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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楚子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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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楚子航

第二天他們照例出外勤。一回生二回熟,這次,見面地點直接約在了北海公園。路明非打著哈欠出地鐵口,擡頭就看到愷撒和楚子航等在那裏,精神面貌好得像剛發工資。

他倆早晨就沒來上班。九點鐘,辦公室裏空蕩蕩的,路明非空著肚子,以為會有師兄的早餐果腹,卻只吞了滿口的西北風。打電話給愷撒,愷撒不接,發短信給楚子航,楚子航不回,路明非嘆了口氣,只好摸出零錢去樓下買煎餅,心裏默念,但使龍城飛將在,從此君王不早朝。

楚子航問:“昨晚沒睡好?”

雖說是關心聽著又像炫耀。路明非當然不敢說是啊我對著您的腦子摸了半宿,好容易進去一回連個搭話的機會都沒有,只能搖搖頭:“午飯吃多了。”

“我們沒吃,”愷撒搭腔,“楚子航硬要炒蛋,結果把鍋燒了。”

什麽蛋這麽牛逼?洲際導彈嗎?路明非無語,看看楚子航,見他面無表情已然默認,只好建議他們先倒兩站地鐵去護國寺附近吃點東西。愷撒提議去格格雲集的富華齋餑餑鋪湊個熱鬧,路明非說滿人大吃有啥新鮮您可別被小紅書騙了,倒是楚子航一錘定音,看了眼對街的糖水鋪就往裏走,追都追不上。

三個大男人在小小的方桌邊坐下,楚子航淡然自若,掃碼點餐,過會兒餐品陸續做好,楊枝甘露,鳳凰奶糊,巧克力小方,紅豆雙皮奶,桂花小圓子,好像昨晚他們去逛超市,路明非和愷撒在後面交頭接耳說小話,楚子航在前面悶聲不響,見菜就拿,半小時功夫,年糕青筍娃娃菜裝了一籮筐,撥開牛肉卷,下面埋著三盒芝士流心丸。路明非說多拿了吧?楚子航搖搖頭,我喜歡。

他煮火鍋的時候倒是挺像樣,也可能是個人煮火鍋都像樣。一眨眼下完了兩包丸子,最後一顆在湯汁裏撲騰,楚子航問:“誰要?”路明非搖搖頭,愷撒點點頭,楚子航不吭聲,由著愷撒動筷,然而那丸子在空中兜了個圈,最終又回到他碗裏。愷撒說:“知道你想要。”

楚子航說:“我問過你了。”

愷撒說:“你每次違紀之前也會象征性問一下。跟誰客氣呢?”

這一招看得路明非目瞪口呆。原來不是唐僧進了盤絲洞,老鼠掉到大米缸,是一物降一物,一把鑰匙開一把鎖。戀愛才談了沒幾天,卻好像過了十幾年。平日裏他總覺得楚子航超然物外不似真人,他和芬格爾忙於通關《國王之淚》,師兄卻在夢裏寫論文評職稱,從出版社簽合同回來,嘈雜喧嚷的地鐵車廂,師兄說你把公郵來信清一下,他叫苦不疊,您不休息嗎?師兄說,這不是碎片時間嗎?

他傻眼了:原來高中教務老師沒說謊,真有人在蹲坑時候背單詞。後來MBTI火遍全網,諾諾押著每個同事來了一套,路明非看著楚子航的結果,說這就是J人和P人的本質差別,被芬格爾搶白:咱這社會主義單位可不興唯心主義啊!點兒背不能怪社會,我看你打游戲時也挺有規劃的?

然而楚子航卻在這間昏暗的糖水鋪裏發呆。帥哥連發呆也好看,塑料桌椅手抄菜單外加墻上風扇,背後綠漆斑駁的木頭門框,好像香港電影劇照。鄰座兩個女中學生小聲議論,偷摸拍照,唯愷撒不為所動,大搖大擺,從楚子航碗裏夾走最後一顆咖喱魚蛋。這回是明目張膽的打劫。

後來迎著北海公園的秋風,路明非把自己的新發現同愷撒分享,說感覺師兄終於舒展放松,不再捉摸不透,好像七仙女的衣服被董永偷走。話音剛落便遭外國友人抗議:你這是拿我當變態啊!

