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3崔氏
關燈
小
中
大
番外3 崔氏
“他爹，你在看甚？外面太陽那麽大，你也不怕被曬得中暑！”
秦氏擦拭完櫃臺，見崔耀光還抱著雙臂站在太陽下，擡頭不知望著什麽，不禁喊他進屋。等到將盆與抹布收起來，他還站在那裏不動，便走了出去，順著他的視線看去。
“這匾額上也沒生出朵花啊，值得你看這麽久？”
聽到秦氏的揶揄，崔耀光總算開了口，故作神秘道：“你不懂。書齋的名號，是我畢生的得意之作。”
秦氏噗嗤笑出聲，擡手去打他，“快進去，我看你是被曬暈了頭，盡打胡亂說。”
別的鋪子，總得取個響亮的名號。“書齋”響亮是響亮了，就是太直白，引得一眾同行嘲諷過無數次。
崔耀光晃晃悠悠往鋪子裏走去，得意地搖頭晃腦：“我才沒有暈頭，這個書齋，是我這輩子的成就，呵呵，朗朗上口，易於流傳千古，萬古流芳，花裏胡哨有何用！”
靠著書齋，崔耀光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敬仰，想當年他讀書成績不好，也不想去做小吏，他從沒想過能有今日的出息。
當年恨鐵不成鋼的崔武，提到他就與有榮焉，在崔文面前炫耀他才是崔氏的榮光，被崔文提著拐杖追得滿院子跑。
細究起來，崔武也沒吹牛。崔耀祖崔耀宗崔耀光三兄弟，崔耀祖依舊在青州府開蜜餞鋪子，只不再是當年的一間，現在已經連著開了五間蜜餞鋪子，過起了富家翁的日子。
崔耀宗在明州府府衙做小吏，做了這麽多年，承了當年崔文的差使，做了錢糧吏。
崔耀光則不同，在明州府積攢了些銀子名聲，借著這些關系，他到了雲州府的時候，只管聽從程子安的安排，一個大錢都不貪圖，盡心盡力替當時的蒙童班，尋到了便宜且品質可靠的筆墨紙硯。
蒙童班所要的量大，與他來往的商戶，也願意讓出一些利，結交他這個中間人，他書齋也因此得了不少物美價廉的貨物，他就是做善事讓出一些利，還是有錢可賺。
讓出的利，給他卻帶來了好名聲，能被雲州府府衙志記上一筆的名聲。對子孫後代來說，只要他們不為非作歹，哪怕資質平庸，以後靠著這份好名聲，就足夠在雲州府立足了。
秦氏只當崔耀光又發了癔癥，反正他經常神神叨叨，說些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話，就沒再追問。
現在鋪子裏清凈，秦氏便低聲道：“他爹，我前些時日在尋思老三的親事，要不，你給京城去封信，給表弟提一提，阿峭的年紀與老三相當，兩人以前也玩得來，老三忠厚可靠，不如讓他與阿峭湊做一堆如何？阿峭嫁進來我不敢想，就讓他入贅上門去！”
夫妻倆育有兩兒一女，崔氏與別的人家不同，崔耀光的女兒，當然不會嫁出去，給長女招了上門女婿，老二老三是兒子，老二去歲剛成親，在鋪子幫忙，老三在學堂讀書，成績尚可，前年考中過秋闈，可惜春闈落第了。如今老三還在繼續苦讀，打算下一次再考。
老三在一眾親兄弟堂兄弟姐妹中，讀書算得上最有出息之人，秦氏能舍得讓他入贅，可見她對程峭的滿意與看中。
只是崔耀光當即就黑了臉，“你說甚呢！老三跟阿峭是表兄妹，勝似親兄妹，他們成親，就是亂了人倫綱常！”
秦氏氣得又要打他，淬道：“你又亂說了，表親結親的多了去，這是親上加親，怎地就成變成廬安了人倫綱常！”
