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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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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

雲州府的格局,真正大變了模樣。

汪氏一族轟然倒塌,黨山縣縣令被帶進京城受審,李錢糧汪錢糧,初步判了抄家流放,眼下關押進大牢,待刑部與大理寺覆核之後,會進行最終判定。

刑部與大理寺兩位大官在雲州府府衙監聽旁審,此案基本已經成了定局,再無翻案的可能。

其餘的縣令與胥吏人心惶惶,縣令是官身,官身可以抵罪,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流放到苦寒貧瘠之地,能活下來重回朝堂的少之又少。

何況又不是朝廷的要員,只一個縣令罷了,能擁有翻雨覆雲手的本事翻案的,就不會被判流放,或者壓根不會有事。

程子安召集了惶恐不安的雲五,荀黑狗等各行的行首,前來衙門議事。

段尚書與趙侍郎尚在,程子安邀請了他們在公堂後的屋子裏旁聽。

公堂裏如常擺著破舊的案幾長凳,莫柱子領著他們依次落座。

程子安坐在公堂上,開門見山道:“以後,各大行當全部取消。”

話音一落,公堂底下做著的如魚行,肉行,秤行等行首們,開始不安地在長凳上挪動。

有人看向身邊坐著的同伴,見他們皆焦急又不安,卻無人做聲,便死命按耐住了心裏的想法,萬萬不敢先冒出頭。

公堂後的段尚書與趙侍郎,也聽得一頭霧水。在京城的市坊裏面,各種行當司空見慣,已經存在了許多年,為何程子安要滅了各行當?

程子安道:“你們心裏應當清楚,你們平時做的事情,表面上行的是保護一個行當的事,實則是靠著拉幫結派,行壟斷打壓,哄擡物價之事。要是不聽你們的話,不納貢,想要賣肉,賣魚,賣筆賣藥,那是絕無可能之事。將手上握著的那一丁點權利,放得比天大,在一個行當內耀武揚威,動輒讓人離開這個行當,甚者,逼得人家破人亡。呵呵,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真是好大的威風,連聖上都不能與你們相比!”

段尚書楞住,神色若有所思。趙侍郎也如他一樣,平時他極少關註各大行當,經過程子安一說,他恍然大悟,各大行當裏面竟然有這麽多貓膩。

看來,程子安先對糧食動手,接著就要清算商貿中的各種黑暗勾當了!

底下的眾人緊張不已,有人壯著膽子想要辯駁,看到程子安冷著臉,將手上的陳舊卷宗往案幾上一砸,到嘴邊的話,慌忙咽了回去。

各行有各行的規矩,比如賣魚的行當,魚蝦的價錢,皆由各行的行首與行當內的長老們一起制定。誰敢不聽,閑漢混混們先去警告,砸了魚攤,打斷賣魚人的腿,此種事情司空見慣。

除了霸占壟斷行市,每個賣魚的人,無論小商販還是普通百姓,皆要繳納一筆錢,進市坊先收取進坊的大錢,從兩個到五個不等,賣完之後,還要繳納一筆攤位費,大約的金額在賣魚得來錢財的一成左右。

有些與行首或者長老們交好的商販,看到誰家的攤子買賣好,便會上前生事,將其驅趕走,讓其買賣做不下去。

他們這些吸血的蠹蟲,成天無所事事,就有源源不斷的錢財進賬。

除了不利於商貿的發展,還讓底層的小商販與百姓遭受了損失。

程子安並不怕他們能翻天,靠著做買賣養家糊口的人,九成九都不願意被他們盤剝。

各個行當涉及到民生的方方面面,大到糧食,小到針線,他們跟碩鼠一樣無孔不入,程子安早就想要清理這一塊。

眼下正是最好的時機,府城汪氏等的倒臺,不說是殺雞儆猴,足夠震懾這群宵小。

一直吵著要拼命的荀黑狗,他見雲五神色麻木,一動不動坐在那裏,耷拉下腦袋,徹底沒了以前的狠勁。

要真比狠,他們哪比得過程子安!

傳聞中抄家的知縣,滅門的知府,他們總算見識到了,程子安真會抄家滅門!

程子安道:“既然大家沒疑義,此事就定了,以後不會再改。以前的事情,既往不咎。以後你們可以去做買賣,只要老老實實做,只要我在的一天,保管沒人欺負你們,找你們索要好處。若是有人敢伸手,府衙大門敞開著,你們隨時可以來告狀。若是不甘心,行啊,我奉陪到底!”

