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雋永如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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雋永如斯 一

洞外墻頭已有小星光,夜幕迷離,明天大概能是個好天氣,郁儒丘心不在焉的招過小圓,梳理著它背上的毛。

對面的人不耐煩了,“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他笑著站直身子,“當然有,不然早就走了。”

萬榮手一握,一股仙氣從袖下竄出,即刻把小圓嚇跑了,他上前將郁儒丘一抓,“那就不要給我啰嗦,現在就和我走。”

他一個旋身,攬上萬榮的肩,笑道:“師父不要總愛計較,再給些時間。”

“老子度法讓你成仙不是讓你在這逍遙快活的,現在和我回去,偷逃的事情我不計較。”

郁儒丘笑笑,甩開他的手,萬榮似乎對他的違逆有些詫異不滿,他自是不知,這個動作他的徒兒早早便想做了。

說起那些過去的事,郁儒丘原本是有恨在。百年前他原本是須彌山上一只鎮山仙獸,只因一身容光皮毛與天生聰慧被萬榮選作了童徒,帶入三重天渡法成了仙,縱然為仙是萬靈所盼,可仙有仙的痛苦,他一生過的灑脫自由,受不了仙人的各種約束條例,終於在萬榮雲游五重天時逃下了凡間。

“以前一直恨你,不該不經我意願讓我做了仙,總覺得肩上要承擔太多東西,難得無憂無慮,不過這麽些年卻覺得做仙也不錯,能遇到原本遇不到的人。”

“原來不與我走是為人不是為了快活,”萬榮瞟了一眼石山裏面還在昏睡的女人,“早知如此,她從半空跌下來時我就不該去接,死了才好。”

郁儒丘眼色一深,怒道:“你不要說了,我現在不會回去,師父對我的恩將來自會來報,不用再四處追我。”他長袖一擺,煙雲再次,連同圖葉與小圓一起消失了。

這次萬榮並未去追,只慢悠悠的摸了一下圖葉躺過的石床,上有凡人的溫度,他再摸了一把自己的血脈,唉,冷血。

這個徒弟著實沒良心,可若要他不追,那是休想。

圖葉醒來時,正在乾華宮正殿,側望的一刻卻恍惚誤會,是以為那式神便是帝君,式神扭頭看著她笑了笑,似水的溫柔,比真實的帝君安靜,有時假的卻比真的好。

翻個身,腿脖子溫溫暖暖,小圓正在她身邊蜷腿睡著。

從前這大殿裏總是燃起濃香,現在的空氣卻透徹清晰,殿後一片花海迎著冷春開放,清幽的氣味一入喉,她居然有些想掉淚。

喧鬧爭鬥狠毒,終於得來一份簡單。

她打開殿門,盤腿坐在門檻下靜靜望著遠空,身後有人捂住她的雙眼,笑著說:“傻姑娘,哭什麽。”那雙手又將她擁住,好聲又好氣:“是在為別人流淚?”

這在故事的末尾裏,她好像還有他。

“以後要怎麽活呢?”

“傻姑娘跟著我,以後吃得飽穿得暖。”

她點點頭,“在這裏再等等,我該親眼看見翺國的覆滅。”一個殘暴的國家,覆滅只為祭奠那些死去的孤魂殘骨。

郁儒丘搔了搔頭,倒在她腿上,側臥望著灰朦朦的天,她那麽安靜,是心思太多無以言表,他知道她還在為誰遺憾傷心,還在為誰郁郁寡歡。在這孤城彌留的最後,有些話他終於可以掐空來說。

“圖葉,最早的故事你知不知道?本來翺蒙兩國抗擊,翺國太子勇猛善戰,連番擊退蒙國,翺國勝後太子路經碧水,見汍瀾山花色艷紅,於是攀上山頂,卻聽聞北瀟人的長壽不死後因私心,二度返回汍瀾,用北瀟人的熱血祭祀了帝國。一切重頭再來,哪怕是一顆石子變了位置,歷史也會改變,你已經什麽都不要做了,享受最後的時光吧。”

