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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第一百一十三章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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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第一百一十三章 無

翌日一早,蘇錢糧就到了衙門等候,程子安與程箴兩人牽著騾子出來,道:“我們騎騾子,你呢?”

蘇錢糧想到自己的馬,頓時神情尷尬,吭哧著道:“在下去尋一匹騾子來。”

屬下的交通工具比上峰還要豪華,這就尷尬了啊!

程子安將蘇錢糧看在眼裏,他並不是在這方面講究威儀之人,崔文崔武是胥吏,對胥吏最了解不過,道:“沒事,你有甚用甚,我們要抓緊些,別耽誤了。”

蘇錢糧只能應是,背過身,悄然抹了一把腦門上的汗,懊惱不已。

昨日程子安他們進城時,拉車的全都是騾子與驢,並未見到一匹馬,他真是疏忽了,連這點細節都未曾主意到!

都怪郜縣令,他的駿馬高大威猛,他們的馬與之比起來,毫不顯眼,令他壓根沒朝這方面去想。

騾子跑得沒馬快,出了縣城去鄉間,道路崎嶇不平,騎馬也跑不快,與騾子差不多。

程子安坐在騾子上,一路看過去。富縣的春天與別處差不多,花紅柳綠,就是這種景象多了些,明明大好的春光,生生讓他看出了冬日的蕭索。

沿途的小村莊,有大有小。大一些的,莫過於幾十間低矮的茅草屋,連磚墻瓦頂都極少見到。

小些的村落,不過是十餘間茅草屋,挨挨擠擠修在一起,看上去像是窮人在抱團取暖。

田地裏的地看上去是翻了,有衣衫襤褸的老農埋首在裏面,用手扯著雜草。雜草扯掉之後,就露出黑乎乎的土壤,也不知道裏面種的什麽。

蘇錢糧一路介紹著,這是什麽村,那是什麽莊,地裏種的是春小麥。富縣不產稻谷,除了小麥之外,會種黍米,高粱,蔬菜主要是白菘蘿蔔等,易於存儲,到了凜冬時節,煮些蘿蔔與白菘也能對付一口。

程子安聽說過黑土地肥沃,他下了騾子來到田間,抓了土壤在指尖揉捏,發現土壤黏糊糊,很是濕潤。

對於種地這一塊,雖在明州府學了一些,但每個地方的土質氣候不同,他現在真算是一竅不通。

程箴對這方面也不大熟悉,不過比程子安要強上一些,他同樣捏著土壤,問道:“蘇錢糧,這裏的土地好似很肥沃,收成為何會這般低呢?”

蘇錢糧忙道:“程老爺有所不知,富縣的土壤雖肥沃,除了能長莊稼,還能長野草。種子貴重,農具與耕牛不足,地翻不深,且不提幹旱或者洪澇災害,就算風調雨順時,比之其他地方,收成就不行了。加之氣候寒冷,一年到頭就只收一季,著實與其他州府不能相比啊。”

蘇錢糧的話,處處在找借口,但他說的卻是事實。

百姓沒錢買種子,養不起耕牛,農具缺乏,還要交賦稅,各種情況累加,就陷入了惡性循環。

氣候這些程子安不能改變,種子與耕牛農具這些,他能想想辦法。

最重要的就是種子,程子安懂得種子要不斷進行改良,連續種兩年就不行了。

而種子,是最終提高畝產的關鍵。

商貿再繁榮,海貿再發達,金銀不能當飯吃,首要的是解決糧食產量,讓百姓不說吃飽飯,至少能吃得七成飽。

程子安不由得想起了他交給章郎中的事情,工匠們得到重視,提高他們的待遇與社會地位,才能真正推動大周的發展。

育種是一個長期的過程,一個良種出來,要經過試種,研究改進,經過雙盲實驗,絕不能一下就全面推廣。

程子安想到這些,就沮喪不已。不過,眼下不是考慮那麽多的時候,種子可以從別的州府去購置,耕牛與農具,就憑富縣縣城那副模樣,也找不到多少。

富縣離雲州府的府城,大約有百裏路,早起天不亮趕路,車馬不停,兩天足夠了。

關鍵是,錢呢?

程子安眼前閃過郜縣令白胖饅頭的臉,到一旁的溝渠裏去洗手。

溝渠邊種著幾顆嫩綠的芋頭,程子安看了又看,蘇錢糧在一旁提醒道:“程縣令且小心些,千萬別去碰芋,汁水有毒,沾到手上會發癢紅腫。”

在明州府程子安經常吃芋頭,聞言好奇道:“富縣不吃芋頭?”

