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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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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百五十四章

入了夜的昌縣,如一座荒蕪的死城,惟有縣衙,兵營,牢獄能見到零星的燈火閃爍,偶爾間或響起野狗搶奪打鬥的嘶鳴。

程子安暫住在縣衙隔壁的客棧裏,破掉的門窗用破木板堵住,燒了炕,屋子尚算暖和。

慶川從牢獄中回來,眉毛上結了層霜,看上去要哭不哭,比天氣還苦寒。

“少爺,小的親自看著,每人都分到了兩只小芋頭,一碗熱水。牢獄裏人多,不算太冷。就是,小的......”

慶川想起牢獄裏的景象,好些人受了傷,手腳凍瘡流著血膿,孩童餓得哭都沒有力氣,老人躺在那裏一動不動,不知是活是死。婦人不敢說話,緊緊摟著他們縮在角落裏。

漢子們憤怒絕望,驚恐地等待著官府對他們的處置。

慶川眼睛通紅,垂下頭開始抹淚。

程子安不敢保證,他們能全部逃過責罰,畢竟他們殺了官吏富紳,想要造反。

但是既然救下了他們的命,程子安爭取讓他們得到一個公道,讓慶川拿了些芋頭,先讓他們吃點熱吃食,安撫他們的驚恐與絕望。

程子安嘆息一聲,溫和地道:“慶川,你做得很好。他們能活下來,以後會不會好,我不敢保證,但是還活著,先活下去再說。”

慶川輕輕點頭,道:“是,小的一家逃難,遇到了老爺,老爺人好,小的一家過上了好日子,他們也能。”

程子安看到慶川飽含希冀的神情,不忍打破他的念想,微笑著道:“是,你想得對。快去洗漱換一下,柱子給你留了飯,熱一熱再吃。”

慶川稱是退了出去,程子安盯著豆大的燈盞,靠在被褥上出神。

如果他不來的話,平康縣同盛縣的戰事,估計沒那麽快平定。

打仗才有機會,小打小鬧拖延個一年半載,能報更多的軍功。至於殺敵之數,敵與民難辨,還可以謊報,誇大其詞。

蘇成奉已兒孫滿堂,程子安不敢賭他的人性,只能拿他的家族富貴來賭一把。

縣衙裏,蘇成奉與於副將,幾個親信下屬圍坐在炕上,低聲討論了許久。

“將軍,要是讓程知府前去,恐不穩妥。”

於副將憂心忡忡,並未言明為何不穩妥,親信們紛紛附和:“於副將說得時,程知府是文官,文武向來不合,程知府可狡猾得很,要是他一個折子上去,咱們這一趟,就白走了。”

蘇成奉煩惱無比地拍大腿,接連二三嘆著重氣。

程子安的本事,於副將幾個粗人不懂,他卻一清二楚。

蘇成奉還憋屈得很,都怪他當時腦子糊塗了,如何能告訴程子安盛縣與平康縣的實情。

就算程子安不一道前往,要是西路兵打個十天半個月還未平定局勢,他這個統領,就得換人了。

“將軍,你看,我們兄弟一道追隨將軍前往吉州,大周承平日久,已有許久沒動過刀箭,兵餉都快生銹了......”

於副將目光灼灼盯著蘇成奉,其餘幾人一樣,就跟餓虎聞到了血腥氣那般,恨不得撲上去撕咬,飽餐一頓。

蘇成奉與他們倒不大相同,他今年已經四十五歲,長孫都快張羅親事,他是個五品的游擊將軍,武將的官銜,比起文官向來要低半品。

兒孫都靠著他的恩蔭,在軍營裏當差,一家子都吃上了皇糧。

要是他得罪了程子安,被他參奏,覬覦著他差使的人不知凡幾,他倒了臺,兒孫們肯定要跟著倒黴。

蘇成奉不缺錢,他要的是安穩。程子安狡猾聰明得很,對兵營裏的手段門清,他們進了昌縣,撈到的那些錢財,已被程子安知曉。

底下的這群人想要發財,蘇成奉也有怨氣,他們要發財,風險卻要由他去承擔。

蘇成奉幹脆直言道:“我先前已經開口要過,被他威脅了。”

於副將詫異不已,陰惻惻道:“聽說他們在往牢獄裏送吃食,熱湯。牢獄裏都是造反的欽犯,他一個知府籠絡欽犯,將軍,要是聖上得知,他肯定難逃其咎!”