竟是如此,那最初的太子生命裏原沒有她,不為情動不為情善,不會去沙場,不會在那死而覆生。晉翺死或族人死,早是天神天平兩邊的重物,她總會失去一邊。

這是她選擇的路,早告訴自己不要後悔,什麽橙黃橘綠,到那時恨也只恨自己。

這突然領悟的一刻,她垂下頭去,所有的眼淚都掉在仙人的臉上,他睜開眼,任由她的眼淚掉入自己眼中,在把那些一一收留在心裏,原來她的眼淚是熱的,滾燙的燒了他的心。

還好還好,我的女孩,一切都要結束了。

翺國太子失蹤在人前三日後,餘兵無人坐鎮,小王爺晉尋無奈接手兵力死守皇城,卻在城樓上幾近昏厥,在煙熏火燎的城墻外,帝君如同十字被人釘死在城墻高處,暴虐的君王終於在死前看清了自己的罪孽。

而小王爺在悲痛之中,被敵軍三箭刺心,他依舊持刀撐起流血之身,舉刀反攻,直到這一刻,人們才了解,小王爺對帝君的維護及兄弟之情並非如人想的那般簡單。

這亂世裏,不管是亂倫或不齒,不管以何種方式,未死的情,都值得憐憫。

郁儒丘與圖葉跨坐上小圓,在半空飛出雲外。遠方山外已是春季,花開了半片江山,不去觀望眼下,一切似乎都是美好的。

晉尋死後三個時辰內,戰事早無力回天,蒙國大兵湧進皇城時,祥雲都被大火染紅,不同以往的是,蒙國三皇子是要占領翺國,而並非屠殺,城中百姓都暫且被放任了性命,為博得好感,他下令群兵只在皇城四門處駐守。

而皇宮外的高墻下正被圍觀,巨石墻上正一一懸著數個頭顱,大多是翺國裏不肯低頭的臣子。

圖葉正俯瞰,突然在人群中見到一個熟悉的影子,落地後便能辨識出,正是小雅。

她上前將她迅速扯離人群,“你?為什麽你在這?”

丫頭一扭頭,眼淚就掉了下來,圓乎乎的臉蛋瘦了一圈。

“你們都不要我了,我只好趕到這裏來。姐姐,我家公子呢?”

圖葉不知該如何說卻又不好說不知道,只能摸著她的腦袋,撫慰道:“他會回來的。”

小雅對這模淩兩可的一句不盡信,她一把抓住她的手,卻楞了很久,欲言又止而後問:“姐姐,你小指上的這截紅繩……”

就在此時四周人群突然安靜下來,三人應景舉頭一望,正見數丈宮墻上站滿一排兵,而蒙國三皇子正在其中,他站在墻石上,迎風一派霸主之色,不管如何笑都有些陰狠。

“國與國之爭,不殃及百姓,我只奪國,不奪人,只殺君臣,不殺百姓。不過順我者生,自有安逸生活,逆我者亡,自會血肉橫飛,不知你們有何意?”

城中百姓均是面面相覷,沈默良久後三皇子招了招手,三隊弓箭手便在身後舉起鐵箭。

他再度高聲問:“何意?”

聲音落地,城下平民均雙膝跪下,顫顫巍巍垂著頭。

他笑了三聲,又指著另一邊墻頭,“臣服便要從心到身,倘若讓我得知有一絲虛假,或敢來加害於我,定如此人。”

在煙熏火燎的墻頭一人被押上,他已被人害了聽覺與視覺,碧衣襤褸,一邊耳縫間正不住滴落紅血,血落在他雪白的手面上,異常刺眼。

“公……公子……”小雅激烈一顫,幾乎要尖聲喊出,圖葉一把捂住她的嘴,低聲道:“不要,不要亂來。”

而此時,玉真已被鎖鏈套住頸脖,他被推到城墻之上,如秋葉般搖搖欲墜,三皇子指了指自己的左耳,那位置上只剩下耳根。

“削我發膚的人自會有罪,重罪由阿鼻地府的閻王來判,我的職責便是送這等人下地獄。”

玉真突然微顫雙肩,轉而狂妄大笑,那雙被取出雙目的眼眶不住滴下血淚。這一刻,他什麽都不怕。

“三哥,多謝你刺瞎我雙眼,毀掉我一邊聽覺,恐怕在地獄裏我不會有多怕,你也不必著急,我會在那等著你,暴虐之主早晚都是要歸去那裏,上蒼自會清楚,誰才是該死的那一個。”

