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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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4 章
韓簡沒有再撥打張院長的電話。他的直覺告訴他，張院長所說的小姑娘就是林雲桑。可是，她好端端的去精神病院幹什麽？
“江助理，幫我查一下咱們跟精神病院最近來往的案例。”韓簡撥通電話說道。
電話那頭很快有了反應。
“韓總，最新的一個案例是精神病院的一個雙向情感障礙患者，名字叫李芽。”江助理對面的檔案員把材料舉在她的面前。
所謂雙向情感障礙，是指病人的情緒會在躁狂、抑郁和正常三種狀態下切換。病人的情緒會時而高漲，時而低落。
“是林雲桑負責？”韓簡問道。
江助理搖搖頭，“不是。按照之前的工作分配，應該是白小禾負責。但是白小禾出事以後，我還沒來得及把工作轉交給別人。”說是沒來得及，其實是江助理忙得忘了。
好在韓簡此刻急著找人，並沒有怪罪的意思。他點點頭說道：“把材料發到我手機上。我要親自去看一眼。”
半個小時後，司機把韓簡送到了精神病院門口。還沒等進門，韓簡便發現今天的精神病院似乎比平時熱鬧不少。門外光是轎車就停了好幾輛。而且，並不像是病人家屬的車。
“餵，你要看哪個病人？預約了嗎？”門外新換的保安大聲喊道。韓簡不由得皺了皺眉頭。“我找張院長。”
“找張院長？我們張院長是你說見就見得麽？張院長那麽忙，最近又有京昌的專家親自到診，沒空接待你。”保安懶洋洋說道，似乎根本不把韓簡放在眼裏。
“那你是不打算讓我進去了？”韓簡語氣冰冷說道，一個眼神嚇得保安頓時有些勢弱。他本來是想借著機會索要些香煙之類的好處，畢竟這是保安職權內的最大利益了。可韓簡似乎並沒有“賄賂”他的意思。
“你不讓我進也沒關系。給張院長打個電話，就說我來過了。”韓簡把一張名片隨手放在保安亭的桌子上。
保安懶洋洋的瞥了一眼，卻嚇了一大跳。“這是誰？韓亞集團的老總？可是在他印象當中，這老總應該是大腹便便的呀，哪有這麽年輕的老總。看樣子，也就是個司機吧。”
保安正一臉不相信的時候，真正的司機走了過來。韓簡喜歡性格穩重的人，所以選的司機年紀比較大，又一臉氣勢。
此刻，保安忽然啪的一聲敬了個禮。他就說嘛，剛才那個一定是司機冒充老板，這個才像是真正的老總。
司機被嚇了一跳，雖然不知道這個保安抽的什麽風，但還是一臉恭敬的沖著韓簡說道：“韓總，怎麽沒進門？有事嗎？”
韓簡搖搖頭。“沒事，你在車裏等我吧。”
再一瞧保安，此刻顯得格外灰頭土臉。
“那個，韓總，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這就給您開門，這就開門。”保安此刻總算明白自己把真正的韓總當成了司機，一臉諂媚說道。
韓簡淡淡瞥了他一眼，倒是沒功夫跟他置氣，轉身走進了精神病院。
此刻，精神病院裏正在進行集中活動。集中活動是每周一到周五都要進行的項目，這也是精神病院裏病人能夠見到除了醫生之外的異性的唯一機會，因此大家都比較興奮。
偌大的房間裏，病人圍坐一起，一名短發醫生正帶領大家一起高唱《感恩的心》。一曲唱罷，醫生笑嘻嘻的請出了一個女孩。
“這些天大家也應該都認識林醫生了，她來自韓亞心理咨詢公司，正在幫李芽做專項治療。今天呢，她正好有一點空餘時間，就讓她為大家講一講藥物副作用防治方法。”