崔耀光振振有詞道：“這可不是我說的，是表弟程相說的！”
聽到是程子安的話，秦氏到底忍住了沒再罵，道：“你休要扯開，阿峭的親事未定，一家有女千家求，哪怕是招贅，程府的門檻都會被踏破。我還不是看在你與表弟關系好的份上，讓你能擠到面前去。”
崔耀光哼了聲，道：“你懂個屁，正因為我不擠，不貪，我與表弟關系才會好！”
秦氏嘟囔道：“ 別人親戚做了這麽大的官，多多少少都會沾些光，得一些好處。我也不貪圖大的榮華富貴，讓你將鋪子挪到京城去，表弟多照看一二，你都不開這個口。”
崔耀光急了，道：“你閉嘴！當時開書齋，就是表弟出的主意！書齋如何做，也是得了表弟的指點。這些年來，我書齋能做到這麽大，沒人前來找麻煩，緣由何在？還不是因為表弟，沒人敢找他親戚的麻煩！京城權貴遍地走，買賣也不是那麽好做，我做的這點布施，在京城就拿不出手了。雲州府現在是富裕了，卻也不能與京城相比。何況雲州府當年因著太窮，我憑著這點小恩小惠。方才打出了名號，學堂裏的讀書人，好些都受了我的恩惠，後來的鋪子也跟著我學做買賣，可始終比不過書齋，都靠我多年積攢下來的名聲！在雲州府，書齋能坐下去，到了京城，指不定明天就得關張大吉！”
秦氏被說得一楞一楞，白著臉不做聲了。
崔耀光看著老妻，語氣軟了下來，嘆了口氣，道：“我知道你操心老三的親事，勸了你多次，你總是想不通，兒孫自有兒孫福，你就說我阿爹吧，他就我這麽一個兒子，我跑到了千裏之外的雲州府，他能耐我何？老三性子內向，你問他的時候，他不做聲，有事也不跟你說。要是你逼急了，說不定他冷不丁也跑到了千裏之外去，到時候你連兒子都沒了！”
秦氏聽得心頭滋味萬千，想哭又想笑。
嫁人之後，公婆雖和善，到底沒有在娘家自在。
所幸成親不久，崔耀光就帶著她來了雲州府，當時借助在程府，崔素娘開明，讓他們夫妻自己過日子。
當時她初到陌生之地的惶恐，面對親戚的拘謹，很快就被夫妻倆能單獨過日子的自在驅散了。
沒有公婆在身邊管束，崔耀光也算可靠，秦氏的日子過得順風順水，前些年回娘家，看上去比小三歲的妹妹還要年輕。
崔耀光能帶著她離開公婆的眼皮子底下過活，可輪到她的親生兒子要逃走，她就笑不出來了。
崔耀光耐著性子，掰碎了與她道：“老三有自己的打算與主意，你就別多管了。他讀書還算不錯，現在一心撲在考學上，你又何苦去給他添亂。你提到了阿峭，阿峭是好，我巴不得多她這麽個兒媳婦，但阿峭的主意，比老三還要大，表弟早就說了，一切都隨她自己拿主意，阿寧還在世時，阿峭來雲州府，你看她豈是沒主意之人？她的年歲最小，老大老二老三都心甘情願跟在她的身後。阿峭有大前途，他們表兄妹之間的關系好，這就是他們最大的福分，你我可以放心做甩手掌櫃，安享晚年了。”
阿寧到了雲州府之後，入了織造學堂學習紡織，她的針線活計做得好，還會識文斷字，很快就在學堂展露了頭角。
阿寧生得好看，她雖是寡婦，因為有程子安這個表哥在，求娶的媒婆絡繹不絕。
好不容易才過上了新生的日子，阿寧哪肯嫁人，林老夫人見狀，出面將媒婆都拒了，她才得到了清凈。
程峭長大一些，幾乎隔上一年，程子安就會讓人送她來雲州府，母女之間並未因著距離而生份。程峭也許理解了母親之苦，她逐漸變得沈穩，在京城才名遠揚。
陳氏一族如今漸漸沒落，心就活了起來，他們不敢去京城要人，慫恿陳五出面，趁著程峭來雲州府時，堵住她認親。