程子安神色淡淡,目光在眾人臉上掃過,所經之處,他們不是回避,就連忙低下了頭,不敢與他對視。

那股威壓如同烏雲壓頂,排山倒海而來,讓人感到心驚肉跳。

何況程子安親口表示既往不咎,以前他對縣令們,以及汪老太爺,從沒做出過承諾。

無需上貢,官員不伸手要好處,老老實實做買賣,總能賺到幾個大錢。

程箴發了解散各大行當的紙,由行首們簽字畫押。

起初,大家都一動不動,誰都不想先動手。

程子安沒了耐心與他們周旋,將手上把玩的驚堂木,一下扔在了公案上。

哐當一聲,引得眾人下意識擡頭望去。

程子安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斜倚著身子坐在那裏,如同玉面煞神一樣。

眾人口中直發苦,坐在最前面的幾人,連忙伸手去拿筆。

有人開始,後面的人陸陸續續行動起來,沒多時,程箴就收齊了眾人的簽名畫押。

程子安朗聲道:“將布告張貼出去,城門,以及幾個市坊都要通知到。”

程箴拿著一疊紙,急匆匆前去忙碌,眾人也挪著沈重的步伐,三三兩兩散去。

程子安回到公堂後,段尚書起身,笑著朝他拱手,道:“程知府思慮長遠,佩服佩服。”

趙侍郎也笑道:“程知府此舉,令我大開眼界。”

程子安拱手回禮,道:“各大行臭不可聞,早就該清理了。買賣難做,並非是因為貨物本身,最難之處,全是因為人為造成。兩位不是外人,我就敞開窗說亮話,商人重利輕別離,這句話,商人被冤枉了一大半。應當說是,官員重利輕離別,商人能有讀書人,官員不要臉?”

段尚書啞然失笑,趙侍郎也訕訕笑了。

錢大不過權勢,有了權,錢會源源不斷前來,商人,只是大官門下替其賺錢的仆從罷了。

各大行首也一樣,一旦形成了規模,行當裏面就產生了權勢,上面的一層,靠著剝削底下的人而活。

不然,各大行當的行首,難不成全都是熱心人,真有那麽大公無私,為了自己所在的行當鞠躬盡瘁?

深究下來,小商販與賣些雞蛋菜蔬的百姓一樣,經受了層層的剝削,最後得到幾個可憐的大錢。

大頭的利,都被最頂層的拿走了,那就是官。

刑部大理寺也有許多見不得光的陰私,尋常百姓畏懼公堂,就是怕自己沒倚靠,沒權勢,進去了之後,說不定就出不來。

刑部與大理寺,與底下的百姓倒無利益牽扯,但涉及到權貴,就不宜多言了。

程子安是要收拾底下的行首,罵朝百姓與商人伸手的官員,此事與段尚書與趙侍郎兩人無關,他們問心無愧,自能笑一笑。

段尚書道:“明日我們就要啟程回京,爭取在過年封筆之前回到京城,向聖上交了差使。”

程子安道:“你們這次前來,一直在忙碌,我也沒好好招待你們。晚上我請你們去後衙吃酒,家中的飯菜,我自己掏腰包請,不談公務,只說風月閑話!”

段尚書當即應了,趙侍郎也一口答應下來,笑道:“能吃到程知府的飯,難得難得,我一定會到!”

到了晚上,段尚書與趙侍郎一身常服前來,程子安與程箴在門口相迎,彼此見禮之後,進屋落座。

程子安請了段尚書坐上首,道:“以年紀論,段尚書最年長,接下來是趙侍郎,再是阿爹,最後是我。我今晚替你們斟酒,布菜。”

段尚書不客氣坐了,招呼著尚神色猶豫的趙侍郎道:“你坐吧,程知府向來如此,不拘小節,沒那般多的講究。”

趙侍郎這才坐了,程箴接著坐下來,程子安提著酒壺,替他們三人的酒杯斟滿,道:“我不吃酒,你們三人吃。酒吃多了頭疼傷身,適量就好。”

段尚書朝楞在那裏的趙侍郎哈哈大笑:“你瞧,別人請客都是勸酒,程知府是勸少吃酒。不過,我喜歡程知府這般的,吃多了酒,翌日得難過一整日,精神懨懨什麽都提不起勁,是傷身又耽誤事。”

趙侍郎笑著應和:“倒也是,吃的時候爽快,難受時就後悔不已,只恨當初為何要吃那般多。”

程子安舉起手上的茶盞,道:“他鄉相遇,實在難得,我以茶代酒,先敬你們一杯。”

三人舉杯飲了,程子安放下茶盞,再替他們斟滿。

幾人如同先前程子安所言那樣,不談公務,只說些閑話。

趙侍郎對程箴的學識很是佩服,連聲道:“真是可惜了啊!”