在眾人亂七八糟的聲音當中，林雲桑走到了房間中央。韓簡站在門口，望著那張依舊機靈可愛的小臉，心裏忽然就安定下來。
“今天我要講的幾種藥是拉莫三嗪、碳酸鋰、奎硫平、奧沙西泮、利培酮、奧氮平、奎阿立哌唑和齊拉西酮。這些藥想必在座的很多人都曾經服用過，或者是正在服用。那麽其實，這些藥或多或少對身體都是有一些副作用的。所以，我希望大家能夠認真做好副作用防治……”
林雲桑的聲音回蕩在房間裏。就連韓簡也不知道，這個小姑娘是什麽時候學到的這些知識。盡管在座的都是精神病人，他們當中甚至沒有幾個能真正聽懂林雲桑的話，但她還是很認真的講著。
就像，初中時候的課代表在幫老師布置作業一樣。韓簡忍不住一笑。
“接下來我要分享的，是我之前的一個病人留給我的日記。她是一名抑郁癥患者，但現在已經康覆了。所以，我希望能夠通過這篇日記鼓勵大家，好好接受治療。”林雲桑講完了藥物，手裏又捧起了一本日記說道。
“下面我要念的，是她在治療之前所寫。”
[我不會笑了。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我就失去了這個能力。我的心情總像泡在水裏的海藻，潮濕又淩亂。我也不想與人交往，因為太累了，需要消耗我太多的體力。我很難入眠，因為睡意迷了路，永遠也找不到我。]
[就連食物也沒了味道。生活簡直毫無快樂可言。每天早上看見日出，我都會覺得，難熬的一天又開始了。死的念頭順理成章的產生，它像一棵野草，在我的心裏肆無忌憚的生長。]
[拯救我的是一句話，很俗很爛大街的話。我們唯一的敵人，就是我們自己。我不甘心就這麽輸了，我想再抗爭一次。為我辛苦勞作的母親，為我重病在床的父親。為我年邁的奶奶。也為了我自己。]
[於是，我來到了某醫院。在這裏，我認識到有很多人擁有和我一樣的病癥。雙向情感障礙，也就是抑郁和躁狂會交替出現。他們的原因比我奇怪的多。有些人認為自己一只眼睛大一只眼睛小，有些人覺得自己突然不識字了，有些人明明只有八十斤，但卻總覺得自己太胖。]
[就是這樣一群奇奇怪怪的人，我們卻成了戰友。我們，都在與一種摸不到影子的病魔抗爭著。這個群體的變化很大，有人來，有人走。走了的未必是贏家，但來了的一定是輸家。]
林雲桑讀到這裏，忽然停了下來。在場的那些神志清醒或是不清醒的人，此刻竟然都安靜下來，似乎都能聽懂日記裏的悲傷。就連門外的韓簡，也不由得有些出神。
“這是我的病人在治療之前所寫。我不想為大家朗讀她治療的過程，因為那實在很難熬。但好在，她挺過來了。所以，我們接下來要聽到的是她病愈後的回憶。”
[很神奇。我熬過了那些視力下降、雙手顫抖的藥物副作用。我也熬過了那些每天聽著別人哀嚎，看著別人打架的精神病院生活。我回到了世界當中。而且，是以擁抱的姿態。我聞到花香，我看見笑容，我嘗過味道，我也陷入愛情。]
[走過這一切我才明白，有的時候成功與失敗之間，缺的只是一點點的堅持。很幸運，我做到了。我又回去看我的戰友們，她們服藥的樣子讓我心疼。但我不能阻攔，因為我知道，她們距離勝利已經越走越近了。]
[我給她們講了火鍋的味道。因為她們說一直在吃藥，嘴裏發苦，連味道都想象不出來了。我說別怕，上天選中我們，是為了讓我們經受考驗，以後才能加倍珍惜我們的生活。哪怕為了火鍋，也要好起來。]
林雲桑的日記讀完了，大廳裏的人似乎沒有什麽明顯的反應，但又讓人覺得似乎哪裏不一樣了。
