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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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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謝尹神色頓時覆雜了起來, 他目光悠遠,似乎陷入了回憶,片刻過後, 方低低點了點頭。

此後, 一股莫名的悲傷渲染著他的周身, 見他深吸了口氣, 曼聲道:“正欞派,吟字輩第七代弟子,謝尹。”

此話一出, 薛瞻倒吸了一口冷氣。

顧子鑒與容槃皆是一震, 連同與她相處半年的虞芯亦是驀地一怔。

元欞即便是隱約猜到,但這話從他自己口中說出,卻依舊驚得猛地站了起來,“你.....真是師叔?!怎麽會.....淪落至此?!”

修道者怎麽會不知道變成為妖屍的利害, 僵屍乃六道之外的邪物,連入地獄的資格都沒有, 只有灰飛煙滅的下場。

謝尹垂著眉, 默默苦笑一聲,“是我為師門添醜了。”

元欞臉上郁色沈沈, 不知該說些什麽了。

薛瞻略略怔了一下, 小心翼翼問:“你....被僵屍咬了?”

他聽師叔說過, 被普通游屍咬了還可以醫治, 若是被飛屍等比較厲害的僵王咬了的話,便只能就地屠殺,因無藥可救。

謝尹聞言, 不知想到什麽卻冷笑一聲:“我自煉成屍的。”

薛瞻呆了,自己煉制自己成為僵屍。

這.....

元欞臉色再次一僵。

容槃看到他眼中的恨意, 他眼底閃過一絲興趣,緩聲問:“究竟何事令你如此不甘?”

顧子鑒視線望向他,心如擂鼓:“你為何奪舍他人魂魄。”

謝尹聞言望著顧子鑒所指的楊家攜,沈默了好半響,只覺眼前似乎晃悠悠地陷入那片不堪的過往。

他嗓音粗啞平緩,娓娓道來。

“我爹爺爺曾是正靈派弟子,後來酆都那原本封鎖住陰間結界被妖邪破了,酆都底下的鬼祟逃了近大半,在凡間禍亂四起,整個修真界組成一支龐大的隊伍前往哪裏鎮祟,只是在那之後,正欞派一去不覆返,唯獨我爺爺重傷逃了出來,卻沒再回修真界,而是藏於凡間成親生子。”

說完,他忽然意味深長的望了元欞一眼,繼而接著說:“一直到他臨終前才說出其實當年去酆都並沒有什麽所謂的妖祟,而是玄靈派為了滅正靈派設的陷阱。

此趟玄靈派當時的掌門白柳行早就在酆都布下陷阱,將整個師門的乃至靈魄都鎖在酆都那個無生門陣中,連同那原本的一城百姓,皆困死在酆都,又用三天三夜的時間獵殺百姓的冤魂積攢功德,搖身修煉至瑤光境度化成仙。”

謝尹講得平靜,在場等人除了斂著眼簾,掩蓋眼中殺意的容槃,無不震撼。

元欞急忙啟動龜殼召喚太一。

沒想到竟陰差陽錯找到當年之因。

太一沈默了一息,“我已經在聽了。”

元欞壓著驚亂的心神,問:“要不要跟祖師爺說下?”

太一望了一旁已經氣得周身發抖的楊霄,暗嘆了一聲:“你祖師爺犯了仙規,領罰去了,先聽他把話說完吧。”

謝尹記起當初爺爺幹枯的臉頰上老淚縱橫的模樣,輕嘆了一聲繼續道:“他也想燒香稟報祖師爺,可此法在酆都的時候師叔們已經試過了,那仙界仙官早就被收買了。此香到不了祖師爺手上。

後來,爺爺將師門的法器都授給我,他說如果我願意修道,那就想辦法降此事稟至仙門,如若不願,將他屍骨撒在酆都的城門下,陪著哪裏鎮守著的師兄,師弟們,同他們說,謝鍾愧對他們的寄望。”

