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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棠覺得自個兒今天發揮不錯,心裏面先誇一誇自己,不愧是三哥的妹妹!然後擡頭看看沈星河——這個大壞蛋,大狗屎。

嘿,等門開了告他一個大狀。

沈星河:……

他都懷疑自己欺負小孩兒了。

“嘭嘭嘭”,敲門聲還沒停。

沈星河輕輕踢腿,從小湯圓胳膊圈圈中掙脫開,幾步走到門邊。

開了門,門外頭卻不是程光北和唐大彪。

唐棠坐在地上擡起小腦瓜,因為被沈星河擋住了視線,她只能看到門外是個女同志,穿著一件棉布連衣裙,而沈星河擋在門邊,沒有讓開的意思。但是沈星河正在抽條,吃下去的飯凈都用來往上竄個子了,橫向呢就很清瘦,他往那兒一站,根本擋不住門。

連衣裙女同志似乎感受不到沈星河的不歡迎,側身擠進來,後邊還跟著個小女孩兒,看起來和唐棠差不多大。

“星河啊,你爸說你今天要回來,所以阿姨上午特地去菜市場買了點兒水果給你。”女同志熱絡地說著,進門以後,毫不見外地將一盤橘子放到桌子上。

這人比孟麗雲大幾歲,長得還不錯,圓臉蛋大胸脯,垂在胸前的大辮子又黑又長,只不過吧,說話的調子黏黏糊糊的,叫人聽了渾身不得勁兒。

唐棠已經從地上爬起來,正在彎腰拍褲子上的灰呢,嘖,這一聽,改為搓雞皮疙瘩了。

搓著搓著,她就想起來了,這不是早上程光北給沈星河的媽媽買襯衣時,那個悄悄折回來非要買件同款的大辮子嗎?

這還不到中午十二點呢,沈星河是今天回來的,要是大辮子當真是專門給他買的橘子,那肯定就是提前知道他要回來,從哪裏知道?大辮子說了嘛,是程光北說的。

這要是不知道實際情況的,聽了大辮子的話還以為她是沈星河後媽呢。

唐棠想起來在安平的時候聽說過,沈星河的爸爸媽媽離婚了的。

她剛還想告沈星河的黑狀,這會兒就有點同情他了,她悄悄瞅一眼沈星河,沈星河的臉色怪難看,站在門邊,一只手搭在門把手上,估計是攥得太緊,手背上的青筋崩的緊緊的。

估計吧,沈星河是把大辮子的話聽進去了。

但是唐棠可記得清楚,上午在楊柳街菜市場,大辮子折回來買襯衣,當時孟麗雲不肯降價,大辮子掏遍了身上的兜,連毛票都摸幹凈才付了款,哪裏還有錢買七八毛一斤的橘子?

這盤橘子說不定是哪天買的,專門拿來惡心沈星河而已。

大辮子就是住在隔壁的婁玉芬,小女孩兒是她的女兒王小芳。

婁玉芬就跟完全沒眼色似的,自顧自地拿起墻角的掃把,嘴裏還和沈星河說:“你爸啊,整天只顧著搞學問,總也想不起打掃家裏。”

連說帶嗔,語氣就跟孟麗雲和唐棠說唐志華的小壞話一樣,問題是,程光北是沈星河的爸爸,婁玉芬不是沈星河的媽啊。

唐棠在一邊兒站著看大辮子表演,婁玉芬的女兒王小芳,可能是看唐棠跟她差不多大,就走到唐棠跟前,笑著朝唐棠伸出手,問:“你吃過這種糖嗎?”

唐棠一瞧,王小芳兒手裏的幾顆糖花花綠綠,形狀有點像紙疊的小星星,她知道的,那是日本的金平糖。不過現在商店裏沒有這種糖賣,所以,唐棠搖搖頭,說:“沒吃過。”

王小芳聽到這個回答,一下子笑的更開心了,她撿起一顆糖餵進嘴裏,然後握住拿糖的手,在唐棠面前晃來晃去,得意地說:“不給你吃!”

唐棠真的是……沒想到王小芳這麽點大,心眼兒挺壞,真不愧是大辮子的女兒。

婁玉芬掃了幾把地,又開始抹桌子了。

沈星河一言不發,拿起綠皮書包,開始收拾自個兒的東西,看樣子準備出門。

唐棠想起來剛回山嵐市,爺爺來看程光北,回去之後說程光北的兒子鬧別扭,搬去他媽媽那邊去了……看來,說不定那次也是被婁玉芬氣的。

“阿姨!”唐棠脆生生地喊了婁玉芬一聲。

婁玉芬自從進門,註意力就都在沈星河身上,這會兒聽見喊,才看了唐棠一眼。

這一看,哎,小孩兒長得挺好看,好像還有點面熟。

不過婁玉芬想了兩下沒想起就算了,這個年齡的小孩兒再漂亮她也不稀罕,她自己的女兒王小芳就差不多這麽大,因為王小芳,她看上的條件不錯的改嫁對象,人家都不樂意要她。

不過也沒關系,程光北也不錯嘛,看看,她還沒怎麽努力,兩口子都分居了。

婁玉芬看了唐棠一眼,就又留意沈星河去了,看到沈星河要收拾東西要出門,她開心得忍不住嘴角都彎起來。

十幾年的老鄰居,婁玉芬清楚沈星河的性格,這孩子才十二歲,本來話就很少,自從程光北和沈慧珍的夫妻關系出了問題,沈星河就比以前還要沈默。

而且,婁玉芬刻意讓沈星河覺得程光北和她有不正當關系,以至於沈星河現在都不願意和程光北多說話,而程光北呢,又是個不通世故的書呆子。

父子兩個都是悶葫蘆,所以,婁玉芬回回都能氣走沈星河。

婁玉芬得意著呢,就聽唐棠說:“阿姨,你是保姆吧!”

