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悔(入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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悔(入v)

年節過完,恢覆朝會。

紅墻宮瓦下,烏烏泱泱一片朝廷重臣,表面上看起來都是精神抖擻,儀表光鮮的。實際上沒幾個人渾過勁兒。

昨兒個還是一覺起來嬌妻美妾侍奉。一日到頭,也就是叫個孩子到面前逗一逗,和前來拜訪的人扯扯皮。就是商量些害人的陰謀,也能慢慢悠悠找個雪景好的地方看著商量。突然一日,就被宣告快活閑適的日子結束了。要早早起來穿衣戴帽的上朝。心裏的那股難受勁兒別提多難挨了。一大早的看見同僚都懶得搭理。

然而天家可不覺得不快。年裏皇帝好好歇了一場,現下聖體也好了,不必像去年那樣太子監國,他滿眼瞧著這整個是煥然一新的一年,迫不及待的想見見他的臣子們,好讓他們瞧瞧,天子仍然是天子。

許是嫌棄今年年裏放的炮不夠響。朝會恢覆七日不到,皇帝就頒布了一道聖旨,將京城炸了個朝天響。這道聖旨如果是把槍,矛頭便直搗鎮西將軍府。這是先前沒有透露出半分消息的,將方孝義他們都炸懵了。

“皇上的意思是說,譚師兄是貪取軍餉,搶占軍功。旨意現在除了奪虎符,關押在府以外,還沒有別的動靜。現下也是在是說不好聖意。不知道當今是單單只想奪了師兄的權,還是有更深的打算。”方孝義剛剛放下老師記錄的聖旨翻謄,就又不放心的拿起來翻看。胡承的東西都很精細貴重,這份翻眷這幾日被翻得勤,裹著邊角的金織綢布都被磨爛了。

“這事情發的這麽突然,必然是籌劃已久了。”陸婉翻著鎮西將軍府送來的對好勾畫好的賬本卷冊,“你別抱著那破玩意了,能看出朵花來?”

“順瑾對了一上午暗賬了,喝口水的功夫再翻的翻眷,你別咋呼。”胡承直接管制了一下陸婉,避免上火的倆師兄弟直接吵起來。

“此番皇帝行動有點太急了。”胡承說道。

“皇上身體不是在年間好起來了嗎?陛下這是...燭火晚照...”方孝義大驚 ,說話的聲音慢慢低了下去。

屋子裏靜悄悄的,陸婉記錄的筆也頓住了。

如果真的就只是尋常的查辦懲處,那一切未定之前還有待天翻地覆的轉機。但如果是握權之人在強弩之末之際死死咬住的,怕是必然不會松口,直至死境。

鎮西將軍譚銘,皇上年少的伴讀,太子時期的肱骨之臣。皇上即位後,又為國家平定邊境付出良多。現下,又順應皇意,成為太子黨的人物。

可還是免不去的忌憚。

“行了,看你們兩個,苦著臉做些什麽。真是毛孩子不經事。”胡承拿過上午方孝義對好的暗賬,“天家的意思,什麽時候順順利利的頒布下去過。既然還未有定數,那就還是可以大作文章。”

他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若不順應著時度,還算什麽天意呢。”

自從上回和嬤嬤去出去後,花惠惠明顯的對那些本就不太明白的東西起了厭煩之心。她也不再背後盯著自己看不懂的禮單對比,不在回憶孫嬤嬤的話,摸索賬本怎麽看。而是開始將更多的重心放在了照顧方孝義和女兒上。

每日方孝義的衣服都是由下人備好,每日晨起就自己穿好的。花惠惠第一次隨著起床幫方孝義穿衣服的時,他很是驚訝和不適應。

但是天還蒙蒙亮的早晨,在燭光中,看著妻子溫熱的手幫自己穿上衣服。這實在是讓人心窩一熱。方孝義覺得花惠惠幫他穿上的衣服就好像在被子裏捂過一樣,熱乎乎的貼著心。

早中晚膳也花惠惠先是開始了解菜式,過不了三四日,便對家常的菜了解了七七八八。飯菜也就由花惠惠親自安排了。下朝後,方孝義也能在下朝後看見花惠惠在門口迎著。

有時候下了朝,去先生家議事。一想到夫人還在等著,也會叫人去府上傳一聲。僅僅只是傳這一聲,確是讓方孝義有種很奇妙的,說不清的感覺。

他不是清楚什麽是家的感覺。在不久之前,將花惠惠從止霞縣接到了自己身邊,他就感覺府上滿了起來。不再是像以前一樣,到處空蕩蕩的,叫人回去的想法都不強。記得從前,忙的晚了,為了少走幾步路。他就歇在先生家,歇在師兄家,歇在路邊隨便一家旅社裏。左右不過是睡一覺,在哪都是一樣的。

但是花惠惠來了之後就不一樣了,他想回去。吃飯的菜桌不再只是他一個人的碗筷面對著一整張桌子,晚上看書有個人陪著,枕邊有了人氣。和夫人雖說不是很親密,但是日子這麽過,倒也說不出什麽不好,總之平平常常的,方孝義以為,這便是夫妻倆過,很不錯,他很滿足。除了他內心裏面的那一點他自己過不去關的齷齪不堪。只要等,假以時日花惠惠學會了管家之術,那也就再沒什麽可在說道的了。他們就像京城中的尋常夫妻一樣過日子便是他心裏的好日子了。

