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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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原本會以為這個晚上很是難挨, 但謝耀沒想到自己幾乎躺好沒多久就沈入了夢鄉。
也是，白日忙著娶妻，晚間忙著溜怪, 今天一天她確實把自己的體力完全消耗一空。
可能是大部分怪物都被焚燒, 晚上倒是很安穩地度過了。
嬤嬤敲響謝耀門的時候, 她有種不知今日何日的感覺。
迷迷糊糊感覺身旁的人已經坐起來了, 這讓謝耀猛然清醒。
快速收拾了一下自己，兩人出現在眾人面前。
和昨日相比，這次的人多了大半, 人們臉上的驚恐之色還未散去, 氣氛並不愉快。
幾乎每人的臉上都殘留著悲傷的情緒。
還有幾個孩童正小聲啜泣著尋找父母。
一路上遇到的活人幾乎都被帶了回來，但死在那些怪物手中的更多。
謝耀的到來吸引了所有人的註意。
昨天的一幕幕給了他們希望，一雙雙眼睛看著謝耀。
這位原本的柔弱書生昨天的表現讓所有人都不敢隨意小看他。
只是一晚上的時間，這座不小的城市的秩序被完全破壞。
幾名老人已經找到了昨日那種怪物的出處。
是在很久遠的縣志上, 說某地郡守為了踏上修行之途和魔修勾結，用整座城的人來煉蠱。
而幻魔則會勾起人的欲望再直接吞噬對方的魂靈, 同化人的軀體。
只要兩日就可以完全將新鮮的血肉消化, 供養出的魔物將會從城中破繭。
而城池將會變成一座死城。
書上所寫的這部分和幾人出去探查時認識的一樣。
只是昨晚的場景實在震撼，那些怪物好像也不是不能戰勝。
但魔物二字對普通凡人的威懾實在很大, 眾人商量著要不逃出城去。
一旁的護衛隊長面色難看, 猶豫地看著謝耀, 不知道該不該將昨晚的發現告知他們。
謝耀走到正中央, 大家都安靜下來，等著這位昨日力挽狂瀾的少年人說話。
可他告知的消息實在是震撼。
城已經被封，現在根本無法出去, 要想活就必須和那些怪物戰鬥。
其中也有不信這話的，可他也不敢當著眾人的面唱反調, 對方可不是那種溫潤如玉的世家公子。
他可不敢現在這種時候離開謝家。
謝老爺被眾人圍在中央，大家明裏暗裏的恭維讓他很是受用。
這個不受他關註的兒子居然成長到了如此地步。
他本想擺擺父親的譜，但又想到前段時間那讓他現在也不敢再回想的分家情景，幹咳一聲，把嘴裏的話重新收了回去。
謝耀將府中存糧一一清點後，決定再次帶人出去。
昨天他殺掉的那只怪物應該不是個例，還有那一直在後方發號施令的怪物實力他也沒摸清楚。
必須把城裏的所有力量集中在一起，不然他們怕是跟書中故事裏一樣撐不過七天。
只是這次他沒再只帶自己家的護衛，而是將人打亂後重新組隊。
老弱婦孺和重傷在床的人可以留守後方。
只是還未走出大門，一名壯年男子就軟面條似地癱倒在地上，面色煞白：“我不要出去！外面都是怪物！我拿銀子來換，誰願意替我！”
說罷他就從口袋裏摸出一沓子銀票出來，拿在手中揮舞。
一雙粗壯的手直接將他手中的銀票全部抓起，口中回應：“我來我來！”
隨後又把銀票一揣，帶著討好地笑著向謝耀：“我力氣大！”
那是一名身強力壯的仆婦，謝耀認識她。
她叫春娘，女兒今年4歲，是個寡婦。
家中貧困，在謝家做些粗活。
謝耀看著對方的眼睛，一時有些說不出什麽話。
輕輕嘆了一口氣，謝耀轉身走到最前方。
春娘從一旁拿起管家分發的棍子，安靜地跟在隊伍後面。
大部分人手中的武器都和她的一樣，為了防止被咬傷時受傷些，大家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遠遠看去，分不清誰是誰。
