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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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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

天門,日沈閣

守門人的職責是守天門,凡人無道不得進,仙人無旨不能出。

雲止守在水鏡面前,靜靜地看著裏面浮現的癡兒。

明鈴跟在師父身後,探出頭來也想瞧瞧入世投胎的大怪現如今的模樣。一個長得圓潤了些,看起來呆呆的小丫頭?她當初看見的明明是一團又黑又兇的醜東西。

“兄長,可想起萬物有靈,人可勝天,區區大怪,自然也不在話下。”

瞧見明鈴一臉疑惑,坐在一旁看話本的紅衣女子說道。

“她既在人間,人間的事自會有人去處理的,兄長不必太憂心。”

胭脂拿著話本站起身來走到窗前,朝下看去,雲卷雲舒,變化莫測,世事無常。

“明鈴,你去凡間走一趟吧。”

一語驚人,雖說凡人弱小,但天下之大,無奇不有,且看癡兒造化吧。雲止想著徒弟去走這一遭,再歷練歷練,日後也可早日能獨當一面。

知道可以去凡間,明鈴當即領命離開。

沒想到徒弟走的這麽快,雲止些許無奈,她這性子倒是和胭脂一樣,不喜一直守在清冷孤寂的雲天之上。或許當初自己執意將胭脂一起帶上天,是錯的?

雖說胭脂作為白雲閣的閣主,理應和哥哥一樣,要守在天門處。但誰讓她有一個厲害的哥哥呢。

“哥哥,我也去,你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好自己的。”不等雲止開口,胭脂放下話本就追著明鈴去了。

偌大的日沈閣此刻就只剩下雲止守在這裏。

雲止收了水鏡,走過去拿起妹妹的話本打量一番,看著只覺並無什麽意思。

秋風蕭瑟,細雨綿綿。

還是那片池塘,不過是物是人非。羅小白一個人握著桿在岸上垂釣。

她的對面是一位頭戴青色的箬笠,身披綠色蓑衣的怪老頭。怪老頭身邊還有同樣裝扮的一位看不清楚樣貌的少年。

他們也在垂釣,只是二人的目光卻不在池塘,而是似是而非像在打量著自己。

羅小白的目光也不在池塘。她目不轉睛的看著那個少年,總覺得對他似曾相識。

她以前有一個好朋友。自從哥哥不在她身邊後,她就總是一個人待著。

葉小洲就是她在那時候認識的。

他會陪她一起上下學,會一直聽她講無聊的話,還會給她講許多有趣的故事。。。

羅小白就這樣被他呵護偏愛,雖然兩個人一般大,但在他的身邊,她可以不用長大。

羅小白在生活中的適應能力很差,以前有哥哥陪伴,後來是他。可是等她成年之後,葉小洲就如他出現的那般突然,離開的也是悄無聲息。

也許是因為她太幼稚,總是胡攪蠻纏,也許是因為她對他的告白,離開就是拒絕,也許是因為他想要讓她長大。。。

怪老頭去羅家村帶走了李小時,原來他和羅老頭認識,李小時要去修仙了。

看不清楚樣貌的少年來到羅小白面前,神色有些緊張,猶豫著開口道:“對不起,其實我不是人。”

是因為仙凡不能相愛嗎?還沒等羅小白想清楚說沒關系,葉小洲就又離開了。

羅小白有個壞習慣,她喜歡稱呼好朋友的時候加個“小”字,這樣會感覺更加親切。葉小洲,其實叫葉蘭洲。李小時,其實叫李時玉。

至於自己,倒真的是叫羅小白。

怪老頭路漁帶著兩個徒弟上路,繼續他們的山水之行。

不過,一路上兩個徒弟都是無精打采的樣子,新收的小徒弟大概是因為對故鄉的不舍,至於大徒弟,作為一個過來人,世間萬物,最難過的莫非一個“情”關。是友情也好,愛情也罷,對於路漁來說,都是浮雲。

但感情這回事,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他自己從前也是欠下了債,還是順其自然的好。

