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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人了,十裏紅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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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人了,十裏紅妝

陳朗忙不疊爬起來,送扶窈去了丞相府。

“他如何得了急病?”扶窈雙手交疊放在大腿處,閉目,叫人看不清她的情緒。

陳朗不敢說實情,畢竟寧瀟此病從未對外透露,只能簡單概括:“幾年前的舊疾,最近犯了,忌情緒大起大伏,這幾日同二姑娘吵架後就這樣了……”

他說的很明顯了,是被扶窈氣來犯病了。

等馬車到了丞相府,扶窈繞過曲曲折折的亭臺,剛剛靠近寧瀟臥房,便發現周遭奴仆全被遣散了,屋內飄出熏人的藥味兒,很是刺鼻。

扶窈剛進門便瞧見了床榻上虛弱蒼白的男人,他如散架那般了無生氣地躺著,氣若游絲,眉頭緊皺,似乎病的狠了,嘴角往外滲著黑血絲。

“姑娘,這藥你來餵,把他喚醒。”莫老如看見救星那般,將藥遞過去,“若今晚寧瀟醒過不來,明日屍體都要涼了。他能不能醒,就看你了。”

扶窈接過滾燙的藥,不肯信地皺眉:“ 阿公這話,是真的?寧瀟身子一向健康。”

“健康?”莫老嗤笑一聲,呵呵道,“罷了,我們喚他都沒有反應,昏迷過度再不吃藥人就沒了,他啊不想活了,也不願意醒過來,以前也不吃藥,你瞧著他像是裝病嗎?他是真的要死了啊,姑娘,你還以為他是裝的嗎?”

扶窈攥緊勺柄,秀眉打結,面色冷凝起來,走過去坐在寧瀟床邊,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竟然冷的病人,周身溫度就跟在冰窖裏凍過那樣,她輕輕喊了聲:“寧瀟?”

男人毫無反應。

“你別……嚇我。”扶窈忍不住推了推他,這才發現他手腕血管變成了青黑色,她腦袋像是炸開了那般嗡嗡作響。

“姑娘,你一定要叫醒他。”莫老長長嘆口氣,語氣憂慮,“喚起他的求生欲……”

“我能喚醒他嗎?”扶窈搖頭。

“是你把他氣成這樣的,就能把他喚醒。”

扶窈根本不信自己能把寧瀟喚醒。

她該如何喚?

“扶二姑娘,裝成兩年前那樣喜歡大人,或許就能喚醒他。”陳朗欲言又止,“兩年前,那是大人最快樂的時候。”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扶窈不解。

“您只管照做便是。”陳朗憂心忡忡,面色矛盾,“他其實,也很喜歡您的,只不過……造化弄人。有些事,也不是他希望就能辦到的,二姑娘,別對大人那麽殘忍。”

“我對他,殘忍?”扶家不解地輕呵一聲,像是陷入某種回憶,“他又何曾對我仁慈過?罷了,你無需多說,我盡量喚醒他。”

裝成兩年前那樣喜歡寧瀟?

就像是去做一件以前重覆了很久的事情。

扶窈不明白為何寧瀟一夜之間就如此病重,她緊皺眉頭,壓下心中諸多疑問,看著床榻上氣若游絲的男人,握住了他冰冷如霜的手,放在自己的臉上暖著,喊道:“寧瀟,你先醒過來,有事情我們好好談。”

“你不是要和我談談嗎?”

“我想清楚了,我成婚那天,想穿繡百花鳳凰的大紅嫁衣,裙擺要鑲嵌上千顆粉紫珍珠,你起來陪我一起去選。”

“你先前問我成婚有什麽要求?我唯一的要求就是,希望你快點醒過來。”

窗外雨聲劈裏啪啦如嘈嘈切切的琴聲乍現,潮濕冷氣襲來,灌入屋中。

天空陰雲密布,霧氣濃郁,整個大地都籠在一片沈冷中。

扶窈絮絮叨叨地講了好多話,寧瀟還是不醒,氣息弱的只剩進,很少出了,她真的有些慌了,先前她還不信寧瀟會死,也眼下,他變得奄奄一息。

“阿公,你快來看看!”

