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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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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來信

秦歸晚躺在榻上哆嗦不斷,疼痛猶如海浪,一陣一陣拍打著她。

在到達一個頂點後,她覺得心脈幾乎停止了跳動,呼吸也跟著要消失了,好像瀕死一般。

下一瞬,這感覺詭異地消失了。

盡管全程只有短短的半刻鐘,她的後背卻貼了一層薄汗,活生生像是經歷了一場酷刑。

現在只能平躺在榻上,大口大口喘息。

休息須臾,喘息逐漸平穩,這才後知後覺,這心疾的發作應該和眼疾一樣。

毫無預兆,來得快,去得也快。

無奈苦笑一聲,她撐著身子起來。

因為心疾導致腦袋昏昏沈沈,她落地後跟著晃了一下身子,雙手按在旁邊的束腰雕花長桌上,不小心碰到了上面放置的燭臺。

屋裏發出一聲悶沈的咯吱聲,突兀詭異又刺耳。

秦歸晚冷不丁驚了一跳。

環顧四周才發現,原來是其中一個書架格子中間忽然露出一個小小的秘閣,上面安靜地躺著一個掐絲琺瑯嵌玉木匣。

她好奇上前,鬼使神差地取出匣子,放在桌案上打開了。

入眼便是她和沈晏之的東羌婚書。

可以看得出,粘合之人十分用心,撕碎的婚書被拼合的極為巧妙。

若不是上面無法掩蓋的縫隙,看著幾乎和新的無異。

她僵了一下,取出婚書,下面是一堆零零碎碎的東西。

護膝、菩提根打磨的紅豆骰子、荷包,男子用的玉簪、扇套、劍穗、同心結、香囊、絡子、玉佩……

這些,全都是她送他的東西,一樣不差,皆完好無損。

裏面還有一張折起來的紙筏,她打開,這是她前些日子寫的《五千言》。

她把以清和以寧圈了出來,沈晏之在旁邊提筆寫了沈以清、沈以寧兩個名字。

沈晏之順手拿走那張紙時,她以為,他早就扔了。

沈默了片刻,她把東西重新放好,合上了匣子。

正準備把匣子放回原位,意外發現,匣子蓋子中居然還有個夾層。

她掀開夾層,陡然瞪大了眼睛。

裏面安靜地躺著一封被燒了一角的信。

信封上寫著:秦歸晚親啟。

看起來像是她母親的字。

她拿起信,看清上面確實是母親的字後,一顆心幾乎快從口中蹦出來了。

五指顫抖地抽出裏面的信筏,這是雙面信。

一面正常地寫了一些問候關心之話,另一面密密麻麻寫滿了小字。

她看完這些內容,當場呼吸停滯。

————

吾兒晚晚,展讀瑯函,知你平安,為娘喜出望外。

只是娘親要說一句對不起,因為娘親要食言了。

當你收到這封信時,娘親已經離開了人世。

別難過,娘親被俘的那天就不想再活了。

臨死前,娘親寫下這封信,是為了告訴你,你的真正身世。

你的父親不是大當戶赫連雷,而是大楚箕城的師爺:蘇瀟。

娘親和他是青梅竹馬。

雖然他只是個小小的秀才,且家境貧寒,但他溫文爾雅、才華橫溢、文武雙全。

在娘親心中,他是世上最好的丈夫。

當年箕城失守,他選擇去保護長公主。

他說,只有長公主能調動人馬來救箕城,他不能眼睜睜看著東羌人戕害城裏百姓。

我知道他心中藏著家國大義,含淚看著他離開,卻未想到,這一別,就是一生。

我沒等到他回來,等來了破城而入的東羌人。

他們擄走我後,把我關在了軍營裏。

聽聞長公主成功逃走,你的父親已經死在了東羌人手裏,我當時便想去追隨他。

可赫連雷讓人把我的手腳全捆了起來,還用布塞住了嘴巴,時不時過來侮辱我。

我就這樣經歷了一個月生不如死的日子。

有一日,赫連雷安排了一名姓張的軍/妓來勸我。

他想讓我明白,若是我再不老實,就和這個張姑娘一樣的下場。

那張姑娘也是大楚人,被抓來一年多,為了能找機會逃走,一直麻木地活著,任由東羌人糟蹋。

我求她看在同是大楚人的份上,幫我解脫。

她見我被鎖在床上,哭得一直幹嘔,上前給我把脈,說我有喜兩個月了。

被俘前,她家裏是開醫館的,所以懂一些岐黃之術。

