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謀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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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越靈靜靜地聽完楚汋對她說這些往事,沒說話。

很多年前,在雲暮樓的暗樓裏,她就是這樣,一言不發地盯著那幾個刺客的名字,發誓一定要找到藏在幕後的人。對於她來說,暗處的仇人比明處的還要可恨,如同陰溝裏的老鼠,做著最骯臟不堪的勾當。

她曾以為,當真相被告知的那天,她一定會憤怒、極端、變得失去理智,可真正到了這一天,她的第一感覺竟是疲倦。

但她不得不強打著精神,因為她還有很多事要做。

楚汋看出了她的情緒,但他沒有任何猶豫,心懷憐憫成不了事,他就是要攻破對方的防線。

“喻將軍死後,大景失了最得力的幹將,兩年內連失十座城池,最後與漠族在楓城相持。陳世胤被迫與布日固德簽訂條約,大景承諾每年發放歲幣與漠族,那一年後來被稱為國恥年。”

“喻將軍是梟雄,但他錯就錯在不該效忠陳世胤。”楚汋說,“太令人心痛。”

喻越靈心不在焉,聽他講這些更有些不耐煩,“你究竟想說什麽。”

楚汋認真地望著她的眼睛,那態度幾乎誠懇,“我誠心想幫你。”

喻越靈差點脫口而出你說什麽鬼話,但她慣會隱藏。終究還是抿了抿唇,說:“楚大人真是自我感動的好手。”

楚汋不惱,“我給了這麽大的禮,你沒感動麽?”

“我是沒心眼的白眼狼。”喻越靈咬著字,惡狠狠地道,“楚大人第一天知道嗎?”

楚汋笑出來,看著她說:“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不過——”楚汋驟然擡眼,他的語氣冷下來,帶著固執,“我說了,棋還沒下完。我不會棄棋而走,你也不能掀桌。”

一時間整個空間都安靜下來,連屋外方才哀嚎的烏鴉也銷聲匿跡。

良久,喻越靈輕笑,她瞇著眼睛看著楚汋,說:“行啊。”

她走上前,湊在楚汋的耳邊,呼出的氣燙著了他的耳朵,“我等著。”

說罷,轉身離去。

楚汋立在那裏,等到四周完全寂靜,鶯時才從後面走出來,對他行禮,“主上。”

“阿布爾斯郎和他兄長不一樣,他是個陰險的小人。”楚汋收回目光,說,“在沒完成他們漠族所信仰的稱霸中原前,他不會放棄安插在大景的任何一個棋子。”

他語氣極慢,“從孔家這條線查,便能順藤摸瓜,找出漠族在這裏其餘的棋子。”

“是。”鶯時接了命令,卻沒離開。她對著楚汋欲言又止。

楚汋瞧著她,半晌開口:“要問什麽便問吧。”

鶯時斟酌著,還是開了口:“主上,您讓鳴鳳閣查喻姑娘的舊事,原不是為了幫她?”

“怎麽會。”楚汋輕聲呢喃,“不過是她與我殊途同歸罷了。”

鶯時沒懂這句話。

卻見楚汋繼續道:“如今拒絕算什麽,馴服野馬需要時間和耐心,還有策略。我便是要步步緊逼,讓她心甘情願與我綁在一根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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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之時,明月映照著已長了新芽的疏枝。孔府四下靜默無聲,行在廊道上的丫鬟們都壓低了聲音與身子,生怕打擾了室內的人。

孔明聲焦急地在屋子裏踱著步,一旁的蠟燭燃了又滅,風刮過時,照得他的影子也變得歪斜。

霎時,屋內被一陣陰風奪去了光亮,孔明聲被嚇得差點跪下,等看清來人時他咽了咽口水,道:“王爺,您……您怎麽親自來了京城。”

阿布爾斯郎將黑色的面紗取掉,言簡意賅道:“王要出手了,我來盯緊你們這些廢物,別壞了他的事。”

孔明聲連聲說“是”。

阿布爾斯郎看不起他,二十年前他尚有一絲野心,如今卻是和那些貪生怕死的狗沒有區別,若不是漠族的大業尚需他,他壓根不會踏入這個地方。

“楚汋最近有什麽動作。”阿布爾斯郎的眼神陰鷙。

孔明聲被他那眼神嚇得不寒而栗,連忙跟匯報行程似地將楚汋近日的事情全和他說了。

阿布爾斯郎狠戾地說:“他倒是生龍活虎,做了不少事啊。”

“他落在王腰間的那一刀,如今還能讓王隱隱作痛。”阿布爾斯郎陰沈地道,“如今進京,我必要替王討回來。”

孔明聲壓低了頭。

不料阿布爾斯郎卻叫他,道:“今日我來,是帶來了王的命令。”

孔明聲顫顫巍巍地道:“您說。”

“王已決意要奪回幕鐵四城,我會進京與大景談判,佯裝議和,給大景帶來暫時的安寧。你須得從中周旋,務必讓定寰帝接受我提出的要求。”

孔明聲應聲道:“是。”

阿布爾斯郎很滿意他恭敬的態度,他笑起來,笑得孔明聲毛骨悚然,“等你立了此功,再待到我漠族十萬將士整裝待發,便會一路南下,攻入京城。這天下終究會是王的天下!”