接著，病人到了自由活動的時間，而林雲桑則走到了張院長的旁邊。
“張院長，電擊療法已經被國外很多科學組織都證明了，會對身體造成很大的損害。您怎麽能不保護好自己的病人呢？”林雲桑質問道。
張院長苦笑一下，說道：“小姑娘，我也是沒辦法。那些京昌來的專家，是上頭派來的人。他們說要以李芽為典型，再試一次他們改良後的電擊療法。我說破了嘴皮子，人家也只是說，電擊療法已經改良，又經過了測試，不會有問題的。”
林雲桑嘆了一口氣說道：“那這樣吧，您再給我爭取幾天。”
張院長一張老臉皺得更加厲害，“哎呦呦，小姑娘你可真是要了我的老命了。我都給你爭取了三天了。三天之前你怎麽說的，你當著京昌那些專家的面跟我們保證，說是三天之內肯定會有進展。可結果呢，三天都過去了，李芽的病情還是沒有好轉。人家專家哪裏等得起阿。”
林雲桑還不死心，繼續說道：“可是他們要以李芽為典型，說白了就是要讓他當小白鼠。萬一真像之前的電擊治療一樣，出事了怎麽辦？再說了，李芽自己也說了，他接受過電擊治療，實在太痛苦，不想再遭那份罪了。”
無論林雲桑怎麽說，張院長也不肯松口。“小姑娘我跟你說實話，這些專家找李芽這樣的病人找了很久了。他是孤兒，真出事了也沒人追究。萬一要是成功了，他就是先驅，是最早受益的人，這也是好事。”
看著林雲桑的表情更加焦急，張院長繼續說道：“再說了，那些專家都是我上頭的人，我哪裏有權力跟他們抗衡。小姑娘，我對你也不差，你也要好好考慮我的難處。我這好歹也算是個烏紗帽阿！”
林雲桑還要繼續說話，忽然被一個高大的身影擋住。
“張院長，不好意思。我的員工給你添麻煩了。”韓簡的臉上帶著款款笑容。
張院長趕緊起身，握住了韓簡的手道：“哎呀呀，韓總到了。您可算是來了，您再不來，這個小姑奶奶就要折磨死我了。”張院長指了指林雲桑說道。
林雲桑滿臉不樂意，要不是為了李芽，她才不願意折磨這個對她不錯的老頭呢。
韓簡把林雲桑護在身後，笑呵呵說道：“那您先忙。我先帶我的員工回公司了。至於李芽嘛，既然已經有專業團隊介入了，我們就不添亂了。”
張院長連連點頭，“哎哎哎，謝謝韓總。還是韓總您識大體。”這話的言外之意就是林雲桑不識大體了。
韓簡一笑，“我家的員工都以自家病人的感受為先，不像官家團隊那麽顧全大局。這只是理念不同而已。”
韓簡十分巧妙的維護了林雲桑，張院長果然訕訕點頭。
二人走出大廳。韓簡轉過身來，只見林雲桑的臉上依然掛著不樂意，不由得開口說道：“你還真是笨呢。”
林雲桑一擡眸，眼圈上帶著暗沈，顯然是這幾天都沒有休息好。“我怎麽笨了？我就是為了幫李芽，我有什麽錯。”
“幫李芽的辦法有很多。只是你沒想到而已。”韓簡嘴角扯笑說道。
“那你有辦法？”林雲桑的眼睛裏光彩綻放。
韓簡點點頭，“你先陪我吃個飯，我就告訴你。”
林雲桑舉著手表看了看時間，“好吧。不過咱們要盡快回來，要不然他們又該逼著李芽做電擊療法了。”
韓簡點點頭，心情忍不住好了起來。看樣子，林雲桑一點怪罪他的意思都沒有。
Vaga小食。這是一家素食餐廳，位置就在精神病院門口不遠。好在，味道還不錯。
“為什麽來這吃？”韓簡問道。
林雲桑點了幾道菜，然後說道：“因為李芽喜歡吃他家的菜。他在精神病院裏頭吃的不好，我就經常從外面買一些帶給他吃。”
韓簡想起了材料裏那張李芽檔案，一個身體瘦弱白皙的男生，但眼神裏有種莫名的抗爭精神。
“李芽不是你的治療任務。”韓簡的語氣裏有些酸味，但林雲桑沒聽出來。