“楚子航高深嗎?不能吧,我倆出任務的時候他就愛偷懶,把嫌疑人夢境破壞得亂七八糟,也不善後,直接一把火燒光,我說夢裏玩火容易尿床,你這破壞夢主社會形象啊!”愷撒自個兒琢磨,“而且這人還愛順著桿子往上爬,你別看他成天端著一張臉,心裏指不定怎麽使壞呢。昨天你不是走得早嗎?碗都是我洗的!”

“我能不走嗎?”路明非差點摔臺階上,“昨晚什麽日子,我多呆一秒都怕壞了你倆的好事!”

昨晚他們逛完超市,破天荒去了楚子航家。曾經莫名消失的西城印象,終於再度敞開大門,熱騰騰的火鍋下肚,愷撒瞅著一桌狼藉,正犯難呢,只聽門砰一關,路明非已跑沒了影。嘿,這小子,他看楚子航又在發呆,於是系上不知哪摸出的奧運五環圍裙,決定做一回家政志願者。

他可是連說了三聲我去洗碗,都震出回音效果了,然而無人理會。沒精打采地過了一遍水,楚子航才從外頭進了廚房,手中捧著一杯高樂高,左看右看,到處晃悠。香甜的氣息若有似無,愷撒想嘗一口,他卻舉到自己嘴邊,巧克力的水霧溫暖,將那一小片下巴尖熏得濕漉漉。

愷撒生氣了:看什麽看,沒見過?

楚子航老實:確實沒見過,之前辦公室聚餐都是我洗碗的。

愷撒更正:你就洗過一次,後來咱就買一次性餐具了,而且我也自告奮勇用過微波爐。

楚子航眉毛都不挑一下:是啊,然後你就把微波爐炸了。

愷撒心道你怎麽還記得這個,轉念一想,要是不記得這個他就不叫楚子航了:誰知道微波爐不能熱雞蛋啊!

楚子航說:水分子在蛋殼構成的密閉環境中受熱汽化,壓力過大從而導致爆炸,學過高中物理的都知道,哦,對不起,忘了你接受的是貴族教育。

這又是一樁公案。那會兒上頭通知下來,說愷撒的資格證補不了,得重考。愷撒熱臉貼了冷屁股,“北京分局王牌專員計劃”告吹,拿到厚厚一本覆習資料時更是傻眼:全都要背?

背唄,哥們兒老實人,還能騙你不成,路明非說,你們中學時沒讀過文科嗎,這都是猛藥,灌下去就行。愷撒說,你讀讀這句子,老長一串定語,怎麽背?

路明非難得見到學渣,頓時來勁,將大學政治課修煉出的臨時抱佛腳之術傾囊相授,末了好奇,外國友人以前沒考過試?愷撒說,不知道,我讀的是貴族學校,十二年一貫制。

他其實不想炫耀,水土不服外加心煩意亂而已。然而說者無心,聽者有意,第一次出任務,他立功心切,結果身陷迷宮,差點被夢主用潛意識困住。得虧楚子航醒來後察覺不對,將他從昏迷中強行救出。愷撒為人磊落,教養好,懂禮貌,剛想道謝,卻見某人倚著窗,淡淡地問,永遠別去沒有影子的地方,煉靈會喜歡在那裏布置陷阱。貴族教育不教這個嗎?

當然,這愛說風涼話的搭檔,翌日中午親自下廚,演示如何炒蛋,然後就因為鍋熱太久,忘記放油,把鍋燒穿了。

“好端端做個菜能忘記放油?”路明非顯然不相信他這段供詞,“你倆別是在開小差吧!我記得師兄冰箱裏有管煉乳,我今天得去檢查檢查東西還在不在。”

“那怎麽行,”愷撒正色,“我倆生活樸素,作風端正,沒有糟蹋食物的道理啊。”

“我什麽都沒說呢怎麽就糟蹋了!”路明非笑得不懷好意,“就不能是煉乳過吐司,一人一口,分而食之?”