和昨晚的夜不同，現在的城中寂靜無比。
根本沒妖物游蕩在街上。
謝耀清楚地聽見身後眾人松了一口氣的聲音。
看來那妖物怕火也怕光。
長街上狼藉一片，到處都是破損的物品。
離他們最近的是一名小乞丐的屍體，他的眼睛睜大，脖頸破了一個大洞，就這樣安靜地躺在地上。
一枚被啃了一半的喜餅被緊緊握在他手裏。
護衛隊長伸手抓起道路一旁小攤販用來擺物品的麻布。
輕輕地蓋住了那孩子。
就這樣一路走一路替人收屍，一些能用的物品被放到筐子內，隨著日頭的上升，也有不少人悄悄地推開了藏身之處的門。
街道上人影慢慢多起來，他們哀傷痛哭。
謝府中的人也全部都出來了。
屍體被自己的家人接回家中，可更多的是一家全部喪命在昨日。
謝耀再次前往城門，這裏多了不少人，他們背著行李，拉著車子，全部停在了這。
那琉璃罩一般的物品堅硬無比，哪怕十幾名壯漢拿著木樁撞擊也毫無反應。
有老婦人奮力拍擊，更有些絕望之人一頭撞在了上面。
謝耀看著這些人，她的情感似乎被抽離出來，完全地成為了旁觀者。
“好脆弱。”
她喃喃自語。
跟她出來的幾人正在勸慰城門口的人，他們已經從謝耀口中知道了這個消息，有了個緩沖，情緒還算穩定。
那麽叫春花的仆婦開口：“咱們現在都在謝家，你們也一起去吧，聽謝少爺說這怪物晚上就出來吃人，嚇人得緊。”
於是人們開始調轉車頭，背上行李，一步一步地向著謝府聚集。
中午的日頭很快過去，人們不敢在外停留很久，太陽還高高掛著，人卻都趕回了府中，只有幾個藝高人膽大的還在外逗留。
老管家看到謝耀回來喜笑顏開，說少夫人帶回了不少食物還有不少鐵器。
已經全部入庫了。
武器也都分發到了值夜人的手裏。
這邊正說話，另一邊卻鬧起來了。
“把錢還回來，外面根本沒怪物了！你這錢拿得不燙手嗎？”
“呸！早間出門時誰知道外面的情景！是你自己慫包，我這錢拿得安穩的很！”
兩人吵嚷不夠，又開始互相推搡。
謝耀已經猜到了怎麽回事，示意管家去處理這事。
那邊聲音停得很快，管家說的什麽謝耀並沒聽清，只能看到那男人面上青一陣紫一陣，最後甩袖離開。
謝耀想著今天的事情，感覺晚上應該會有一場硬仗，好在謝府的院墻足夠高。
外面的布置也都做好了，人們早早吃完飯去休息，等待夜晚的到來。
謝耀繞著院子看了一圈，又跳上屋頂看周圍的動靜。
她正聚精會神時候，一陣淡淡竹香飄來，晏無憂從另一側跳到了她身邊。
“晚上很危險，你抓緊時間去休息比較好。”
他一臉嚴肅地看著謝耀，仿佛沒意識到自己也需要休息。
謝耀看著對方的神情，心中微動，現在不如昨天般兵荒馬亂，暫時沒什麽事情，不如和他好好談談。
比如說，一位養在深閨裏的“大小姐”怎麽身手如此之好。
面對謝耀的詢問，晏無憂表現得十分坦蕩，他說從小他就經常做夢，夢中他經常遇到危險，小時候這事讓他常常哭鬧不休。
但長大些了他就能跟隨夢中的自己一起練習了。
謝耀心中驚訝，因為對方的說辭和她的經歷一模一樣。
而且夢中還有另一人和她一起成長，原來那人竟是晏無憂。
怪不得晏無憂會如此信任她，會和她如此默契。
夜來臨得很快。
黃昏時刻一到，眾人都感覺到了一陣難言的恐懼。
站在高處的他們清楚地看到，無數的人影從遠處湧來，他們已經完全變了樣子。
看起來就像是一攤爛泥巴。
那黑泥並不貼在地面上，而是像人一樣站立行走，細長的手腳和畸形的頭更為它們增加了一份難言的詭異感。
“它們，它們是不是直接朝我們來的？！”
人群中有人顫顫巍巍地詢問，眾人都沒回答這個問題。
有人已經軟倒在了屋頂。
更有新加入的人瘋狂地想要離開。
“讓我出去！這裏人太多了！那群怪物一定會先來這裏！”