那一刻,我痛不欲生。

我才被抓來一個月,這孩子是你父親的。

她在軍營裏聽到東羌將士討論過蘇瀟的事,聽聞這孩子是蘇瀟的,說要幫我生下來。

她也有喜了,不過不知道父親是誰。

但是,她願意用腹中的雜種,換蘇瀟的骨肉一命。

她說蘇瀟為了救箕城百姓而死,是錚錚鐵骨的男子漢,不該斷子絕孫。

我不再尋死覓活,佯裝溫順,三個月後才假裝有孕。

赫連雷以為是他的骨肉,很開心,我趁機要求讓張姑娘貼身照顧我,他同意了。

當時,東羌和大楚激戰正酣,有喜後期,赫連雷幾乎沒時間來看我。

很快,我的羊水破了,張姑娘知道後,也吃藥提前生產了。

臘月二十三那日,我們倆同時誕下了孩子,都是女兒。

張姑娘當場就掐死了自己的女兒,而後抱著你出去,說你是她生的。

我則用布包塞在衣裳裏,繼續佯裝有孕在身。

一直熬到次年三月,我才敢假裝生產。

張姑娘把你抱還給我,而後,謊稱她的孩子病死了。

因為怕被赫連雷看出異常,所以,張姑娘照顧你那段時間,從不敢給你吃太飽。

只有這樣,三個月的你才能看起來像是剛生下來不久的樣子。

這也是你幼時身子孱弱的原因。

娘親實在沒辦法,那種情況,這是能讓你活下來的唯一方式。

後來,東羌打了勝仗,赫連雷要回去升官進爵,我只能抱著你跟他一起走。

臨行前一日,張姑娘去看我,說了很多讓我好好活著,把你養大的話。

當天夜裏,她便自戕了。

我從另外一個軍妓口中得知,她早就不想活了。

那日去勸我,本打算幫我解脫後,她再自殺,發現我有喜後,為了幫我生下你,才暫時茍活下來。

晚晚,你是娘親的女兒,也是張姑娘的女兒。

若有機會,你去箕城,找到東寺街的張家,給他們說一聲,張姑娘被俘後,沒做對不起大楚的事。

回到東羌都城,娘親想過很多辦法帶你逃走,可是都失敗了。

十歲前,你身子不好,無法出遠門,也經不住車馬勞頓。

有一次,娘親帶著你剛跑到城門口,你就奄奄一息了。

娘親只能抱著你再次回去。

十歲後,你的身子總算養好了,可你的兄弟姐妹也越來越多。

那麽多雙眼睛盯著你,等著你犯錯,以便慫恿赫連雷懲罰你,娘親根本找不到機會。

娘親在赫連府的每一刻都活得像行屍走肉,唯一念想就是看著你長大,讓你重回大楚認祖歸宗。

如今你在沈家平安無事,娘親也能安心走了。

娘親委身於東羌人,愧對你的父親,無顏面對列祖列宗,我走後,你不必披麻戴孝,更不必守孝。

晚晚,娘親還想說……

————

信到這裏就沒了,下面的字全被燒壞了。

秦歸晚捏著信,大腦空蕩蕩的。

母親為了防止別人看出異樣,和她約定,在信的背面,用一種特殊的藥水寫真正要說的話。

這種藥水幹了以後無色無味,只有被火烘烤後方能顯現出來。

信上都是螞蟻大小的字,顯然是母親為了能在大汗眼皮底下順利送出這封信,用針尾沾藥水,一點一點寫出來的。

沈晏之不可能知道這種藥水。

所以,只有一種可能,那日雨濤院走水,信被燒掉了一部分,其他的遭到了火的烘烤,沈晏之意外發現了信上的真正內容。

他瞞著不告訴她,怕她離開,怕她堅持守孝,期間不能和他舉辦大婚。

這就是他那幾日去郁秀院,總是沈默不語,安靜抱著她的原因。

轟!

一個驚雷在她心口毫無預兆地炸開,將她的五臟六腑炸得血肉粉碎。

寒意和劇痛從心口蔓延到四肢百骸,帶走了她身上所有的熱氣和生機。

痛到麻木後,她化成了冬天的落葉,蕭索地飄蕩在風雪中。

無所依,無所去。

隨時會被碾碎成泥。

她一直傻傻等著母親的回信,若不是意外發現,她不知道多久才能得知真相。

她的母親離開了人世,而沈晏之卻想著在這個時候早點娶她為妻,把她徹底栓死在沈家。

她倏忽之間失去了一切知覺。

感受不到痛苦;感受不到呼吸;感受不到心跳;亦感受不到身體的一切。

她擡頭環視四周,眼神空洞地掃過書房,對著虛無,輕聲呢喃。

“秦歸晚,你沒有父親,也沒有母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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