“你跟小禾姐的事鬧得那麽大，江助理又忙，她的病人肯定沒人管呀。還好我多留神了一下，要不然她的病人就都沒人管了。”林雲桑十足的小操心婆語氣。
韓簡卻有些著急，她是怎麽看待他和白小禾的。她不會想多了吧。
想到這裏，他趕緊解釋道：“新聞都是假的，我根本就沒有和白小禾……”他的話說了一半，便不知道該如何繼續。一向牙尖嘴利的心理醫生，偏偏到了她這，連話都說不好了。
可面前的女孩神色卻一臉平淡。“我都知道呀。”
“你怎麽知道？”韓簡有些詫異。
“看圖片就知道了呀。”林雲桑笑呵呵說道。“那些圖片上雖然你們的手是緊握著的，但仔細看就會發現，是白小禾反扣住你的手，並不是你主動拉著她。而且，你的表情裏根本就沒有對自己喜歡女人的保護欲。這些，不都是你教的麽。凡事，多看細節！”
韓簡忍不住一笑。他的她怎麽就這麽聰明。
“再說，即使不看圖片我也知道。小禾姐時不時就往你辦公室看，分老師的時候又一下子就選中了你。而且，她的裙子又剪得那麽短。”林雲桑的語氣裏有幾分不喜歡。
韓簡笑的更加肆意。“那你說，我該怎麽辦呢？”
“怎麽辦？”林雲桑有點吃驚。“你的意思是說，你還沒處理掉小禾姐呀？嘖嘖嘖，你這是什麽辦事效率。我還以為，你早就對她打擊報覆了呢。”
韓簡心裏不由得腹誹道，那麽長時間找不到你，我哪有心情打擊報覆別人。心裏如此想，臉上卻帶了幾分戲謔問道：“打擊報覆？我好像不太會。”
“你還記得之前碰瓷的那個三輪車司機嗎？”林雲桑忽然問道。
韓簡搖搖頭。
“後來我在下班路上又堵著過他幾次。我把他碰瓷的視頻都錄下來了，然後給交警隊傳了過去。然後，他就被行政拘留了。”林雲桑的語氣裏帶著幾分得意。
“做錯事，就是要付出代價的！”林雲桑一本正經說道。“小禾姐她這個行為，不僅抹黑了你，也影響了咱們公司的效益。我覺得她非常非常過分。”
“好，既然你都說了，回去我就處理她。”韓簡一笑。“對了，你為什麽請長假？”
“因為我要治療李芽阿。當時著急跟京昌來的專家談判，忘了跟江助理說我是因為公事才請假。談判那天還想給你打電話來著，怕你忙，就沒敢。”林雲桑吃了一口豆芽說道。
“那後來你手機怎麽又關機了？”韓簡又問道。
“精神病院的病房裏，不讓用手機呀。”林雲桑理直氣壯說道。
“那你發的那條朋友圈呢？”韓簡又一次問道。他自己都覺得，一向不愛說話的自己遇到林雲桑簡直就成了話癆。
“你說那個呀。那天晚上嘛，有一只大蚊子。我聽著聲音吧，是距離我挺近的。可我起床抓了它七八次，也抓不到。所以說，那麽近，又那麽遠。哎，那天我被咬了好幾個包呢。”
韓簡：“……”
我還真是想的太多了。韓簡覺得，他真是低估了這個小女孩心大的程度。
“哎，韓總，你怎麽知道我手機關機了？”時隔半天，林雲桑的反射弧總算發揮作用了。“你給我打電話了？”
韓簡點點頭。他當然不能說自己擔心她看了新聞之後瞎想，只好隨便編了個理由。“公司人手安排不開，想給你加任務而已。”
林雲桑點點頭，“哎，對了。韓總，我這樣請長假不能去打卡，可治療李芽卻是在完成咱們公司的工作呀。這樣的話，不會扣工資吧。”
韓簡：“……”
“不會。我會叮囑江助理，把這個月的車補和餐補都給你加一倍。”韓簡說道。
“韓總你真好。”林雲桑笑瞇瞇說道。這個看似含情的笑容，惹得韓簡心跳加速了一倍。
“對了，你說有辦法幫李芽？我們要怎麽幫？”林雲桑問道。
