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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清淺,冷風搖晃著光禿的枝丫,門檐下的那盞燈籠亦跟著晃了晃。

“年前回來的?”安宜問,手裏抱著一條暖暖的裘皮圍脖,“魏四郎,你沒回京嗎?”

正如寶慶所說,她和魏玉彥快有三年沒見了,彼時他離開京城去北地軍營的時候,還是個青蔥少年。再相見,已經是一個英俊挺拔的青年。

“沒回去,”魏玉彥一身利索勁裝,身高腿長,“年前倒是和大哥說過,上元節會回去。”

他口中的大哥是會國公世子魏玉堂。

安宜點頭:“那也好。”

可能因為魏玉彥是魏家的養子,所以一些事情上並不會對他太嚴格,相比魏玉堂,魏玉彥顯然更加隨性些。

大概也是因為這樣,安宜與他小的時候就能玩到一起去。

“公主真是突然就成親了,都沒來得及送上一份賀禮。”魏玉彥笑笑,不想再說自己的事,“你小時候並不喜歡那種規矩死板的人罷?”

“規矩死板?你又沒見過他。”安宜噗嗤一聲笑出來,手裏摸著暖融融的皮毛。

雖是這樣說著,可她心底是有些讚同的,韶慕的確話少,性子也淡。她小時候的確不喜歡這種無趣的人,所以不和太子、魏玉堂他們一起,願意和魏玉彥、譽王這樣性子活潑的兄長們走近。

只是有時候真難說清一些事,她就是看上韶慕,跟迷了心竅一樣,想要他做駙馬。

現在想想,是不是就跟自己想要一件華衣,不得到就覺得不甘心?

魏玉彥不認識韶慕,但是總能聽說,畢竟是探花郎,還出自名門世家:“公主過的好嗎?”

“嗯,”安宜小小的應了聲,嘴角笑容一淡,“賀禮就不必了,這條圍脖我很喜歡。”

她接著就往脖頸上一披,帶給他看。皮膚接觸上皮毛的時候,又軟又舒服。

魏玉彥朗聲一笑:“三年,你還真是一點兒沒變。”

除了已經嫁人,她似乎還是印象中的小姑娘。

安宜也笑著,臉兒明媚如花:“你是回來娶親的罷?我聽母後說了,國公夫人在幫你物色娘子呢。”

“呵,”魏玉彥皮笑肉不笑,挑了挑眉,“是誰當初說要我做駙馬的?”

“是我說的,”安宜接話,絲毫沒有覺得拘束,“五歲時說的話,你也當真。”

後門處的說笑聲,被夜風帶著出去老遠。

站在拐角處的韶慕聽到些細碎的話語,和著歡快的笑聲。他看見那男人的手伸過去,幫著安宜把鬢邊的發抿了回去,她仰臉看著,沒有拒絕。

不禁,他垂著的雙手攥緊,年節晚上的話清晰在耳邊。她說,新的一年,她和他都會有新的開始。

那麽,這就是她新的開始嗎?

“公主。”鬼使神差的,他邁出去一步,走出了拐角。

一聲清淡的呼喚,便讓後門處的說話聲戛然而止,兩道視線不約而同的看過來。

韶慕稍稍站定,似乎正是處風口,冷風扯著他的袍擺晃了幾晃。他面色不變,穩穩邁步。

等走近了,他也看清了安宜脖頸上的火狐圍脖,那樣的艷麗而厚實。她這樣當著對方的面帶上,一定是心中喜歡罷。不由想起自己也送過她東西,兩貼醜陋的膏藥……

“我見你一直沒回去,怕那潑皮再來糾纏,就出來找你。”他走過去,在她的身邊站定,挨得很近。

說著,他往站在對面的男子看去,想起昨夜在地上撿的信,他放回架上的時候,看見了封皮上的落款,魏四郎。

如此倒也好猜,會國公府魏家,四郎便是會國公的第四個兒子,養子魏玉彥。

安宜嗯了聲,表情自然的笑著:“你倆從來沒見過罷,他是魏家四表哥,魏玉彥。”

魏玉彥同樣看著韶慕,嘴角扯了扯:“韶探花,久仰。”

“魏校尉客氣。”韶慕抱拳回禮。

安宜眨眨眼睛,來回看看兩人:“怎覺得你倆像是早就認識?”

“沒有。”

“並未。”

兩個男人異口同聲,然後又齊齊的閉嘴。

而後,魏玉彥朗笑出聲,才破了這份詭異的安靜:“來白林鎮待幾日?”

這話是問安宜的。

“還要待幾日,”安宜想了想,期間仍有些事情要做,“駙馬這邊有些事情要處理,我會等他一起。”

既然是和諧的分開,最後這段時日就配合一下。

韶慕沒想到安宜會這樣說,垂眸去看她,心中某處軟軟的動了下。可還不等他說出什麽,就又聽她開了口。

“魏四郎,你左右也要回京,屆時一起罷。”安宜道,手裏一下下的摸著垂在胸前的狐毛。

韶慕薄唇一抿,眉間不禁就皺了下。

“這個我想想,”魏玉彥並有直接應下,守軍營裏也有事情要處理,“如果可以,我就通知你。”

安宜點頭應下:“我就住在這寺裏,你可以隨時過來。”

“成,”魏玉彥爽快道,又看看韶慕,“我回營了,別忘了後天的事兒。”

安宜笑笑:“記著呢,快回去罷。”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間或歡笑兩聲,後面安宜將魏玉彥送出了後門,一直等著他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這才回來。

一走進後門,她看見站在原地的韶慕。燈籠光照不到他那裏,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有些陰暗。

“你怎麽沒給手上藥?”她走到他面前,低頭看著他的手。

韶慕看著兩步外的少女,耳邊縈繞不去的是她和魏玉彥分別時的歡聲笑語。

“後日,公主要去守軍營?”他淡淡開口,腦海中一遍遍回響著“新的開始”。

安宜從他身邊經過,沿著路往回走:“我哪裏能進守軍營?是魏四郎說從北疆帶回一匹小馬,性情溫順,可以給我來騎。”

眼看她已經走出幾步,韶慕轉身去跟上她:“你想騎馬?”