崔耀光永遠記得，程峭不過十餘歲出頭，她擋在了阿寧面前，客客氣氣見禮，不疾不徐地同陳五道：“生恩不如養恩，要是只生，卻不養，賣出去的兒女，仗著血脈至親，可也能向主家要回？”
“你們想要強行搶回我這個庶女，是要拿我威脅我阿爹，還是要我替你們陳氏謀求榮華富貴？”
陳氏豈敢威脅程子安，他們是想要程峭認祖歸宗，但程峭不願意，用強的話就是結仇，程峭又如何能如了他們的願，說不定會趁機報覆，讓陳氏倒大黴。
程峭禮數周全，取了一袋銀子給陳五，道：“阿爹說，有一天我可能用得上，讓我備著。這些銀子，是你當年強納我阿娘的花銷，還給你，我們之間從此一筆兩清。我的命，的確是你給的。阿爹說，要不是我的命在，當年納我阿娘的事情，就不會那麽算了。”
陳五當時的臉色，崔耀光一輩子都忘不了，悔恨，不舍，不甘，害怕，精彩紛呈。
孫仕明貪圖榮華富貴，是主犯，陳五已經妻妾成群，明知道程子安的身份，他還會接受，就是從犯。
程子安他們不敢得罪，聰慧過人的程峭，他們把控不了。
程峭不認陳五，她雖在京城，也沒同舅舅阿喬來往。
阿喬多次科舉，不知為何，始終差那麽一點點火候，數次落第。孫仕明一次次失望，最後含恨而終。
出孝後，阿喬再去考了一次，這次他居然考中了，可憐心心念念了一輩子，差點走火入魔的孫仕明沒能看到。
中進士之後，阿喬沒回青州府報喜，來了雲州府見阿寧，傳達了這個喜訊，說是以後有了出息，能替她撐腰，養老。
阿寧卻沒見他，讓崔耀光帶話，以後各自安好。
阿喬得了翰林院修書的差使，要回京城當差，阿寧堅決不見他，他只能無奈離開。
崔耀光不大能理解，他左思右想之後，跑去請教聰明人林老夫人。
林老夫人很是直白道：“女人與男人不同，男人就是嘴上說說，哪能切身體會母親的生養之苦。孫仕明那般待妻子，阿喬是兒子，他能出面替母親爭一二，替姐姐說幾句話，孫仕明哪怕不會聽，也得掂量掂量，她們的日子就會好過些。當年你們給青州府去信，可是只差了一點點。阿寧以前看不清，現在她還能看不清？阿喬就是活脫脫的孫仕明，嘴上給自己尋著借口，到底還是涼薄了。”
崔耀光恍然大悟，他也覺著阿喬給人莫名的熟悉感覺，原來他像孫仕明！
程峭自幼長在程子安身邊，由程箴崔婉娘親手撫養，崔耀光念著老三是自己的親生兒子，言語之間還算客氣了，沒言明老三配不上程峭。
秦氏琢磨著崔耀光的話，倒也慢慢想通了，皺著的眉頭松弛開來，問道：“阿峭真能入朝為官？”
崔耀光呵呵道：“你也不看看阿峭的阿爹是誰！”
秦氏撇嘴，道：“表弟才不會替阿峭謀前程。”
崔耀光道：“表弟是不會替兒女謀前程，表弟是為天下人謀前程。按照規矩，女子不能入朝為官，表弟並不只是為了阿峭，而是為了天下有本事的女子。嘿嘿，老大老二老三他們幾個沒甚大出息，但寶靈卻聰明得很。”
寶靈是他們的長孫女，今年才四歲，聽到活潑伶俐的她，秦氏的眼神不由自主就變得柔和，笑道：“我的寶靈，都能認半本千字文，可不是厲害！”
崔耀光也是笑得合不攏嘴，道：“要是從此女子也能考科舉，寶靈以後，說不定就能接過我這個祖父的衣缽，成為我們崔氏第一有出息之人！”
誇寶靈，還得硬帶上自己，秦氏只當沒聽見，徑直走開了。
崔耀光不死心，追上去念叨道：“我稱第二，無人敢稱第一。崔氏一族最有出息之人，非我莫屬，書齋崔東家樂善好施，人人稱道......”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他爹，你在看甚？外面太陽那麽大，你也不怕被曬得中暑！”
