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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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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子確實不想說了,但不是因為累了。

他們從小一個院裏長大,寧夏過的什麽日子,她過的什麽日子。之後下鄉,回城,一起當工人,媒人給他倆介紹相親對象,都是條件更好的介紹給她,條件差一些的介紹給寧夏。

雖然他們都不會去相親,但這說明,在媒人眼裏,他們的條件是不一樣的,英子更勝一籌。

可是很快,他們就不一樣了,寧夏坐辦公室,她還能勉強說,都是一個廠裏的同事,只是工種不同。

但隨著寧夏來平京讀書,便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寧夏對她沒得說,哪怕她是大學生,也沒有絲毫看不起她的意思。

可是看看他們的生活,寧夏在學習英文,在翻譯自己的小說,和主編談笑風生,寫一本新書是五千塊的稿費。還有同鄉會,江川最出名的江晚都想認識她,寧夏卻忙的沒有時間見他。

而她的生活呢,洗衣做飯帶孩子,如今才知道,肖教授那裏得到的,並不是常態,甚至可以說,幹一輩子保姆,你可能都遇不到一二個像肖教授這樣的東家。

因為這家需要帶孩子下樓玩,她也認識了一些同樣是做保姆的小姑娘或是阿姨。他們說的最多的,是人離鄉賤。

但英子知道,他們說的不對,如果是像寧夏這樣的人,離開家鄉反而有更廣闊的發展平臺。

她開始後悔,如果她好好學習英文,說不定真能找一份不錯的工作。因為她聽說,已經有國外的企業,到平京開公司,規劃在華國的業務。

可是,曾經優渥的條件她沒好好學,現在想學,即沒有獨立的空間,也沒有時間,更是離開了大學的環境,想聽課都千難萬難。

當自己握有隨時可以幹一件事的條件時,人們往往以為,這個條件永遠不會消失,只要自己想做就可以做。

等到不經意間,你才會發現,原來,條件不會一直在原地等你。

“不累,能有多累呢,你當初為了高考,趁著全家人睡著,又爬起來,點著臺燈背書背到一點。你在車間裏上班的時候,口袋裏都裝著小抄,沒事就掏出來念念有詞。”這些事,有些是寧夏考上大學之後,傳出來的,也有些,就是她親眼目睹的。

寧夏從來不提自己付出了多少,但英子卻知道,她回城之後,連江川新建的公園都沒去過一次,有次路過,還說怎麽這裏不一樣了。

“英子姐,任何時候努力都不晚,我們不是天才,也許努力也考不了十分,但就算能考三分四分,也比我們一無所有的時候,多了一點點,不是嗎?”

寧夏知道自己只是個普通人,現在的光環多來自寧安悅的饋贈。她不能將寧安悅的一切,視為理所當然。她要努力配得上這一切,她要讓寧安悅不後悔在人生的最後時刻,把自己寶貴的記憶贈與她。

“我每周會有一天假,我可以過來跟著你們一起學習嗎?”

“可以呀,小蘇也準備周末跟我們一起學英語呢。”寧夏欣喜的牽住英子的手,“走,正好我要去看看衣服,難得有人陪,去逛逛。”

結果英子發現,寧夏還沒自己路熟,驚訝道:“你不會來了這麽久,還沒上過一次街吧。”

寧夏赧然笑道:“後街什麽都有,就沒怎麽出門。”

她前天被通知,去學校的倉庫裏挑登臺的衣服,看完實在有點遭不住。本來她是無所謂穿什麽的,但寧安悅的審美在瘋狂攻擊她,讓她不得不作出妥協,決定自己準備。

八一年的平京,普通人唯一能找到像晚禮服的衣服,就是婚紗,除了白色還有粉紅色和大紅色,充分體現了什麽叫入鄉隨俗。

時間還來得及,寧夏幹脆去裁縫鋪,自己定做。普通的裁縫鋪子連合適的料子都沒有,只能去專門定制旗袍的店面,這樣的店極為少見,走了好久,才找到。

“幸好你要的是綠色,一模一樣的面料,我們就兩匹,一匹紅色一匹綠色。這匹紅色有人要了,要做旗袍領的禮服,老費工了。”裁縫店的老師傅說話間一指,“喏,做出來,絕對漂亮。”

“是外國人定的吧,我聽說好多外國人上您這兒來訂旗袍。”寧夏往後走了幾步,看到禮服的全貌,雖然沒有做完,但一看就非常隆重。

“真被你猜著了,是個外國人,但也是個小姑娘。所以我才念叨幾句,小姑娘是不是都喜歡這一款的,我得讓人再進幾匹回來。”