蘇成奉瞥了他一眼,為了替自己挽回顏面,描摹道:“你能想得到的事情,他程子安是何人?他是能搬倒宰相,戶部吏部尚書跟著倒黴的大周狀元郎,他豈能想不到?他敢做,就不怕你我告狀!程子安是聖上最親信之臣,不然為何會派他前來。你我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動手腳,就等於在聖上眼皮子底下動手腳。你有幾個腦袋被砍?”

於副將難以置信地道:“可是將軍,程子安只是雲州府的知府,前來賑濟而已,他怎地敢插手將軍用兵之事?”

蘇成奉氣道:“他就是插手了!規矩是不許插手,規矩多得很,我們又何嘗遵守了?”

於副將跟著蘇成奉多年,深知他的品性,膽小謹慎,貪婪,對他們這群底下的部將還算大方,見他已經惱羞成怒,便忍住了沒再出聲。

蘇成奉道:“昌縣的這些東西,你們別聲張,悄摸拿去分了。其餘的,就莫再伸手,若是出了事,莫怪我不護著你們。我沒那麽大的本事,就是想護,也護不住!”

大家瞧著蘇成奉的神色嚴厲起來,不禁神情一震,不情不願應下。

蘇成奉眼神掃過去,道:“盛縣與平康縣,就按照他的主意去做。是他稱不要動刀箭,到時候他擺不平,出了事,可不能怪你我了。”

要是程子安被亂民不長眼,傷了殺了......

於副將他們重新高興起來,嘿嘿笑著道:“將軍說得是,我們只管在旁邊看著,呵呵,這些亂民最恨的就是官,我看他這個官,究竟有幾分薄面,能勸降他們。”

蘇成奉頗為自得地擺手,道:“好了好了,你們快去歇息吧,明朝還得點兵,早起出發前往盛縣。”

於副將等人心領神會,起身告辭離開。

翌日天還未亮,兵營裏開始了喧囂,整兵等待出發。

程子安習慣了早起,洗漱後吃了炊餅熱湯,留下慶川與一半的糧食在昌縣等待楊知府,莫柱子與他一道隨行。

蘇成奉看到程子安身後的車馬,連著看了好幾眼,道:“程知府,你們帶著輜重,如何趕得上行軍?”

程子安不緊不慢地道:“蘇將軍可是要急行軍?”

急行軍辛苦且不提,路上要不斷換馬,西路兵缺乏兵馬,更缺乏操練,至少養尊處優多年的蘇成奉,已經無法承受急行軍之苦。

蘇成奉臉上有些掛不住了,不再多言,舉手下令:“啟程!”

於副將將蘇成奉的命令傳了下去,尖銳的哨聲響徹天際,兵馬齊暗,浩浩蕩蕩出發。

程子安放下了騾車的車簾,呵呵笑了聲。

莫柱子駕著騾車,綴在了西路兵的糧草輜重後面。這次蘇成奉只領了三百兵馬出動,西路兵所帶糧草不多,只有夥夫的四五架馬車。

程子安一行的騾車牛車,起初漸漸落在了後面,過了約莫一個時辰左右,騾車就追了上去。

西路兵夥夫的馬車,雖是比騾子貴的馬,但都是些老得掉牙的老馬,後續力氣比不上程子安的青壯騾,夥夫們眼神在他們的騾子身上打轉,滋味頗為覆雜。

“雲州府窮得很,他們居然有這麽多青壯騾子,還有牛,可不多見吶!”

“聽說雲州府前幾年買了不少的牛,全部借給了百姓耕地。這些牛,肯定是從百姓手上拿了回來。現在是大冬天,用不上牛,也不耽誤耕種。”

“雲州府的衙門真有這般好?”