秦氏擦拭完櫃臺，見崔耀光還抱著雙臂站在太陽下，擡頭不知望著什麽，不禁喊他進屋。等到將盆與抹布收起來，他還站在那裏不動，便走了出去，順著他的視線看去。
“這匾額上也沒生出朵花啊，值得你看這麽久？”
聽到秦氏的揶揄，崔耀光總算開了口，故作神秘道：“你不懂。書齋的名號，是我畢生的得意之作。”
秦氏噗嗤笑出聲，擡手去打他，“快進去，我看你是被曬暈了頭，盡打胡亂說。”
別的鋪子，總得取個響亮的名號。“書齋”響亮是響亮了，就是太直白，引得一眾同行嘲諷過無數次。
崔耀光晃晃悠悠往鋪子裏走去，得意地搖頭晃腦：“我才沒有暈頭，這個書齋，是我這輩子的成就，呵呵，朗朗上口，易於流傳千古，萬古流芳，花裏胡哨有何用！”
靠著書齋，崔耀光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敬仰，想當年他讀書成績不好，也不想去做小吏，他從沒想過能有今日的出息。
當年恨鐵不成鋼的崔武，提到他就與有榮焉，在崔文面前炫耀他才是崔氏的榮光，被崔文提著拐杖追得滿院子跑。
細究起來，崔武也沒吹牛。崔耀祖崔耀宗崔耀光三兄弟，崔耀祖依舊在青州府開蜜餞鋪子，只不再是當年的一間，現在已經連著開了五間蜜餞鋪子，過起了富家翁的日子。
崔耀宗在明州府府衙做小吏，做了這麽多年，承了當年崔文的差使，做了錢糧吏。
崔耀光則不同，在明州府積攢了些銀子名聲，借著這些關系，他到了雲州府的時候，只管聽從程子安的安排，一個大錢都不貪圖，盡心盡力替當時的蒙童班，尋到了便宜且品質可靠的筆墨紙硯。
蒙童班所要的量大，與他來往的商戶，也願意讓出一些利，結交他這個中間人，他書齋也因此得了不少物美價廉的貨物，他就是做善事讓出一些利，還是有錢可賺。
讓出的利，給他卻帶來了好名聲，能被雲州府府衙志記上一筆的名聲。對子孫後代來說，只要他們不為非作歹，哪怕資質平庸，以後靠著這份好名聲，就足夠在雲州府立足了。
秦氏只當崔耀光又發了癔癥，反正他經常神神叨叨，說些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話，就沒再追問。
現在鋪子裏清凈，秦氏便低聲道：“他爹，我前些時日在尋思老三的親事，要不，你給京城去封信，給表弟提一提，阿峭的年紀與老三相當，兩人以前也玩得來，老三忠厚可靠，不如讓他與阿峭湊做一堆如何？阿峭嫁進來我不敢想，就讓他入贅上門去！”
夫妻倆育有兩兒一女，崔氏與別的人家不同，崔耀光的女兒，當然不會嫁出去，給長女招了上門女婿，老二老三是兒子，老二去歲剛成親，在鋪子幫忙，老三在學堂讀書，成績尚可，前年考中過秋闈，可惜春闈落第了。如今老三還在繼續苦讀，打算下一次再考。
老三在一眾親兄弟堂兄弟姐妹中，讀書算得上最有出息之人，秦氏能舍得讓他入贅，可見她對程峭的滿意與看中。
只是崔耀光當即就黑了臉，“你說甚呢！老三跟阿峭是表兄妹，勝似親兄妹，他們成親，就是亂了人倫綱常！”
秦氏氣得又要打他，淬道：“你又亂說了，表親結親的多了去，這是親上加親，怎地就成變成廬安了人倫綱常！”
崔耀光振振有詞道：“這可不是我說的，是表弟程相說的！”