但是眼下再看。花惠惠的貼心溫柔,小心關懷,方孝義才感覺到什麽叫“大有不同”。

是吃什麽都有夫人根據天氣,根據他的是不是不喜歡了,是不是寒氣重了來安排,是晚歸要托人帶句話。是他的日子中,“晚歸”成了一件需要解釋的事情。

方府裏面伸出來一個小勾子,輕輕地掛在他的衣角。叫他每一步每一動都有人牽掛。

他們不再是一個屋檐下生活的兩個人,成了一個屋檐下,親親密密的兩個人。

“惠惠,外頭冷得很,就是前廳也凍人,你明日不必再等在這兒了,在裏屋等我就好。”

說完這句話,他喝著花惠惠拿來的熱乎乎的姜茶。很是期待,興奮的等著。

“抱著湯婆子,不冷。”花惠惠羞澀的笑笑,幫方孝義解下身上披著的袍子,“我就在這兒等,沒什麽關系的。”

終於聽完這句話,方孝義的心裏有種奇異的滿足感。好像他剛才的一番關切之語,為的就是這句拒絕。一碗姜茶下,去熱乎乎,暖烘烘的感覺在他心裏頭發漲。

但這讓孫嬤嬤就很是憂愁了。

花惠惠對管家的事情的懈怠是很明顯的。但是她又不好說些什麽。但是不說,好像又很說不過去。她是要好好教夫人這些的,只要夫人想學,那麽教總能教會,但是現在不想學了,真真叫人束手無策。

花惠惠打上次回府後,就想明白了。

這些當家之術經營之道。在京城裏的女兒家,那都是從小就開始學習的東西,又在這種環境裏面長大,自然是信手拈來。但是她一個村裏的女人,半路上接手,怎麽可能能做的比別人好?如果是尋常的店家也就罷了,但是這店偏偏還開的如此之大。

她是怎麽也學不到京城貴女的那種水平的了,左右怎麽努力都是無用,那不如就算了。轉而幹幹別的事。照顧好夫君,照顧好孩子,才是她應該做的事兒。來這兒之前劉嬸不是也囑咐過?她今後不用幹別的,只要體貼好夫君就好了,在趕緊給夫君生個大胖小子才是要緊事。

她按著自己的想法做了,發現果然還是這樣適合她。各式各樣的菜式,功效她每幾日就完全記住了,家中細微的瑣事也好安排的很。只是她雖然生活的滿足了很多,卻總有一股隱隱的焦躁之感鎖在心頭。她把這種焦躁歸結於無子。

這確實也是一件很讓人擔憂的事。“我還能生的出來嗎?如果不能,夫君會另娶嗎?”念及此,她腦海裏晃過何瑤嬌美的臉。不願深想,她將這件事輕輕放下。

“先生讓我娶他人過門,真的是為了就師兄嗎?”

方孝義苦笑了一下:“先生分明是知道沒用的。如果這樣能救師兄,我讓我迎百人入門我也理立刻照辦。但這實在是涇渭分明的兩件事。”

“這樣救不了你的師兄,但是能鋪平你的路,更能鋪平我們未來的路。順瑾,你非池中物,假以時日必然能成就大事。不應耽溺於兒女情長上面。”胡承看都沒有看方孝義,好像說著的是一件極其尋常,不容置喙的事。

一向和睦的師徒都陷入了一片沈默中。

他究竟在堅持什麽呢?花惠惠確實不如京中的高門貴女,從小金枝玉葉養大的好看,多年的勞作讓她早已沒有了哪怕是當年的清爽漂亮。可能她當時也不是好看,是她的年紀好看。

方孝義不由得深深感到累。一直以來,因為他的不妥協,這件事便好像停滯在了這裏,在他這兒過不去了似的,所有人都在奮力將他變成和他們一樣。

他們為的是什麽呢?他堅持又是為了什麽呢?為了這莫須有的良心嗎?有誰誇過他一句好嗎?他的妻子知道他的不容易嗎他們背後說他小門小戶就是扶不上墻,他不知道嗎?況且,他堅持的一定是真正的正確嗎?

“人要講良心。”他自跟了宋先生起,就不斷被叮囑這句話,他的經歷也讓他放不下這句話。但世上誰沒有做過對不起別人的事,誰又沒有心裏的骯臟之處?

“先生。”方孝義深深地躬身下去。

“有大本事的人幹著看似傷天害理,奸逆市儈實則為國為民鞠躬盡瘁,那是忍辱負重。但真正問心無愧做到的人又有幾個呢?大多數人只是打著“忍辱負重,為了大局”滿足一己私欲罷了,演的真情實感,騙不了人,但一定瞞過了自己。”

猶豫了一下,但還是把後面的話說出了口,“就像很多人為了家族,為了父母,為了師門而一而再再而三的迎娶各家的女兒做夫人,其實不過是打著忍辱負重的旗號,為了滿足自己罷了。而像我這樣的無能鼠輩,幹不成什麽豐功偉業,也就不必所謂的‘忍辱負重’了,唯一能做到的,對得起身邊的人,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她是給了你多少好東西?你的良心這麽過意不去?”

“她沒什麽好東西,可是她已經給了我她所擁有的全部了。”

方孝義又一次想起他回村裏面的第一晚。風雪交加的夜晚,花惠惠從櫃子下面的抱出一個盒子,打開,裏面滿滿的是他這幾年寄回去的銀錢。

“我怕你以後有用,都給你存著在。”

“哼,少來這一套。你要是真是這麽個情種,心中毫無介懷,那怎麽這麽多日也不帶你夫人出來給大家見見?方孝義,你自己說的騙不過別人,也別騙過了自己!”

花惠惠和方孝義陷入了一種假安穩之中,但是問題沒有解決,這種假安穩是持續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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