夥夫們都出身貧寒,官府向來只管收稅,竟然還會體恤百姓,給他們發耕牛,著實難以讓人相信。

“牛就在那裏呢,難道還有假?”

“聽說牢獄裏的那些犯人,昨夜吃了熱乎乎的烤芋頭。烤芋頭好吃啊,比起幹糧好一百倍。”

“休說幹糧了,比雜面炊餅強上百倍。換作是我,也願意吃烤芋頭。”

“你要不解甲歸田,全家搬到雲州府,以後也有芋頭吃了。”

“我倒想,哪能說去就去,沒地沒屋,沒戶帖,如何能安頓下來。”

夥夫們嘀嘀咕咕說個不停,前面的蘇成奉騎在馬上,苦不堪言。

騎馬威風是威風,只是在冰天雪地裏趕路,迎著寒風,臉像是有刀子在割一樣,又痛又癢。

所幸蘇成奉行伍多年,昌縣離盛縣,不過三十多裏的路程,他咬牙死忍,在半晌午時,到達了盛縣縣城外。

盛縣縣城的城樓,比起昌縣要矮,用土墻砌成,經年雨水浸潤,城墻的墻面泥土掉落,坑坑窪窪斑駁不堪。

他們一行人聲勢浩大,早有人將消息傳進了縣城。流民在城墻上架起了大鐵鍋,壘起石頭,拿著刀鋤頭等各種兵器,為首的李五兒令幾個漢子,推搡著許縣令等官吏,拿刀架在他們脖子上,立在了城墻上喊話。

“你們敢再前進一步,我們就殺了這些狗官!”

蘇成奉袖著手不做聲,看向了一旁的程子安。

程子安打量過去,離了一些距離,他看不清他們的神色,只從身上的衣衫,也很難分辨誰是官,誰是亂民。

許縣令身上裹著麻袋,頭發披散胡子拉碴,不知是寒冷還是害怕,只看得到一團圓球在抖動。

其餘數個同樣裹著臟麻袋的人,一同在發著抖。

再看用刀架在他們脖子上的漢子,他們身上穿著五顏六色的綾羅綢緞,衣袍明顯不合身,寬大了許多,裏面塞了其他的衣衫,使得他們的身形看上去,就像是塞滿了草屑的稻草人。

李五兒與他們的裝扮不同,他身上穿著許縣令的官服,空蕩蕩像是根竹竿樣在晃悠。

程子安仿佛是看到了一出荒誕劇,滑稽,可笑,可悲。

蘇成奉在一旁袖手看戲,程子安深深看了他一眼,朗聲道:“我是雲州府知府程子安,奉聖上旨意,前來賑濟遭受雪災的百姓!”

許縣令立刻大喊道:“救命啊,程知府救命啊,這些反賊,要造反了!”

押著他的漢子怒了,拿著從差役手上搶來的佩刀,啪地一下拍在他的臉上,叱罵道:“狗官,閉嘴!”

許縣令痛得嗷嗷叫,鼻涕眼淚糊了滿臉,扯著嗓子嚎道:“快殺了這些反賊,救命啊!”

其他被押著的人一起哭喊救命,李五等人急了,慌忙勒令他們閉嘴,見有人不聽話,不知是誰,拿起刀亂砍。

血飈出來,那人剩下了半邊脖子,哐當倒地。

墻上瞬間亂了,許縣令等人驚恐萬狀扭動掙紮,在血泊裏翻滾,神色看上去猙獰可怖,像是要吃人的惡魔。

積攢許久的仇恨,在此時瞬間迸發,李五兒舉刀,朝著許縣令剁下。

刀插進許縣令肥碩的腰上,他跟殺豬一樣,嗷嗷慘叫不停。

蘇成奉與於副將等人看傻了眼,兵丁們樂了,小聲笑道:“瞧這群亂民,哪用我們出手,自己就先打了起來。”

程子安緊緊盯著城墻,刀在升起來的太陽下,發出刺目的寒光,帶起血珠,如雨落下。

眼前,逐漸變得模糊。明明是明晃晃的大白天,程子安還是感到眼前是黑不見底的深潭,寒意鉆入了骨縫裏,冷得他全身都咯咯作響。

昌縣的那些屍首,與他們漸漸重疊。

就是這麽一群毫無章法,投投無路的百姓,在西路兵的平叛下,昌縣已半空。

程子安緊拽著手,他未出聲阻攔,更沒有勸說。

蘇成奉斜撇過去,涼涼道:“程知府,眼下該如何辦?”