莫老沖進屋內,扒開眼皮看著寧瀟逐漸渙散的瞳孔,暗叫不好,跺腳喊道:“你說些刺激他的話,一定要把他喊醒!我們根本喊不醒他,因為他這個人性子冷淡,普天之下能讓他情緒大起大落的人,根本沒有幾個,眼下只有靠你了。”

“畢竟人也是你氣病的!”莫老頗有責怪之意,心疼的很,好不容易碰到個聊得來的後生,這就要死了?豈不是白費他在寧瀟身上耗的心血了!

一句人也是你氣病的。

扶窈當真不知道自己如何氣他了,細細回想起這幾日刺激他情緒的話,諸如我不會嫁給你、你去退婚吧、我早就不喜歡你了、我厭惡你等,他當時確實很激動,是她從未見過的一面。

或許,寧瀟是因為自己不再喜歡他,很是不甘心?所以情緒大起大落 ?

寧瀟這般高傲的人,或許是真的因為自己說不喜歡他後,傷了他的自尊心?

那該怎麽辦……

騙他說自己還愛他?

罷了。

也只能胡說八道,死馬當做活馬試了。

扶窈逐漸心急,握住寧瀟的手放在唇邊抵著哈氣,搓一搓,暖他的手:“寧瀟。你還記得我六歲那年嗎?你剛好十歲,被寒遠哥哥從死人堆裏救回來,渾身臟兮兮的,又臭又矮,我當時還嫌棄你是鄉巴佬。”

“後來,你拼命讀書習武,長得又高又瘦,不知怎的,還變俊了好多,我就成天跟在你身後追著。那是扶寧兩家還沒搬家,只是一墻之隔,你練字讀書我便趴在窗臺上呆呆地看你,你習武我就給你端茶送糕點;等到你參加科舉那年,我還去寺廟為你祈福,後來放榜你中了狀元,我還同小姐妹開玩笑,以後我就是狀元夫人了……”

回憶以前,扶窈眼眸黯淡幾分:”你弱冠那年已入仕拜官,媒婆快踏破了你家門檻,我生怕自己還沒及笄,你便娶了其他女子,寫了一封求婚書給你,你卻當眾撕碎了趕我走,你是真的不喜歡我,可那時,我是真的喜歡你。”

床榻上男子隱約有了反應,睫毛微微顫動。

莫老激動低聲道:“繼續說……撿些刺激他的話。”

扶窈陷入回憶:“寧瀟,你若能醒來,我們就成婚,然後白頭偕老,兒孫滿堂。”

“這是我,及笄那年的夢想。”

“我還愛你,只不過,不知道怎麽愛了,也愛不動了。”扶窈輕笑一聲,撫上寧瀟冰冷的臉頰,輕輕地將唇放在他耳邊,“寧瀟你醒來,我們就去選嫁衣,好不好?”

“寧瀟,我知道,你一直都喜歡我的,對麽?你身邊又沒其他女子,我陪你那麽多年,你不喜歡我,會喜歡誰呢?你喜歡我,你為什麽不告訴我啊……”這句話,扶窈半真半假地開玩笑,故作輕松,“你若醒來,我便告訴你,我曾經有多麽愛你。”

寧瀟面色疲憊至極,眼睫沈重地動了下,嗓音沙啞微弱:“小尾巴……”

“他說話了,他說的什麽?我聽不清。”扶窈立刻喚來莫老。

莫老手忙腳亂地端來煎好的藥,“餵他喝下去,快些。”

扶窈溫柔地扶起寧瀟,將他虛弱的身子撐起來靠在自己的身上,手繞過寧瀟的脖子,一手端碗一手舀藥汁,吹涼了,送入他唇邊:“寧瀟吃藥。”

寧瀟慘白幹涸的唇邊挨著藥汁兒,像是久居沙漠的旅人疲憊不堪,眸光虛弱又黯淡,扯了扯唇角,並未喝藥:“苦。”

