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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血為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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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血為祭

“爹爹說,是哪裏遭了災?”

凝墨回憶片刻,篤定道:“豫州,是豫州。”

豫州?那不就是自己上輩子大婚當夜,那人趕去賑災的地方?聽到這個答案,杜若雪一時甚至分辨不出,自己是何心情,原來,都已經到了上輩子自己大婚的日子?

她仔細一算,還真是,昨日,還真是自己上輩子大婚的時候。

可能是重來一世,經歷了不少事情,昨天又有貴妃和那人橫空出現,鬧騰著問名蔔卦的,自己竟然都沒記起,昨日,原是自己大婚的日子。

這是不是造化弄人?上輩子沒收到的聘禮,這輩子居然被那人,親自送來了杜府?不過她轉念一想,反正也是假的,等退了婚,這些禮物自然都要一並退回去的。

只是這豫州?杜若雪隱隱皺起眉,桃花眼微瞇起來,帶出擔憂的意味,這豫州賑災的時候,太子也插了手,甚至...

算了,管他做什麽,上輩子太子試圖借機做些什麽,那人不是一樣活下來?

杜若雪小小哼了一聲,又抓了個豆沙包。

用完早膳,她盯著小家夥和灰鴨子吃完食,百無聊賴在內花園裏繞了半晌,直到吃過晚膳,她心裏依舊有些不安。

上輩子,太子借著豫州賑災的事情,曾對那人下過手,這還是事發半年後,杜若雪才私下裏聽說的,而且因這事,那人還受了不輕的傷。

說到這受傷,也是他活該,杜若雪搖搖頭,據說當日對敵時,明明有機會一擊斃命,周二皇子也不知道發什麽瘋,就跟面對金侍衛一樣,偏要勸降。

對方那可是太子派出來的死士,怎麽可能勸得動?非但沒勸動,反而被他尋到機會,傷了周承睿,後來周承睿將人擊斃,可自己也修養了兩三個月,傷勢才徹底好轉。

等等,修養了兩三個月?

杜若雪驀地記起昨晚的夢,自己撞了那人的情形。大婚當夜,那人就去了豫州,後來受傷修養了兩三個月,算算時間,那豈不是說,自己撞人時,他的傷還沒痊愈?

被撞了傷處,所以才冷臉皺著眉頭?杜若雪楞了楞,心底升起股小小的負罪感,撞了人家的傷口還沒道歉,這...

算了算了,就當還他的,杜若雪提起裙擺,朝堂屋一溜小跑。

“雪兒要去,你就讓她去了?”臥房裏,杜夫人看著自己夫君,臉色要多陰沈有多陰沈。

杜將軍悄悄摸摸胳膊,陪笑道:“她也不是跟去賑災,只是追去說兩句話,去去就回來了。”

“那也不妥。”杜夫人看向黑漆漆的窗外,“她怎麽說也是女兒家家的,這又剛和二皇子定親...”

“假的,假定親。”杜將軍小聲嘀咕。

“是假定親,可是,別人不知道。”杜夫人依舊嘆氣,“假定了親,就追著去尋人了,這說出去也不好聽啊。”

杜將軍倒是並不在意:“人活一世,問心無愧便好,至於那些虛名,何須在意?”

聽到這話,杜夫人一番長談地嘆口氣,垂下眼眸。

“夫人不是這麽想嗎?”杜將軍有些意外,自己的夫人,自己了解,夫人她並非等閑女子,怎麽今日卻如此看重虛名?

杜夫人沈默片刻,喝了口茶,這才悠悠開口:“你沒看見那個情形。”

“什麽情形?”

杜夫人回憶著昨日種種,一五一十講了出來:“那周二皇子的神色,看起來並不像無意,我是怕...”

“夫人是怕雪兒此番追去,讓二皇子誤會?”杜將軍說完,沈默半晌,也跟著嘆了口氣,“夫人請細想想,雪兒自幼跟在你我身邊,直來直往的性子,你何曾見過雪兒悄悄瞪人?”

杜夫人微微一楞:“你是說...”

這邊,凝墨看著杜若雪翻身上馬,臉上全是擔憂神色:“要不,小姐您還是帶著我一起吧?”

“不用了,他們也就走了一天,我快馬加鞭,明天就回來了。”她看著凝墨的表情,調侃道,“要是帶著你,估計就要幾日後才能回來了。”

凝墨也知道自己騎藝不精,無奈地道:“小姐。”

“放心吧。”杜若雪用馬鞭悄悄指向周圍,“你當我爹真能放心我一個人?這周圍夜色裏,至少藏了四五雙眼睛,都在一眨不眨地盯著我呢。”

四周靜悄悄的,風吹動樹葉嘩嘩響了起來,凝墨看著黑漆漆的夜色,搓搓胳膊。

“行了,你回吧。”杜若雪高揚馬鞭,喊了聲駕,馬兒揚起前蹄長嘯一聲,沖進了夜色之中。

夜色裏,周承睿端坐在白色的駿馬上,揚起手中馬鞭,可是馬鞭在空中頓了頓,旋了一個圈,又放下了。

“二皇子可是有什麽吩咐?”