手感絲滑又有垂感的絲綢面料,英子悄悄摸了一把,就及時收回手,怕自己的手太粗,掛花了面料。

寧夏抿著嘴笑,“我是學校登臺演出要穿,上萬人看呢,能不能出彩,可全指望您了。”

“大學生啊,了不起,你放心,我一定給你做的服服貼貼,板板正正,保證讓你有面子。”老師傅一豎大拇指,這年頭的大學生,真正是金貴,說一句人中龍鳳絲毫不為過。

“兩件,一件鵝黃色真絲衫衣,一條鍛面馬面裙。一共十七塊八角錢,□□擡頭寫啥。”師傅理所當然的認為,這筆錢歸單位出,沒聽說學生在學校登臺,還得自己花錢訂衣服的。

況且,這套衣服是真不便宜,真絲和勾花鍛面本身成本就極高,這個時候多用於出口。私人出錢的,那得是什麽家底。一般單位的臨時工,一個月也就十幾二十塊,只能做這一身衣服。

什麽年代都有一些貴到奢侈的東西,不過再貴,一般家庭用不上,不影響生活就是了。

寧夏直接報了學校的名字,收下□□。

出門之後,英子拍拍胸口,“真貴,幸好能報銷。”

“報不了。”寧夏笑了,如果不要□□,老師傅得生疑了,直接收下省事。

聽到自己出錢,英子正準備說話,可一想到寧夏現在的收入,便知道這些錢對她來說,不算什麽。

“國慶晚會你來玩嗎?不知道學校那天有沒有什麽管控,不過沒關系,可以托同學把你帶進來。”寧夏說道。

“好啊,你要上臺唱歌,我肯定來。”

學校舉辦這麽大的晚會,排練的那叫一個熱火朝天,寧夏沒跟那些舞蹈或是合唱搶禮堂的排練時間,她一個獨唱,等著通知彩排的時候,去熟悉一下便好。

“今天下午第一次彩排,咱們班的柳涵和寧夏,記得準時到。”班長在教室通知。

“幸好班裏有兩個節目,有的班裏沒節目,就只能湊個全員大合唱,那叫一個慘。”誰也跑不掉不說,總有人在合唱裏即五音不全還調門最大,那叫一個鬧心。

但就晚會來說,大合唱很具有觀賞性,不管這歌聽過多少遍,唱的好不好,烏泱泱一群人站上去,聲勢十足。

“兩個都是獨唱嗎?”

“柳涵還要彈鋼琴。”

“她還會彈鋼琴?”

“可不,人家是名門閨秀,聽說跳舞唱歌彈鋼琴,樣樣都行。”

“寧夏也不差啊。”著名作家兼詩人,還能寫歌,說起來,更有才華。

“這倒是,寧夏更厲害一些。”同學喁喁私語,倒是私下裏達成了一致。

“寧夏是更厲害一些,但你們信不信,最後過的更好的,肯定是柳涵。”至於為什麽,知情人表示懶得解釋,家庭背景對個人的加成,是一般學生根本無法想像的。

問得煩了,丟下一句,“懂的都懂,不懂我也沒法解釋,等你們以後工作,自然就知道了。”

下午的彩排,寧夏坐到臺下,順便看看其他人的節目。班長坐在寧夏和柳涵中間,側身和柳涵小聲討論鋼琴的事,寧夏一心看臺上的表演,沒有去聽他們聊天的內容。

對著節目單,眼看輪到自己,寧夏起身去後臺候場。

認好位置,寧夏在報幕聲中走出來,接過主持人遞給她的話筒。音樂聲響起,她早將樂譜交給班長,伴奏帶已經做出來,此時音樂一響,很多人已經在低聲詢問,“這是什麽歌?”

能出現在這裏,基本上都是文藝積極份子。加上為了晚會選節目,不知絞盡了多少腦汁,早已達到前奏一響,便能猜出歌名。

時不時還要蹦出幾句,這首歌自己遞的晚了點,結果被別人占了,但他們唱的不怎麽樣,還不如給自己等等這些遺憾的言論。

說話間翻出節目單,對視一眼,這是什麽歌,竟然沒有聽過?

只有少數人知道,這是寧夏所寫的新歌,班長也停止交談,露出期待的目光。柳涵依舊是那副高貴如冰山的表情,心裏稍稍有些不舒服,同學們的討論傳到她的耳朵裏,會被一個鄉下丫頭比下去,是她入學之前,怎麽也沒想到的。

雖然有人幫她挽尊,但事實上,更加證明了,在外人眼裏,除了家世,她不如寧夏。

不過,也只有稍稍的不舒服而已,畢竟,寧夏影響不了她的核心利益,那就是工作還有婚姻。窮人就算基因突變,也不過就是這種程度了,很多深層次的東西,靠變異都無法撼動。

舞臺上,寧夏的歌聲已經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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