太苦,不喝。

扶窈秀眉蹙的更緊了:“你練武讀書時沒見的這般怕苦。這藥不苦,吃了它,你就能好了。”

寧瀟本就不喜喝藥,自小的病都是捱過去的,這毒無藥可解,因此喝再多藥也只是吊著命,勉強多活幾個月罷了,於他而言,不如不喝。

他指尖顫栗推開碗,清冷如昔的俊臉上染著病痛,微微擰著眉頭,費力地看扶窈,目光了死氣沈沈,了無生機:“我若死了,這婚就不必找陛下退了,你還能嫁給旁人,你與溫言斐……也不必講來生了,此生就能在一起。”

陳朗幾乎是急的快窒息了,自家大人這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啊!

他知曉寧瀟想法,反正活不過明年,他也不想活,不如死了,便不會拖累扶窈,娶人家幹什麽呢?就只能活幾個月的短命鬼,卻耽誤扶窈一生。

扶窈面色稍冷,將藥再次送到寧瀟唇邊,不冷不熱道:“你這話,是故意激我?寧瀟,吃藥,我不想同你耗著,待會兒我還要去選嫁衣。”

選嫁衣……

寧瀟瞳孔閃爍幾分,心中起了些波瀾,他是真的想看扶窈穿上嫁衣的樣子啊…他低頭將藥汁一飲而盡。

莫老大喝了聲:“好!扶二姑娘得看著他喝完接下來三天的藥,這病暫時才能控制住。”

“他到底是什麽病?從前怎麽沒有?怎麽得的?為何這般兇險?”扶窈放下藥碗,條件反射為寧瀟擦去嘴角藥汁。

“他!”莫老剛欲說話,卻看到了寧瀟的目光,立刻轉了話調,“算了,你自己問他,我不說了。”

莫老收拾好包袱:“我明日再來,今夜先回去制藥。切勿大悲大喜,要不然遲早玩完,寧瀟,你好好養著,別淋雨,十日後大婚我可要來參加的。”

他踩著輕功,如鬼魅那般閃現消失,輕功速度之快令人咂舌。

扶窈還是第一次見到這般厲害的功夫…像是個世外高人。

屋內,陳朗跪地磕了一頭,很是敬重地祈求了聲:“扶二姑娘,麻煩你照顧我家大人三日吧,算是我求你了。”

“我……”扶窈拖長了語氣,猶豫,“罷了,我曉得了。”

陳朗這才退出了房間。

屋內,只剩下寧瀟與扶窈二人,氣氛恢覆到沈寂。

寧瀟喝完藥,嘴中盡是當歸黃連牛腸等的苦味,喉嚨反胃有些幹嘔,下刻,一雙膚若凝脂帶著幽香的玉手遞來了一顆裹著糖衣的山楂。

小姑娘淡淡地講:“吃了它。”

寧瀟吃了。

扶窈坐在床前,一雙眼深幽地看他:“什麽時候病的?”

寧瀟不語。

“病的重不重?”

寧瀟還是沒說話。

“為何會得這病?不會危急性命吧?”

寧瀟低頭,沈默地喝了扶窈遞去的熱水。

扶窈柳葉眉顰起,憋紅臉,不悅道:“你這般瞞我做什麽?我是要嫁給你的,還沒成婚你就病危了,難不成——難不成一嫁過去,你又鬧幾次病危,讓我整日惶恐度日擔心做寡婦嗎?”

她原是關心寧瀟,可嘴到嘴邊,性子又倔,這些日子來都是在爭吵互相傷害,這話沒有惡意,可在寧瀟耳中就變了味。

寡婦。

讓她一嫁過來就做寡婦嗎?

有哪個女子願意在青春年少之時嫁去當寡婦,虛度餘生?