至於雲止小子傳信給他說的冥府大怪一事,想必是哪裏出了什麽差錯,信息有誤。

小丫頭身上的清氣比濁氣還厲害,哪會是什麽大怪,說不定她還會成為大仙呢。

路漁想清楚之後也就放下了這事,眼下要緊的還是得先把兩個徒弟教好,自己才能早日恢覆自由之身。

羅小白也遇見了一個人說要收她為徒,帶她去修仙,但她拒絕了紅衣女子。

她和李小時不同,無論修仙是求長生也好,修大道也罷,漫漫人生,已是苦樂參半,無盡仙途,更是想都不要想。

那人又說她有一家書齋,目前缺人手,問羅小白要不要跟她走。

然後她就多了一個老板。

羅小白也離開了羅家村,以前父輩們的離開是為了以後更好地回來,但她們這一代不同。

人的壽命會有長短,一個村莊亦然。沒有人生活,自然會不覆存在。

她厭倦了一個人被留在原地,一個人記住那段過往,一個人去等待。。。

書齋名為“不知所雲”。

羅小白雖然不通經商之道,也沒有讀過多少本正經書,但她還是覺得書齋這名,不知所雲。

老板說,她姓雲。“不知所雲”是因為,第一,當時她也沒想好起什麽名字;第二,這四個字來的甚好,“不知道”這個地方是她的;第三,碰巧她修的是“不知道”,她自問學富五車,博覽群書,她是無所不知的。。。

聽著雲老板侃侃而談自得其樂,羅小白卻在想這樣書齋會不會沒什麽生意,那雲老板怎麽給她發工錢,她身上若是沒錢,可是會挨餓的。但她轉念又想到,修仙之人一定不會這麽無德,欠打工人辛苦錢。

書齋平日裏只有雲老板和羅小白守著。

書齋裏果然沒什麽客人,雲老板也無所謂,樂得自在。二人各自找個有趣的話本,找個舒適的地待著。羅小白主要負責打掃書齋和整理書籍。

書齋裏的書籍倒是種類繁多,上到天文,下到地理。看累了,兩人會聊聊天。

時常會有一位性格活潑,長相俏麗的姑娘來書齋找雲老板,每一次姑娘都會帶來許多各地的美食、新奇的玩意,還有就是她會交給雲老板很多錢。

羅小白對店裏的另一位常客印象也很是深刻。不過不是因為他長得似曾相識,而是因為他行為怪異。

路知和雲老板也認識,他每天只在晚上過來,一待就是半夜,不買書,也不借書。偶爾書上有不懂的,雲老板還會為他解疑。

羅小白看過路知的書籍,是關於修仙之類,鬼道之門。

路知性格是沈默寡言,但相貌卻有招蜂引蝶的潛質。可惜他都是晚上過來,若是在白天,也許書齋的生意會好些。

身在其位,必謀其職,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

雲老板和羅小白閑聊的時候講過,蘭洲大陸修仙有三道法門。

一是修天道,雲老板就是此類。

二是修人道,路知的父親是她的舊友,修的就是此道。

三是修鬼道,鬼道修仙算得上是三道法門中最為困難的一種。若凡人死後,意志卻堅定,心中有所執念的鬼才方有機會修行。這也是最難成功的一種,路知就是修的此法。

修天道者,需自修成一道天地法則,再登通天路,過了天門才算得道。修人道者,需有世間大功德,最後也走通天路,過天門得道。

修鬼道者不同,逝者已過黃泉路,鬼門其實無門。修道自在其心,無執念、無善念、無惡念。最後過了鬼門的守門人那關,方可重回冥府。

上天有好生之德,古來修天道者易成。

所以路知是鬼,但羅小白卻覺得他是她看過目光最清明、意志最堅定的鬼,雲老板也說路知會有志者事竟成,但也因如此,執念難無,前路漫漫。

鬼門,陰陽樓

白淵守在往生鏡面前,看著裏面浮現著黃泉路上的熙熙攘攘。凡人生、老是道,病、死亦是道。既死,則萬事皆成空。

如果有這麽一個人,他既對你來說有大恩,又對你有大仇,你是先會報恩?還是先去報仇?