聽到是程子安的話，秦氏到底忍住了沒再罵，道：“你休要扯開，阿峭的親事未定，一家有女千家求，哪怕是招贅，程府的門檻都會被踏破。我還不是看在你與表弟關系好的份上，讓你能擠到面前去。”
崔耀光哼了聲，道：“你懂個屁，正因為我不擠，不貪，我與表弟關系才會好！”
秦氏嘟囔道：“ 別人親戚做了這麽大的官，多多少少都會沾些光，得一些好處。我也不貪圖大的榮華富貴，讓你將鋪子挪到京城去，表弟多照看一二，你都不開這個口。”
崔耀光急了，道：“你閉嘴！當時開書齋，就是表弟出的主意！書齋如何做，也是得了表弟的指點。這些年來，我書齋能做到這麽大，沒人前來找麻煩，緣由何在？還不是因為表弟，沒人敢找他親戚的麻煩！京城權貴遍地走，買賣也不是那麽好做，我做的這點布施，在京城就拿不出手了。雲州府現在是富裕了，卻也不能與京城相比。何況雲州府當年因著太窮，我憑著這點小恩小惠。方才打出了名號，學堂裏的讀書人，好些都受了我的恩惠，後來的鋪子也跟著我學做買賣，可始終比不過書齋，都靠我多年積攢下來的名聲！在雲州府，書齋能坐下去，到了京城，指不定明天就得關張大吉！”
秦氏被說得一楞一楞，白著臉不做聲了。
崔耀光看著老妻，語氣軟了下來，嘆了口氣，道：“我知道你操心老三的親事，勸了你多次，你總是想不通，兒孫自有兒孫福，你就說我阿爹吧，他就我這麽一個兒子，我跑到了千裏之外的雲州府，他能耐我何？老三性子內向，你問他的時候，他不做聲，有事也不跟你說。要是你逼急了，說不定他冷不丁也跑到了千裏之外去，到時候你連兒子都沒了！”
秦氏聽得心頭滋味萬千，想哭又想笑。
嫁人之後，公婆雖和善，到底沒有在娘家自在。
所幸成親不久，崔耀光就帶著她來了雲州府，當時借助在程府，崔素娘開明，讓他們夫妻自己過日子。
當時她初到陌生之地的惶恐，面對親戚的拘謹，很快就被夫妻倆能單獨過日子的自在驅散了。
沒有公婆在身邊管束，崔耀光也算可靠，秦氏的日子過得順風順水，前些年回娘家，看上去比小三歲的妹妹還要年輕。
崔耀光能帶著她離開公婆的眼皮子底下過活，可輪到她的親生兒子要逃走，她就笑不出來了。
崔耀光耐著性子，掰碎了與她道：“老三有自己的打算與主意，你就別多管了。他讀書還算不錯，現在一心撲在考學上，你又何苦去給他添亂。你提到了阿峭，阿峭是好，我巴不得多她這麽個兒媳婦，但阿峭的主意，比老三還要大，表弟早就說了，一切都隨她自己拿主意，阿寧還在世時，阿峭來雲州府，你看她豈是沒主意之人？她的年歲最小，老大老二老三都心甘情願跟在她的身後。阿峭有大前途，他們表兄妹之間的關系好，這就是他們最大的福分，你我可以放心做甩手掌櫃，安享晚年了。”
阿寧到了雲州府之後，入了織造學堂學習紡織，她的針線活計做得好，還會識文斷字，很快就在學堂展露了頭角。
阿寧生得好看，她雖是寡婦，因為有程子安這個表哥在，求娶的媒婆絡繹不絕。
好不容易才過上了新生的日子，阿寧哪肯嫁人，林老夫人見狀，出面將媒婆都拒了，她才得到了清凈。
程峭長大一些，幾乎隔上一年，程子安就會讓人送她來雲州府，母女之間並未因著距離而生份。程峭也許理解了母親之苦，她逐漸變得沈穩，在京城才名遠揚。
陳氏一族如今漸漸沒落，心就活了起來，他們不敢去京城要人，慫恿陳五出面，趁著程峭來雲州府時，堵住她認親。
