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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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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新帝身邊的親信皆知他兩年前上元節對一小娘子一見傾心。

而奇怪的是小娘子只留了一枚玉佩在陛下身邊,人卻一直遍尋不見。

自此,李昀哪怕被貶到邊關,一聽到下面傳來消息說有相似之人出現,都會隱藏身份去尋。

而所尋之人眼角那一枚淚痣已經刻入到陳德安靈魂骨髓之中,心心念念的就連睡夢之中都念念不忘!就盼著趕緊找到了卻陛下的一樁心事。

但就是,一直沒有捷報。

睫羽在他眼下落在一片陰影,李昀輕嘆一聲。

他已經收到了太多這樣的消息,若不是留下來的一枚玉佩,他或許自己都會以為那一日相遇只是他的一場旖旎幻夢,來拯救他的沈珂人生。

醒來只有他記得那場絢爛至極的火樹銀花,守候著荒蕪的心臟。

手中這一枚玉佩還是仿照那一枚玉佩做出來的一模一樣的,原先那一枚梅花玉佩早就已經被束之高閣好好珍藏起來。

而這一枚也多年摩挲的逐漸模糊了樣子,李昀曾經萬般慶幸自己並沒有毀掉。

“找,從前不能打草驚蛇,但現在孤已經稱帝,不管嫁沒嫁人,是生是死,都一定要給孤找到!”

李昀忽的睜開眼睛肅聲開口,一字一句說的分明。

手中力道收緊,玉佩邊緣的崎嶇保留著他僅存的理智,說出那一個可能他接受不了字眼。

陳德安打了個寒顫,趕緊行禮說道:“是,奴遵旨。”

娘子啊娘子,你究竟是哪家的小娘子。

你可知,陛下找你都快要找的發瘋了。

你這是何種福氣,看著陛下這般癡情不負的樣子,不管什麽身份,只要找到人想必就連皇後之位都能夠托付。

陳德安想起外頭正在等待的那一位,心裏頭千萬想法將他壓抑起來,那位...那位近在咫尺的仙師也是有一淚痣的。

可,仙師十二歲之時就已經進宮,之後在未曾出宮過。

天方夜譚,根本不可能。

蠟燭隨著夜色的到來逐漸熄滅,蒼穹之上寂寥星子卻逐漸閃爍起來。

-

“喵~”

一聲貓叫從外頭響起,一只雪白的身影出現在人前,是一只毛茸茸的小胖子。

小貍奴是原先宮裏美人撫養的,美人離宮之後貍奴便成了孤家寡人,呂善盈被它爪下壓著的獵物給逗笑,這是生怕她和雲朵給餓死了。

將貍奴抱在懷裏洗爪子,雲朵趕緊捏著帕子將獵物給處理掉。

呂善盈低下頭來看著一臉無辜的小貓咪,眼眸如同暗沈的蒼穹點綴著些許星光,踱步至窗前,撐起窗欞看著外頭天幕上的晨光沈聲開口:“莫要擔心,算算時間也該輪到我了。”

至於新君,那可比他那個爹強多了,外頭道他寬和仁佑,實際上卻有著雷霆手段,翻手間肅清前朝後宮,一看便不簡單。

是否明君,尚未可知,但一定不是好相與之人。

“目前來看,如我所願。”

她昨夜被陳德安送回來,那話裏話外的暗示便是惋惜她或許會出宮。

那才好啊。

輕柔的聲音被風吹散,焦急趕來阻止的雲朵並沒有聽到,趕緊的合上了窗欞,不讓身子弱的娘子站在風口上:“奴婢不懂,但奴婢只想要和娘子一直待在一起,不管怎麽樣也能夠陪一陪你,不讓你寂寞。”

呂善盈輕輕笑起來,眉眼瀲灩秋水剪瞳,左側眼角的淚痣在昏暗的燭光顯得她泫然欲泣,嗓音之中卻有著說不出的如釋重負。

“傻丫頭,我已經註定了只能夠在一片天地之中畫地為牢,你又何苦自討苦吃。”

-

——“先皇廢後呂氏,號仁敏仙師,新帝念其誠心問道,離宮至飛雲觀修行,欽此。”

宣旨小太監的嗓音並沒有格外的尖銳細長,呂善盈聽著十分順耳,不知道是今日的好心情影響還是本就如此。

從宣旨太監來的時候心便一直怦怦直跳著,等宣旨完,心才滿懷落了下來。

“貧道遵旨謝恩,多謝陛下。”

“願陛下身體康健,福澤萬年壽。”