倘若自己死了,太子登基,扶家倒臺,扶窈無所依仗,她一個寡婦該怎麽辦…

最好的辦法,便是取消這婚約,將全身家當都給她,再給她覓一個良婿。

寧瀟默了一息,避而不答病情,只講了一句:“我會去退婚的,你不必擔憂成為寡婦。”

“你——”扶窈氣結,臉色刷的鐵青,“我方才在你耳邊溫言軟語地哄著你,餵你吃藥,你醒來便是這麽一句話報答我?退婚,退婚…你張口閉口都是退婚……”

寧瀟閉眼平覆情緒:“你不是也希望我退婚嗎?”

扶窈攥緊茶杯,用力到指節泛白:“你現在是病人,我不同你計較,若你要去退婚,下午便去,若你要陪我選嫁衣,下午就陪我去選嫁衣。”

她的意思是已經很明顯了,將選擇權扔給了寧瀟。

窗外的寒氣吹進來吸入肺中,邪冷入體,寧瀟握拳低咳。

他如何不想與扶窈成婚?

他想,但他是一個理智到近乎可怕的人,做事就需要考慮後果。

扶窈為他關上窗戶,話音一轉又繞到最開始的問題:“你這病,為何會危及生命?”

“三年前做大理寺少卿時,被犯人用劍誤傷,劍上有毒,因此這些年體內也有些殘留毒素,不過不打緊,已經大好,往後不會覆發了。”

“哦。”扶窈漠不關心那般點了頭。

二人待在一起,誰也不太說話,可會莫名心悸。

扶窈與他吃過了午飯,臨近了中午。

她掃了眼寧瀟臥房中的書室,三面墻都是楠木書架,擺滿一排排書,有兵書、古籍、文章等,很是豐富,為了緩解沈默氣氛,她一邊走去撥弄著書籍找事兒做,一邊道:“你想好了沒?是退婚還是陪我選嫁衣?”

寧瀟眼睛緊緊盯著她的手。

扶窈盯著一本翻舊的《百家兵法》,翻開後,裏頭像是夾著什麽東西,一打開,一封信掉在地上。

寧瀟掀開被子,趔趄著沖過去,撿起來,二人的手碰在一起,扶窈彎腰去撿,那封信寫著:求婚書。

這是……!

她兩年前寫的求婚書…

不是被撕碎了嗎?她打開信封,寧瀟伸手來搶,扶窈便不悅地掃他一眼,迅速拆開信封。

裏頭竟是張被撕碎後重新粘好修覆的求婚書,原來他還留著嗎?

“你為何留著?”扶窈擰緊秀眉。

寧瀟拿走求婚書,隨手放回原處:“當年忘記扔了。”

“是嗎?你忘記扔了,為何還會修覆?”

寧瀟低咳,轉身回了床前養神,從腰間拆下令牌遞給她:“你不是想去看扶萱嗎?今日我陪你去。”

扶窈眼中一動,這段時間來,扶萱一案由安遠侯和寧瀟共同處理,而安遠侯是皇後的人,似乎有意刁難扶家,根本不讓任何人看望扶萱。

誰也不知道獄中扶萱的情況。

扶窈心漏了半拍,想起那日的事:“你親口向陛下稟報了我阿姐傷寧寒遠一事,你親手抓我阿姐入獄,你會如此好心帶我去?”

“若你要去,便跟著我。”寧瀟不理她的質問。

寧瀟換了身灰青闌衫,系了件竹紋披風,外頭風大雨也不小。

他撐了一把極大的油紙傘:“你過來。”

扶窈走入他的傘中,與他一同去了京兆尹。

本是春日,可這雨還是冷 ,風夾雨斜斜吹來打在臉上,像冰粒子似的,扶窈手背泛起了雞皮疙瘩,那廂,一雙骨節修長極其好看的大掌伸來,裹住她的大掌,放入了他的披風裏暖著。

等寧瀟反應過來自己在做什麽時,已耳垂泛紅,後悔不及。

懷中那只冰涼的手,如燙手山芋,被他緊緊捂著。

因著雨大,路上行人很少,出攤的小販也不多,開著零星幾個店鋪,一路走到京兆尹,寧瀟低咳了聲,喉間沖上一股腥甜,許是毒發並未好完所致,他拿出絲帕子開扶窈,擦掉後示意陳朗拿出令牌。