崔耀光永遠記得，程峭不過十餘歲出頭，她擋在了阿寧面前，客客氣氣見禮，不疾不徐地同陳五道：“生恩不如養恩，要是只生，卻不養，賣出去的兒女，仗著血脈至親，可也能向主家要回？”
“你們想要強行搶回我這個庶女，是要拿我威脅我阿爹，還是要我替你們陳氏謀求榮華富貴？”
陳氏豈敢威脅程子安，他們是想要程峭認祖歸宗，但程峭不願意，用強的話就是結仇，程峭又如何能如了他們的願，說不定會趁機報覆，讓陳氏倒大黴。
程峭禮數周全，取了一袋銀子給陳五，道：“阿爹說，有一天我可能用得上，讓我備著。這些銀子，是你當年強納我阿娘的花銷，還給你，我們之間從此一筆兩清。我的命，的確是你給的。阿爹說，要不是我的命在，當年納我阿娘的事情，就不會那麽算了。”
陳五當時的臉色，崔耀光一輩子都忘不了，悔恨，不舍，不甘，害怕，精彩紛呈。
孫仕明貪圖榮華富貴，是主犯，陳五已經妻妾成群，明知道程子安的身份，他還會接受，就是從犯。
程子安他們不敢得罪，聰慧過人的程峭，他們把控不了。
程峭不認陳五，她雖在京城，也沒同舅舅阿喬來往。
阿喬多次科舉，不知為何，始終差那麽一點點火候，數次落第。孫仕明一次次失望，最後含恨而終。
出孝後，阿喬再去考了一次，這次他居然考中了，可憐心心念念了一輩子，差點走火入魔的孫仕明沒能看到。
中進士之後，阿喬沒回青州府報喜，來了雲州府見阿寧，傳達了這個喜訊，說是以後有了出息，能替她撐腰，養老。
阿寧卻沒見他，讓崔耀光帶話，以後各自安好。
阿喬得了翰林院修書的差使，要回京城當差，阿寧堅決不見他，他只能無奈離開。
崔耀光不大能理解，他左思右想之後，跑去請教聰明人林老夫人。
林老夫人很是直白道：“女人與男人不同，男人就是嘴上說說，哪能切身體會母親的生養之苦。孫仕明那般待妻子，阿喬是兒子，他能出面替母親爭一二，替姐姐說幾句話，孫仕明哪怕不會聽，也得掂量掂量，她們的日子就會好過些。當年你們給青州府去信，可是只差了一點點。阿寧以前看不清，現在她還能看不清？阿喬就是活脫脫的孫仕明，嘴上給自己尋著借口，到底還是涼薄了。”
崔耀光恍然大悟，他也覺著阿喬給人莫名的熟悉感覺，原來他像孫仕明！
程峭自幼長在程子安身邊，由程箴崔婉娘親手撫養，崔耀光念著老三是自己的親生兒子，言語之間還算客氣了，沒言明老三配不上程峭。
秦氏琢磨著崔耀光的話，倒也慢慢想通了，皺著的眉頭松弛開來，問道：“阿峭真能入朝為官？”
崔耀光呵呵道：“你也不看看阿峭的阿爹是誰！”
秦氏撇嘴，道：“表弟才不會替阿峭謀前程。”
崔耀光道：“表弟是不會替兒女謀前程，表弟是為天下人謀前程。按照規矩，女子不能入朝為官，表弟並不只是為了阿峭，而是為了天下有本事的女子。嘿嘿，老大老二老三他們幾個沒甚大出息，但寶靈卻聰明得很。”
寶靈是他們的長孫女，今年才四歲，聽到活潑伶俐的她，秦氏的眼神不由自主就變得柔和，笑道：“我的寶靈，都能認半本千字文，可不是厲害！”
崔耀光也是笑得合不攏嘴，道：“要是從此女子也能考科舉，寶靈以後，說不定就能接過我這個祖父的衣缽，成為我們崔氏第一有出息之人！”
誇寶靈，還得硬帶上自己，秦氏只當沒聽見，徑直走開了。
崔耀光不死心，追上去念叨道：“我稱第二，無人敢稱第一。崔氏一族最有出息之人，非我莫屬，書齋崔東家樂善好施，人人稱道......”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