“等看過了李芽再說。”韓簡賣了個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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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簡沒有再撥打張院長的電話。他的直覺告訴他，張院長所說的小姑娘就是林雲桑。可是，她好端端的去精神病院幹什麽？
“江助理，幫我查一下咱們跟精神病院最近來往的案例。”韓簡撥通電話說道。
電話那頭很快有了反應。
“韓總，最新的一個案例是精神病院的一個雙向情感障礙患者，名字叫李芽。”江助理對面的檔案員把材料舉在她的面前。
所謂雙向情感障礙，是指病人的情緒會在躁狂、抑郁和正常三種狀態下切換。病人的情緒會時而高漲，時而低落。
“是林雲桑負責？”韓簡問道。
江助理搖搖頭，“不是。按照之前的工作分配，應該是白小禾負責。但是白小禾出事以後，我還沒來得及把工作轉交給別人。”說是沒來得及，其實是江助理忙得忘了。
好在韓簡此刻急著找人，並沒有怪罪的意思。他點點頭說道：“把材料發到我手機上。我要親自去看一眼。”
半個小時後，司機把韓簡送到了精神病院門口。還沒等進門，韓簡便發現今天的精神病院似乎比平時熱鬧不少。門外光是轎車就停了好幾輛。而且，並不像是病人家屬的車。
“餵，你要看哪個病人？預約了嗎？”門外新換的保安大聲喊道。韓簡不由得皺了皺眉頭。“我找張院長。”
“找張院長？我們張院長是你說見就見得麽？張院長那麽忙，最近又有京昌的專家親自到診，沒空接待你。”保安懶洋洋說道，似乎根本不把韓簡放在眼裏。
“那你是不打算讓我進去了？”韓簡語氣冰冷說道，一個眼神嚇得保安頓時有些勢弱。他本來是想借著機會索要些香煙之類的好處，畢竟這是保安職權內的最大利益了。可韓簡似乎並沒有“賄賂”他的意思。
“你不讓我進也沒關系。給張院長打個電話，就說我來過了。”韓簡把一張名片隨手放在保安亭的桌子上。
保安懶洋洋的瞥了一眼，卻嚇了一大跳。“這是誰？韓亞集團的老總？可是在他印象當中，這老總應該是大腹便便的呀，哪有這麽年輕的老總。看樣子，也就是個司機吧。”
保安正一臉不相信的時候，真正的司機走了過來。韓簡喜歡性格穩重的人，所以選的司機年紀比較大，又一臉氣勢。
此刻，保安忽然啪的一聲敬了個禮。他就說嘛，剛才那個一定是司機冒充老板，這個才像是真正的老總。
司機被嚇了一跳，雖然不知道這個保安抽的什麽風，但還是一臉恭敬的沖著韓簡說道：“韓總，怎麽沒進門？有事嗎？”
韓簡搖搖頭。“沒事，你在車裏等我吧。”
再一瞧保安，此刻顯得格外灰頭土臉。
“那個，韓總，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這就給您開門，這就開門。”保安此刻總算明白自己把真正的韓總當成了司機，一臉諂媚說道。
韓簡淡淡瞥了他一眼，倒是沒功夫跟他置氣，轉身走進了精神病院。
此刻，精神病院裏正在進行集中活動。集中活動是每周一到周五都要進行的項目，這也是精神病院裏病人能夠見到除了醫生之外的異性的唯一機會，因此大家都比較興奮。
偌大的房間裏，病人圍坐一起，一名短發醫生正帶領大家一起高唱《感恩的心》。一曲唱罷，醫生笑嘻嘻的請出了一個女孩。
“這些天大家也應該都認識林醫生了，她來自韓亞心理咨詢公司，正在幫李芽做專項治療。今天呢，她正好有一點空餘時間，就讓她為大家講一講藥物副作用防治方法。”