京兆尹戒備森嚴,此處關押了不少嫌疑犯待審核,包括還未完全定罪的扶萱。

扶窈被護衛七彎八繞地帶入了牢獄中。

此處牢獄都是羈押重大犯罪者,全部關在地下一層中。

扶窈走入了寒氣滲人的地下牢獄。

大多關押的都是男子,蓬頭垢面,一個個穿著臟兮兮的囚服,眼睛如狼似虎地盯著扶窈的身材曲段,那些人就跟沒見過女子似的,黏在扶窈身上。

個個竊竊私語。

裏頭大多是十惡不赦的罪犯,目光赤裸裸的虎視眈眈,具有絕對的野性,摸著下巴打量她,卻礙於寧瀟不敢出聲調戲。

“這裏面不少犯人都是咱們大人親手抓進來的。”陳朗冷哼一聲,環顧四周,很是自豪,“二姑娘無需害怕。”

可他們那目光實在紮眼,就跟濃口痰黏在身上那樣。

扶窈很是不適應地躲了下,低著頭,只想快速闖過此地。

下刻。

寧瀟披風一掀,落在了扶窈的身上,他攬住她肩膀,瞥了眼牢中犯人,起了警示作用,一路帶她去了女牢。

“二姑娘,你知道為何大人之前不曾帶你來看扶大姑娘嘛?”陳朗道,“那是因為安遠侯介入了此事,想拿大姑娘傷害朝廷命官一事大做文章,判大姑娘死刑重傷扶家。最開始大人抓走大姑娘,看似不近人情,實則是搶在安遠侯之前把主動權攬在手裏,先羈押,不判刑,和安遠侯共同處理。二姑娘從前總是怪大人,但是您可曾想過,大姑娘殺的是大人的長兄啊,長兄如父,大人不該很嗎?但還不是沒判刑——“

“陳朗。”寧瀟冷冷地喊道。

陳朗立刻閉嘴。

扶窈心中掀起浪濤,眼中明滅忽閃。

等到了女牢,最裏頭一間只關押了扶萱一人。

濕漉漉的牢獄地面鋪著幹燥的稻草,上頭鋪了床舊褥子,陰暗潮濕,時不時有蟑螂爬過,裏頭還有一個女醫師照顧她,已經算是特殊照顧了。

扶萱抱著雙腿,目光呆呆的,蹲坐在墻角,腦袋抵在墻壁上埋著頭,講道:“你為何要殺我…寧寒遠……是他先夥同陳萍萍殺我的 ……”

“阿姐!”扶窈抓住鐵欄柵,跑了進去,一把抱住扶萱,“我來了,我終於來了,你這些日子受苦了,我一定會早些把你救出去的。”

哪想,被她抱入懷中的扶萱一動不動,只重覆一句話:“我不是故意推他的……”

“阿姐,你看看我,你怎麽了?是我啊,窈窈來看你了。”扶窈發現了扶萱的不對勁之處,連忙捧著扶萱的臉,溫柔地強調,“我來了,你別怕。”

扶萱茫然地看向她,忽然就後退了一步,瞳孔渙散:“我不是故意的……不是啊,寧寒遠是你要殺我…”

扶窈心中鈍痛:“我阿姐是怎麽了?”

陳朗示意帶來的醫師看看。

那醫師查看後,蹙眉講道:“像是被刺激後出現的精神失常…”

“我要把我阿姐帶回家。”扶窈自言自語,眸光堅定,“寧瀟,我要怎麽樣才可以把我阿姐帶回家?”

