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無愧於心

關燈
無愧於心

如今情形,最穩妥的辦法,就是去調動揚州駐兵,想去調兵,便只有亮明身份這條路可選,可就算是亮明了皇子身份,周承睿手中也無兵權,甚至跟駐守揚州的將領都不熟識。

要怎麽調兵出來,是個難題。

周承睿揮退手下,回眸看到杜若雪在樹下而立,穩重從容。

他突然記起,如今揚州大營的首領,昔日可不就曾在杜將軍手下?而且跟吳老將軍,也頗有淵源。

不過,杜若雪畢竟只是個未出閣的女兒家,卷進這種事裏,總歸不安全,何況就算是以後嫁入王府做了福晉,也斷沒有讓福晉拋頭露面,去四處奔波的道理。如果連一生平安順遂都許不了,那還要男兒何用?

當務之急,還是將人送回吳府,自己先去救人要緊。

他打定主意,拿著面具兩步來到杜若雪近前:“如今情勢危急,我要去揚州大營,你...”

腳步聲由遠及近,杜若雪雙眸泛紅,指尖因為用力而翻出青白之色。

“你?”周承睿看著眼前的背影,有些詫異,她怎麽一直不回頭?

這人為什麽在揚州,為什麽就出現在自己身邊?他,他究竟想做什麽,他知不知道自己身份,他是不是有意隱瞞身份,還有...

疑問接踵而至,杜若雪一時甚至分不清自己是驚還是什麽,千萬個疑問,最終只化作一句話,她低著頭凝視地面:“你不是趙謹言。”

周承睿這才記起來,當初真正的趙謹言為了開脫,曾把這個名字按在自己頭上。

雖不是本意,但到底騙了人,騙了別人也就算了,對面的人偏偏還是杜若雪。

上輩子,他欠了她一世,重活一世,相遇之初又對著她說了謊,這的確不是君子行徑,既不坦蕩又不磊落。

周承睿遲疑中帶著心虛:“我並非有意蒙騙於你,如今情勢危急,我先送你們回吳府?”

吳府?

吳府只有獨女,嫁給了杜將軍,人盡皆知。而杜將軍,也就只有自己這一個女兒,於情於理,吳府都不可能冒出來一個姓杜的公子。

知道自己是吳府的,那,勢必就是知道了,自己杜將軍女兒的身份!

杜若雪猛地扭頭,眼神淒厲。

“怎麽了?”周承睿驚了。

雖不明就裏,但見杜若雪神情有異,凝墨連忙上前捏緊腰間佩劍,也跟著瞪向周承睿。

凝墨的身影,與上一世雲臺大營裏,她拼死護住自己的模樣,重合了,杜若雪一時間有些恍惚,上輩子她拼死拼活要護著的人,如今,竟要鬧到劍拔弩張的地步?

不應該的,就算是重來一世,她不願重蹈覆轍,可也沒打算與這人為敵啊?畢竟,他心懷天下,心性與人品,自己都還是認可的。

可,如果他真的是位坦蕩蕩的君子,為什麽隱姓埋名出現在自己身邊,又知道自己身份,難道一切,真是巧合?

是不是巧合,最好當面問個清楚明白,杜若雪回過神來,一字一頓:“你知道我是誰?”

周承睿憶及自己趁著杜若雪醉酒,兩次伸手扶人,心虛地點點頭。

知道,他果然知道!杜若雪呼吸一滯,也想到了那兩次醉酒。她當時仗著男裝又醉酒,被扶了也沒多少感覺,可如今回憶起來,那人,竟然知道自己身份?那,自己所作所為,看起來,可不就像投懷送抱?

不對,他明知自己身份,為什麽還不避嫌?還好意思說什麽坦蕩君子?

等等,他,究竟為什麽知道自己身份?

思緒轉了一圈,杜若雪終於想到重點:“你為何知道我身份?”

為什麽?

上輩子做了多年名義夫妻,哪怕沒有夫妻之實,好歹同住一府,入宮參拜、節慶宴飲也要一起,就算男扮女裝,自己也能認得出來啊。

不過,這要如何解釋?

解釋自己重活一世,解釋自己上輩子欠了她?周承睿下意識將這答案否決,先不說這話出口,會不會被認為瘋子,單說上輩子的虧欠,就沒必要這輩子再提。

錯過的,就錯過吧,沒必要再次讓她知曉傷神,這份虧欠,天知地知自己知便好了,今生今世,何不許她無憂無慮、笑顏如花?

周承睿想清楚這點,含糊答道:“曾在京中見過。”

他自認這並不算說謊,兩世加在一起的積雲寺初見,可不就是在京中?記起記憶中,積雲寺的初遇,他微微垂眸,心底滿是慶幸,還好,還好,之前的過往,並不會重來。

然而話到杜若雪耳朵裏,可全然變了味道,京中?

