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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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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間人

深宮冷院,傳奇晝息變化,能被人記住的唯有兩種,一為讚頌,二為不齒。而圖葉的所有事都與後者有關。

從姿色淺薄的丫頭能被帝君青睞,東宮不齒,從女官與宮中臣子抗衡,朝臣不齒,待到女官一通亂攪,東宮女人死的七七八八,朝臣受各種讒言後,眾人終憤然。

縱有臣子承信提醒帝君,葉尚宮乃是木柱螻蟻,不能長留,然而小尚宮依舊光鮮,送信函的大臣卻死了。從此明爭化為暗鬥。

三年來她贏了東君主的心,不過一朝是一朝,如今謫仙入宮,倒像取締了小女子的小半位置,宮臣只等鷸蚌相爭,坐當漁翁。

這日五更天時圖葉趕去乾華宮,帝君還在慵懶美人懷。知天命的男子,卻因采陰補陽而異常英氣。圖葉兀自入屋,將榻上美人趕去,這便悄悄撥開帝君的頭發,蠱針的三點紅依舊在,她安下心吐了口氣。

若不是三根蠱針,厭舊的帝王如何能一直青睞她?

沈睡帝王此刻醒來,見她在身旁整理便道:“近來天明的晚,早朝已推遲,葉兒不必急趕。”

“是,是葉兒不知變通。”她扶起帝王,梳洗換衣,坐在鏡前盤發。

“葉兒是否知道今日太子回朝了。”

圖葉的手細微顫顫,她自然知道。“葉兒是真沒聽說。”

“紅宴上你不要來,往後太子書閣也不要去。”帝君沈聲道:“寡人雖應你,在十七之前不動你分毫,但你當清楚,這不代表你不是寡人的人,亦不表示你可與人亂來,可知?”

東君主還在計較陳年往事,縱然她已不想提及。

晌午時候,東門傳長號,太子晉翺被迎進宮門。數層宮墻間有宴上笙簫曲調,噪聲大作,縱然當年太子被驅逐的灰頭灰臉,如今的回歸也是氣勢猶在。

兩年前太子被帝君驅逐去沙北,那一事來的突然,太子離宮前當文武百官之面舉劍插在大殿門前,刀刃深入地下,四個內侍拔了半日才拔出。

在那之後眾人才知詳情,原來太子爺夜中與宮女私通,被帝君撞見。眾人唏噓,這算是什麽理由,而後知情者才道:“太子爺懷中宮女早被帝君相中,暗中也垂簾許久,老子未動手,兒子先染綠了自己的腦袋,惱否?”眾人皆點頭,原來是禍水。

只不過事後不妥當,太子遣去沙北,宮女卻成了女官。

眾人這才心知肚明,宮女借著太子上位,魅惑帝君後又怕太子捅破事態,索性耍計陷害他。諸多猜測之下,真真假假也沒人留意,圖葉這浪尖人就此遺臭萬年。

此時她正為冬衣釘珠,一時走神,針紮進粉甲中,血匆匆滴在牡丹刺繡間。像是老天爺逼迫她去認真聽那喧囂鑼鼓。想來自己一向囂張,自然會反了帝君的意思,這便扔了針線兀自溜去了正殿的角落,在十層宮紗停步。

大殿裏人頭顫動,笑語蓋天。明明那麽多阻礙,她卻還是一眼就看見他。

晉翺坐在雕花陰影之下,靜如巨石。他已卸去兩年風沙,似乎還是少年,只是被沙場狂風磨出堅/挺的棱角,不茍言笑。圖葉註意到他身後跪著一女子,面容瑩白,白描的耳目,這張臉很好記,戶部裏根隨他的也是她。

又是怎樣湊成的美人君子?或是另有一份傳奇?

記憶中她問過,有朝美人遲暮,君子何在?那時他在滿庭風中靠在她肩頭說,遲暮的君子伴著遲暮的美人。而後她方知,君子美人說的是天下事,而並非是他們。

輕紗暖帳,歌舞喧囂,良辰美景奈何天,她終究是一字未聞。

“在看舞還是在看人。”

“……你呢?”鼻下遞來一陣花香。

“你沒來之前我在看舞。”耳根一團哈氣,圖葉猛回神,近乎觸到那人的唇。果然,越發討厭一個人時,他便無時不刻不出現。

郁儒丘直起身子,忽而直言不諱:“聞聽這幾日你在查我,為何?”

圖葉不慌,笑道:“全當我閑的慌,想與大人鬥鬥。”

“鬥?你有什麽資本與大人鬥?”他靠在柱上,笑道:“你的事跡我已有耳聞,小女子還是乖巧著,別讓大人不高興。”此人倒是早一步將她查清楚,看來另有意圖。

“哦?你不高興又如何?”

他似等她來問,得逞般用扇尾勾她,“不高興了,你丟你上刀口,或上大人的床。”

“呸!”圖葉一腳踩去,他卻不避,轉手掀簾出去。

“太子確是俊俏,女子都喜正氣淩人的男人?”

圖葉鄙夷,“難道喜歡你這等邪人騷士?”