寧瀟搖頭:“不能。”

“殺人償命,傷人判刑,大姑娘終究是犯了罪,怎麽可能出獄?何況安遠侯還在盯著,二姑娘就沒想過為何德貴妃和扶大將軍也就不出大姑娘嗎?因為,此事沒那麽簡單。像是旁人設的局。”

陳朗生怕寧瀟言簡意賅,導致扶窈又誤會了,趕忙解釋兩句。

“阿姐說的陳萍萍是誰?”扶窈像是尋到了線索。

“我們也弄不清楚,大公子與大姑娘之間似乎另有隱情,這個陳萍萍應該是個女人,至於為何會被大姑娘反覆提起,現在大公子昏迷不醒,不知何時能醒,大姑娘又這樣失常……暫時也沒查出這陳萍萍的來頭。”陳朗道。

扶窈指甲險些將手掌心掐出血,她好擔心阿姐在這裏受苦。

她親自查看扶萱身上的傷,為她上藥,將獄外帶來的食物給扶萱吃,扶萱卻打翻她的東西,並無食欲,呆呆的就跟個八歲的小孩子那般。

扶窈看了難過。

“二姑娘,今日安遠侯不在此處,大人才能帶你來的,安遠侯下令,禁止任何人探望,方才有探子來報,安遠侯回來了,咱們得走了,待久了又被安遠侯捏住把柄了。”

陳朗壓低聲音提醒。

扶窈滿腹心事,如今連爹爹和姑姑都救不出阿姐,還有誰能救…

顯然,寧瀟是不會幫忙的,因為陳朗說了殺人償命,傷人坐牢。

寧瀟並不會網開一面。

況且,阿姐傷的還是寧瀟姐姐。

扶窈心事重重地離開京兆尹,三步一回頭,被寧瀟送回了扶家。

這一次。

見到寧瀟的扶連城,顯然客氣了很多。

扶窈一回家,就被扶連城叫到了書房。

扶連城坐在案牘前,這幾日像老了十歲那般,憔悴異常,額前竟然生了幾根白發,沈沈嘆口氣:“窈窈,我對不住你,你原本是要該和溫太醫成婚的。”

扶窈搖頭,笑容疲憊地給爹爹斟茶:“是姑姑算計了我,我都知道。”

此時。

一道聲音從屏風後響起:“窈窈,那你肯定很怪我吧。”

那聲音帶著哽咽,竟然是德貴妃出宮來了扶家,她抹著眼淚走來,握住了扶窈的雙手,泫然欲泣,滿臉虧欠:“對不起。窈窈,你不要怪你爹爹,此事也是本宮一人的主意,你也知道皇後一黨總是從中作梗,若你表哥不能登基,我們扶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啊……”

“但凡太子登基,扶家便會被滿門抄斬。”

德貴妃擦了擦眼角的淚,很是傷心,“先前有萱萱與寧寒遠聯姻,可眼下二人關系破裂,我們決不能讓寧家倒戈被太子拉攏啊。”

扶窈目光清醒冷靜,似乎看破了德貴妃想法,她口口聲聲都是爭儲,半句不提自己是否願意,身為權臣之女,大概並無婚嫁自由。

她輕笑了聲,麻木地安慰道:“姑姑說笑了,既是陛下賜婚,我也是……很樂意的。如果能穩住扶寧兩家的關系,我也……願意做出犧牲。”

呵,到了這個境地,扶窈還能說不嗎?

扶家依附德貴妃,三皇子是君,扶家是臣,扶窈很清楚這點。

如今大哥遠在邊關歷練,爹爹已然年邁,家中無男丁,姐姐又陷入此等境地,倘若自己再抗旨不嫁,只怕扶家就要徹底完了。

德貴妃眼中閃過詫異,很是溫柔地拍扶窈手背,嘆氣:“日後你表哥登基,本宮必定讓他好好補償你。”

“姑姑言重了。”扶窈輕笑,再也沒有了從前與德貴妃之前的親切熱絡。

德貴妃也意識到了這點,她將手上價值連城的福祿五彩玉鐲摘給扶窈,是真心實意地愧疚:“阿窈,對不住……”

“窈窈都懂這些道理。”扶窈接了玉鐲。

“等你大婚,本宮必定親自到場送你出嫁。”德貴妃憐惜心疼地將扶窈一綹碎發勾到耳後,“姑姑必定讓你風光大嫁,做京城貴女中最惹人艷羨的新娘子。”