在眾人亂七八糟的聲音當中，林雲桑走到了房間中央。韓簡站在門口，望著那張依舊機靈可愛的小臉，心裏忽然就安定下來。
“今天我要講的幾種藥是拉莫三嗪、碳酸鋰、奎硫平、奧沙西泮、利培酮、奧氮平、奎阿立哌唑和齊拉西酮。這些藥想必在座的很多人都曾經服用過，或者是正在服用。那麽其實，這些藥或多或少對身體都是有一些副作用的。所以，我希望大家能夠認真做好副作用防治……”
林雲桑的聲音回蕩在房間裏。就連韓簡也不知道，這個小姑娘是什麽時候學到的這些知識。盡管在座的都是精神病人，他們當中甚至沒有幾個能真正聽懂林雲桑的話，但她還是很認真的講著。
就像，初中時候的課代表在幫老師布置作業一樣。韓簡忍不住一笑。
“接下來我要分享的，是我之前的一個病人留給我的日記。她是一名抑郁癥患者，但現在已經康覆了。所以，我希望能夠通過這篇日記鼓勵大家，好好接受治療。”林雲桑講完了藥物，手裏又捧起了一本日記說道。
“下面我要念的，是她在治療之前所寫。”
[我不會笑了。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我就失去了這個能力。我的心情總像泡在水裏的海藻，潮濕又淩亂。我也不想與人交往，因為太累了，需要消耗我太多的體力。我很難入眠，因為睡意迷了路，永遠也找不到我。]
[就連食物也沒了味道。生活簡直毫無快樂可言。每天早上看見日出，我都會覺得，難熬的一天又開始了。死的念頭順理成章的產生，它像一棵野草，在我的心裏肆無忌憚的生長。]
[拯救我的是一句話，很俗很爛大街的話。我們唯一的敵人，就是我們自己。我不甘心就這麽輸了，我想再抗爭一次。為我辛苦勞作的母親，為我重病在床的父親。為我年邁的奶奶。也為了我自己。]
[於是，我來到了某醫院。在這裏，我認識到有很多人擁有和我一樣的病癥。雙向情感障礙，也就是抑郁和躁狂會交替出現。他們的原因比我奇怪的多。有些人認為自己一只眼睛大一只眼睛小，有些人覺得自己突然不識字了，有些人明明只有八十斤，但卻總覺得自己太胖。]
[就是這樣一群奇奇怪怪的人，我們卻成了戰友。我們，都在與一種摸不到影子的病魔抗爭著。這個群體的變化很大，有人來，有人走。走了的未必是贏家，但來了的一定是輸家。]
林雲桑讀到這裏，忽然停了下來。在場的那些神志清醒或是不清醒的人，此刻竟然都安靜下來，似乎都能聽懂日記裏的悲傷。就連門外的韓簡，也不由得有些出神。
“這是我的病人在治療之前所寫。我不想為大家朗讀她治療的過程，因為那實在很難熬。但好在，她挺過來了。所以，我們接下來要聽到的是她病愈後的回憶。”
[很神奇。我熬過了那些視力下降、雙手顫抖的藥物副作用。我也熬過了那些每天聽著別人哀嚎，看著別人打架的精神病院生活。我回到了世界當中。而且，是以擁抱的姿態。我聞到花香，我看見笑容，我嘗過味道，我也陷入愛情。]
[走過這一切我才明白，有的時候成功與失敗之間，缺的只是一點點的堅持。很幸運，我做到了。我又回去看我的戰友們，她們服藥的樣子讓我心疼。但我不能阻攔，因為我知道，她們距離勝利已經越走越近了。]
[我給她們講了火鍋的味道。因為她們說一直在吃藥，嘴裏發苦，連味道都想象不出來了。我說別怕，上天選中我們，是為了讓我們經受考驗，以後才能加倍珍惜我們的生活。哪怕為了火鍋，也要好起來。]
林雲桑的日記讀完了，大廳裏的人似乎沒有什麽明顯的反應，但又讓人覺得似乎哪裏不一樣了。
接著，病人到了自由活動的時間，而林雲桑則走到了張院長的旁邊。
