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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卿月踩著滿地落葉判斷著方向。

她站在滄瀾城城中的一棵大樹下,東南西北都是繁華的街道。

拿到銀票之後,她先去買了一個荷包,把玉牌和剩餘的銀錢都裝了進去。

從店鋪裏出來,還沒走幾步,就聞到了酒香氣。

眇眇忽忽,若隱若現,像一條勾人心弦的絲線把她釣著往前。

未卿月深吸一口氣,找準一條路走了過去。

陽光耀眼,街道旁高高低低的建築都被照得發燙。

賣糖人,糖水,還有涼食的小販,都搬到了背陰處躲避灼熱的照射。

未卿月如期所望找到了一家酒肆。

這家酒肆門庭大開,面臺上擺放著十餘個大罐子,門廊上掛滿了寫著酒名的木牌,底下的紅穗子在空中輕輕搖晃。

“客官來打酒?喜歡哪一種,我給您裝上。”

掌櫃的十分熱情,攤手伸向未卿月,示意她把腰間的酒袋遞過去。

未卿月解下鹿皮酒袋遞給他,聞著濃重的酒香味,只覺喉頭發幹。

掌櫃的瞧她看著琳瑯滿目的酒名,面色為難,似乎很難下決定。

於是道:“需要我給您推薦嗎?天子慕,君為樂,忘前塵,都是咱家釀得最好的酒!我看您應該是別處來的,要不喝個新鮮的,桃花雪,這可是君上最喜歡的酒,灝淵東界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好喝得很!”

君上?

魔君觀闕?

別人喜歡什麽酒她沒有興趣。

掌櫃的看她沈默,還以為她是在猶豫,繼續吹噓,“桃花雪啊,就咱這一家小店,一年能賣三百罐!就連天子慕這種又親民,又好喝的傳世經典都趕不上,就是因為桃花雪是君上所愛,君上喜歡的東西,就是最好的!”

香味紛呈。

未卿月嗅覺都快失靈了。

這一長串話,她沒聽進去幾個字,只覺得這凡間比仙界有趣多了。

連酒都有十好幾種,而仙庭上永遠只有瓊酒,一樣的釀造方子,分個濃淡罷了。

未卿月掃過一個個酒罐子,問:“最淡的酒是哪種?”

她現在身體虛弱,解個饞就行了。

烈日炎炎,最主要的還是趕緊找一處地方休息。

未卿月握著滿盈的君為樂,一邊走一邊小口啜著。

這滄瀾城中的客棧不少,好多店門都有許多客人來往進出。

她選了看起來很幹凈的一家,這家似乎價錢比較貴,沒有像別家那樣門庭若市。

大堂裏兩個小二都在一邊休息,看她進來後,趕緊起身迎了上來。

“客官是吃飯還是要住店呢?”其中一人熱情地說道。

未卿月說:“住店。”

兩個小二對視一眼,氣氛突然間有些凝固。

但他們又很快看向她,“對不住,客官,沒房間了,您怕是要去別家看看了。”

未卿月疑惑,“我看你們這人不是很多啊,怎麽就沒有了?”

打頭的小二答道:“哎喲,這不是千開宗百年大典嘛,雖然因為天上......那事,好多從別處趕來的人都打道回府了,但是灝淵東界三城的人就夠多了,這幾天都住滿了。”

他這一番解釋有理有據,未卿月也沒發現什麽端倪。

她點點頭,決定再去別處看看。

一袋子酒很快就沒了一半。

她走走停停,時不時輕輕喘上兩口。

她面色談不上好,但因為本來就白,不仔細看不出她的虛弱。

周圍路人來來往往,沒人發現她的異常。

-

魔宮裏空空蕩蕩,觀闕帶著自己的本命法器昀風,一路朝滄瀾城趕。

元渡坐在自己的法器雙喜上緊追緊趕,但無論他如何發力沖刺,也無法拉近一點距離。

眼看昀風馬上要消失在視野裏了,元渡忙捏法訣,傳音過去。

“君上,不必如此著急,我已受收到白家急信,循著玉牌上的氣息就能找到神君,並且滄瀾城所有客棧,不得讓她入住,她只能往咱們虎穴,哦不是,狼窩......呸!只能自投羅網!”

可惜就算是法訣,也追不上全力沖刺的昀風。

法訣變成一道金光沖進雲裏,上下翻騰著,尋找不到目標,最後自行散去。

元渡盤起懸空的腳,嘆氣:“哎——君上!既然神君降落人間,那就沒什麽好怕的,君帝那老妖婆不敢下來抓人的,你都等了這麽多年,不差這一時半會——”

“滄瀾城可是最安全的地,所有宗門弟子都會看護好神君的。”

他在腿上敲敲打打,忍不住抱怨:“真是累死本君了。”

天色變換。

原本湛藍的天空,變得灰白起來,有烏雲正在快速匯聚。

看這天色是要下雨了。

未卿月走到了一個偏僻處,她幾乎詢問了所有能見到的客棧,無一例外都是客滿。

沒有能休息的地方。

周圍人家的院落稀疏,還有不少空地。

未卿月站在一處池塘旁邊,直視著水裏映出的熟悉面容。

表情還是如往常一樣清淡。

身上破碎的衣袖在風中搖曳,裹傷的白布早就被扯了下來。

傷口處的皮膚光潔如新。

她自己也很驚訝,失去法力的身體,竟然還具有一定的愈合能力。

只是這體虛氣喘的毛病,好像一點兒也沒有改善。

她從腰間掏出了一個包裹在紙袋裏的糖人。

仔仔細細把糖紙解開之後,露出裏面小巧的糖偶。

那是一個非常精巧玲瓏的蝴蝶。

它站在糖棒上呼翅欲飛,纖薄的翅膀晶瑩剔透。

做這個的攤主告訴她兩個時辰之內吃掉最好。

現在時辰差不多了,未卿月猶豫再三,還是慢慢把它放在了嘴邊。

輕輕咬下一口。

“哢嚓——”