雙手交疊於地面身前,額頭觸碰手面,絕對的恭敬之態。

呂善盈擡起頭來,伸出雙手準備接過這一道象征著自由的聖旨,這是她屈服於皇權之下第一次欣喜。

迎面卻發現那個本該直接將聖旨放在她掌心的小太監怔楞著失了神。

也不怪小太監年紀小。

能夠在禦前做宣旨之人必定有幾分過人之處最起碼不會丟人,但任是誰都沒有想到真有人得了被驅逐出宮的旨意依舊笑的這麽開心。

還有...這位先帝廢後在位之時除了重要慶典之外都不出現於人前,被廢之後安居一隅在宮裏頭,就更無人在意她的容貌了。

宮裏一直有人說,先帝那麽喜好美色之人卻對家世淵博命格尊貴的呂皇後那麽不假辭色,必定貌若無鹽。

但眼下見著呂善盈的真人,小太監才覺得什麽叫做神妃仙子,姣若雲朵之人。

一身月白色道袍將她羸弱的身姿更增了幾分纖細,墨發挽在頭頂成髻,簪於發間的竟然只是一枚枯枝。

這樣的神仙人物卻被廢後位只能遠離皇宮,現在還要擠出來笑容應對自己,當真讓人覺得心疼。

呂善盈見人看著自己發呆眼中還含了幾分熱淚越發迷惑,宣旨只來了這個小太監一人倒是不會被罰,但沒有人跪著還很高興,於是她緊了緊嗓音輕咳兩聲來提示。

“對不住仙師,奴婢失禮,這就扶你起身。”

小太監殷勤起來,手中還有著聖旨就低著頭虔誠的要攙扶自己起身,呂善盈無奈一笑,心下明白定然是這人也覺得自己可憐了。

畢竟和從前的皇後之位比起來,好似什麽都會在這個天秤之上黯然失色。

呂善盈只覺得子非魚安知魚之樂,她在宮中多年安插之人提起虔誠修行就為了今天呢。

“公公何必多禮,勞煩公公走一趟了。”

呂善盈淺笑,側頭發現這位攙扶她手臂起身的小公公竟然一句話就被逗得臉紅。

還挺可愛的。

心下感嘆,果然要逃離了之後,一切都變得有意思起來。

從前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現在終於心無芥蒂,也徹徹底底與她沒有任何關聯了。

等人走了之後,呂善盈手上觸摸著聖旨上的龍紋,兀自一點一點感受著自由的氣息,接著就聽到身邊雲朵冷哼一聲,早就已經淚流滿面:“怎麽可以這麽折辱娘子,娘子放心,奴婢一定會緊緊跟著你的,不管你去哪裏,奴婢都會陪著你的。”

小丫頭哭的難受,呂善盈用手中聖旨的鑲金柄輕輕磕一下她的腦袋,佯怒道:“你可放心吧,這是娘子我啊求之不得的,我該要好好感謝陛下才是。”

“至於你,我自有安排,先別哭了,快去收拾東西吧,免得他們說趕咱們就趕咱們。”

知道宮裏人勢力樣子的雲朵聽了這下趕緊停了哭聲,忙不疊的就趕緊收拾東西,生怕宮裏頭的人接著就趕她們離開。

探頭探尾進來的小貍奴想要和人貼貼卻望而卻步,好似已經察覺到人或許會離開了。

往常呂善盈看著它這般可憐巴巴的樣子總會將它抱在懷裏撫摸的響起小呼嚕,但這一次她只蹲下身戳了戳它全身唯一的小黑爪子,沒有進一步的動作。

“乖乖,我要走了,離了我,你會更好對吧。”

小家夥又喵喵叫了幾聲,爪子軟軟貼在她的膝蓋上,看起來可憐巴巴的。

眼睛忽閃忽閃,確認了呂善盈並不會心軟之後,這才一步三回頭的離開,往白日裏走去。

-

晚間時候天氣稍稍放晴,雪隨著太陽逐漸消融。

傍晚橘紅色的晚霞光芒穿過零零散散的枯枝,落在從馬車車窗上探出頭的呂善盈面容之上。

光芒璀璨,落在她眼睫之上如同鍍了一層金光,如同廟裏端祥的神佛,多了幾分煙火之氣。

眼睫下的淚痣點綴其中,更讓人好奇面紗之下的容顏究竟還有多少驚喜。

“娘子,莫要探出頭去了,咱們前路未蔔也不知道究竟到了宮外究竟是如何。”在身邊的雲朵輕輕扯了扯自家主子的衣袖:“衣物箱籠也沒有收拾,只帶了咱們入宮時候剩的銀兩財寶。”