那一字一句無不透露著當時他老人家的無助與絕望。

元欞一瞬間紅了眼眶,她咬著牙,惡狠狠地瞪向一旁呆若木雞的薛瞻。

沒有想到這玄靈派掌門竟然惡毒到這種地步。

顧子鑒抿著嘴,似乎亦感同身受。

薛瞻頓時冷汗連連,忙擺手解釋道:“我.....我什麽都不知道啊。我一年前才拜入玄靈門。”

謝尹不鹹不淡的瞥了他一眼,繼續道:“後來我繼承爺爺的衣缽,拜入正靈派,卻不敢燒香拜師。只是默默地帶著他的骨灰出發酆都,十年前,我途徑瓊州的時候,實在因囊中羞澀,又聽聞此處有一戶富商重金保子,於是便上門一試。”

顧子鑒微微沈下思緒,果然還是跟舅舅有關。

“我替那孩子推算了命道,發現其子是仙界仙童,只因凡了錯事才被貶下凡塵,修十五載人道再返回仙界。那陳起鴻一聽便更是不願意放其歸仙界,於是請求我做法保其子再活十年,只要他取一狀元郎光宗耀祖生一子嗣,便放他仙歸。”

說到這裏,謝尹嘲諷的輕笑一聲,“我當時亦是鬼迷心竅,便答應了他,讓他去找來一自願與他年齡相仿的孩童,讓其同睡同吃一起十日,那陳起鴻照做了,而我卻不知那童孩不過是他騙來的。

後來,我將楊家攜的天魂,命魂,三魄換到陳立言身上,又將陳立言的喚楊家攜身上,倘若陳立言命數將盡,屆時仙界中人也只是來取他的天魂。到時只要賄賂一下陰差,那這樣兩人的性命便都可以保住。”

“我以為此事便就作了,誰知次日楊家攜的母親找到陳府想要領回楊家攜,陳起鴻也不阻攔,後來我一打聽才知,原來楊家攜並不是自願的,而是來府上陪讀的。

那陳起鴻只是擔心尋一個普通之人與陳立言換了魂魄後,會失去原來的聰惠,便將主意打同樣聰慧的楊家攜身上,誆騙其母來府上陪讀。”

“得知真相後,我既恨陳起鴻騙我,亦恨自己為何會鬼迷心竅出此主意,後來我找上楊母。將事情全盤脫出,那楊母憤恨交加,隨我至陳府要求將兩人換回來。

陳起鴻表面同樣了,背地裏卻下毒毒死了我們三人。我靠著一顆靈丹才勉強從黃土中爬了出來,但那楊家攜的父母已經化作厲鬼去找陳起鴻尋仇,可我先前已經應了陳起鴻的要求為陳府設了一道結界,鬼祟根本就靠近不了。”

“再之後陳起鴻發現楊氏夫婦化為厲鬼後,便請了玄靈派的道士坐鎮,那道士得知我正靈派弟子,便發了瘋屠殺我,我負傷將死之際,楊家攜的父母魂飛魄散前跪求我一定要庇佑楊家攜。後來我無法,只能自己設了道法將自己煉制成一具飛屍。”

謝尹雙眼放空,望著前方娓娓道來,神色時而陰森,時而嘲笑,時而內疚。

聽得元欞失了聲,薛瞻如鯁在喉,顧子鑒身形微微一晃,“所以,陳府這些年所死之人皆是你所為?”

謝尹眼底閃過一絲嗜血,平靜道:“是又如何?”

顧子鑒神情忽然冰冷了起來:“又何故連累他人。”

謝尹聽出了他聲音的質問,他微微扭過頭,神情思索著打量著他,忽然厲聲問:“陳起鴻是你什麽人?”

元欞看了看兩人,忽然覺得氣氛有些不對,她欲上前捂住顧子鑒的嘴。

顧子鑒卻挺直了腰桿坦坦蕩蕩地承認:“他是我舅舅。”

謝尹聞言嗤笑了一身,越笑卻越陰森,他身形一閃,已經轉眼撲至身前,張開手掌就直掃向他。

顧子鑒凝神,眼底亦是閃過一絲怒氣,素掌迎了上去。

元欞急忙閃到兩人中間,一手抓一個握在手上,急忙道:“師叔手下留情,我還是他娘子呢!”