“張院長，電擊療法已經被國外很多科學組織都證明了，會對身體造成很大的損害。您怎麽能不保護好自己的病人呢？”林雲桑質問道。
張院長苦笑一下，說道：“小姑娘，我也是沒辦法。那些京昌來的專家，是上頭派來的人。他們說要以李芽為典型，再試一次他們改良後的電擊療法。我說破了嘴皮子，人家也只是說，電擊療法已經改良，又經過了測試，不會有問題的。”
林雲桑嘆了一口氣說道：“那這樣吧，您再給我爭取幾天。”
張院長一張老臉皺得更加厲害，“哎呦呦，小姑娘你可真是要了我的老命了。我都給你爭取了三天了。三天之前你怎麽說的，你當著京昌那些專家的面跟我們保證，說是三天之內肯定會有進展。可結果呢，三天都過去了，李芽的病情還是沒有好轉。人家專家哪裏等得起阿。”
林雲桑還不死心，繼續說道：“可是他們要以李芽為典型，說白了就是要讓他當小白鼠。萬一真像之前的電擊治療一樣，出事了怎麽辦？再說了，李芽自己也說了，他接受過電擊治療，實在太痛苦，不想再遭那份罪了。”
無論林雲桑怎麽說，張院長也不肯松口。“小姑娘我跟你說實話，這些專家找李芽這樣的病人找了很久了。他是孤兒，真出事了也沒人追究。萬一要是成功了，他就是先驅，是最早受益的人，這也是好事。”
看著林雲桑的表情更加焦急，張院長繼續說道：“再說了，那些專家都是我上頭的人，我哪裏有權力跟他們抗衡。小姑娘，我對你也不差，你也要好好考慮我的難處。我這好歹也算是個烏紗帽阿！”
林雲桑還要繼續說話，忽然被一個高大的身影擋住。
“張院長，不好意思。我的員工給你添麻煩了。”韓簡的臉上帶著款款笑容。
張院長趕緊起身，握住了韓簡的手道：“哎呀呀，韓總到了。您可算是來了，您再不來，這個小姑奶奶就要折磨死我了。”張院長指了指林雲桑說道。
林雲桑滿臉不樂意，要不是為了李芽，她才不願意折磨這個對她不錯的老頭呢。
韓簡把林雲桑護在身後，笑呵呵說道：“那您先忙。我先帶我的員工回公司了。至於李芽嘛，既然已經有專業團隊介入了，我們就不添亂了。”
張院長連連點頭，“哎哎哎，謝謝韓總。還是韓總您識大體。”這話的言外之意就是林雲桑不識大體了。
韓簡一笑，“我家的員工都以自家病人的感受為先，不像官家團隊那麽顧全大局。這只是理念不同而已。”
韓簡十分巧妙的維護了林雲桑，張院長果然訕訕點頭。
二人走出大廳。韓簡轉過身來，只見林雲桑的臉上依然掛著不樂意，不由得開口說道：“你還真是笨呢。”
林雲桑一擡眸，眼圈上帶著暗沈，顯然是這幾天都沒有休息好。“我怎麽笨了？我就是為了幫李芽，我有什麽錯。”
“幫李芽的辦法有很多。只是你沒想到而已。”韓簡嘴角扯笑說道。
“那你有辦法？”林雲桑的眼睛裏光彩綻放。
韓簡點點頭，“你先陪我吃個飯，我就告訴你。”
林雲桑舉著手表看了看時間，“好吧。不過咱們要盡快回來，要不然他們又該逼著李芽做電擊療法了。”
韓簡點點頭，心情忍不住好了起來。看樣子，林雲桑一點怪罪他的意思都沒有。
Vaga小食。這是一家素食餐廳，位置就在精神病院門口不遠。好在，味道還不錯。
“為什麽來這吃？”韓簡問道。
林雲桑點了幾道菜，然後說道：“因為李芽喜歡吃他家的菜。他在精神病院裏頭吃的不好，我就經常從外面買一些帶給他吃。”
韓簡想起了材料裏那張李芽檔案，一個身體瘦弱白皙的男生，但眼神裏有種莫名的抗爭精神。
“李芽不是你的治療任務。”韓簡的語氣裏有些酸味，但林雲桑沒聽出來。
“你跟小禾姐的事鬧得那麽大，江助理又忙，她的病人肯定沒人管呀。還好我多留神了一下，要不然她的病人就都沒人管了。”林雲桑十足的小操心婆語氣。
