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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8章 1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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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8章 198

郊外, 層林疊翠,觸目即是綠色。

這些深深淺淺的綠色中,佇立著一處孤獨的民居。

那是一座, 典型的馬來西亞浮腳樓。

古老的原色木頭上, 雕刻著精美的花紋。

而今,門緊閉著。

室內, 一張柔軟的床上, 堆著好幾床被褥。

松月牢牢裹在棉被中。

馬來西亞是一個沒有冬天的城市。

現在是12月, 也有20多度。

可是, 蓋了好些棉被的松月,還在不停顫抖。

山風吹得她的嘴唇都發烏。

露出被窩的長發,卻被人梳得整整齊齊。

藥香味四處彌漫。

在浮腳樓外間煎藥的, 是木青蓮。

銀邊的袖子高卷, 他盤坐在藥爐邊,手中握著把馬來西亞扇子,偶爾扇一扇火。

火苗被他控制得恰到好處。

藥罐中褐色的藥液,正在“咕嚕、咕嚕”翻滾冒泡。

木青蓮在香江,排場大得驚人。

他收了一堆弟子。

早就不用自己, 做這些雜務。

現在,為了女兒, 他依然做得很好。

這些藥, 都是自大馬華人開的中藥鋪中買的。

比巫醫采了草藥,再自己炮制,又要方便好多。

松月所受的傷,要比珊娜所中的毒, 要輕一些。

他們並不敢,去大馬的醫院看醫生。

這邊都是拉賈的勢力範圍。

木青蓮一個人或者不怕。

但是, 他帶上受了重傷的松月,卻不能不怕。

珊娜中了松月白裙子上的毒。

她打松月的那一掌,卻也毫不留情。

松月一直在昏昏沈沈的發燒。

身上忽冷忽熱。

難受得夢囈不斷。

外間的木青蓮聽了,也心疼不已。

又過了好些時候。

藥湯終於熬好。

木青蓮倒出第一煎的藥。

又如法炮制,煎第二次藥液。

待到兩次藥,全都煎成。

他才將藥湯,倒在一處。

分為兩碗。

他端了一碗,走到松月的床前前。

輕聲喚:“阿月。”

“起來吃藥了,阿月。”木青蓮的語聲低沈。

“阿媽,藥好苦……”夢裏的松月,迷迷糊糊應了一聲。

木青蓮怔了一怔,他的目光也有些朦朧。

在這聲夢囈中,他仿佛,又看見了天海之間,同他含淚擁吻得難解難分的美麗少女。

唇角,不由泛起溫柔的笑意。

他是中了莎雅的“愛情降”,沒錯。

但是,他也是真心真意地愛著她。

甘願因為“愛情降”,而被獻祭的愛著她。

只可惜,他都沒機會,見到莎雅的最後一面。

木青蓮輕輕嘆了一口氣。

神思終於又被拉回了現在。

他定了定神,看住床上發著燒,說著胡話的少女。

堅毅的眼,也不由浮出幾分憂心。

“松月,松月。”他一邊喚,一邊用另一只手,輕輕搖了搖被子。

美麗的大眼睛,撲閃著長如鴉羽的睫毛,睜開了。

“阿月,起來喝藥了。”木青蓮伸手,將女兒扶起。

讓她靠在被褥上,可以坐得更舒服一些。

松月感激地一笑:“謝謝阿爸。”

她伸出蒼白的手,想要接碗。

“我是你阿爸,無需同我客氣。”木青蓮避開松月接碗的手。

一只手扶著女兒,一只手將碗遞到松月嘴邊。

輕柔地輕輕傾斜。

他要親自餵她。

松月看一眼木青蓮,美麗的面頰上浮出一個小小的梨渦。

她努力張開嘴,“咕嚕咕嚕”喝藥。

其實,剛熬好的藥液,即使中和了第一煎的。

依然有些燙。

她卻只是溫柔地笑著,喝個不住。

松月早都習慣了,將自己的需求,壓到最低。

所謂溫柔,不就是一直遷就別人麽?

不怎麽細心的木青蓮,終於發現了。

趕緊將藥碗端開一些,嗔怪道:“你這孩子,喝著燙,要同我講呀。”

松月恬靜地一笑,道:“沒多燙。這是第一次阿爸煎藥給我喝,又餵我。松月覺得好幸福。”

聽到她的話,木青蓮有些鼻酸。

這二十年,他都沒能照顧這個孩子。

實在是虧欠莎雅太多,也虧欠松月太多。

這孩子這樣柔順的性格,一望可知。

是因為寄人籬下,每天都不得不察言觀色。

不得不委曲求全。

甚至就好似她自己說的一樣。

不得不……綠茶偽善。

木青蓮心中,升騰起好憐惜的感受。

他輕聲道:“松月,等你可以下床走路。我就帶你回香江。回阿爸的青蓮堂。”

他微微一笑,又接著說:“在那裏,你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哪怕每天叫一頓全翅宴,看一眼倒掉。都沒問題。”

松月的眼睛晶亮,露出憧憬的神色。

光是“想做什麽就做什麽”這一句,就已經引發她無限向往。

她雖然是才21歲的少女。

可是,在孩童時代,就已經太過懂事、太過委屈求全。

她還從來都沒有試過,“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松月的眼睛中,似有無數小星星掉落。

瞬間,她卻又垂下了長睫。

木青蓮不解,問:“怎麽啦,阿月?”

松月搖搖頭道:“阿爸,我不走。我要在這裏守著阿媽。”

“如果連我都走了,她孤零零地一個人留在墓園,多可憐。”

木青蓮怔了一怔,忽然大笑道:“你告訴我,墓園在哪裏。我找個吉時,去將她接回來。我們一家三口,整整齊齊回香江!”