愷撒不吭聲。昨晚,他到底在楚子航嘴裏嘗到了高樂高的味道,然而一嘗到味道,也就忘記了高樂高。記得上回親密接觸,還是需要三人配合盯梢的大型任務,嫌疑人滿腦黃色廢料,造出來的夢也有傷風化,除了情侶酒店就是膠囊旅館,長兩米寬一米的小隔間裏,楚子航左腿坐著他右腿坐著路明非,看這配置,仿佛要進行某項違反治安管理條例和本國刑法的多人運動。愷撒一張俊臉在窗玻璃擠成煎餅,隔著百米遠用望遠鏡偷窺對面小樓,楚子航說你能從我腿上下來嗎?愷撒說你以為我想嗎?路明非一身骨頭,你又硬得像鋼板……說這話時他沒敢回頭,卻能在反光中看見兩張通紅的臉,路明非問老大怎麽了?他說沒事兒,不過這旅館暖氣是不是打得太足了?

那會兒楚子航的嘴也離他很近,像枝頭的蘋果,踮腳就能摘到。秋天是豐收的季節,愷撒把蘋果啃得滿是牙印,然後默默修正了自己的結論:楚子航其實是砧板,溫溫的,潤潤的,平平的,摸起來有木頭的味道。

“我昨晚拿EVA看了下數據,你倆都睡得不錯。天雷勾地火,寶塔鎮河妖。”路明非試探,“師兄技術怎麽樣?”

愷撒迷糊了:“他躺著就行,要哪門子技術?”

“一上來就騎乘?這麽刺激?”

“我說你是不是搞錯了,”愷撒更正,“我一直都是上面那個!”

路明非“哦——”了一聲,千回百轉,似是不信。愷撒疑心自己社會形象受損:“就你師兄那德行,洗個碗都不願意,更何況為人民服務?而且他要耐心沒耐心,要技術沒技術,寫論文久坐腰還不行,哪點比得上我?”

“也是,”路明非點點頭,“沖他那大刀闊斧燒殺搶掠的作風,今天咱倆能不能見面都難說。人生就像銀行卡,沒有前面那個1,後面跟多少0都白搭,恭喜您在這點上把握主動,搶占先機。”

愷撒笑瞇瞇接受馬屁。當然,他從不說假話,也不總說真話。其實楚子航也沒和他爭。戰場從廚房轉移到臥室,愷撒拉開抽屜,發現工具齊全,忙誇楚子航周全,楚子航說習慣了,大學時候老給導師準備實驗用具。愷撒摸摸這個,摸摸那個,把潤滑液擠在手心,塗開,楚子航說你省著點用那個不是護手霜,愷撒說你過來,然後就著潤滑,在他手心寫了幾個字。

勾出最後一筆,楚子航掌心一合,攥緊他的手指:寫的什麽?

你不是我的兼職中文老師嗎?這都猜不出?

我可沒攬這活,不過幫你改過幾回檢討。猜不出,我認輸,你告訴我吧。

楚子航。愷撒湊到他耳邊,牙齒摩挲著他的耳廓,寫的是你的名字。

你筆順不對,得先寫左邊的木,再寫右邊的,你這兩個對稱著來,跟畫圖一樣。

不覺得他們看起來很像小孩兒拉手嗎?筆順換一換怎麽了,楚老師跟我處對象,不也是先上車後補票嗎?

他倆在棉花絮裏亂滾,把楚子航疊好的豆腐塊踹成了軟綿綿的雲。楚子航說,你把蓋子蓋上,省得一會兒還得換床單。愷撒說,我就是不蓋這蓋子,結束後你也保不齊要換床單。

什麽意思?你在上面?

不可以嗎?剛剛可是你親口認的輸,現在咱倆的戰局是251勝250負。

加圖索先生樂意效勞,我當然沒什麽異議,需要實驗指導嗎?

愷撒擺擺手,其實他是沒什麽經驗的,楚子航敏而好學,好歹在Youtube上研習過相關知識,閉眼也能說出一二三四,他呢,除了滿腔服務精神,半點理論儲備都無。然而都什麽時候了,臥室裏只留床頭燈,暖黃的燈光,好像蜜一樣淌過楚子航的眼睛。愷撒低頭吻他,打卷的金發,也像街頭巷尾熱氣騰騰的麥芽糖。別賣弄你那實驗手冊了,他的聲音很輕很輕,動手操作一下,還有什麽不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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