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涼，你知不知道，你今日的一個決定，會害死多少人？”

空曠的閬苑，寂靜的夜色，冰冷的沒什麽溫度的燭光，襯得他的聲音都多了三分空靈陰冷。擡眼，只見燭火映襯下的他的目光，灼灼宛若月華。

害人？她何曾害過人？

重生以來，她行醫問藥，做得盡是救人之事。縱使是二夫人和千儀多加陷害，她依舊是以禮相待……他這害人二字，她委實擔當不起。

陸千涼見他目光沈靜，自己便也正了顏色，放下筷子道：“王爺這話好沒道理，千涼何曾害過他人，還請王爺明示。”

沈言璟道：“穆王世子，沈宣，你不該接。”

陸千涼惱了：“齊王殿下，雖說沈宣是個紈絝子弟，但也不算是不學無術為禍鄉裏，哪個世家子弟沒些個陋習？再說了，我今日見王爺與沈宣頗為投機，還以為王爺是真心相待……”她冷笑一聲，目光也寒了三分：“卻不想，也不過是虛與委蛇。”

“虛與委蛇？你又懂什麽？”沈言璟似乎是喝多了些，有些控制不住情緒：“國家大事，王權紛爭，個中厲害，你考慮過麽？”

“什麽國家大事，什麽王權紛爭，什麽個中厲害，與我何幹？我不過是一個在普通不過的商人，憑本事賺錢養家，有什麽不對。既然他走進了我的醫館，不管他是什麽身份，都是我的病人……”

“天真！”沈言璟道。

二人一陣爭吵，嚇得候在門外等候差遣的小丫鬟都一股腦的跑沒了影子。陸千涼順了順氣，沈言璟喝多了她可沒喝多，切不能將他惹惱了。

她道：“王爺今日將我帶出來，就是為了不讓我插手這件事？”

沈言璟點點頭，又搖搖頭：“只是之一。”

看來另一件，便是素兮了。素兮是她原本的侍女，她無論如何都不會見死不救，但肥羊在前，能宰還是要宰上一頓。

“今次，是我勸你不要插手，看在曾有過兩面之緣的份上。”沈言璟道：“穆王世子身上的隱疾，有關於皇室紛爭，不是你，也不是本王左右的了得。”

沈言璟會看在一面之緣的份上對她說這些，陸千涼打死都不信。她毫不做作的拎過酒壇子來喝：“還請王爺明示。”

“先帝乃是昭仁帝與皇後所生，並非長子，卻身份尊崇。”他道：“而穆王，正是先帝一母同胞的胞弟。”

陸千涼點頭：“我知。”

沈言璟道：“昔年昭仁帝，便是我父皇，重病之時亦未立太子，任由諸多皇子相爭，便是昔年鬧得滿城風雨的六王奪嫡。”

昔年離陽王朝風雨飄搖，內有六位皇子爭位奪嫡，外有西澤，匈奴，女貞等外族人虎視眈眈，可謂是內憂外患。昭仁帝的子嗣有十幾個，各站隊伍爭得不可開交，先帝正是因為有手握兵權的胞弟穆王相助，這才得以榮登大寶。

一母同胞，如此舍命相助也說得過去，沈言璟為何同她說這間朝廷秘聞？

“昔年本王也不過才兩三歲的年紀，卻也已經記事了。皇位是什麽？只要是皇室子弟便沒有不覬覦，試圖染指的，穆王也在其列。但穆王最後選擇了相助先帝上位，確是因為子嗣稀薄，王府內正妃側妃頻繁墮胎，甚至誕下死嬰。皇室最重要的便是血脈，皇族血脈，就像是一個參天大樹的根系，若是根系不存，如何能夠枝繁葉茂？正因為如此，穆王才不得不退出奪嫡大業。”

陸千涼隱約覺得，一個王朝的密辛正在她眼前緩緩展開，若是知道了這個秘密，若說顛覆王朝也無可厚非。

雖說她不知道沈言璟為何會對她說這些，但既然扯開了話頭，便也沒有不聽的道理。

沈言璟繼續道：“能參與奪嫡之事的皇子，又有幾個是膿包？穆王心知自己奪嫡無望，其他的皇兄均是借助母家的力量，豈會真正相信他？如此，他便選擇了一心輔佐自己的親哥哥，便是先帝，同光皇帝。”

“先帝上位，大赦天下，當時的穆王手握兵權，可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先帝忌憚其力量，分封地與他，又為穆王與寧王加諸了世襲罔替的頭銜，這才穩住民心，保住國祚。我這麽說，你可懂了？”

陸千涼不是很懂，卻也點點頭。

很多的話，不能說的太明白。穆王勢大，不似沈言璟不能染指兵權，他與先齊王若是聯合在一起，打下離陽王朝的半邊江山想必也不費吹灰之力。

世襲罔替，先帝倒是會安撫民心。

說道世襲罔替，昔年陸千涼也不知何意，為何沈言璟一個皇子與沈季平一個藩王世子，所使用的規制一樣？到後來才知，先帝早在二十年前便為寧王與穆王加諸了世襲罔替的殊榮。

旁的王爺，若是世子繼位，便會削去一階官銜兒將為侯，譬如孔丘孔仲尼，便是先祖曾有封侯的末代貴族。而世襲罔替的王爺，世子繼位還是王爺，這就等於世世代代的保住了榮華富貴，不必後世子弟求官也能夠世代無於。

沈宣的隱疾，若是有人存心加諸，便定是為了穆王府之勢與皇位了。陸千涼覺得，這其中最有嫌疑的，還是先帝。

雖說給了世襲罔替的頭銜，若是沒有子嗣繼承下去，也是枉然。沈言璟今天對她說這話，不讓她對沈宣施救，說到底也是為了救沈宣一命。

沒有後世殊榮，怎麽也比痼疾痊愈後便身首異處的好。讓沈宣這樣蒙在鼓裏的快活一世……也未嘗不是個好辦法。

陸千涼抿了抿唇，突然間便感受到一種悲涼，身不由己的悲涼。

她曾有八年的時間來看清眼前這個人，卻只看到了他的陰毒無情，他的不擇手段。直到換了具身子，她才看到他的另一面，他也有許多的迫不得已……

“對不起。”陸千涼別扭著，道歉道。

沈言璟桃花眼微瞇，掃她一眼：“你說什麽？聲音太小，沒聽清。”

陸千涼咬牙切齒：“我是說對不起！我錯怪你了，將你當成了弄權奪勢，冷面無情的人，這下聽清了吧！”

沈言璟挑眉：“你這道歉真沒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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