程箴很是淡然,笑道:“我如今就很好。官不易做,以我的性情,難以做好官。”

趙侍郎頻頻點頭,道:“官是不易做,要做好官難。”

段尚書道:“是當官的要做事難。來來來,我們不說這些官場之事,說起來傷神。來來來,吃酒吃菜,雲州府的臘味還真不錯,正好下酒。”

程子安道:“我給你們備一些帶回去,不多,就嘗嘗鮮。對了,段尚書,我還給老師寫了封信,備了份雲州府的幹貨,勞煩你幫我一起帶回去。”

聞山長回了京城,老頭兒成日跟人下臭棋,吵嘴,實在太閑了。

當年老頭兒在他讀書考科舉上也出了不少力,他在苦哈哈當官做事,老頭兒卻閑雲野鶴一樣,程子安哪能放過他。

雲州府的府學一塌糊塗,程子安都不稀得看,打算讓他趕緊前來做事,繼續做府學的山長。

段尚書笑著點他:“吃你的飯不易,這就給我派上差使了。”

程子安疲賴地笑著拱手,趙侍郎打趣道:“若段尚書不肯,我順路,這個忙我幫了!”

段尚書將酒壺遞給他:“你還是吃酒吧,我與程子安可是多年前就打交道了,這點事情,他不說我也會替他做了。”

趙侍郎接過酒壺,替自己酒杯斟滿,舉杯道:“斷不敢與段尚書相爭,自罰一杯。”

段尚書笑道:“好說好說。”

一餐飯,大家吃得其樂融融。趙侍郎與段尚書兩人都吃得微醺,程子安與程箴將他們送出府衙,回去客棧歇息。

雲州府的夜晚,早已寒意浸人。天上的彎月如勾,點點星辰閃爍,大朵的雲在天上飄浮,不時遮擋住星星月亮。

程子安提著燈籠走在後面,程箴提著燈籠走在前面,趙侍郎喜歡詩詞,與他並排走著,談得很是投契。

走在中間的段尚書,便放慢了腳步,落後幾步與程子安同行,轉過頭,看著夜色裏沈靜俊秀的臉,問道:“辛苦吧?”

程子安頓了下,道:“嗯,辛苦。當時我不想讀書考科舉,就是怕辛苦。”

段尚書意外了下,道:“倒是聽說你在府學讀書時,成績並不好,原來還有這個緣由。”

程子安笑道:“倒全非如此,當時要考詩文,我真學不會寫詩,有自知之明,壓根沒想過能考得中。”

段尚書沈吟了下,道:“朝廷又有風聲,說是要改科舉,添加詩賦一科,考生可以選擇考策論,也可選擇考詩賦。”

科舉從開始時,就經常變動,程子安並不感到驚訝,道:“我不懂如此改來改去的用意何在,現在也管不了那麽多。”

段尚書嘆息一聲,道:“我也管不了那般多,隨他們去改吧。對了,你來自明州府,我走的時候,聽說你們明州府的知府文士善,他的女兒文大娘子,做了大皇子的側妃。”

程子安心裏木木的,他望著遠處黑黝黝的天,問道:“文士善呢,他可升官了?”

段尚書輕輕搖頭,向前看了一眼,壓低聲音道:“我聽說,聖上在查他。這個案子,並沒交由刑部與大理寺,聖上派了親衛前去查,照理說,聖上不會因著一個皇子側妃,就要去查文士善,應當還有別的事情。親衛理應查得很快,聖上那邊卻沒有動靜,我就弄不懂究竟了。”

程子安清楚查文士善的究竟,查過之後,聖上沒處置他,估計是要平衡幾個皇子之間的勢力。

皇子們都已經開府成親生子,聖上既沒有立太子,也沒封王。

幾個小皇子如同雨後春筍般見風長,聖上還能繼續生。

多子多福,打起架來,也多精彩。

京城打成狗頭,程子安只要在雲州府,能太平安穩做事就好。

聞山長快來府學,新的縣令不要來,雲州府能成功並成九個縣。

新年很快過去,剛出了十五,程子安就收到了聞山長的回信,以及聖上的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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