周承睿看著夜幕裏的點點火光,微微蹙眉。

手下以為他在思索正事,沒敢再出言,就這麽等了半柱香的時間,周二皇子依舊沒說話。

究竟是什麽事,能讓二皇子如此為難?將方才二皇子的吩咐從頭到尾又理一遍,手下自認這方法萬無一失,可以保證賑災的東西發下去,又能將心懷不軌之人引出來。

都有了萬全的打算,二皇子還在愁什麽呢?

周承睿又沈默了半柱香的時間,摸著玉佩開了口:“前方的鎮上,是不是有家酥油燒餅很是出名?”

手下楞了半天,僵硬地點點頭,感情二皇子深思熟慮半天,是想這個呢?

“那酥油燒餅店旁邊,可是還有家道口燒雞?”第一句說出來了,後面的話順當不少,周二皇子環伺四周,指了腿腳最快的一個探子,“你,繞去鎮上守著,待一早店裏開門,買包酥油燒餅,再買只燒雞。”

原來二皇子餓了?那人連忙應是,扭頭就要走進黑暗裏。

周承睿的聲音在後面傳來:“切記,酥油餅要甜的。買好之後,送去杜家,就說...”

說什麽?探子又跪回了馬前。

“說...”周承睿猶豫了片刻,沈聲道:“說既然要做戲,自然要做全套,我和她既已定了親,送些東西也是應該的。”

探子又等了一會兒,看沒有其他吩咐,才再次走進黑暗裏,離開一段距離後,他腳下加速,一邊穿過茂密的樹叢一邊想,咦,自己上次好像也被二皇子派去買過東西,是什麽來著?

對了,自己繞了好幾家店,按著二皇子吩咐,分別買了青團、梅子肉、糖醋排骨什麽的,也不知道一向不喜甜的二皇子,怎麽知道哪家店的糖醋排骨最好,哪家店的青團最軟糯?

看著探子徹底消失在夜幕之中,周承睿回過神來,再次高揚馬鞭喊了聲走。

沒事的,自己只不過在做戲,不會連累到她的,只不過是些吃食而已,沒事的。他一邊安撫自己,一邊不由自主,想到了杜若雪收到東西時會有的模樣。

那家的酥油燒餅色澤金黃,香酥可口,焦香之中帶著回甜,她一定喜歡。至於道口燒雞,雖然不偏甜,可也是香糯的緊,想來,她也應該愛吃吧?

想到杜若雪的喜好,他無奈地搖搖頭,糖醋排骨,梅子肉,但凡是跟甜字沾邊的,她都來者不拒。

自己上輩子,明明一家家嘗過了,那些東西甜得發膩,細嚼到後來,甚至泛著苦...

血洗金殿後的五年,周承睿每走過一個地方,都要去嘗嘗當地特色,而且,一定要將偏甜的菜每道都嘗上一遍,才肯罷休。

他那時已經登了基,皇帝私訪,每次都必吃甜食,這事傳開以後,大家都道當今聖上喜甜,甚至連進貢時,都會特意選些偏甜的食材。

每每得了這些貢品,周承睿總要將進貢之人嘉獎一番,然後再獨自坐在寢殿,將自己根本不愛的甜食細嚼慢咽,一點點吞進肚子。

原是自己欠了她的,欠了她一世榮耀,欠她一世柔情,對,只是欠她的,她雖愛慕自己,自己卻並未對她動過心,所以她的死,也不是受自己所累。

自己血洗了金殿、弒兄鞭屍,都只是太子應得的,並不是為了替誰報仇,也不是為了心中的恨和悔。

那五年裏,每日清晨,周承睿都要將這話無聲讀上一遍,然後緩緩披上白衣,再在白衣外,套上龍袍。

可是,只不過是欠了她而已,為什麽,每到夜深人靜,總忍不住繞去皇後的寢殿?為什麽要給那孤零零的牌位,添上一柱香?又為什麽,要將甜得發膩的吃食,供在案幾之上?

這些周承睿不敢細想,也不能細想,只要稍稍一碰,心就仿佛要裂開般疼痛,眼前猩紅一片。

那是血液的顏色,滿殿的鮮血還不夠,那些順著雕花柱蜿蜒而下的鮮血,還遠遠不夠,哪怕是再多的血,都不夠,只因再多的血,也換不回那個人了。

直到最後,他帶著兵將親自上陣,倒在血泊中的時候,周承睿才明白過來,夠了,終於夠了。

原來他渴望的不過是自己的血,是我愛了你,所以,是我害了你,那用我的血來祭奠你,好不好?

再後來,他睜開眼,一切回到了十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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