謝尹聞言頓時楞著,呆呆地看著滿臉認真的元欞,語氣透著懷疑:“你,跟他?”

元欞心中暗嘆了一聲,卻是認真道:“他是俗家弟子。”

“.....這樣。”

謝尹扭頭看了看顧子鑒,臉上的怒氣還是忍了下來,最終收回利爪。

顧子鑒卻依舊蹙著眉,繃著臉似乎還在生氣。

元欞見狀扭頭瞪了他一眼,橫眉道:“你有什麽好氣的,你舅舅亦不是什麽正經之人,不然他也不會跟妖修攪和在一起。”

元欞這一吼,顧子鑒氣勢瞬間弱了下去,他深吸口氣靜默地坐了回去,聲音又隨之響起:“陳管家說,你每個一月便殺一人,此事可是你所以為?”

謝尹冷哼一聲,並未作答。

顧子鑒斂著眉,當他是默認了,目光冷凜地看著他:“他們皆是無辜之人,你又如何下得了殺手?”

謝尹聞言怒氣頓竄飛了起來,他陰狠一笑,“無辜?全是皆知真相卻依舊欺瞞我,皆知陳起鴻欲殺我卻不阻止,你道他們無辜,那我們?我們就是該死之人嗎?!”

說到最後,謝尹眸中血色大起,一陣狂風驟然起吹的四周的枝葉瘋狂搖晃。

這時,身後傳來一陣杯子碎裂的聲音,眾人下意識回頭,卻發現楊家攜暈倒在地上。

虞芯與謝尹臉色一變,轉生朝他跑去。

“家攜!”

兩人剛跑到他身邊,他卻忽然木然呆坐了起來,雙眼空洞地看著前方,似乎被什麽東西召喚了一般,筆直地朝遠處走去。

謝尹驚到:“不好,陳起鴻肯定在做法,召喚家攜的肉身。”

元欞跟過來的腳步一頓,疑惑道:“陳起鴻不是死了嗎?”

她記得此事陳管家在顧府的時候說過。

謝尹冷笑一聲,“他被我打傷以後,肉身不保,便將他兒子陳立言的魂魄引了出來,自己則霸占了他兒子的肉身,他接下來便是要將家攜的肉身去覆活他兒子陳立言。”

在場之人三觀皆被震碎了一地。

最大受打擊的人就是顧子鑒,他腳下一虛,完全沒有想到,昨天還和藹可親的舅舅竟然會作出如此陰毒之事。

幾人說話之間,楊家攜已經被魂識召喚著走出十米外了。

虞芯望向元欞,橫眉道:“你還楞著做什麽?”

元欞回神,即刻飛身擋在楊家攜前面,執起手訣於他額前兩指處畫了道定神咒,“天地玄宗,萬氣本根,誦持萬遍,覆映其身,金光速現,覆護其身。”

隨著她話音一落,一道金光隱進楊家攜的額間,他瞬間停住前進去的步伐,癱倒在草地上又暈了過去。

元欞留意到他額間依舊鬼氣衍生,不由蹙起眉頭。

從鯤馭中取來朱砂沾在手上於他眉間畫了一道金光符,而後轉頭:“他體內只有一魂兩魄,終是不可能抵住他那邊召喚的。”

顧子鑒沈壓著臉,雙眸陰沈,鐵然怒極的模樣。

“我去陳府,要回他的魂魄。”

說罷不待眾人反應便飛身離去。

元欞剛說等等,轉眼只剩下地上的樹葉簌動起伏。

容槃朝楊家攜湊了過來,靜靜地看著他半響,輕嘆道:“先將他扶進房中吧。”

薛瞻一聽自覺地湊過來,架著他的手,半攙扶他進了房中。

虞芯頓時食欲全無,今晚若不是謝尹將事情的原由都說出來,她還一直以為兩人是親人關系。

她丟下樹枝,轉身朝屋中走去。

這時,謝尹的聲音從她身後響起,“如若我有什麽事,可否勞煩你照顧他?”

