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烈的香氣熏得她睜不開眼，身周難得的溫暖，似是置身於陽春三月，草長鶯飛的暖陽之下。陸千涼緩緩睜眼，而那回響在腦海之中的遙遠讚歌戛然而止。

陸千涼睜眼，卻不想，她此時竟是躺在沈言璟的懷中。高挺的鼻梁，溫潤的眉眼，長而直的發絲以及微冷的懷抱……

她想過很多的可能，最好不過是母親和紅景在等她醒過來，最壞也左不過已經被埋了。可她從未想過，自己大夢方醒只時，會躺在這個人的懷中。

那個薄情薄幸，鮮衣怒馬的王爺懷中。

“王爺……”她低低的喚了聲，只覺得自己的聲音宛若被冰雪覆蓋了一冬的枯草，身子也軟綿綿的甚是無力，就像是……被打碎以後，又重新組裝起來一般。

抱著她的那人身子一顫，他擡眼，長而彎的睫毛擦過她的額角：“千涼，是你醒了麽？”

“我……”她手指無力的扣著他的前襟想要坐起來，卻又無力的跌回到他的懷中。神魂在外游蕩了一遭，本就損傷過多，此時醒來，更是難以駕馭這具身體。

陸千涼勉強笑笑：“我在哪兒？”

沈言璟攬緊了她：“皇宮，千涼，我以為你再也醒不過來了。”他聲音亦是低沈：“整整三日我都在後悔，後悔我見你最後一面竟然是在發脾氣。千涼，你終於醒了。”

那聲音，是她從未聽過的喑啞。沈言璟將她抱起，放到床帳的裏側，自己也躺下將她緊緊地攬在懷中：“我就知道你會醒過來的。”

像是有什麽東西堵在了喉嚨處，梗的她說不出話來。陸千涼以手指扣緊了他的前襟，亦是閉上了眼：“我嚇到你們了？”

攬著她的手臂緊了緊：“所有人都沒有辦法，就連太醫也說是藥石無靈。我沒辦法，只能將你帶到皇宮。”他一頓：“我接受不了，你就這樣死在我面前，而我卻無能為力。”

一瞬間，腦海之中似是有一根弦崩斷。若是……她是說若是，若還在前世，也不是寧王妃，而是他的王妃，那沈言璟會不會讓她那樣莫名其妙的死去？

有些事，想不得，說不得。一旦想了，就會像開閘的洪水般剎不住。一旦說了，就會像跌下山崖的石子，再也拾不起來。

他的指尖靜靜地摹刻著她的眼角，似是描繪這世上最珍貴的畫卷：“千涼，你一定不要死在我前面，我再也承受不住那種失去的感覺了。”

一字一句，那麽真切，那麽認真。

陸千涼點頭，抿著下唇將手背搭在眼前，不叫他看到自己眼中的晶瑩。

難得的，沈言璟的身上竟未熏那濃重的龍涎香。她湊近了他的胸口嗅了嗅，那香氣，更像是祭拜祖宗祠堂時燃燒的長香。

休息了一陣，身體漸漸聽了使喚，只是還有些無力。她緩緩的撐起身子，望了望帷帳外的擺置問道：“你身上的香味……”

沈言璟將她拉回來，不由分說的在頭上一頓猛揉：“你不是說你不喜歡龍涎香的氣味？自你說過之後我就不用了。”

原來，這世上還有一個人，將她的一句話看的這麽重。

雪白的帷帳圍起一小方世界，她指尖觸過那一層薄紗，愜意的瞇了瞇眼睛。沈言璟這人著實會享受，這雪蠶絲冬暖夏涼，千金難求，旁人想要做減衣裳都要花浩大的價錢，他卻拿來當床帳用，真是暴殄天物。

房間裏只燃了一根光芒微弱的蠟燭，想此時，應是入夜了。她猛地爬起來，瞪圓了眼睛：“糟了，我一覺睡到了晚上，把沈宣的事給忘了。”

陸千涼手腳並用的爬起來，剛要越過他屈膝擋在外側的小腿，便被沈言璟拎著後領子給拖了回來：“早想什麽呢？你睡了三天，沈宣現在怕是已經走出數百裏了。”

陸千涼嘴角抽了抽，抱著被子縮到了床腳。她竟睡了這麽久，也不知道娘和紅景有沒有擔心，柯暮卿有沒有離開。

沈言璟一看她那眼神，就知道她在想什麽。昏暗的房間中，他一手墊在腦後，噙了抹笑意望著她，桃花眼都漾著笑：“夫人那兒我留了人安頓，千儀不知用了什麽妖術害你昏迷，現在正被我關在詔獄。至於你那情郎，你沒發話，我怎敢動？”

陸千涼瞪他：“我與哥哥清清白白！是被人陷害關在那院子裏的！”

沈言璟挑眉：“一口一個哥哥喚的倒是親切，若不是你與柯暮卿親近，千儀會用他來害你？她怎麽不把你和本王關在一個院子裏？”

“你不會吃醋了吧。”陸千涼湊過去望他的神情，突然惡趣味的，想要去戳他的臉：“哎，王爺，咱們無親無故的，我與柯公子被關在一個院子裏，你吃的什麽醋啊。”

沈言璟瞪他，直接將她塞進懷裏一頓揉弄：“反正你也進宮來了，本王就不相信兩萬禁軍還看不住你。從今以後好好地留在這，在敢亂跑，本王打斷你的腿啊！”

陸千涼白他一眼，沈言璟笑了一陣，又道：“大不了本王養著你，你若是敢去找別人，本王就叫你知道什麽叫天恩難違。”

陸千涼這人，向來吃軟不吃硬。

她挑著眼角望著沈言璟，認真的道：“我不會留在皇宮，也不會留在千府，你應該知道的。”

沈言璟默。

喜歡這種東西，經不起金錢的誘惑，經不起距離的分割，經不起時間的洗禮，要多脆弱有多脆弱。陸千涼抱著被子，想說什麽，卻無法去安慰。

她總不能，讓這個最討厭陸千涼的人來查陸千涼的死因。到底，什麽都得靠自己。

昏黃的燭光將二人的影子映在墻上，交疊出玄妙的圖案。二人一坐一靠，一時間俱是無話。陸千涼舔了舔嘴唇，也靠在背後的墻上，不去說話。

驀地與，沈言璟一個大力將她拉入懷中。棉而厚的錦被覆在二人的身上，他攬緊了她，一副剛剛什麽都沒有發生的樣子道：“以後的事以後再說！現在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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