細碎的聲響。

在風雨欲來之時,這點聲音根本不會引起任何人的註意。

除非有人將她的一切動作都收於眼底,並且有妄虛境以上的境界。

這個人就在離池塘不遠的小巷中——

觀闕沒有隱藏自己的形跡,斜倚著靠在墻上。

在未卿月完全不會發現的角度,他卻能看清整個池塘邊的景象。

竟然跑這麽偏遠的地方來吃東西。

觀闕收回眼,束起來的發緊貼墻面,玉冠的壓力傳到頭頂,他渾身繃緊,眼前都是她柔軟水嫩的唇。

一滴雨水落在他的額間,接著鋪天蓋地的雨珠打落而來,嘩啦啦的聲響充斥耳旁。

他轉頭去看,卻見未卿月還站在池邊。

糖偶已經吃完,她拿著一根木棍發呆。

這麽大的雨,以他們的境界,完全可以避開。

可未卿月卻已全身濕透,晶瑩滾圓的雨滴從她的臉頰滑落,順著修長的脖頸浸入衣衫之中。

觀闕皺著眉輕聲低語,“怎麽不用靈力?”

也是,否則她早發現他了。

就在這時,元渡終於進了滄瀾城,再次發出的消息準確落到了觀闕手中。

他的一堆廢話觀闕懶得細看,只看到一個信息。

未卿月沒有客棧可住。

他記得今日下午太陽毒熱,她不使用靈力如何受得?

一定找了很久的住處,才到了這樣偏僻的地方。

觀闕忍下想一掌拍死元渡的沖動,想了想,隱藏身形潛去了離池塘百米遠的空地。

這裏她應該還沒來過。

他快速從廣袖中拿出一物,往空地上一扔,一座精致小樓拔地而起。

接著手腕一翻,將幾粒紙人灑到樓中,合攏手指輕輕操控,一座稍有些人氣兒的客棧就成了。

客棧大門敞開迎客,門口走出一個眉目如畫的年輕掌櫃。

他打著油紙傘,朝雨打荷葉的池塘跑跳而去,為他家的客棧招攬客人。

-

池塘邊的未卿月突然彎下身,一個發著淡淡螢光的竹片拉扯著她的衣服,她用手指把纖薄的竹片撈起,在觸碰的那一瞬間,強盛的靈力從指尖灌入,她眉心金光一閃,瞬間邁入太虛境境界。

觀闕把著瞬間的變動收入眼中,輕輕挑眉,油紙傘側傾在未卿月頭頂,“姑娘,這雨下得突然,不若來我家客棧歇息,不僅有上等的白玉床,還有清濯山泉水泡的露茶,我會親自伺候姑娘。”

未卿月眸色清明,看了一眼他握著傘修長的手指,“公子養尊處優,還會伺候人?”視線從手指移到寬闊的胸膛,再往上掠過喉間的突起,最後落在淡色的薄唇上。

觀闕被她看得一陣戰栗,熟悉的感覺回來了。

傘一揚,朝下墜在池塘裏,雨點打在兩人身上,未卿月仰頭瞇了瞇眼,觀闕朝前一步,把距離縮短到近似於無。

手攬上細腰,觀闕凝視著她無暇的面容,“你終於來了,時隔五百年,我終於等到了傾璧墜,跟我回去,我只伺候你一個人。”

未卿月把彈在唇角的雨水抿去,她想起了一切。

觀闕和她早生情愫,遭受不公平待遇下界鎮壓魔界,她被君帝暗下詛咒,被困在仙庭之上,她在還有記憶前把一切留在了骨笛裏。

她在骨笛裏聽見的聲音是她自己留下的提示。

“觀闕。”未卿月撫上他的臉,“每上一次傾璧峰,你就會損失一層靈力,這麽些年,你何必總來呢,我總能熬過去的。”

“不行,不許。”觀闕緊緊握住她的手,“不見你的時候,我會把失去的靈力練回來,如果不是師尊遺願,我早就上天單挑君帝了,她鎖你的情絲,封閉你的□□,真是罪該萬死!”

她捏了捏他的鼻子,莞莞一笑,“別氣了,現在我下凡了,君帝除了跳腳毫無辦法,我想要沐浴,去你的客棧。”

“好。”觀闕笑著把人打橫抱起來,“你喜歡天山的泉,還是昆侖的泉,我給你引來。”

未卿月把頭靠在他懷裏,悶著笑了一聲,“昆侖吧,你第一次下水嗆著的地方,我捏著你的後頸把你提起來,你四肢亂晃,和泉邊仰躺的靈龜一模一樣。”

觀闕哽了一下,不輕不重地拍了拍未卿月的屁股,“嘖,我當時是腳滑摔的,不去客棧了,去昆侖,你看我還會不會嗆。”

觀闕捏出一個口訣,兩人的身形瞬間消散。

雨滴像絲網一樣墜下,竹片精福至心靈,走到客棧旁邊紮了根。

這裏好舒服,比高高的天上安逸太多,它想一直待在這裏。

細雨綿綿,微風不斷,又是一年好光景。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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