“娘子...你已經入宮五年,從沒有出過宮門,接下來該要怎麽辦是好呢。”

呂善盈放下車簾,看著面容躊躇無措的雲朵:“雲朵,你要知道沒有人天生屬於皇宮,這一片廣闊的天地才是咱們生長的天地。”

“未來還很長,不要回頭去看。”

她的語氣鎮定沒有半分柔弱或是遲疑,呂善盈清楚地明白,雲朵說的是她沒有出宮門,可陪在她身邊多年的雲朵又何嘗不是也沒有出過宮門。

雲朵可以有面對未知的怯意,但她不能有半分軟弱。

見雲朵點點頭被說服之後盤算別的,呂善盈伸出手繼續掀開車簾看著外頭的風景,冬日枯木,生靈寂靜,忽然想起在她及笄那一日她們是偷偷出過宮門的。

她生辰那一日正是上元節,大乾上元節盛大,她晚上用盡了所有辦法偷偷帶著雲朵跑出宮外。

那是呂善盈第一次見大乾京師長安的上元節,火樹銀花如同流星隕雨,打鐵花、雜耍...叫賣之聲不絕於耳。

她撞壞了帶著一獸首面具的郎君手中糖人,鬼使神差的將阿娘從前送給她的玉佩賠了出去。

後來她想起阿娘的時候,會有些遺憾那塊梅花玉佩給了旁人,但轉念想起又會覺得那塊玉佩代替她在宮外,至少不會被她放置在妝匣內高高放置成為真的死物。

馬車車輪走過路上小小石子,車頭上的鈴鐺急促響起譜成一首歡快的樂曲。

呂善盈睫羽輕顫,慢慢閉上眼睛,頭枕著車壁緩緩睡著。

一旁盤算行禮的雲朵歪頭看著光暈在呂善盈身上流轉,小心翼翼的將手放在車壁上墊著,讓馬車行走跌宕不至於磕到,可以好好小憩一番。

-

飛雲觀是大乾第一道觀,道教奉為國教,因為入教條件苛刻,所以並未出現像前朝佛教一般讓人放棄耕地做道士之事出現。

李昀從前就知曉先帝廢後那一句“天命皇後”出自飛雲觀雲淵真人口中。

君權皇位需要神授來證明,所以即使心底裏不信這種說法,李昀還是出宮去祭拜他生母的長生排位。

李昀是先皇六子,先皇駕崩時候將要天命之年,有二十幾個皇子,但宮廷爭鬥貶的貶死的死,現在活在世上的只有五人。

李昀的娘出身不高樣貌也並非多麽出眾,是先皇在外頭微服出巡時候騙回宮裏的。

宮外時候濃情蜜意說了許許多多的情話,等回了宮裏他娘就變成了一樣平庸的人,再也等不到在宮外跟她說情話的郎君,只能一輩子緬懷。

李昀自幼知道先皇薄情,但又享受別人的心意,所以不願意將他母親和先皇合葬,不願意用先皇骯臟的宮殿,如今他蟄伏多年用端莊仁孝的名聲登上了皇位整整一月。

到飛雲觀跟母親說一聲把人給她送下去了,好好收著。

所以李昀也自幼告訴自己引以為戒,絕對不能做如同他父皇一般的人。

“陛下,仁敏仙師也是今日出宮呢。”

陳德安下了馬車之後回身躬著腰攙扶李昀,想起這事有些猶豫的說道。

畢竟他跟在李昀身邊,當然知曉李昀對那位的不屑,但陳德安卻對傳聞之中生而尊貴長大卻被貶在宮外的仁敏仙師有幾分同情。

——若是不進宮的話,端看呂大家桃李滿天下便不能讓仙師嫁的不順意,何苦現在生活曲折戚戚。

陛下來拜祭太後娘娘本就心情不佳,若是牽連仁敏仙師更得不償失。

李昀輕嗯一聲並不在意沒有任何波瀾,甚至他都不願意思考陳德安口中的“仁敏仙師”究竟是誰的法號。

“那陳氏呢?走了嗎?”

“貴太妃說與陛下情深,不願意離開,侍從又不敢傷了她,只能等候陛下。”

李昀輕哼一聲,對這也並不在意。

人在低處的時候會收到許多惡意,但一到了高處,不管心裏頭怎麽想,面子上全都是好人。

他輕裝簡行,一身玄色袍服,面冠如玉,撩起衣擺朝飛雲觀前的三百臺階走去。

帝王從來只有眼前的一條路,至於旁的都無暇理會。

微風帶著冬日裏的涼意,衣擺紛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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