蘇錢糧答道:“芋頭不好處理,有毒,吃得不多。”

程子安腦中靈光一現,問道:“芋頭都長在何種地方?”

程箴笑道:“芋頭喜濕,皆生在溝渠邊,若是種在土裏,要勤澆水,施肥。”

程子安點著頭,神色若有所思。

連續跑了幾個村莊,到處都大同小異。程子安看得心裏拔涼,昨日看到了他們的麻木,今日走近了看,發現那些麻木,入木分,基本上看不到任何的希望。

到了傍晚,人一同回縣城,程子安叫來管著戶帖的錢書吏,要了富縣的戶帖來看。

他飛快掃了大半,心更涼了。

夭折的嬰幼兒不算在裏面,只看立了戶帖的人口,平均壽命在二十五左右。

而這個二十五,還是把縣城裏的大戶,有些村子裏的地主,日子過得好些,長壽的算進去,拉高了平均壽命的結果。

大周已經近百年沒打仗,算得上太平時期,除去醫療落後的原因,就只有一個結果,就是百姓身體太差,一個著涼就可能沒了命。

醫療水平根本不可能一下提高,在缺醫少藥,糧食短缺的時代,程子安能做的,就是勉強填飽他們的肚皮,改進衛生條件。

衛生說起來簡單,其實難得很。在後世,還流傳著一句話,不幹不凈,吃了沒病。

其實這句話大錯特錯,前提是醫療水平上去了,能治療這點小病,以及人的身體素質好,自身的免疫力能抵抗病菌。

水與柴禾都不缺,勤洗手,喝煮沸的水,人畜分開居住等等。

身體素質方面,程子安嘆氣,先吃得半飽再說吧。

至於什麽讀書以及科舉,於眼下的情形來說,差不多是何不食肉糜。

程子安手敲在戶帖上,見李書吏坐立不安的模樣,道:“李書吏無需緊張,我就是看到富縣的百姓壽命太低,一時感慨了下。唉,眼下時辰不早了,下值了,李書吏早些回去吧。”

李書吏松了口氣,忙起身接過戶帖告辭。

程子安對程箴道:“不知阿娘做好晚飯沒有。”

程箴道:“都這個時辰了,你阿娘肯定做好了飯。怎地,你打算去何處用飯?”

程子安道:“那阿爹回去陪阿娘用飯,我去福客來,找郜縣令說說話。”

程箴上下打量著他,道:“你打算作甚?”

程子安攤攤手,笑道:“阿爹,我真是先去找郜縣令說說話,至於要作甚,要說過話之後才清楚。”

程箴叮囑道:“我們剛到富縣,不宜動作太大。”

程子安說了句阿爹放心,施施然出了門。

縣城與昨晚一樣,到處黑黢黢,除了天上的星辰,就只有縣衙與福客來亮堂一些。

程子安一走近,夥計就迎了上前,恭敬地道:“程縣令大駕光臨,程縣令這邊請!”

掌櫃聽見夥計的聲音,連忙從櫃臺後跑了上前,笑得臉上的褶子跟朵花一樣,躬身道:“程縣令,在下吳,是福客來的東家。程縣令來了,小店真是蓬蓽生輝啊!”

郜縣令照常坐在臨窗的座位上,與兩個約莫十歲左右,一個五六十歲的錦衫男子在吃酒,聞聲看了過來,臉上擠出了笑,拱手與程子安見禮。

程子安舉手還禮,走過去道:“郜縣令別客氣,你們也坐,坐。”

郜縣令介紹了個跟他一起站起見禮的男子,兩個十歲左右的是他的兒子,年長些的是他兄弟。

程子安看著幾人,收回了先前的話,整個富縣的胖子中,郜氏叔侄兄弟幾人至少要占去兩成。

郜縣令道:“程縣令前來用飯?若是不嫌棄,不如坐下來一起吃一杯。”

程子安說好啊,坐在了靠近的長凳上,“我不吃酒,吃飯菜就行。喲,這道紅燒肉,福客來好像做得還不錯。”

郜縣令楞了下,他不過隨便客套了句,哪知程子安真坐了下來,好像是特意來找他用飯一樣。

立在一旁的掌櫃機靈,忙親自去取了幹凈碗筷上前,吩咐竈房多加了幾道新鮮的菜。

大家重新落座,程子安餓了,道:“我吃飯,你們吃酒,大家都隨意,隨意。”

郜縣令想著已經致仕,兩個兒子也沒甚出息,老宅有地,以後回去做個富家田舍翁,也就隨意了起來,端起酒盞美滋滋抿了口。

程子安就著紅燒肉吃了半碗米飯,隨意問道:“郜縣令什麽時候回燕州?”

