼命對路人做鬼臉，但無一例外，她們都被無視了。
這就有點意思了。
黎思思好奇道：“大姐，為什麽它們看不到我們啊？”
那女人道：“在我黑袍後面的人，全都不會被看到。”
黎思思驚道：“這麽厲害？那要是穿上黑袍呢？”
女人道：“那就連感知都不會被感知到。”
“厲害！”江霜讚嘆道：“我們要是想買你的黑袍，需要出多少錢啊？”
她們自從來到這裏，就時不時會被別人盯上，這黑袍好用得很，若是能搞兩件來穿穿，那就美滋滋了。
不想，那女人停下來，轉身道：“你確定要我的黑袍嗎？”
江霜看她表情肅穆，遲疑道：“是不是挺貴的？”
那女人面無表情：“不會，我不要你的錢，我再問你一句，你要我的黑袍嗎？”
江霜被她逼退了幾步，突然覺得這其中必定有詐，這麽好的東西，給她要幾百靈石也完全說得過去，可要是一分錢不要，就有些蹊蹺了，難不成是這黑袍裏長滿了刺，穿上的人會被無時無刻得紮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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