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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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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獻祭

昭瀾終究還是在那一堆七彩的麻袋中, 選了個低調樸實的原色。

在昭瀾的強烈要求下,茯苓幫她在麻袋上開了三個洞,讓她的頭和兩只腳可以伸出來。

當然, 手腳肯定是綁上了。

“不要怪我, 我也拿那祀長沒辦法, 要是不把你們綁起來, 他會殺了我的。這會兒沒有靈力,你們純靠肉身也跑不遠,馬上就會被抓回來。”

“成。”

昭瀾心道靈力若是恢覆, 綁不綁的也沒什麽區別, 便繼續道:

“不過那位戴面具的祀長有沒有什麽弱點?我參考一下。”

明日找機會揍他。

“弱點?”茯苓收了鞭子,想半天才想出來一個,“他不太擅長記人面孔,尤其是女人, 常把我和另幾位領主弄混。”

針對女子的臉盲?好是奇特的癥狀。

昭瀾搜刮著腦袋,試圖編造一個完美的計策。

她問:“若是我和師姐穿一樣的衣服, 他會不會分不出誰是誰?”

“那還是分得出的。”

“為何?”昭瀾疑惑不解。

“他只是臉盲, 不是眼瞎。”

茯苓欲言又止地看了看蹦起來的嬌小昭瀾,和一邊身形高挑的大美人。

這身高差, 一切盡在不言中。

“總之分得出來, 你別在這件事上動心思了, 沒用。”

茯苓懟懟昭瀾的腦門。

“我還要想辦法聯系妖界, 先走了。不管你們明日想幹什麽,萬事小心。”

“哎等等,還有一件事, ”昭瀾略顯猶豫地叫住她,“你若聯系不上玄鳴, 聯系褚玉也行。”

褚玉?

茯苓搔搔後腦勺,正想說自己在妖兵中等級不高,大概是聯系不上魔域之主,但昭瀾很快又道:

“不,還是算了,不麻煩了。”

昭瀾像只被人偷走存糧的地鼠,把頭往麻袋裏縮了縮。

虞心音關切地朝她投去視線。

師妹這是……委屈了?

虞心音看昭瀾縮起爪子,可憐兮兮的模樣,心中想到什麽,頓時露出一個了然的表情。

師妹現在心裏應該很苦。

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兩情相悅,不因她身份對她投來異樣眼光的對象,卻不能在一起。

越是喜歡,越是不能接近,否則兩敗俱傷。

師妹傷心,褚玉傷命。

定是因為不想克死褚玉,師妹才跑到這樣荒涼的地方來。

虞心音嘆一口氣:“瀾瀾,喜歡就去追。”

“啊?”

“我會幫你的。”

“師姐究竟在說什麽?”

虞心音對牛彈琴的同時,門口的餓鬼,還眼冒綠光,野獸般趴伏在地,張大嘴啃食那矮小男。

茯苓長腿一伸,就要出山洞,突踢到什麽東西,狠狠摔在血肉模糊的屍體上。

餓鬼們嚇了一跳,護食地將骨頭往身下撈了撈,生怕被搶走。

“……”

茯苓和那血淋淋的眼眶大眼瞪小眼,片刻後,爬起來扶著墻嘔了一口。

她扶了扶面具,轉瞬又撓撓頭,不解地看向腳下那根讓她絆倒的骨頭。

今日怎麽如此倒黴?

山洞裏的昭瀾打了個噴嚏。

·

夜幕消散,日頭正盛。

第二日正午,祭品們被拖出山洞。

昭瀾的頭和腳在黃麻袋之外,一蹦一蹦地向前跳去,像個大號土豆人。

豬大壯也被吊著前蹄,壯碩的後腿堪堪踩到地面,一路小碎步啪噗啪噗被拉去祭壇邊。

虞心音眉心蹙起,緊隨其後。

“蜻蛉山竟然還有這種地方。”

昭瀾一邊跳,一邊不忘發出感嘆。

山頂如同被掏了一個洞,凹陷下去。

土地濕潤泛紅,山頂正中,石制的圓形祭壇被風沙腐蝕,坑坑窪窪,滿是歲月的痕跡。

遠處微微搖蕩著的,是一叢藍紫色的幽蝶,長得十分茂盛。

祀長正蹲在那裏,給花松土。

幽蝶是白骨州的獨特品種,昭瀾日日在天地閣亂逛,對它已是熟得不能再熟。

果然這祀長是從白骨州來的。

昭瀾微微挪動一下屁股,靠近幽蝶,便察覺到了熟悉的靈力。

昨夜,那祀長不知用了什麽辦法,將她們的靈力吸走,原來是拿來養花了。

別人褚三好用雪霽的靈力養花,你一個前佛修,明明自己有靈氣卻不用,轉而吸他人靈力來養花,真是缺德。

人跟人果然是不一樣。

昭瀾嘖嘖搖頭,轉瞬又有點感慨。

也不知她跑了之後,褚三好在做些什麽。

被壓榨久了,一時清閑下來,回歸自己驚險而刺激的普通生活,還有點不習慣。

很快,祀長結束了松土。

他手持佛珠,穩步走來,爬滿黑色餓鬼斑紋的手,握住一形狀奇異的杯子。

杯柄纖長,上頭一鐵制蓮花,托了幾根松枝。

松枝點燃,濃煙霎時飄起,擴散到圓形祭壇周邊。

昭瀾忍不住嗆了兩聲。

豬大壯本來就小的黑豆眼睛,被煙一熏,瞇得更小了。

他嗷嗷趴地上亂蹭:“那人手裏拿的什麽東西?”