收拾東西的沈星河,聽到這句話,停了手上的動作。

“你說什麽?”婁玉芬以為自個兒聽錯了。

婁玉芬從小被家裏人慣,而且因為長得不錯,不管走哪兒都有人捧著,所以她自認高人一等,在她看來,保姆是個低賤的工作,那都是又窮又土的農村丫頭才幹的活兒,她哪裏像了?

唐棠朝沈星河走過去,一邊兒繼續說:“阿姨,你多少錢一個月,去給我家當保姆好不好?”

“你誰家小孩兒啊?”婁玉芬氣得桌子都不抹了,她不好直接說自個兒長得好看,就說:“你看看我這二十塊錢買的裙子,還有腳上這皮鞋,十七八一雙,保姆能穿得起嗎?”

唐棠伸手拉拉沈星河,怕他又來個離家出走,仰頭小聲說:“不要走,好不好?”

沈星河垂下眼皮看著小湯圓,有點吃驚。

然後,就見小湯圓轉頭,一派天真地對婁玉芬說:“只有保姆才到別人家裏抹桌子掃地呀!”

“噗——”沈星河沒忍住,笑了出來。

小胖妞長得像花生白糖湯圓,實際上卻是顆黑心芝麻餡兒的,小湯圓對他使壞的時候,他氣得要打小湯圓的屁股,現在小湯圓對別人使壞,他心裏只覺得十分熨帖。

“你!”婁玉芬一噎,氣得幹脆把手裏的抹布扔了,她朝唐棠走兩步,那氣勢怕是要動手打人。

沈星河反手牽著唐棠的小胖手,把她拉到身後。

剛好這時候,唐大彪和程光北回來了。

倆人擡著一張書架,估計不太重,擡起來很輕松,看到大門沒關,他們一邊往屋裏擡,一邊聊著天兒。

“叔,那就這麽定了,明天您把甜妞他們一家子都帶過來,就我們學校的南門飯店,咱們熱熱鬧鬧地吃個飯。”程光北說。

唐大彪爽快地答應一聲,“行!”

“光北大哥,你回來啦。”婁玉芬繞著辮梢,一點沒有剛才要打唐棠的樣子了,又恢覆了那股黏黏糊糊的勁兒。

程光北這才發現婁玉芬也在,他以前跟婁玉芬的丈夫王朝發關系蠻好,但是跟婁玉芬就沒什麽可說,就隨口應一聲,“嗯。”

“我給星河拿幾個橘子過來。”婁玉芬臉上帶著殷勤的笑意說。

唐棠想翻白眼,婁玉芬可真會概括,這麽一聽,她還是一副好心腸呢。

王朝發在的時候,兩家人常來常往,而且當了十幾年的隔壁老鄰居嘛,串個門挺正常,現在雖說王朝發去世了,但婁玉芬來過來看看沈星河,那也算不得個事兒。

所以,程光北淡淡點頭,“謝謝。”多的話是沒有了。

婁玉芬把王小芳往前推一把,王小芳趕緊打招呼:“程叔叔!”

程光北對婁玉芬冷冷淡淡,對王小芳倒是露出個笑臉,把王小芳抱起來顛了一顛,才放回地上。

“家裏有客人,那你先忙。”婁玉芬牽著王小芳走了。

“那是婁玉芬?”唐大彪不太確定地問了程光北一句,大院裏人多,年輕人們嫁人或者出去工作多年,一年難得回去一次,有時候見到不一定能反應過來。

“是。”程光北點點頭,轉頭問兒子,“你這書架要放哪兒?”

“隨便。”

兒子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語氣也冷冷的,程光北楞了一下,但也沒當回事兒,自從愛人搬到工商家屬院,兒子時不時就這個樣子。

沈星河還握著唐棠的小胖手呢,他也沒放手,就那麽牽著唐棠到自個兒房間,對唐棠說:“你等等啊,哥哥送你個東西。”

唐棠有點期待,覺得沈星河的東西一定是好東西。

沈星河打開櫃子翻起來,乒乒乓乓翻了幾分鐘,好像是沒找到。

唐棠見他走到臥室門口,問程光北:“我屋裏那罐金平糖你送人了嗎?”

程光北正拿著帕子擦新書架,聞言頭也不擡,“沒有。”

於是,沈星河回屋裏,又是一通乒乒乓乓。

唐棠看沈星河想把櫃子裏的東西全部扔出來,趕緊說:“別找啦,我家裏有糖。”

“那不一樣。”沈星河還是把櫃子裏的東西抱出來扔到床上,一點一點兒翻找,“那罐糖是金平糖,金平糖你聽說過沒,那是日本糖。”

最近幾年,國內和日本的關系還不錯,尤其是今年八月,新聞上說兩國簽了個友好條約,各界的往來更多了些,那罐糖就是程光北去北京參加學術交流會時,日方來訪的學者送給他的。

程光北帶回來送給了沈星河,沈星河不愛吃糖,看著糖挺好看,就放在櫃子裏了。

“怎麽就沒了呢?”沈星河把所有衣裳薅了一遍,楞是沒找到。

要說吧,國營商店裏不賣這種糖,要弄到一罐確實有點稀罕,剛隔壁那小女孩兒吃的就是這種糖,是不是太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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