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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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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窮

孫家二爺孫誼被抓時,懵了。

抓他的趙府尹也懵了。

他沒瞎,認出這人是孫相的二弟。因孫相成了孫家的家主,幾房兄弟又分家,二房的孫誼從此算是旁支。

孫誼和兄長不同,不愛讀書,並未參加科考,後來靠祖上蔭補了一個小官,娶了一個商戶女,岳丈十分有錢,可以供著夫妻倆遠勝於孫相的奢靡生活。

遇事就喜歡用錢財打點,孫誼犯過不少小錯,起初孫相還會替他周旋,後來警告數次,孫誼都不收斂,兄弟倆便鬧翻了。無論先帝還是當今聖上都知道這件事。甚至私下還有人勸孫相,不止要分家,最好與孫誼斷絕關系。只不過孫家老夫人還在,孫相顧及母親,為表孝道,忍下了屢次犯錯的二弟。

就算兄弟倆關系不好,也分了家,可只要是孫相的二弟,趙府尹就不想得罪對方。

可現在……他舉目四望,即將被轉移的孩童,被雇傭的打手,還有之前沒發現的安濟院的小管事,以及親自來主持大局的孫誼。

人證物證都在,這人不抓都不行!

趙府尹和孫誼都是一臉悲憤的回京。

趙府尹本打算悄悄進城,再派人詢問孫相,結果一進城,就看到夾道歡迎他們的百姓們。

“趙大人不愧是咱們百姓的父母官啊!”

“青天大老爺!”

“那個孩子我見過!”

“得好好查安濟院,分明是善舉,卻被他們弄成這樣!”

“那人怎麽好像是孫家二爺?”

“就是那個總是闖禍讓孫相爺幫忙的敗家子?”

“唉,孫相爺也是可憐,為了孝順母親,不得不看顧這麽個辱沒家風的弟弟。”

“這事不會連累孫相爺吧?”

“不會,這個罪又不會滅三族,孫家早就分家了。”

趙府尹為數不多的良心在痛。

可想到事情鬧大後,他就不能提醒孫相,還得秉公處理,又開始心疼自己。

這種心疼持續到見到溫天悅後,化作了怒火。

“溫少卿,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故意放出消息讓百姓去迎接趙府尹,溫天悅預判了趙府尹的反應,此刻也不惱,不緊不慢的提醒他,“難怪啊,是孫相的二弟,才會買兇刺殺趙大人您。”

趙府尹僵住,後知後覺感受到傷口的疼痛。

溫少卿說得對,他想,若非以為有孫相這個靠山,孫誼也不會派人刺殺他。孫誼此人如此小心眼,還膽大妄為,連朝廷命官都敢殺。如若他真賣孫相人情,讓本該死罪難逃的孫誼活下來,孫誼指不定還會派人殺他。

比起對副相的懼怕,他更在乎自己的小命。

想通後,趙府尹秉公處理了。

哪怕人證物證都在,孫誼也不肯承認。

直到聶姓管事指認他,還拿出一些賬本,孫誼似乎領回到什麽,盡管不承認,反抗卻沒之前那麽激烈了。

之後沒多久,孫府就派人來府衙。

趙府尹忐忑的接待了孫家管事。

孫家管事恭敬道:“趙大人,我家老爺說了,孫家有此惡徒是家門不幸,趙大人盡管秉公處理,以平陛下與百姓之怒。”

趙府尹心裏一喜。

看來孫相也怕陛下為這事遷怒他,所以希望自己秉公處理。若是這樣,孫相也絕不好記恨自己。

孫相不為難他,他也樂得賣好,“孫相可有什麽話和那罪臣說?只是一兩句話,本官可以行個方便。”

“我家老爺的確托付小的轉告二爺……轉告罪人,說是會好好照顧他的家人。那就麻煩趙大人了。”

“不麻煩不麻煩。”

隔間。

溫天悅側耳聽了會,意味不明的扯了扯唇角。

衡陽王站在她身側,仿佛怕被大堂裏的人發現,他微微俯身,壓低了聲音,“不去阻止?‘照顧家人’應該是威脅,怕是不久,孫誼不是主動認罪就是畏罪自戕。”

“沒必要。”

大理寺就有兩個小吏‘畏罪自戕’,溫天悅早就提防孫相會用這一招。

“我反覆審問和查過,除了那個姓聶的,以及出自長樂酒樓的三個高手,其餘人這麽些年,要麽不清楚上邊還有人,要麽一直把孫誼當主子。和其他州府的交流,也是孫誼出面。”

衡陽王:“孫相早就做好將他二弟推出來的打算。敢這麽做,難道孫誼不知道他的那些密謀?”