昭瀾找了個煙氣稀薄的角度仔細看了兩眼,這才發現,那杯壁同柄的連接處,接的是人的尾椎骨。

底下的杯柄,也是人腿骨。

怎麽覺得好像在哪見過,喜歡用骷髏來做擺件的人。

很久以前。

不是在魔域,而是在修仙界。

餓鬼把他們團團圍住,打斷了昭瀾的思路。

“神樹在上——餓鬼聽令。”

蜻蛉山高聳入雲,整齊的聲響,宏大得叫人懷疑,也許能上達九重天。

大地仿佛震顫了一下,周邊的砂石跳動起來。

昭瀾下意識往後一退,坐到一圈石頭。

垂頭見,上頭血跡斑斑。

餓鬼混亂而有序地扭動起來,其中一只的頭甩掉了,在地上彈跳幾下,正好落在豬大壯身前,惹來它接連數聲慘叫。

旁邊的鬼拾起首級,放回脖子上。

他們這神神叨叨的動作,頗有種天地之間混沌尚未消散的原始感,簡直一夜讓時間倒退回人類還沒有穿衣服的時代。

祀長身體微向前傾,雙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詞,他的動作,同白骨州那些誦經的佛修一樣。

虔誠得讓昭瀾懷疑,這裏是不是真的有什麽神樹。

但顯然不可能有那樣的東西。

那這面具青年,弄這麽大一場鬧劇,甚至找來祭品,究竟是為了什麽。

故弄玄虛?

算了,管什麽目的,先將他幹趴下再說。

說時遲那時快,昭瀾縮起手腳,徹底團成一只大土豆,旋風般滾了出去,把餓鬼一個個撞倒。

餓鬼們正專心跳舞,跳得歪七扭八,沒有重心,這會兒被打了一個措手不及,紛紛被華麗麗地絆倒在地。

最後,大土豆砰一下,撞到正閉眼吟誦的祀長身邊。

青年睜開了那雙漆黑得如同深淵的眸子。

以更為寒冷的目光,凝視著昭瀾。

茯苓雖說把她們給綁了,還套了麻袋,但終究還是留了一點空隙,昭瀾提前將繩子弄松,就等著此刻將這佛修死死纏住。

虞心音解開繩子,抄起一邊的石頭,敲了起來。

叮叮咚咚,竟也是首曲子,音極準,將那群餓鬼弄得暈頭轉向。

雖沒有靈氣,不能使琴簪,但更艱難的情況,昭瀾同虞心音也不是沒遇見過。

默契配合下,昭瀾死死掐住佛修的小腿,朝豬大壯使了一個眼神。

豬大壯縮到幽蝶花的角落,盡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但豬大壯心裏很有怨氣!

昨夜,昭瀾竟然在他渾圓的,英俊而不可方物的大臉蛋上,亂畫半天。

還告訴他,若是恢覆了靈力,立刻把他的臉懟到那個戴面具青年身上,說什麽成敗在此一舉。

一個人族小姑娘胡亂畫的幾筆,能有多大威力。

但山頂入口已經被封死,豬大壯繞著走了半天,也沒找到出去的地方。

只能聽那個人族的話,等恢覆靈力,去撞那面具青年的屁股了。

所以她究竟在他臉上悄悄畫了什麽東西?

豬大壯很想找面鏡子看看。

他身邊盛放的幽蝶,在一陣風後,飛出花粉。豬大壯打了個噴嚏,驀地發現什麽,停住了往前踏的蹄子——它聞到一股味道。

卷卷的豬尾巴因為疑惑突然伸直。

味道是從那花叢下面傳來的,底下埋了什麽東西。

像是一顆醇厚的妖丹。

·

儀式被打斷,面具青年的眼神可怕極了。

“我想起來了。”

他說話的聲音中,帶了一些咬牙切齒。

“我想起你是誰了,都是因為你,若不是你,我早就將她從地獄帶回——”

“我根本不會在這裏!”

“昭瀾,你竟破壞了我的儀式兩次,想好怎麽死了嗎。”

昭瀾:“……”

他倆見過?

啥時候?

她怎麽一點印象都沒有?

竟然還知道她叫昭瀾。茯苓不是說這位祀長最不擅長認人,尤其是女人嗎?