他這一世從不敢這樣囂張,為了給手足之人報仇,他委屈自己臣服三皇子,卻沒能殺了他。可敢怒敢恨才是真的他,是他從一個丫頭身上學來的,讓真正的自己活一遭,怕也值得。

他這樣堅定又剛毅的容貌,是圖葉第一次見到,她想起他離開前說的話,若等戰爭結束,他們在城下見面,她沒料到,是這樣的相見。

他在她心裏是個怎樣的人?她一直沒能摸明白。

“韓真。”她對著雲下天光念著,在高墻上的他似乎聽的清晰,遠遠的用血肉模糊的眼望了過來,尋尋覓覓千百度又以為是幻聽。

他的嘴角輕輕抿著,一如她第一次在紗帳後看見他,怡然自得,像女子般的婉約。

在那裏,他突然對著城下大聲說一句話,一句只有一人能明白的話。

“你要記得,等我死去,要頭也不回的離開。”

她怔怔無言,卻舉步難行,只覺得血液在倒流,耳畔嗡嗡作響。

小雅滑落在她腿邊,痛苦萬分卻不敢高聲喊叫,只得磕頭求她:“姐姐,救救公子吧,小雅可以給你當牛做馬到下世下下世,”她磕的滿面紅血,圖葉卻依舊手足僵硬,小雅絕望中痛哭一聲突然憤道:“你知不知道在蒙國小指繞紅線是什麽意思?那是男女對下輩子的約定,可你這樣冷血的人,怎麽配的上公子,就算下輩子你也不配他!”她甩開圖葉,抽出靴裏刀要去救玉真,郁儒丘卻快一步擺手,將她敲翻在地,小丫頭含淚含血就這樣昏了過去。

他拽起圖葉,“我們走。”

這一次他撈了個空,她一步跳上小圓,正要翻飛過面前瓦屋往城墻上去,郁儒丘原本告訴自己一切放縱於她,這一次卻沒有。

他快步抓住小圓的尾巴,小圓吃痛停了下來,埋怨的滿地打滾。

“讓我救救他。”

“圖葉,他是註定要死的人,生死是天說了算,你若救了他,他還會累那個丫頭,不如就算了。”他嘆息一口氣,“你原本也不屬於這個時間,不屬於這裏的所有人。”

她黯然望著玉真,攥緊的手松開了,終於明白了,與她擦肩而過的人都會離她遠去。如同她走過一處田園,它為她綻放了滿園春花,卻不能留住她,只因她是改變路線而在春季恰巧到了這,她不是它註定的看客,它不是她註定的去所。

所謂遇見,都是恰巧。

她牽住郁儒丘的手,默默與他在人群裏離開,背道中聽見高墻下一連串的鎖鏈聲,絞死下城墻上的人沒有嘶喊沒有掙紮,陽光被灰雲遮住,人群中也結了冰。

她沒有遵守住承諾,回頭望了回去,那煙熏火燎的墻上,碧色被懸在高處,如同重生的春芽,卻是搖搖欲墜。那個曾被她笑說面似觀音的人似乎知道她在哪裏,似乎看她聽她,嘴角的笑永恒的停留。

在他下垂的小指上也有一圈紅線,與她同一個位置,同一種顏色,卻是系不到一起的兩條線。如果……如果早知是這樣,她會不會對他更好一些?

可在她心裏,那個對她也壞也好的人,她始終不知擺在什麽位置。

摘下手上的紅線的一刻眼淚終於傾巢而出。

我會記得,會記得在你死去時,要頭也不回的離開。

翺國不覆存在後,那片雲煙裏也不再有圖葉以往所在意的,她與郁儒丘只在暗中安頓了小雅,不敢道別,決然的離開了,再也不要回來。

在回浮屠海的半路,她病了,她仰臥在郁儒丘懷中一直不肯閉眼。頭頂上天是有些虛偽的藍,變幻的只有雲罷了。

“好多地方我都沒有去過,現在覺得有點可惜。”

郁儒丘在海風之上垂下頭,摸了摸她的額頭,“我會日日年年都帶著你,慢慢把天下玩遍。”

“恩……哪裏都要去,你,要陪著我。”她將臉埋在他衣服下,笑的雙眼酸疼。

求你陪著我,在我最後的時間裏。

故事快結束了,希望結局大家喜歡,應該和大家想的一樣但又不一樣,三洋賣點關子好了。

忙的暈頭轉向,很抱歉更的慢,對不起對不起,三洋都沒臉賣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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