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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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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這是我的【修改】◎

夜裏發生的一切並非幻覺。

咒力是人類情緒的產物,術式的運轉情況和術士的精神狀態掛鉤。就在我因來信動搖的那一刻,潛伏的詛咒便抓準空子,全力撞向結界的薄弱處——

“啪”、“啪”、“啪”。

如同鍋內滾水翻騰,氣泡破裂的聲音在空氣接連響起,

那是直哉身上的草包護符發出的悲鳴。此時,除去我那變薄的結界,只有他頸上“祝福的燭火”還在努力跳動。

加護折了大半,直哉仿佛也置身於沸水之中,漂亮的臉蛋上浮出異樣的緋紅,本應沿體表循環的咒力也亂成一團。

眼前的一切都太異常了!

不詳的黑氣、兇猛的發熱,以及尖叫後陷入混亂的阿玲——

她像是看到了什麽極為駭人的景象,將一絲不茍梳起的頭發撓得散亂,佝僂背部,以雙手掩住面頰,自指縫間擠出慌亂的悲鳴:

“是夫人,夫人要帶走這孩子了。”

被詛咒影響神志了麽?

……快給我派上用處!

漆黑的觸、手如利箭射出,它們越過阿玲,將直哉攬入我懷裏。我一邊努力修補皸裂的結界,一邊抓緊了阿玲的胳膊,催動咒具。

“未盡之言”通過身體接觸直接發揮作用,將我的呼喊直傳阿玲腦海,她搖晃的身體一頓,終於找回些溝通的意識。

“是我,都是我的錯,是我告訴她大夫的事的。”

“他說他會幫忙的,大家都這麽做……”

“夫人不該吃那些藥的……我為什麽沒有勸住她?”

“可是為老爺生下繼承人,明明也是她的意願,為什麽又反悔了呢?”

從她斷斷續續的念叨裏,我明白了事情的真相,熟悉的套路令我眉頭緊鎖。

咒術界中一場場孩童早夭的悲劇裏,除了天妒英才,還有不少人為因素——

傳言早早覺醒咒力的孩子,更能覺醒出強大的咒術。

這樣的理論在這個年代盛行已久。

我的母親不是第一個堅信求子神方的女人。

直哉的生母也在孕期使用了禁藥,將兩歲後的覺醒提前到了出生日。碧眼的孩子為她爭得了主母的榮光,子|宮內暴動的咒力風暴則耗盡了她大半生命力。

孩子出生、母親逝去。

遺留的副作用同樣為孩子帶去詛咒。他的一張小臉時常因為波動的咒力燒的通紅,現在更是因為怨念的侵蝕喘不上氣來。

事情發展到現在,既然誕生的緣由已被言破,咒靈也不再隱藏形態。

寄宿於神龕的女人爬了出來,將夢中的場景搬到了現實。

室內倏地下起了“暴雨”,漆黑的雨點從房頂落下,在半空中相互糾纏,聚為一條吐信的巨蛇,重重砸向我的位置。

見勢不妙,盤旋在我周圍的觸|手急劇擴張,化為龜背似的壁壘,將我和阿玲一同罩住。

“ 鏘!”

兩者撞擊發出一陣使人牙酸的聲響,空氣中似有火花閃爍。

聚集的黑發被龜甲卸去大半沖力,如怒放的花朵打開四散,隱藏在正中的殺招,如花蕊顯現。

“巨蛇”吐出了毒信。

它沖向我懷中的直哉,在我側身避讓時,狠狠穿透了我的手背。用裸露在外的部分絞緊了我的手腕,銳利的發絲割開我的皮膚,殷紅的血液飛濺而出。

漆黑的發絲仍在發力,就在它將我的整只手臂攪成肉泥前一刻,被我護在懷裏的直哉發出了啼哭。

混亂中,他四散的咒力有一縷恰巧灌入護符,一時間被染血的護符光芒大盛。

最後的咒力化為爆發的火焰,它救下了我的胳膊,暫緩了咒靈的攻擊勢頭。

“快跑啊!叫人過來!”

我趁亂再次激活“未盡之言”,使出最後一點力氣,將身邊的阿玲狠狠地推了出去。現在咒靈的目標是抱著直哉的我,阿玲比我更熟悉禪院家的地形,她先逃走才有叫來後援的可能。

就在發絲紮入我血肉那瞬,咒靈意味不明的尖叫化為女人的哭喊,清晰地傳入我的耳中:

“我只是想讓直毘人大人開心而已,我想要他愛我。我吃了惡心的藥,身體腫了起來,好痛、我變得好醜。他們剖開我的身體,取走我的孩子,卻沒有人記住我……”

“他還是惦記著別人……誰都不愛我,誰都不在乎我,好痛苦、好痛苦、我後悔了!我要報覆他!!我要帶走那個孩子!”

強烈的情感中,一半是對直毘人的愛,一半是恨,但痛苦卻只留給了自己和孩子。那因愛歇斯底裏的姿態,逐漸和我記憶中另一道身影重疊。

尖銳的疼痛令我眼前發白,冷汗早已濡濕我的鬢發。但此刻,比起將被殺死的恐懼,我感受到的卻是憤怒。

為什麽?

若不是啞巴,我多想像阿玲一樣發出質問。

她們是不是總喜歡這樣?把孩子當成討好丈夫的工具生下來,如果沒能從男人那裏得到想要的東西,就遷怒給自己的孩子。

從來沒有問過孩子的意願,想不想出生,想不想吃藥,想不想開口……

就這樣剝奪了他的想法,現在連生命也不放過了麽?

憑什麽呢?