程子安只當沒聽見,一瞬不瞬盯著城墻上的動靜。

蘇成奉覺著沒趣,擰了寧眉毛,道:“於副將,朝城墻上喊話,準備攻城!”

於副將領命,轉身交待下去,箭搭在弓弦上,號聲嗚拉拉響。

城墻上的眾人方回過神,放開了許縣令等人,喊道:“官兵要攻城了,快準備迎戰!”

程子安猛地轉頭,對著蘇成奉道:“蘇將軍,退兵!”

蘇成奉怔了下,面色一下漲紅,氣道:“程知府,亂民殺官,大家都親眼所見,你讓我退兵,豈不是縱容亂民?”

程子安神色淩厲,聲音比天氣還要冰冷,道:“這是他們應得的!退兵!”

蘇成奉被程子安身上迸發出來的氣勢驚了跳,他想說些什麽,嗓子卻發緊,懊惱地哼了聲,揮手道:“退兵!”

“我端看你要如何解決!”

程子安全然無視蘇成奉的陰陽怪氣,等兵丁收起弓箭,往後退去之後,他跳下騾車,獨自走向了城墻。

莫柱子看得眼珠都快突出眼眶,想都未想,緊緊跟了上前。

雲州府來的漢子們,望著城樓上舉起石頭的流民,驚嚇萬分,嘩啦啦跳下車,喊道:“程知府,程知府回來,危險。危險!”

蘇成奉與於副將他們,一並驚呆住了,看著程子安邁著穩穩的步伐,堅定從容走向了城墻下,仰頭望著城墻上對著他的巨石,舉在半空的滾水。

程子安不疾不徐,如先前那樣朗聲喊道:“我是雲州府的知府程子安,帶著糧食,前來賑濟遭受雪災的盛縣百姓。”

李五兒喘著氣,沙啞著聲音道:“你休要胡言亂語,賑濟,我們等了這麽久,衙門都不管我們,親人都餓死凍死了,狗官們卻吃香喝辣,不將我們的死活當一回事!”

程子安道:“我知道。所以我來到了這裏。以前雲州府與吉州府交換過小麥種子,不知你家可有拿出種子來換?”

李五楞了下,旁邊的漢子氣憤地道:“我家拿出來換了,拿了五十斤的小麥出去,最後只收回來三十斤,狗官足足貪走了二十斤!狗官稱,雲州府的種子是良種,比吉州府的值錢,只能換這麽一點!”

程子安見怪不怪,平靜地道:“雲州府的百姓,一兩不差收到了麥種。所以,朝廷派我來到了這裏,來賑濟災民。你們以前,可見到過賑災?朝廷讓官府開倉賑災,你們可有從官員手上,親自領到過糧食?”

官府賑災,各縣縣令領回去,差役再分發到各裏正手上,重重盤剝下來,到手的屈指可數。

漢子被問得楞住了,李五斥責道:“別跟他廢話!”接著,他對程子安喊道:“你待如何?”

程子安轉頭指向漢子們身後的車馬,道:“上面是拉的芋頭,柱子,你去拿些來給他們看。”

莫柱子連忙跑向最前面的騾車上,駕車的漢子趕緊幫忙,翻了芋頭捧在手裏,奔向了城墻下。

程子安拿起芋頭,朝他們道:“雲州府今年也遭受了雪災,幸好種了芋頭與小麥,收成勉強還過得去。百姓不敢稱能敞開肚皮吃,勉強能吃個半飽吧。這些芋頭,乃是雲州府的備荒糧食,雲州府的百姓心善,從口中省了出來,幫助你們渡過此次的災荒。”

雲州府種芋頭的事情,臨近的州府皆聽過,也有百姓跟著種。

只是芋頭種子難得,十裏不同天,不知是土壤還是氣候原因,收成不大好,交稅之後就所剩無幾,他們也沒那麽多地拿來種。

程子安朝著身後的兵丁指去,道:“你們無論從力氣,還是兵器,都比不過他們。你看這城墻,隨隨便便就能撞垮塌,你們守不住城。”

李五緊張不安地道:“你不要信口雌黃,想要嚇唬我們!”