“不知道。”這也是溫天悅調查後得出的結論。

孫誼只知道孫相利用安濟院拐賣孩童賺錢的勾當,甚至參與進來。他的岳丈恰好是商人,可以提供許多便利。

此案發展到後邊,孫誼以及妻子岳丈難逃一死。他的孩子在溫天悅去尋之前,就被孫相帶走了。為了孩子們,孫誼等人不會供出孫相。

哪怕供出來,因為孫誼曾經當街罵過孫相,在拿不出證據時,大家只當他是胡亂攀咬。

“老狐貍就是老狐貍。”

溫天悅深感對手的狡詐。

衡陽王垂眸看她,心想,可聰明又厲害的兔子未必贏不了老狐貍。

“這種情況下,孫誼死了反而有用處。要知道孫家老夫人還活著呢,還偏愛孫誼。咱們要抓住孫相的馬腳,得從那個姓聶的下手,王爺可準備好了?”

“已準備妥當,只等溫少卿一聲令下。”

溫天悅絲毫沒察覺到這話帶著一點調侃,她低頭盤算了下近來的安排,心裏依舊沒底。

此次拐賣案波及大夏不少州府,皇帝震怒,下令徹查,結果罪臣孫誼寫下認罪書後自戕。

人證物證皆指向他,他自己又認罪,還列出這些年的生意來往,方便朝廷去打擊做同樣生意的組織,以及救回能救的孩子



只有知道孫相在其中起到何等作用的人,才知道孫誼供出的人與花茶坊,皆是可以舍棄的。這個組織運作多年,絕對有一批孩子去向不明和暗樁。

盡管孩子還沒完全找回來,各地做這種勾當的花茶坊也沒完全查封,可趙府尹還是很迅速的結案,生怕節外生枝。

此前孫相經營出一個無奈大孝子的形象,這會也派上用場。有言官彈劾他家風不嚴,就有言官替他說話,說他只是太孝順,又強調孫家早就分家。

最終,孫相這一脈相安無事。

而府衙和大理寺一起結了三個案子。

一是當年李家長女被拐,後來被做生意的大伯發現,這個團夥殺了李秀滅口,又收買土匪截殺了李秀的大伯。李竹也就是應秀竹的父母是意外生病,可身亡是因湯藥裏加了東西。就連她奶奶,也是被人害死的。

二是鄭家宅子枯井裏的藏屍,死者是負責打探小孩消息的人,兇手竟是古管事。

三是安濟院在孫誼的帶領下拐賣孩童。

永和帝特地將趙府尹和溫天悅喊去問話。

溫天悅沒有任何隱藏,將應秀竹在這次案件中起到的作用說得一清二楚,又不那麽委婉的表示,應秀竹如今只是個乞兒,沒了戶籍。

“這好辦,”永和帝看上去心情不錯,“恢覆戶籍,官府再派人去收回本屬於她家的宅與田。她立了功,朕在京城賜她一座宅子,再特許她去國子學讀書。”

溫天悅當即高呼:“陛下聖明!微臣替應秀竹謝過陛下!”

永和帝笑瞇瞇:“此子家逢巨變,還能保有赤子之心。分明成了乞兒,還能利用聰明才智尋到線索。說不定六年後,她亦和懷真那般來個六元及第,哈哈哈!”

溫天悅心想,知道陛下你缺人才,可盯著一個十歲孩子未免也太……不過,以皇帝的雄心壯志,沒準六年內能掃清朝廷不良風氣,等應秀竹入朝為官,至少沒他們當官時辛苦,倒也是好事。

賞賜完應秀竹,永和帝又誇了趙府尹幾句,誇得趙府尹紅光滿面,渾然沒發現永和帝眼裏藏著冷意。

“溫少卿也辛苦了,聽聞溫少卿住在公租房那一帶,朕就賜你一座宅子,就在內城,日後去大理寺也近些。”

溫天悅還挺開心,認真的謝過皇帝。

她之前就覺得自己都快是負債上班了,指望著徹底查明孫相與淮南王的陰謀後,皇帝能給點實質性的獎勵。她不急著升官,可總該獎勵點銀子吧?她都快窮死了。

現在先得個宅子,也不錯。

就在這時,她發現皇帝頭頂出現一個語音符號。

【註意看,這個人是大夏的皇帝。人人都覺得當皇帝好,有取之不盡的錢財,可以任意掌管人的生死。可永和帝心裏苦啊,他老子不是個東西,養一堆女人生一堆孩子,又增加伺候他們的宮人數量,平白多了那麽多張嘴吃飯。他老子是個混賬啊,貪圖美色又喜歡大興土木,國庫是年年空虛,內庫的錢也花得差不多了,傳到他這,他成了史上最窮的皇帝。】

溫天悅咬住腮幫子,怕自己笑出聲。

【註意看,這個皇帝很窮,他知道自己的臣子也窮,可拿不出太多金銀賞賜。不過,他別的不多,這些年砍貪官收回來的宅子不少。遇事不決就送宅子準沒錯。這個皇帝還在想,孫相經營這麽多年,淮南王也在地方收了各種孝敬,等抄了他們的家,國庫應該能夠充盈一些吧?別不說,先把軍費攢了。要是大梁打過來,他們連軍餉都湊不齊,那就好笑了。】

溫天悅又笑不出來了。

大夏如今內患不斷,但大夏並不窮,只是銀子不在國庫裏,不在百姓們手裏,全在那些貪官富紳手裏。

她思緒不斷,沒註意到趙府尹正羨慕的看向她。

趙府尹出身世家,不缺宅子,缺的是皇帝的賞賜啊!哪怕賞個花瓶他都會供起來!