虞芯神色冰冷地扭頭:“我沒空。”

元欞卻抓住他話中的重點,見他依舊想殺陳起鴻,不禁重重一嘆,“師叔,不如……放下執念吧。”

謝尹面色凝重道:“我這樣做,已經不在是純粹為了私欲,昨夜我守在溶洞外趁他不備咬了他一口,本想要吸幹他的精血,卻被那妖修劫走。

今晨西城外有幾十具幹屍想來亦是他所為,還有兩個時辰,他就會變成同我一樣。以他的心性,容不得他存活於世。”

元欞楞然,沒有想到事情已經發展至這個地步。

虞芯聞言,素來清冷的眉目間顯露出一絲厲色轉頭對元欞道:“這陳起鴻必須死。”

連聽清楚原由的太一也跟著嚴肅道:“留不得。”

寂寂的晚風吹過院外,悉悉索索,須臾,元欞忽然對視著謝尹血紅的瞳眸,目光平和地問:“師叔可傷過陳府其他人?”

謝尹一楞,沒有料到她會這樣問,兩人對視了半響,他問:“你信我?”

元欞一臉肯定地點頭。

謝尹身形一晃,過去十年,無論陳起鴻在他身上潑了多少臟水他都不在乎,只是時刻想著將家攜的魂魄帶回來。還清這一筆債帳而已。這些年他有委屈,試圖辯解過,亦會覺得天道待人不公,憤怒過,可隨著時間流逝,他早就放棄爭論,

只是沒有想到過去十來年,有一天,會有一個人突然信任自己。

他動了動瞳眸,似乎想要哭,卻流不出一絲淚水,只在眼框中幹枯地轉了轉,隨即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沒有,我亦從未吸食過一滴人血。”

元欞一震,心緒驟然亂開,她滿時心疼地眼前這個堅毅的師叔,究竟是這樣的善念才可以逼得他忍住內心嗜血的欲望將楊家攜撫養長大。

察覺到元欞心中的波動,通靈鏡前的太一瞬間皺起眉頭,他出聲提醒著元欞:“即便如此,他亦是不容存在的妖物。”

元欞吸了吸鼻子,收斂起臉上的傷感。擡頭望著謝尹堅然道:“我隨你去吧,師叔。”

謝尹看著她微紅的鼻子,忽地釋懷一笑,伸出粗白的灰掌摸了摸她的頭,目光慈愛道:“師門一事,恐怕得拜托你了。”

元欞咬了咬牙憋紅了眼點點頭,沈默了片刻後卻小心翼翼地擡起頭,道:“只是師叔,陳起鴻死後,你......”

謝尹接過她的話沒有說完的話,“你放心,我只有一願,便是拖著陳起鴻下地獄,對了,我差點忘了,是灰飛煙滅。”

謝尹扶頭一嘆,隨即輕笑出聲。

元欞與虞芯都沈默了。

夜風索索,暮色中忽然飄來一片烏雲遮蔽了清月,天地間瞬時變得灰暗了起來,一股危險的氣息彌漫在瓊州城上空。

元欞將謝尹生前的法器都背束在身上後,又帶著他來到城西的老榕樹下。

那足有十米寬粗的榕樹中有太一設的結界,破了結界後,一把淺棕色的木劍平靜地躺在裏面。

元欞小心翼翼地碰了碰,見沒什麽傷害,便伸手取了出來,剎那間,天空中電閃雷鳴,數十道水桶腰粗的紫電從天際橫沖而下,徑直匯聚在元欞手中那把棗木劍中。

震得方圓一裏內無鬼祟敢靠近。

連同謝尹都忍不住恐懼了地躲到百米外去。

看著元欞眼底流露出一股激動的神情,想不到這孩子修的竟然是雷法!看來爺爺的遺願有望完成了。

而元欞暗暗咂舌,一臉驚喜地放平在身前,乖乖,真不愧是雷神殿的東西。

這時,右側的叢林忽然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響,元欞看著那片樹林枝葉不斷搖晃,不一會便有四名道士從樹林中飛出。

落地之人看到元欞後,臉色頓時猙獰地大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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