他的笑聲豪邁。

雖然,明知道,去墓園,可能會被拉賈的人發現。

甚至落進天羅地網。

但,為了心愛的女人,和自己的女兒。

他木青蓮,又怕什麽?

松月驀然擡眸,眼中星光璀璨:“真的?太好了,阿爸,我要同你一道去!”

這一次,她是真正喜悅。

她不是孤女!

她的阿爸,來接她和阿媽回家了!

木青蓮看著,從沒有這樣快樂過的女兒。

微微一笑,這才又將晾涼的藥液,端到她的唇邊。

“咕咕咕”,松月大口大口地喝著藥。

她只想快點好起來,可以早點同阿爸一起,去接阿媽!

……………

兩天之後,市郊,拉賈家墓園。

大樹參天,綠蔭蔽日。

只在樹的縫隙間,露出瓦藍澄亮的天空。

這是一株年深日久的大榕樹。

足足有十幾個人合抱這樣大。

據說,這棵樹的生長,還遠在出現拉賈家族之前。

兩百年前,他們家買下這塊地,作為家族墓園。

寓意本枝百世,瓜瓞綿綿。

大榕樹的樹冠,足足有十幾米,無數的須根垂落。

樹蔭遮蔽了大半墓園。

有好多墓碑,都在榕樹的蔭蓋下。

這些墳墓中沈睡的,都是拉賈家,歷代的家族成員。

只有極高處,屬於拉賈家先祖的墳塋,才一點不被大樹遮蔽。

好似一個威嚴的將軍,在檢閱他的士兵。

墓園的大雕花鐵門,終年緊鎖著。

這裏,出乎木青蓮的想象。

並沒有人守衛。

因為,在馬來西亞,根本沒有人敢擅闖這裏。

誰不知道,拉賈家代代出巫王。

他們家的降頭和巫術,那樣厲害。

誰敢去賭,墓園裏,會不會有什麽害人的玩意。

就好似金字塔中的法老木乃伊。

法老即使死了,誰來盜墓,也有能力當場害死他。

換了一件袖子上滾的銀邊,依舊是一身純白的新式唐裝的木青蓮。

三兩下,就攀爬上大鐵門。

一躍而下。

進了墓園後,自裏邊,打開鎖住的鐵門。

“吱呀!”一聲脆響,鐵門大開。

他正要走出去。

松月卻已經不靠他幫手。

奮力自己劃動輪椅。

自動輪椅猶如一輛自行車,呼嘯著將她載了進來。

松月看一眼如茵的草坪,激動道:“阿爸,就是這裏!阿媽就在第九排,第三個位置。”

這一代的拉賈,是大馬巫王的第九代傳承。

莎雅是他妹妹,所以也葬在第九排。

“好!”木青蓮伸手,去推松月的輪椅。

“我自己可以走,阿爸,你快點去看阿媽。”松月連連催促。

她知道,這是阿爸的心願。

也是阿媽的心願。

兩個人,二十年分離,今朝重聚。

卻已經天人永訣。

木青蓮看看松月,又看看密布碑林的前方。

忽然,咧嘴一笑,道:“好。松月,你慢慢劃過來,留心,千萬不要摔倒。有事,你就大聲叫阿爸。”

“阿爸,你快去啦!”松月忍不住嗔道。

她的婉轉動聽的嬌嗔聲一出口,兩個人都不由一楞,繼而相視大笑。

“好,好。”木青蓮連聲答應。

他們一個從來沒有孩子,在自己面前撒過嬌。

另一個從來沒有撒過嬌。

這樣特別的感受,蕩漾在心間。

有些溫暖,又有些感激。

感激上天,賜給他們父女終於團圓。

木青蓮大踏步,走向墓園深處。

第九排正在濃蔭遮蔽之下。

還沒走到,木青蓮就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這株大榕樹實在太過茂盛,已經完全遮蔽了這些碑。

尤其是第九排。

明明此刻,天上有太陽。

可是,連陽光都透不到那個位置。

華國風水,最講究的就是陽光和空氣的流通。

這株大樹,卻將這兩樣完全遮住了。

他自腰後的袋子中,順手摸出白色羅盤盒。

伸手打開,取出一只雪白的羅盤。

羅盤的指針,搖擺不住。

木青蓮的眉頭。鎖得更深。

他大踏步,走到莎雅的墓前。

只見,那是一座,同華國風格完全迥異的墳塋。

整個基座上,都貼著好傳統花紋的瓷磚。

他看了一眼,更是勃然大怒。

鮮紅刺目的顏色,畫著絞來絞去的紋路。

木青蓮認得,那是一種符咒。

馬來西亞文字拉丁化後,化成的符咒。

羅盤的指針,更加動蕩不已。

木青蓮翻出一本線裝書筆記。

連連翻動。

“怎麽啦,阿爸?”遠處的松月發出疑問。

木青蓮痛恨道:“這是禁錮符咒,想不到,莎雅人都已經走了,拉賈還不肯放過她!”

這是用惡毒的符咒禁錮魂靈,讓死者永遠都走不出這個墓園。

生是拉賈家的人,死也得是拉賈家的死人。

父女兩都是又驚又怒。

松月竭力劃動輪椅。

木青蓮隨意一瞥。

看到墓碑之前,放著一個木匣子。

他走過去。

目光閃動,忽然飛起一腳。

木匣子的盒蓋,即刻彈開。

木匣子也隨之被他踢遠。

盒子飛到半空。

裏邊的東西,紛紛揚揚。

令得木青蓮也怔了一怔。

漫天灑落的,竟然全都是真正的鈔票。

馬來幣——令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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