強烈的情緒使我忘記逃跑,放棄求饒,只想一股腦釋放出現在所有的咒力,將這個陷入癲狂的女人摜倒在地。

因疼痛而抽搐的手指像雞爪一樣收縮。我咬緊牙關,將洞開的掌心狠狠一攥,把火焰中幸存的頭發用力拽向我的位置。

而在我的周圍,被黑發打散的黑影並未散去,它們悄悄化為彌散的大霧,將我和咒靈團團圍住。

相傳天元年輕時曾四處雲游,為村落張開結界隔絕妖魔的襲擊,他的出現是祝福也是詛咒,結界內聚集的高濃度咒力喚醒了新生兒的潛力,也招來了死亡。

這慈悲的僧人不忍幼子死去,徹夜為其祈福誦經,他強烈的願望催使咒術有了新的用途:

不僅僅將咒力封存,還要更精密地操控結界內咒力的流動。

響應我的願望,狗死亡那天現身的大型結界再次現身於此。

拔地而起的漆黑墻壁隔絕了外界的一切,明明是一片黑暗,我卻仿佛置身夏夜河畔,在觸、手構成的芒草間看見了飛舞的螢火。

我看到了。

那就是我想要留下來的,隨直哉咒力溢出的生命力。

他將臉頰挨上我的染血的手臂,氣息微弱,覆蓋在身上的曦光仿佛隨時將要熄滅。

將咒靈潰散的咒力化為己用,極力用觸氵手留住美麗的光點。

這就是現在能做的全部,再之後我連站著呼吸都會感到痛苦。而被困在結界內的咒靈也在逐漸潰散——

地面上蠕動的黑影化為一只只手掌扣住她的四肢,她因此因匍匐在地,嘶吼不止,然後仍在“泥濘”中手腳並用,掙紮著爬向我的方向——就算這樣也想要殺死自己的孩子。

……為什呢?

我憎恨地註視著她,等待“死亡”逼近,卻無處躲藏。

頭次使用大型結界,在我全力應對咒靈之時,曾被結界術壓制的“未盡之言”便不可避免地走向了暴走。

它作為特級封印物的真實面貌顯露了出來。

除了力量強大,那些擁有自我的意識的咒具,也被分類為特級。

在這片我與詛咒僵持不下的黑暗中,響起了細弱的哭聲。

“不要,不要,我不要這樣……”

小小的女孩,獨自訴說藏在內心的話語:

“我討厭疼痛,我討厭被忽視,好難受……媽媽,媽媽,不要打我、不要殺掉我、不要背叛我。”

“明明是爸爸的錯!是他背叛了你,我從來都沒有……討厭,討厭,我不原諒爸爸,我討厭男人,我討厭常子,我討厭媽媽,我討厭大家!!”

“為什麽他們總要做這麽過分的事!”

那是我曾擁有過的聲音,四年未曾響起,如今從我頸間項鏈中傾瀉而出。

“不會給你的!不會讓你殺掉的!這是我的,他是我的洋娃娃!”

它委屈、痛苦、充滿了憎恨,永遠不該出現在“好孩子”口中,這些話語如此陌生,但也我產生了難言的共鳴。

言語是通往理解的橋梁,也可以是傷害他人的刀刃,因“未盡之言”的存在,通通化作禁忌的術法——

【咒言術】

【將死之人最後的心願真的是只是傳達愛意麽?我希望你愛我,我希望你因為我的離去而痛苦,我想要……】

【將隱藏的話語說出,實現我的願望吧!】

這件封印物以痛苦為食,它惡意地放出我的心聲,也救下我的性命。

“話語”化為了無數鋒利的咒刃,它們像鮮紅的閃電割開黑暗,狠狠刺向被觸|手束住的咒靈,將它的身體四分五裂。

這次詛咒不會再有機會成型。

就在被貫穿的那瞬,她終於停下了嘶吼與掙紮,因沖撞,楞在原地。

當黑發在空中散去,留下的只有作為內核的靈魂。

美麗女人靜靜佇立在我身前,她用那雙悲傷的綠眸註視著我。潰散前,女人伸手撫向我濡濕的面龐,輕聲說:

“媽媽只是……”

她似乎想做出解釋,可我已經聽不清楚了。

【咒言術】抽空了我僅剩的咒力。

失血又讓我眼前一片模糊,當她的靈魂化為光點歸於靈界的那刻,我便雙膝一軟,跪在了地上。

倒地之前我勉強把直哉舉起了一點,讓他臥在我的胸上,希望沒有摔壞他。

作為咒術師,這戰鬥贏得一點也不漂亮。

我好痛,身上好冷,甚至因為同人憎恨爭吵,而不由自覺地啜泣。

但我至少贏了,我把他從媽媽手裏奪走了。

……又有什麽好哭的呢?

漆黑的世界裏,只有直哉身上的光芒還微微亮著。

蜷縮身體的我忍不住朝他的方向靠近,同他額頭相貼,企圖分享一些溫度。

別睡啊,睡了說不定會死掉。

我蹭了蹭我的戰利品,希望得到他的回應。好在將生命力送回體內後,這個孩子也找回些意識。

他用小手摸了摸我的臉頰。

我們就這樣相依為命。

沒過一會兒,遠處傳來了雜亂的腳步聲以及嘈雜的說話聲。

接著一絲光亮突然照進我的眼中。

“嘖,真是麻煩的術式。”

少年背光而立,單憑蠻力便撕開了包裹住我的黑繭,向我伸出了手掌。

“……你怎麽又哭了?”

作者有話說:

直哉小時候還挺可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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