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收買一個半大的孩子再容易不過，予她些恩惠，平日裏說話隨和些，總能收攏了那顆赤子之心入懷。

自沈言璟臥床之後，竹隱竟覺得沈言璟沒有想象之中的那麽討厭了。

折劍山莊中人各司其職，就只有沈言璟這一個散人整日無所事事的打發時間，時而給她講些江湖志怪的故事。

那些故事與老古板舅舅講給她的不同，陸千城只會講司馬光砸缸，講過之後在含沙射影的將她教育一通，哪有沈言璟講出來的故事有趣？

“然後呢？然後怎麽樣了？”

沈言璟指了茶杯，小竹隱殷勤的給他端了過來，眼巴巴的看著沈言璟喝了半盞白水，眼睛裏的渴望別提多明顯了。

他淺淺一笑，將茶盞遞了回去：“玉兔精逼著唐朝和尚做他的夫君，可是唐朝和尚乃是佛祖挑選出來的求取真經的人，怎麽會被這凡塵俗世的姑娘迷惑了雙眼？和尚自然不肯娶公主。”

“和尚好傻，公主多漂亮啊！”小竹隱手腳並用的爬上床，懷裏抱著論語占了小半邊床榻，煞有介事的將沈言璟往床側裏側推了推。

沈言璟從善如流的挪了挪身子，半倚著床頭：“公主漂亮雖漂亮，卻不是真正的公主啊，只不過是個從月宮中跑出來的桃代李僵的妖怪罷了。待到招了唐僧做駙馬，便吸幹了他的精氣，將唐僧變作一具骷髏了。”

竹隱伏在沈言璟腿上，誇張的啊“啊”了一聲：“那大師兄會來救師父麽？

沈言璟也不打算吊著小孩兒的胃口了，一口氣將故事說完，自然少不了大師兄金箍棒的戲份。

他早些年聲音清澈，只是連年的病癥帶走了他的健康，也帶走了他如玉公子般的嗓音。而今微啞的聲線聽上去卻是恰好帶了些風霜雕琢的意味。

而這樣的聲音，用來說故事最好不過。不知不覺，竹隱便被他帶進了那神話般的世界。

似乎也看到了火眼金睛手握金箍棒杖打妖怪的大師兄，看到了憨厚的八戒，呆板的沙和尚和用來做燒烤妙極的唐僧。

那些千奇百怪的妖怪接連走過腦海，在心中留下一個個完美的映像，雕琢成沈言璟留給她的同年。

幸好，我來的還不晚。

沈言璟飲下了剩下的半盞白水：“這就是智取玉兔精的故事，今天的故事講完了，竹隱要去做功課了。”

伏在膝上的小孩兒頓時垮下臉來：“這就完了啊，我還沒有聽夠呢。”

“你若是不做功課，你娘親明日可不讓你來尋我玩了。”沈言璟拍了拍竹隱的頭頂：“快去，做完了今天的功課，我陪你到後山找你娘去。”

竹隱抱著書冊思量著沈言璟開出的條件是否誘人。

她向來粘著她娘親，連沈言璟同她娘親住在一個房間的事情都要耿耿於懷上好久，顯然是喜歡的緊了。

可今天，小家夥卻難得的遲疑了一下。

沈言璟也不急，微微垂下頭來，任由自由垂散下來的長發疊在床榻上：“或者說竹隱想要什麽呢？”

“我要什麽你都給我？”竹隱頗有些歡喜的道。

沈言璟做了思考的模樣，點點頭：“若是我有的話，可以。”

小竹隱一聽，樂了，攀的緊了些手臂環住了沈言璟的脖頸，伏在他的耳邊輕聲道：“那你明天能不能到學堂去接我啊，京水叔叔從來都是只走路不說話的，好無聊。”

沈言璟還當竹隱會提出多有建樹性的條件，而今聽來卻是楞了楞。

他手臂一挽，托著竹隱的背扶她坐下：“怎麽，學堂有人欺負你了？”

“沒有啊，我只是想換個人接我放學而已嘛，你答不答應嗎！”竹隱說著，還當沈言璟不願意答應她嘟著嘴轉過頭：“你若是不去便算了。”

“去，怎麽不去。”沈言璟輕輕敲了竹隱的額頭：“明天我會去接你的，要等我。”

竹隱聞言，樂顛兒樂顛兒的到一旁背書去了。

沈言璟看過那麽多的人心，又豈會想不通竹隱心裏想的是什麽？

小孩子好新鮮，怕是想待他去學校顯擺一遭罷了。他樂得縱著自己閨女的這點兒小脾氣，至於陸千涼那裏……她不讓他下床，他還不會偷偷地跑麽？

畢竟討好小閨女更重要一些啊。

次日晌午，沈言璟略用了半碗白粥，拾掇好自己後避開了陸千涼走出了折劍山莊。

他這幾日恢覆的不錯，倒是可以用上一些清粥了，只是油膩的東西依舊吃不得。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久病之後的倦怠感最是折磨人，他也沒想著告知陸千涼，沿著山路一路走向了鎮子裏的那間學堂。

朗朗的讀書聲尚且未停，沈言璟上有些虛弱，半身倚著門框望著兩人一坐讀書的孩子們，微微彎起了唇角。

他看到竹隱，就像是看到了小時候的自己。坐在桌子後搖頭晃腦的念著書本上自己尚未完全記熟的句子，卻在尚未明確意思之前，便將那些句子記了個滾瓜爛熟。

很多時候，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這樣灌輸式的教學究竟好不好。

可這樣的學習，早已經伴隨了他的大半輩子。

直到遇上了那個喜歡的人，他總是有不曾窮盡的思路能將那人逗笑，他這才知曉自己辛辛苦苦學來的那些東西都是有何作用的。

不武裝好自己，如何在能在那個人的眼前展現最好的自己呢？

想著想著，沈言璟不由得出了神。

他的目光落在竹隱的身上，看著那個用書本擋著臉，其實是在書桌下看劍譜的小女孩兒，突然想到了自己那個終日忙碌的妻子。

她小的時候想也是這樣的吧，不愛讀書偏愛練劍，總是欺負同班同學……

似有所感，竹隱將看了一半兒的劍譜塞進了書桌中，回了下頭。見沈言璟倚在門旁瞧著她，興奮的朝他揮了揮手。

沈言璟亦是淺笑起來，同她比了個口型：“下課帶你去逛鎮子。”

這裏的鎮子自然不比京城的集市，可竹隱早就想死集市上小攤賣的炸小肉丸兒啦，聽了沈言璟這話，頓時眉開眼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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