“只是看看,”安宜淺淺一笑,步履盈盈,“白林鎮能跑馬的平坦地方只有守軍營,別處都不太行。”

因為這邊的地形整體就是起伏不平,所以多數富庶人家走近處的話,一般選擇乘坐轎子,而非馬車。

剛往前走了一段,便看見寶慶邁著小步子跑來。

“公主,駙馬,客房已經收拾好了。”說著,他轉身在前面領路。

客房不小,比書院的那間要好出很多,而且一張床不用兩人擠著,很是寬餘。不過因為是祈福,安宜的那些華衣美服、首飾胭脂什麽的並沒帶過來,是以顯得單調。

她坐去椅上,將圍脖摘下來細細端看,眼中滿是喜歡。

“奴瞧著真好看,”寶慶趕緊奉承一聲,臉上笑著,“打小的玩伴,四公子是真的知道公主你喜歡什麽。”

其實根本就不難猜,姑娘家的喜歡衣裳首飾,挑些好看的送準沒錯兒。

好話誰都愛聽,安宜也不能免俗,更何況是真的好看:“帶上真的很暖,他說是自己獵的。”

“真有心。”寶慶說著,便出了門去。

房中只剩下安宜和韶慕,便就又安靜下來。

“天不早了,你早些回去罷。”安宜見韶慕站在門邊,道了聲。

韶慕單手背後,走過來坐在另一張椅上,沒有要走的意思:“公主,與我一起回書院罷。”

安宜一楞,記起在禪房時他就這樣說過,隨即一笑:“不用,那個無賴不會再來的。回書院的話還要來回,怪麻煩的。”

來回麻煩是一樁,另外就是書院的床太擠了。雖然還掛著夫妻的名,但是也不能真的就沒有分寸,畢竟出了上元節就要和離。

“這我知道,”韶慕頷首,視線落在那條圍脖上,“我說的是這個。”

安宜也看去圍脖,恍然大悟過來:“這,我也沒想到。”

佛門地,魏玉彥送的這條圍脖是狐皮的,雖然他並不是有意,可是細細一想實在不妥,尤其她還圍過……

“這也不是你故意帶著來的,”韶慕開口,“帶出去就好了。”

安宜心中有些不安,本就是來祈福,哪裏會想到魏玉彥突然送來這個?剛才還歡喜的心,瞬間低落下來,看著圍脖也不再有喜歡。

“真的帶出去就好了?”她小聲問,總覺得這樣是對神佛不敬。

“嗯,”韶慕點頭,“你是誠心而來,佛祖知道的。”

安宜低下頭思忖著,攸爾擡眼:“既這樣,我今晚不住這兒,回書院去。”

韶慕應了聲,站起來:“我去讓人備轎。”

“不用,”安宜站起來,連忙道,“我走回去,明早過來也是。”

總歸是她大意,犯了這種錯,這樣也算是她對佛祖的一種認錯。至於那條皮毛,她會讓寶慶安排埋掉,不會再戴。

韶慕能猜到她心裏的意思,便說了聲好。

就這樣,兩人夜色中出了清風寺。

安宜說到做到,果真是一步步的走回了書院。她平時不怎麽走路,出門的就是車轎伺候,如今不平的路讓她走得頗累。

而韶慕一直放慢步子等她。

終於回到書院,也回到了那間狹小的客房。

安宜坐下的時候,發現寶慶昨日裏布置的東西,此時還擺放在先前的地方,沒有一絲挪動。

桌上擺著兩人份的飯食,雖然簡單,但是看著很合口。

用完晚膳,安宜想早些安睡,往床邊走的時候,發現腳踝有些不對勁兒,想著可能是方才走路多了。

而這時,韶慕出了房間。

接著,伺候的婢女們進來,開始為安宜備水沐浴,小小的房間裏著實擠得慌。

寶慶走進來,到了安宜身旁,小聲說將那毛皮已經埋掉:“怕是四公子也沒想到這茬兒,不然哪會這樣做?”

“虧著是駙馬提醒了我,”安宜道,端正坐在床邊,“不然我稀裏糊塗的就犯了錯。”

“還好,事情補救回來了。奴覺著這次出來,駙馬可是對公主十分的上心。”寶慶邊說,便給安宜拆著頭上的釵環,“他一個讀書人,都為了你去和潑皮動手。”

安宜咳了聲:“寶慶?”

“是,”寶慶忙捂著嘴,“奴亂說話了。”

安宜看去緊閉的房門,估計韶慕是刻意出去,好讓她在這邊沐浴罷。

他對她不應該說是上心,而是心照不宣的在這幾日內和諧度過。

她站起來,走進屏風後,泡進了浴桶中。

一番沐浴過後,安宜舒爽輕松的走到床邊,才拿起梳子,就聽見房門打開的聲音。

她看過去,見著韶慕進來,手裏端著一個木盆,水汽裊裊冒著。

他端著盆徑直來了窗前,放置去地上。

“公主的腳現在應該會覺得不舒服,”他蹲去地上,手裏試著水溫,“泡泡這些藥湯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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