程子安負手,溫和地道:“放下刀,開城門吧,領些芋頭回去,隨便蒸了,煮了,烤了都好吃,簡單方便得很。先吃飽,活下去再說。”

城墻下的兵丁虎視眈眈,箭矢雪亮。

漢子低聲道:“李老大,程知府是好人,他的話沒錯,我們打不過,只能白白送死。”

李五何嘗不知,有人已經將手上舉起的石頭,裝了滾水的盆放在了地上,他朝其他人看去,他們眼神躲閃,想必是已經做了決定。

大勢已去,李五頹喪不已,肩膀塌下來,道:“就是我們開城門,犯了造反的大罪,也難逃一死。”

漢子猶豫起來,道:“不如,向程知府求個情?”

李五讀過幾天書,識得幾個大字,他淒然地道:“在這麽多人面前動手.....,罷了,開城門吧。”

漢子大松口氣,忙奔下城樓,對著守門的幾人說了幾句,那幾人慌張地打開了城門。

程子安看到大開的城門,恍然笑了笑,他並未急著進城,對木然著臉的蘇成奉道:“蘇將軍,你們就在城外紮營,城內的事情,我去處理。””

蘇成奉不做聲,於副將瑟縮著脖子,無論如何都不敢反對了。

盛縣的亂民能安撫,昌縣何嘗不可。

要是程子安參奏他們一本,平叛旨意雖是聖上所下,他們是遵旨行事,但他們豈敢與聖上理論?

畢竟聖上愛民如子,如何會濫殺無辜?

程子安對莫柱子道:“柱子,讓他們把車駛進來,準備分發糧食。”

莫柱子不知為何,他想笑,又想哭,咧嘴應了是,跑去了車駕邊傳話。

程子安則在眾目睽睽之下,獨自進了城,上了城樓。

漢子們緊張不已看著程子安,他則微笑一一頷首,道:“外面冷,你們幫著招呼一聲,回家吧。”

有人小聲哭了出來,道:“草民沒了家,家都被雪壓垮了。”

程子安道:“家垮塌了,人活著,可以再修。先去找個避風的地方,暖和暖和,等著通知領糧食。快去,別凍壞了。”

那人抹去眼淚,哎了聲,拉著身邊的同伴道:“程知府說得是,得先活著。等下我們領了糧食,就回村子裏去。”

程子安上了城樓,無視地上蠕動呻.吟的官吏富紳們,對臉色慘白的李五道:“如何稱呼你?”

李五雙目血紅,嘴唇哆嗦著,報了家門。

程子安點頭,喊了聲李五,“將他們扶起來,去請大夫醫治,將功贖罪。”

李五怔了怔,直直看著程子安,聽他問道:“怎地,他們都在忙,就你閑著,你想躲懶?”

李五擡手,猛地搓著臉,眼淚搓在皸裂的臉上,跟針刺一樣痛,他卻一點都不在乎,忙低頭去拉半死的許縣令。

程子安走到一邊,將鞋上猜到的血,在雪堆裏蹭幹凈。

李五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他只能盡力了。

城墻內外一片忙碌熱鬧。

西路兵在紮營造飯,城內的亂民與百姓聚在一起,分不出彼此,圍著莫柱子他們,詢問著如何領糧食。

太陽高懸,照著地上臟汙的雪與血。

春來之後,這些雪與血都會化掉,如同這場吉州府的混亂,一切化為無形,終究會過去。

除了死傷者親人的悲痛,下一場災難來臨時,百姓同樣的遭遇。

程子安自此下了一個決定,他要盡快回京城,回到中樞去。

他不敢保證能杜絕悲劇重演,至少在悲劇來臨時,官府不會缺位,雪上加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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