郜縣令道:“富縣離燕州路途遙遠,此次歸鄉,有老有小,恐路上遇到歹徒,從府城尋了鏢局護衛,護衛約莫後日到來,等他們到了之後,我就啟程。”

程子安唔了聲,道:“出門趕路,是要小心些。尤其是帶了貴重之物,遇到那貪心不長眼的起了歹心,有鏢局護衛,也能穩妥些。”

郜縣令打著呵呵,道:“在家千日好,出門萬事難吶。”

程子安說可不是,好奇道:“像是鏢局走一趟鏢,需要多少銀子?”

郜縣令不疑有他,答道:“看需要幾個趟子手,鏢師,護多少的鏢,路途的遠近。鏢局要是派出常年走鏢的鏢師趟子手,還得要貴一些。”

程子安聽得頻頻點頭,道:“鏢師趟子手幹的都是辛苦活計,說不定還有受傷喪命的風險,賺的都是辛苦錢,是要貴一些。郜縣令這一趟回去,花上百八十兩也是應當,以後回到燕州,就只管享受天倫之樂,含飴弄孫了。”

郜縣令哈哈笑道:“我也是這般想,主要是求個平安穩妥。”

程子安說是,吃得肚皮飽,起身告辭。

回到縣衙,程箴與崔素娘剛用完飯,見他這般快回來,崔素娘忙關心道:“竈房還有飯食,我去讓秦嬸給你熱熱送上來。”

程子安拍著肚皮,笑道:“阿娘,我吃過了,吃了兩碗飯,還有一大碗紅燒肉,飽得很。”

崔素娘看得發笑,忙去泡了茶讓他消食,程箴打量著他,問道:“就只是去吃飯?”

程子安笑道:“吃飯,聊天,探了一下郜縣令的家財。阿爹,郜縣令富得很啊!”

郜縣令雖說官做得不顯,畢竟做了一輩子的縣令,無論如何不會蠢到,就憑著這短短的功夫,向程子安透露他的家產幾何。

程箴思索了半晌,都沒想出個所以然,問道:“你如何探到的?”

程子安道:“我問了郜縣令如何回燕京,他說在等府城來的鏢局鏢師趟子手。阿爹,我們前來赴任,除了有官身在身上,會安穩一些,沒想過要護衛。主要還是因著,我們身上沒幾個錢,沒那麽多顧慮。富縣往燕州雖說路途不算近,但燕州靠近京城,越走越平坦太平。鏢局收錢,看路途遠近與所需的人手,還要考慮到路上的安危。能花百八十兩,這趟鏢,不為保人。郜縣令年紀最大,他那體格,富縣十歲左右,在地裏種地的漢子都不一定打得過他。還有他的兩個兒子,一個兄弟,護著家裏的婦孺足矣。除去這些,就是護錢財了。”

程箴聽得瞠目結舌,沒曾想到,就幾句話,程子安就探到了這般多。

這次程箴與程子安一起赴任,親自與他一起前去做事,對這個兒子的聰慧與做事手腕,又更深了一層了解。

要是換作他自己,要是考中進士出仕,面對著眼前的情形,估計還在焦頭爛額,束手無策。

不過,程箴還是頗為糾結,道:“你是要”

程子安道:“阿爹,今日我們出去看了春耕,整體說來,就是一塌糊塗。種子,耕牛,農具都缺得很,雖說不能覆蓋全縣,但多少要支援一些,先讓一部份百姓用上。百姓窮成那樣,他們也掏不出來錢,只能當做賑濟了。”

程箴想著那些破茅草屋,點頭道:“倒也是,把他們全部家當收走,估計也值不了一兩銀子。”

程子安道:“春耕耽擱不得,現在種下去,多少能收成一些。”

賊來如梳,兵來如篦,管來如剃。

程子安嘆了口氣,“唉,富縣富縣,這個縣,說與富壓根不沾邊,倒是言過其實了,有整個縣的供養,還是有富人啊!”

程箴左思右想,實在想不出更好的解決辦法,沈吟了下,道:“你打算如何做?”

程子安摩拳擦掌,扮做匪徒,獰笑道:“硬要!敢不給,我讓他出不了富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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