昭瀾腦子暈乎乎的,還沒想出個結果,下一刻,就被人提了起來。

她懸在半空,強烈的窒息感傳來,只能抱住那只掐著她脖子的手,死死不放。

紫衣佛修手一揮,祭壇中間,開出大口。

“這次沒有人能阻攔我,我要帶她回來!”

昭瀾臉憋得通紅,餘光瞥見,祭壇正中,有一口深黑色水井,垂直向下。

水黑則淵,這井口往下,究竟有多深?

腳尖逐漸浸入深涼的水,冷得打顫。

隨後脖子上一松,昭瀾整個人墜入井中。

咕嘟咕嘟吞下幾口冰冷,昭瀾在搖晃的水波中,見那佛修取下面具,心臟驟然一縮,被這口涼水打了個清醒。

眼角長如蛇尾的傷疤,紅得紮眼。

剎那間,昭瀾想起來這青年是誰了。

百年前,白骨州一夜之間,失蹤數千人。

這數千人,被一位名叫牙斐的佛修,全殺光了。

可牙斐不是喜好殺人之輩。他幹凈殺完這些人,又想盡辦法將他們覆活。

可人死怎會那般容易覆生?

最後牙斐覆活來的,只是一堆骷髏。骷髏變成受牙斐操縱的大軍,繼續四處殺人,引得白骨州一片混亂。

慣來不喜歡同其它六州聯系的白骨州仙主,實在沒了法子,向外求援。

那時代表塵州去幫忙的,就是昭瀾和虞心音。

百般較量,牙斐被人圍攻,敗下陣來。

而眾人方才得知,他殺了這麽多人,是為了試驗一個白骨州禁術,方能覆活自己心愛的妻子。

昭瀾當年是攻堅主力——在骷髏大軍中飛快跑了兩圈,將他們全弄散架了。

難怪牙斐記得。

說就是昭瀾送他來蜻蛉山的,也不為過,老仇人了。

昭瀾撲騰兩下,只覺得手腳抽筋,直直往下墜。

迷糊之中,聽見撲通四聲。

四聲?

師姐會來救她,牙斐也被她拉了下來,豬大壯靈力恢覆,也許是跳了下來。

還有一聲撲通是誰?

·

蜻蛉山下,一片死寂。

男子踏過一片土地,雪色的靈氣不經意掃過,荒地上竟然生出一抹綠意。

那一半的雪霽之力告訴他,昭瀾在這附近。

長長坡道之上,有只迷路的小餓鬼,它手捏一顆棗,正小心地想往嘴裏塞。

褚玉走上前去,毫不憐惜,一把將小餓鬼抓起來。

“看見一個長得像兔子的人族了嗎?”

小餓鬼啊啊張嘴,顯然還留有一絲神智,但他身上的餓鬼斑紋已經侵蝕半個身體。

他沒辦法說話。

想了想,褚玉手心一翻,將雪霽靈氣化成的梅花,塞進小餓鬼嘴中。

吞了靈力,小餓鬼身上的斑紋竟消退,混濁的瞳孔逐漸恢覆清亮。

它大眼睛眨巴眨巴,看向面前一身白衣,微微皺眉的男子。

“哥哥!”

“看見一個長得像兔子的人族了嗎?”褚玉沒理他,重覆了一遍自己的問題。

小孩沒被理睬,有些失落,但想到那個人族,他突然看向手中的棗,大喊道:

“她騙我!她用棗換了我的玩具!”

“她在哪兒?”

小餓鬼指了指蜻蛉山頂上,又道:

“那個戴面具的大哥哥,想把她扔到井裏去。”

褚玉想往前走,卻被小孩拉住了袖子。

小孩臉一擠,哇哇大哭。

“哥哥要去哪裏?我一個人在這裏好害怕。”

褚玉:“……”

這個年紀的人族小孩,哭都不分場合,且沒個一時半會兒是停不下來的。

沒時間在這裏浪費,褚玉側頭,冷冷朝樹後道:“你要跟到什麽時候,出來。”

茯苓灰溜溜地一跨,從樹後顯形。

“玄鳴殿下,不過去魔域一段時日,您怎麽變成這個樣子?”

她顯然錯把褚玉當作了玄鳴。

而褚玉淡淡的眼神顯然是在說:你在講什麽東西,怎麽會把他跟那只走地雞搞混?

褚玉失去耐心,將那嗷嗷大哭的小孩扔到茯苓懷裏,擡腳就走。

祭壇邊空無一人,餓鬼躺在地上,七零八落,爬都爬不起來。

只有一頭大黑豬,縮在角落中,哼哼唧唧,褚玉手一擡,將它翻過來。

它頭上畫了個血符。

很是狂亂且熟悉的筆畫,右下角有個小尾巴。

“她人呢?”

未等豬大壯回答,褚玉便察覺到什麽,瞳孔驟然一縮,來到那漆黑的水淵之上。

他撿起水淵邊掉落的梅花,揉搓一下。

雪白的花瓣散落在未知的水面。

他未曾猶豫,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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