他一楞,哈哈笑道:“邪人騷士也算個稱謂,你又怎知無人喜好?”說完人便走了。

回頭再看殿中,晉翺與女子已不見了,自是人走茶涼。

*

宮墻芳草歇,寒冬已至。

尚宮局各司晝夜忙碌,到了夜間宮女輪換,卻又有年貌宮女與她道:“奴婢今夜要去乾華宮伺候帝君。”又多了一個侍寢的宮女,尚宮局就要淪為帝君胯中一點紅了。

圖葉焦頭爛額打理到最後,察覺幾件新冬襖還未送去,竟太子的。她一時心思不正,竟覺找不到合適的人,索性咬著牙自己去了。

太子爺居在書閣,書閣內外沒有幾個宮中人,多是他在沙北的護衛。圖葉搜身入了院,正見書閣二樓小窗還亮著。她才叩門,門裏便傳來腳步聲。

聞聲大概是他親自下來,圖葉正局促不安的想著要說什麽,然而開門後才發覺竟是那女子。

“我來送太子爺的冬襖。”

那白描面色的女人近看竟是有棱有角,她面無表情,“葉尚宮不進來一坐?”她像是知道些什麽才說了後句,“太子爺還未回來。”圖葉謝過便隨了進去。

書閣裏燭火通明,模樣還與兩年前一般,正是四處都是塵土。自他去了沙北後,她再沒來過。兩人對膝而坐,那女子斟了茶水來。

“玉真是鄉野小民,太子爺從沙北戰場上撿回的人,若在宮裏破了規矩,還請教訓。”這句說的謙遜,語氣卻冰冷。

圖葉忽而心生困惑,總覺玉真透著一股不協調,正像是茶杯裝著烈酒,一時間卻也說不出是哪裏。她雖好心請圖葉進屋,但絲毫沒有與她閑侃的意思,同樣暗自打量她。想來玉真大概也聽過她與太子的傳聞,大概心有不善。

沈默間茶涼,人也當走。圖葉起身客氣幾句,無意瞧見玉真筆下的字,字鋒如刀,破折如巖,倘若字若其人,她也不是善主。

許是太久,樓下的燭火已涼,微微青暗。圖葉伸手去拉門,門外卻有力朝裏推,她一怔之下側身往窗邊去,翻身就要跳,誰想來人快一步揪住她衣領。

“做了什麽歹事,見我便跑?”見她還掙紮,來人用力將她拉進來。“哪房不知死活的丫頭,看著我。”

爭執片刻,圖葉死埋的腦袋終於被不客氣的扭過去,入目一剎那,手松了,最後一根燭火滅了,她慶幸這片黑暗。

突然就沒有人言語,死寂一般。

他面色微微錯愕,良久後才道:“葉尚宮夜中來訪,我真是有失遠迎。”話裏毫無謙虛。

客套與譏誚自然被她分辨的一清二楚,圖葉唯有用力牽扯嘴角:“我來送尚宮局的冬襖。”倒像借口。

“日後不必來,後宮千人不缺你一個。”晉翺甩袖上了閣樓。

她站了一會兒,終究道:“我只是來看你一眼。”只不過他早離去,話音收尾在孤寂中。

出了門,她在門外坐了好一會兒。

當年小宮女的衣襟被夾在門中走不掉,淒冷寒夜她楞是沒敢叫,靜靜在門口坐了一夜,翌日清晨年少太子打開門,看見她縮作一團瑟瑟發抖。

那時他拍她的頭,“你在這做什麽?”

她一時道:“奴婢在等太子爺。”

他垂頭望著,背光一笑便掃了陰霾,儒雅少年,自讓美人心怯。

她若學著過去的蠢樣在門外悶聲躺著,明晨他又會不會多問一句?大概只是踩著她大步離開吧。

罷了,她身如鐵,心如冰,相信萬事咬咬牙方能過去。美好的畫面倘若回不去,就忘記的幹脆些,兩年,已不短。

寂寞庭園,喧囂冬夜,單人不成雙,無須觸景傷情,快些離開便是最好。

夜中的路都是極長的,長廊外漸落一點細雨。圖葉加快腳步,卻在路盡假山上辨認出兩個人影,是兩個男人,身子瘦小的被另一個堵的走投無路,遠處溢酒香。

“啊……大人別……”顫顫之音。

“別停?大人我會的……””暧昧之音。

小內侍給逼的淚流滿面,“大人你醉了。”

“胡說,你讓大人吻一下,大人才會醉。”郁儒丘架手按住他即刻要吻。

人皆不堪,怎料國師是斷袖。圖葉急忙避開,誰知腰被人一欄,整個抱了起來,轉眼看小內侍大呼小叫的從眼前逃遠了。

郁儒丘往後退了數步,帶著她倒在花間深處。圖葉掙紮起身他卻拽住她的腰帶,她幹脆倒在花間盯著烏天。她捂著雙眼不說話,他問:“誰欺負你,大人替你揍扁他。”

圖葉坐起身道:“你別來惹我便好。”

“如何?你要弄我?”

想起他白日裏說的那些話,圖葉便急火攻心,拽住他衣襟,耳語道:“惹急了,殺你的心我都有。”

他順勢揉她入懷,笑得迷離,“別焦躁,寂寥深夜,大人只是想尋個佳人來伴。”

這一懷竟有片刻安逸,圖葉心中一凝,平靜道:“歹人我算一個,至於佳人遠在天邊。”

“怎會,不正是近在眼前嗎?”他靠的那麽近,吐納的香甜酒氣繞著她耳上靈珠。

“說笑了不是,難道大人喜歡我這等貨色?”

“這等貨色正配邪人騷士。”她原是嗆嘴,怎知從此人口中說出比風還輕,倒是瞧不起人。

正逢有宮女在路邊尋著國師,圖葉大吼:“大人在這,扶他回去!”

她掙脫起身,怎料腳腕卻被他握住了,揉揉捏捏,一陣暖氣竄入裙下直到背脊。她羞惱的面紅耳赤,掙紮數下才得已脫身。

而花間人望著流螢般飛走的小裙擺,竟覺清風小雨是人間美景,他緩緩閉上眼笑的意味深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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