孔明聲勾著頭,汗珠從頭上落下來,不敢說話。

夜逐漸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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軟劍在空中漂亮地劃了條線,落地時劍身彎曲,人便從空中利落地轉身,接著反手又將軟劍送出。那劍看似柔軟,卻與罡風摩擦,清脆的聲音傳入耳裏。

一旁的辰王背手而站,盯著她出劍的每一個動作。

今日她忽然提著軟劍便至,一言不發地往他府上的演武場走,如今在這已待上了兩個時辰。

他看得出她不痛快,也不便攔著。但到她這個程度的高手,如此強度的練武,也定會對本人造成反噬。他眉頭緊鎖,幾次想開口。

喻越靈像是不知疲倦一樣,每一招都使了十分的勁。辰王毫不懷疑,若是有高手此刻上前與她過招,不出三招便會死在她的劍下。

但下一刻,喻越靈便吐了一口鮮血。軟劍朝下立著,勉強支撐住了她的身形。

辰王瞳孔皺縮,他沖上前去,呵道:“你這身武功不要了麽!”

喻越靈卻還笑得出,說:“你這麽急做什麽?”

辰王瞪了她一眼,拖著她到了後院,給她遞了水,“你今日究竟是怎麽了,我從未見過你如此冒失。”

喻越靈低頭看著她的鞋,半晌沒說話。

辰王不心急,他知道對方一定是遇著了什麽事,若是不願說,她打個馬虎他也不會繼續追問,這是這麽多年作為朋友的默契。

當他以為喻越靈這次也不願意說時,對方卻緩緩開了口。

“孔明聲。”

辰王沒聽懂,“什麽?”

喻越靈仰著頭看他,“是孔明聲與阿布爾斯郎做了局,在一群不辨是非的言官之中煽動上書,用寥寥幾語,便將我喻家之人全部置於死地。”

辰王頓在那裏。

喻越靈卻諷刺地笑了,“父親上戰場前,我在將軍府前將他攔住,我問他可不可以不出征,可不可以陪我玩一會兒。你知道父親當時對我說什麽嗎?”

“他說,若是他不去,等到漠族入侵,大景便是不完整的大景。他是陛下的臣子,是朝廷的將軍。他要做大景的兒郎,要為它戰死沙場,要一生效忠陳家。”

辰王只覺得她此刻說的話都帶著泣血,“是大景聯合他的敵人殺死了他的好兒郎。”

辰王被真相砸了個暈頭轉向。

先前喻越靈告訴他自己懷疑二十年前的事情不簡單時,他總覺得是喻越靈想得太多,便是之後她在雲暮樓之中找出那一年的記載,他也在想,萬一是巧合呢?

想殺喻逢的人很多,更何況是漠族。漠族的人若是知曉他告老還鄉,找了殺手在他回鄉的路上準備殺掉他不是什麽稀奇的事情。可喻越靈偏偏咬死了一定還有其餘原因。

她要的是所有相關之人都為喻家陪葬。

喻越靈眼中含著殺意,“當年上書的言官一共有三十九位,孔明聲只是煽動,沒有上書。怪不得我先前沒有懷疑到他頭上。”

“你要殺了孔明聲?”辰王道。

喻越靈冷冷地說:“他不死,我睡不著。”

辰王冷靜地給她分析,“他如今是六科給事中之首,督察院禦史陳青闕與他平起平坐,你在天子腳下殺了他,京城必會封城尋你,到時,你就真是插翅難飛了。”

“那又如何。”喻越靈望著他,說,“從我決定覆仇那天起,我就不怕了。你應當知道。”

辰王心知自己勸不動她,只好嘆了口氣,道:“罷了,屆時你來我這避避吧。陳世胤因為母後那件事,自知理虧,也不敢踏入我府中。”

喻越靈謝過他,又似是想到什麽,瞇起眼睛緩緩地開口:“這一天弄得我心神不寧。竟然忘了件事。”

辰王看著她,露出疑問的表情。

“二十年前的舊事,怎麽偏巧就楚汋查到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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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時維覺得自己也許是命數到了頭了。

他為了進京考試,已經花光了身上所有的盤纏,卻沒曾想,自己的成績就如此輕易地被那些達官貴人的兒子給頂替掉。他絕望地想去吏部討個說法,卻連吏部管事的人都沒見到,只和與他有同樣遭遇的人一起在門口便被那些官員攆走,甚至還挨了頓打。

他如今已是連路費都支付不起,更不用說去藥店找大夫。

他想,不如就算了吧。

可他不甘心啊,這麽多年的苦讀,難道就這樣化成泡影?若是他這樣回鄉,莫說全鄉的人看他笑話,就是他家老母,也不知該把臉往哪處放。

於是他又去了一次。

他看見吏部那位長官點頭哈腰地迎著一個同他年紀相仿的人往裏走,那樣殷勤的語氣,卻在下一刻變了臉,接著一群人拖著他往巷子裏走,二話不說用板子往他身上打。

他們朝他吐痰,腳踩著他的膝蓋,惡劣地說:“就你這種人,也敢來吏部討說法,老子就該教你怎麽做人!”

他覺得自己今天大概會死在這裏。

但下一秒,有一個身手不凡的人忽然出現,腳對著那群人的背上一踹,弄得他們直接撞到一旁的墻上,還沒反應過來,刀就已經架到了他們的脖子上。

葉時維被嚇傻了。

接著一個女聲響起,對他說:“主上讓我好好看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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