就在他酸溜溜的腹誹時,頭頂傳來皇帝溫和的聲音。

“此案頗為曲折,竟一度牽涉到刑部左侍郎。雖說案結,可區區一個七品小官竟有如此膽量,這不禁讓朕懷疑朕過於無能了。”

趙府尹大驚,趕緊拍馬屁。

溫天悅卻敏銳聽出這話的潛臺詞。

皇帝是賞了她,誇了趙府尹,可並不滿意就這樣結案。只查到孫誼無用,必須查到孫相。

她立馬說:“是微臣無能,微臣會竭力全力調查劫鏢案。”

趙府尹有些懵,“溫少卿,咱們這會在談安濟院的案子呀?”

溫天悅憐憫的看了他一眼。

果然,永和帝很快說,“說起劫鏢案,既然趙卿受傷,京城事務繁多,那趙卿便專理京兆府的事。劫鏢案,便交給程卿,懷真,還有衡陽王查罷。”

趙府尹忍住喜色,承諾會當好京城父母官。

溫天悅在心裏搖頭。趙府尹這會高興了,以後有他哭的時候。皇帝這麽說,是徹底放棄他啊!

至於如今官覆原職的刑部左侍郎程傲雲,看來皇帝給她的機會就是調查孫相。表現好,就是刑部尚書,表現不好,只要人還活著,沒偏向孫相,還能當個左侍郎。

而她私心裏,也更想和程傲雲合作。

之前追查鄭姓商人,程傲雲就表現出遠超於趙府尹的水平和決意。

……

離近天亮。

被單獨關押的聶康盛還是毫無睡意。

因為先後提供了關鍵證據,還‘不畏強權’指認孫誼,他被從輕發落,被判流放,不日出發。

可他想要的不僅僅是流放,而是被那位大人救出去,改頭換面,繼續當親信,將來成就一番霸業!

正想著那位大人會在何時用何種手段救他,門外突然傳來腳步聲。

他趕緊閉上眼。

很快牢門被打開,傳來獄丞不耐煩的聲音,“罪人聶康盛,流放三千裏,現在出發!”

聶康盛沒工夫裝睡了,他坐起身,“現在?不是說還沒定日子嗎?”

“你有意見?”獄丞擺手,“咱們大人最近勤勉,抓了不少人,牢房都不夠住了,趕緊給他們騰位置!”

聶康盛心裏有些懷疑,“就我一個?”

“當然是你們這一批一起。”

獄丞懶得再解釋,直接將人拽出來。

等到了外邊,聶康盛發現安濟院還有幾個罪行較輕的人也被帶出來,正茫然四顧。

除了他們,還有一些犯了其他罪被判流放的犯人。

很快就有官差來驅趕他們。

“直接用馬車運你們去城門,不用排隊,不用被百姓們看到,你們就偷著樂吧。”

還真有幾個犯人挺樂呵,覺得不必被父老鄉親看到這麽丟臉的一幕挺好。

聶康盛可笑不出來,他還沒接到那位大人的傳信,商量好逃離的計劃,怎麽就這麽流放了?

無論他願不願意,他都跟著一批人一起去了城門,又在天蒙蒙亮的時候出了城門。

出了城門,他們就被趕下馬車,此後便只能步行。

從清晨走到中午,筋疲力盡了,官差才勉強允許他們休息一盞茶的功夫。

聶康盛焦急不已,一度想裝病回京。

就在這時,從林子裏躥出幾個蒙面黑衣人,提著劍就刺過來。

聶康盛敏銳的發現,自己和其他幾個安濟院的人是黑衣人的下手目標,腦中頓時閃過一個可怕的猜想。

之後一陣兵荒馬亂,甚至有幾個犯了別的罪的犯人被波及,躺在血泊裏沒了聲息。幾個官差也負傷,其中一人跑出小樹林,準備去喊救兵。

聶康盛和其他幾個犯人拔腿就跑,可哪裏是幾個高手的對手?

就在他們絕望的時候,整齊的馬蹄聲傳來,緊接著穿著盔甲的禁軍映入眼簾。

聶康盛大喜,高喊道,“救救我!快救救我!”

他慶幸自己的好運。之前就聽說龍衛軍最近一直在京城外巡防,這幾個殺手再厲害,應該也不是龍衛軍的對手。

腦海裏蹦出‘殺手’兩個字時,聶康盛心頭那個可怕的念頭越來越強烈。

等被龍衛軍救下,他眼睜睜看到一名禁軍從一個殺手身上搜到一個檀香紫檀做的木牌,瞳孔猛縮。

原來,要殺他的,是那位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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