“姑姑費心了……”扶窈陌生地行禮。

這門婚事,退不得,也不能退。

陛下和德貴妃都有意將扶寧兩家捆綁在一起,制衡皇後一黨。

權柄之上,根本不是寧瀟所能改變的。

十日後。

京城南街,十裏紅妝,八擡大喜轎,正面以彩線繡著雍容名貴的大片牡丹,左右跟著喜笑顏開的玉雪銀霜,朝圍觀的百姓撒碎銀子。

屋裏。

大紅蓋頭微微輕顫,鳳冠之下的扶窈,身穿艷麗的紅底緞繡金絲鳳凰,雪白珍珠細密地嵌在裙擺,纖白的玉手執著金鸚鵡團扇,烏黑發亮的青絲綰成朝鳳髻。

“新郎接親來了,新娘子出府上花轎——”喜婆的聲音又響又亮。

因著扶窈生母早逝,沒親生母親送嫁,德貴妃願意自降身份,特經陛下恩準,親自盛裝出席,拋頭露面,送扶窈出嫁。

德貴妃一身絳紫色雍容華貴的牡丹華裙,妝容精致大氣,頗有母儀天下 的風範,嘴角噙著笑,坐在高位上接了扶窈的敬茶禮,她塗滿玫紅豆蔻的指甲略擡,嗓音悅耳穩重:“去吧,阿窈,嫁過去後若有事,扶家和本宮便是你的靠山!”

蓋頭下的扶窈極輕地冷嗤了聲,任憑玉雪扶住她上了花橋。

十步之外,紅鬃烈馬上意氣風發的寧瀟,身著大紅黑邊金線喜服,端的英俊無雙,器宇軒昂,俊美清瀟,居高臨下看向花橋處,威嚴強大氣場無邊散開,眼眸微亮,他大抵是這輩子做夢都沒想過,能娶扶窈為妻。

是夢如幻,竟成了真。

切勿大喜大悲,寧瀟心裏浮起排山倒海的喜悅,捏住韁繩的指尖,因為情緒過度高興而抑制不住的顫栗,他深吸口氣壓著那股因過度幸福帶來的眩暈感,默念了好幾次切勿大喜大悲,免得毒發。

“起轎——”

喜轎走過街道、一路向北,進了丞相府。

“跨火盆——”

一截雪白皓腕伸出,搭在玉雪掌心,扶窈腳踩鮮艷紅氈,步步朝那抹大紅黑邊喜袍走去,砰砰砰、砰砰、砰砰砰…心跳如鼓。

扶窈不由自主地屏氣凝息,額前滲出小細汗。

接著,一雙微涼的手牽住她,同進入正堂,帶她跨火盆、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

發髻與男子的額頭輕輕相碰。

更是心跳加速,仿佛要鉆出嗓子眼。

入了新房,扶窈被玉霜和銀雪扶到喜床坐下,滿床的花生桂圓大棗瓜子微微搖晃,發出細微的嘩嘩聲…

此時已近傍晚了,今夜清月高掛,和風細細。

“小姐,寧大人不喜喝酒,應當很久快來了。”玉雪為扶窈理了理紅蓋頭。

扶窈嗓音染上一絲不正常的緊張與膽怯:“嗯,我知曉,你退下吧。”

這一夜。

扶窈等到了亥時,就在她都快靠著床桓睡著時,門被從外面推開,那人關了門,一股子撲鼻的酒氣奔襲而來…

寧瀟喝酒了,喝的還不少。

他素來滴酒不沾,今日怎麽還喝酒了?

寧瀟渾身酒氣,長身玉立,大紅喜袍襯得他面若冠玉,人如神祇般英俊不可冒犯,他氣質清冷,此時醉酒,便像是謫仙落入凡塵,終究也克制不住七情六欲。

他坐在扶窈床邊,滿床的花生大棗桂圓再次沙沙搖晃,寧瀟嗓音沙啞帶著克制,輕淡地喊了聲:“扶窈……”

“嗯,怎麽了。”

“你說我是在做夢麽?”

寧瀟:與她成婚,是這些年來想都不敢想的夢。

願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

願所有姑娘都能嫁給心愛之人,且被其寵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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