韓簡卻有些著急，她是怎麽看待他和白小禾的。她不會想多了吧。
想到這裏，他趕緊解釋道：“新聞都是假的，我根本就沒有和白小禾……”他的話說了一半，便不知道該如何繼續。一向牙尖嘴利的心理醫生，偏偏到了她這，連話都說不好了。
可面前的女孩神色卻一臉平淡。“我都知道呀。”
“你怎麽知道？”韓簡有些詫異。
“看圖片就知道了呀。”林雲桑笑呵呵說道。“那些圖片上雖然你們的手是緊握著的，但仔細看就會發現，是白小禾反扣住你的手，並不是你主動拉著她。而且，你的表情裏根本就沒有對自己喜歡女人的保護欲。這些，不都是你教的麽。凡事，多看細節！”
韓簡忍不住一笑。他的她怎麽就這麽聰明。
“再說，即使不看圖片我也知道。小禾姐時不時就往你辦公室看，分老師的時候又一下子就選中了你。而且，她的裙子又剪得那麽短。”林雲桑的語氣裏有幾分不喜歡。
韓簡笑的更加肆意。“那你說，我該怎麽辦呢？”
“怎麽辦？”林雲桑有點吃驚。“你的意思是說，你還沒處理掉小禾姐呀？嘖嘖嘖，你這是什麽辦事效率。我還以為，你早就對她打擊報覆了呢。”
韓簡心裏不由得腹誹道，那麽長時間找不到你，我哪有心情打擊報覆別人。心裏如此想，臉上卻帶了幾分戲謔問道：“打擊報覆？我好像不太會。”
“你還記得之前碰瓷的那個三輪車司機嗎？”林雲桑忽然問道。
韓簡搖搖頭。
“後來我在下班路上又堵著過他幾次。我把他碰瓷的視頻都錄下來了，然後給交警隊傳了過去。然後，他就被行政拘留了。”林雲桑的語氣裏帶著幾分得意。
“做錯事，就是要付出代價的！”林雲桑一本正經說道。“小禾姐她這個行為，不僅抹黑了你，也影響了咱們公司的效益。我覺得她非常非常過分。”
“好，既然你都說了，回去我就處理她。”韓簡一笑。“對了，你為什麽請長假？”
“因為我要治療李芽阿。當時著急跟京昌來的專家談判，忘了跟江助理說我是因為公事才請假。談判那天還想給你打電話來著，怕你忙，就沒敢。”林雲桑吃了一口豆芽說道。
“那後來你手機怎麽又關機了？”韓簡又問道。
“精神病院的病房裏，不讓用手機呀。”林雲桑理直氣壯說道。
“那你發的那條朋友圈呢？”韓簡又一次問道。他自己都覺得，一向不愛說話的自己遇到林雲桑簡直就成了話癆。
“你說那個呀。那天晚上嘛，有一只大蚊子。我聽著聲音吧，是距離我挺近的。可我起床抓了它七八次，也抓不到。所以說，那麽近，又那麽遠。哎，那天我被咬了好幾個包呢。”
韓簡：“……”
我還真是想的太多了。韓簡覺得，他真是低估了這個小女孩心大的程度。
“哎，韓總，你怎麽知道我手機關機了？”時隔半天，林雲桑的反射弧總算發揮作用了。“你給我打電話了？”
韓簡點點頭。他當然不能說自己擔心她看了新聞之後瞎想，只好隨便編了個理由。“公司人手安排不開，想給你加任務而已。”
林雲桑點點頭，“哎，對了。韓總，我這樣請長假不能去打卡，可治療李芽卻是在完成咱們公司的工作呀。這樣的話，不會扣工資吧。”
韓簡：“……”
“不會。我會叮囑江助理，把這個月的車補和餐補都給你加一倍。”韓簡說道。
“韓總你真好。”林雲桑笑瞇瞇說道。這個看似含情的笑容，惹得韓簡心跳加速了一倍。
“對了，你說有辦法幫李芽？我們要怎麽幫？”林雲桑問道。
“等看過了李芽再說。”韓簡賣了個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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