她此生,可絕沒在京中見過這人!倒不是她天賦異稟,縱然重活一世,依然記得清十五年間舊事,實在是,上輩子的驚鴻一瞥,讓人想忘都忘不掉,那是他們的初遇。

既然並沒見過,而這人卻言之鑿鑿,說曾在京中相見,那?杜若雪漸漸蹙起眉頭,神色也從驚疑轉冷。

她謝絕了周承睿相送,帶著凝墨緩緩駛回吳府,路上,杜若雪垂著頭,一言不發。

凝墨幾次想搭話,都沒能找到機會,待進了臥房,她再也忍不住道:“小姐?您這是怎麽了?”

怎麽了?杜若雪將頭埋進柔軟的被子中,摸著錦緞被面上彩線繡出的禽鳥,狠狠閉上眼睛。

她從未見過那人,而那人,卻知道自己身份,還從京中來了揚州,巧而又巧的出現在自己身旁,這中間的是是非非,哪裏禁得住細想?

上輩子,她自以為是陰差陽錯、芳心暗許,自以為拼了命要幫那人,現在想來,會不會一切的一切,都是個圈套?

她自以為的為情為愛為義,刀尖踱步、火中取栗,原不過是入了別人精心布下的局?

如今她不去積雲寺,這棋局的第一步沒有開始,於是,那人便換了方式?改成來到揚州,先隱姓埋名,再找機會講明身份?

那,衛顏,不,趙謹言呢?

他會不會,也是配合那人的執棋人,他被擄走,是否也是棋局中的一步?

青翠的竹葉在微風中晃個不停,黑白相間的一只鳥兒,正在竹林裏穿梭,它用嫩黃的小嘴,一會兒啄啄這片葉子,一會兒啄啄那片葉子,大有要將竹葉全都啄禿的意思。

“小家夥,不許淘氣。”凝墨無奈地伸手去捉,小家夥蹦跶著向前飛了一截,逃開了。

“小壞蛋,不許鬧了,沒看小姐都沒什麽精神嗎?”

凝墨壓低聲音,朝著內園方向指了指,鳥兒仿佛有靈性一般,竟真的停下來,朝著她指尖方向看過去。

杜若雪這會兒身著女裝,正雙手托腮坐在湖石頂端。

那石頭,說是從太湖湖畔運來的,因形狀奇特新奇入了吳老將軍的眼,從正面看仿佛揚蹄欲奔的駿馬,從側邊看,又像是只展翅的雄鷹。

凝墨也曾自己瞧過兩次,並沒怎麽看出駿馬和雄鷹的意境來。

這會兒杜若雪坐在上面,她從園中望過去,倒意外的看出了駿馬的感覺,只是駿馬上坐著的那個人,無精打采的,並沒半點精氣神。

小家夥看了會兒杜若雪,扇著翅膀飛了一截,在地上蹦噠幾下,東啄啄西啄啄,又扇著飛起來,落在杜若雪身畔。

杜若雪被鳥兒撲棱翅膀的聲音打斷沈思,垂眸一看,居然是小家夥。

她把小家夥撈進懷裏,摸著鳥兒身上不算柔軟的羽毛,心情好了不少。

小家夥用嫩黃色的小嘴,輕輕戳戳杜若雪指尖,將嘴上叼著的東西,放在她掌心。

那是一小段竹子,不知是被鳥兒啄下來的,還是被什麽砍斷的,斷口處參差不齊,甚至能看到竹節裏面,空空如也的洞。

“給我的?”杜若雪捏著竹子,隨意看了幾眼。

小家夥啾啾叫上兩聲,不知道是想表達個什麽,它叫完,便不再搭理杜若雪,高昂著頭撲棱著翅膀,再次沖向竹林。

“給我截竹子?這是要做什麽?”杜若雪看著竹子中間的空洞,慢慢放空雙眼。

她如今,真的不敢細想,上輩子自己所作所為,究竟是對是錯。

嫁給周承睿,助他繼承大統,對天下萬民而言,比太子登基自然好上許多,而周承睿想要登基,借助杜家的勢力,也算不上有錯,只是,為何,為何要算計自己?

不應該的,他明明不該是這種人啊,杜若雪搖搖頭,摸到袖間的那方信函。

這是外祖遠游前留下的,方才,外祖母將信函交給了自己,也點明了信函的用處,如今揚州大營的主帥,昔日曾在吳老將軍和杜將軍手下任職,她拿著這封手信前去,悄悄借調些兵馬出來,並非難事。

趙公子被劫,趙家已經報了官,但僅憑官府裏的衙役,想將人就回來,卻是難於登天。

可如果,能借到揚州大營的兵將,就不一樣了。

雖有明令,兵將不可擅自離營,但一方面有外祖的手令,追起責來有人擔當,一方面能救了趙家公子,塵埃落定後,兵將又能得到趙家不少好處,甚至還可能論功行賞,於情於理,主帥都會願意。

只是,如果這一切,真是那人布好的局呢?

自己如真調了兵將,就算是將吳家和杜家,徹底綁在了二皇子的船上,她嘆了口氣,看到了掌心的那節竹子。

竹子,是沒有心的,而人,卻是有心的。

生而為人,無愧於天,無愧於地,自然也要無愧於心,管它是不是圈套,都要走上這遭,杜若雪從湖石一躍而下,對著凝墨喊了聲走。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