路知是先報的恩,所以現在他成了鬼。

人間,山水處

李時玉跟著師父路漁已經修行有一段時間,但近來的這些日子,他愈發按耐不住心中困惑與氣憤。

師門一共只有三人,為何每日師父獨教他修道,只讓他四處奔波去做善事,積累功德。

他又發現師父和師兄時常會偷偷下山,每次二人回來後,神情都顯得十分愉悅。

據他推測,二人一定是背著他去好吃、好喝、好玩了。

當初離家,羅老爹就對他說,路漁只是欠下他一點小人情,這才勉為其難收了他為徒。以後跟著師父修仙,他要好好做事,莫要惹師父生氣。

李時玉本就少年心性,又孤身一人在外,終是心有不快。

月黑風高夜,乘著他師徒二人又偷下山去,李時玉收拾好行李決定下山回家。

不巧的是,路漁半路上突覺身體不適,他又折回來了,二人面對面碰個正著。

看著有些氣惱的小徒弟,路漁給他講個了故事。

從前有一個男的,長得眉清目秀,算是有一副不錯的皮囊,性格又灑脫不羈,看起來很像個好人。

外地有一位家財萬貫的老爺,家裏只有一個獨生女。二位老人怕女兒嫁到別家會受苦,因此決定為女兒招贅。

然後那個男的就被老爺和小姐相中,改名換姓入贅到他家當了上門女婿。

小姐雖自幼被養在深閨性情溫婉,但她才能出眾,秀外慧中。二人可謂是郎才女貌,佳偶天成。

婚後不久,二人就有了一個活潑可愛的兒子,兩位老人和小姐都對這男人十分信任,家產全都交到了他手上打理。

原本這應該是美滿和睦的一家人,但這男的其實不是個好東西。

男的早些年便嗜賭如命,在外面欠下了一屁股的債,本是該要被亂刀砍死的。

怎奈何他時運不錯,遇上了那位大戶人家。

男人得勢後原形畢露,他賊心不死,又變本加厲,最後在賭桌上不僅輸盡了萬貫家財,還想著要賣妻賣子再去翻盤,活脫脫是一個大惡人。

兩位老人被他活活氣死,妻子受他拖累生了大病,兒子雖長大成人,但性子沈默,終日郁郁寡歡,身體也不太好。

如果這男的當時再是要被亂刀砍死倒也是好事,偏偏他又被一個仙人相中,說他有慧根,仙人不僅不嫌他年紀大,還收了他當徒弟。

男子這一生除了在賭桌上,其他時候他的運氣都非常好,成了家,修了仙。

結果就是,這男的拋妻棄子,入了修仙之途,這真是老天爺造化弄人吶。

男子之後跟著師父修行,存善心,行善事,修功德。

常言道,浪子回頭金不換。

翻然悔悟後,男子決定要痛改前非。他想去找回妻子,卻得知在他離開後沒多久,小姐就病重,死前她怕兒子嫉惡成仇,誤入歧途,逼著他自盡,二人一起去了。

男子又找去冥府,發現妻子已經入冥府投胎,兒子因執念太深,機緣巧合下入了鬼道之門,那孩子見到他的面,是恨不能除他而後快,但轉念一想,卻也合乎常情。

那男的自此道心崩潰,再不得長生。

李時玉聽著,仿若身臨其境,代入的是那孩子視角,問道:“那男的後來死了嗎?”

路漁神色無奈,搖了搖頭道:“還未,但快了。”

李時玉又道:“師父,你給我講這故事是什麽意思?”

“我想告訴你,世道險惡,你以後學好本事,一定要做個好人。”路漁看李時玉的目光變得慈祥起來。

李時玉道:“所以,師父你們為何時常下山都不帶我?為何平日裏只讓我一個人修功德?”

路漁解釋道:“你沒發現我這段時日愈發蒼老了?你師兄是陪著我下山去看病的。再說,你師兄修的是天道,他不必修功德。以後人間行者的重擔都是要交到你身上的。”

李時玉似懂非懂,路漁接過傻徒弟的行李,帶著他回山去了。

路漁在羅家村的時候,遇見了仙子胭脂,同她做了幾筆交易。

其一,他告訴胭脂是誰放走了冥府大怪,並承諾以後再不會將此事告訴他人。而胭脂要負責幫他看管好羅小白,莫讓她出了什麽亂子。

其二,他把自己的故事告訴了胭脂,希望她以後可以幫忙照顧路知。

其三,他又告訴胭脂,其實他的大徒弟是憑空出現的,他叫葉蘭洲,修的是天道中的生死道。最後希望她可以再幫忙照看下他的小徒弟李時玉。

人間的事,自會有人去處理,守門人屬於門外,而門外皆屬於人間。

此舉,並不算有違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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