“我就不該跟著你們來！”
謝耀站在高處開口：“安靜！再吵丟出去！”
人群一下子靜下來，發熱的腦袋冷下來，誰都知道現在出去就是一個死字。
看到那幾人不再開口，謝耀繼續說：“過了今晚，想走就走，我不留你們。”
“但是，要是你們現在這種時候搗亂，那就別怪我。”
雖然人群安穩下來，但謝耀明顯感受到大家士氣的低迷。
“我們的親友都在身後，擊退怪物，等太陽升起！”
“點火！等這群怪物靠近些直接射箭。”
最快的黑泥怪物已經進了射程之內，幾道火光落下，將之前布置的火圈點燃。
烈火像是光圈一般圍繞著這座莊園，火外是無邊的黑暗。
但那些怪物們好似感覺不到疼痛一般繼續前行。
它們不怕火了？
人群眼睛緊緊盯著火光，看到有一段火慢慢變小，慢慢減弱。
直到幾支箭為柴垛重新助燃。
“維持火焰。”
冷冰冰的聲音在耳側響起，眾人才如夢初醒。
不，它們是打算用身體撲滅火焰，度過火圈。
更有幾人嘟囔道，這才過了半日，怎麽感覺這群怪物聰明了不少。
這話讓周圍幾人都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有目力極好的人張望火圈邊緣，大驚失色道：“你們看，後面的妖怪怎得越來越多了？！”
火圈外的黑影越發多起來，看上去像是黑色的幕布，將火圈外全部蓋住，而它們後面還有源源不斷的妖怪趕來。
隨著擠入其中的怪物越來越多，有幾只已經踏入了火圈內。
它並不停留，仍然繼續朝著謝耀這裏走。
謝耀也皺起眉頭來。
府中存儲的黑油本就不多，本以為還能再撐上兩三日的時間，沒料到這怪物們直接拿自己來撲火，居然把這沾上就無法擺脫的黑油火圈硬生生擠出空隙來。
好在漏網之魚並不多，不過青壯男子們並不是都有弓箭，大部分人都只手持著尖銳的木棒。
那些細長詭異的影子，穿過黑油後就一直朝著謝府這邊來，它們的目標明確。
謝耀甚至能感受到它們的目光，全部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看起來自己把那暗中指揮的怪物的仇恨拉得穩穩當當。
她彎弓拉弦，只一箭就把最前方的黑泥釘在了地上。
一塊包著浸了油的布包隨著箭一起落下，砰的一聲火焰燃起，那怪物在火焰中扭動著化成灰燼。
謝耀微微側身，看到夜風吹起身旁青年人的發絲，她微笑誇讚：“好臂力，好準頭。”
隨後再次看向下一個目標。
兩人都默契自是不用說，幾乎箭和火焰同時到達。
再加上還有其餘人的協助，這些漏網之魚也不算是很麻煩。
可怪物們的精力和人不同，一個時辰不到，謝耀已經能感覺自己的手已經麻木，而從火圈外爬進來的怪物也沒減少。
反而多了不少，火圈外源源不斷的怪物，讓眾人的壓力越來越大，有些人直接院中痛哭。
換班的人將他送回房間，給他灌上一碗熱湯。
這邊休息好的人則再次爬上墻去。
謝耀自小身體就異常的好，教導她武藝的師父也說過她天生神力，是個學武的好苗子。
但她也只是肉體凡胎，雖然每支箭都不落空，但她的手臂已經酸痛得擡不起來，完全靠意志力將下一支箭射出。
周圍人已經換了一批又一批，手邊的弓箭也一支一支被消耗一空。
一時情況焦灼起來。
就這樣生生熬了一夜的時間，怪物們不斷推進它們的進攻線，從遠處到近處，每時每刻都在向前推進。
而現在，那些怪物已經到了門下。
它們手臂朝上，貪婪地想抓住鮮美的血肉。
一只只胳膊在腳下擺動，一張張看不出原本的面孔，讓每個人都毛骨悚然。
以謝府為圓心，黑色的灰霧由深到淺，只剩下府中還算白凈。
那木柴早就燒光，好在木柴下挖有壕溝，被擠踏進去的黑泥們是上好的燃料。
但黎明之前，它們已經完全沖破了防線，如同潮水一般向著謝府湧來。
像是黑色的洪流。
有人癱坐在房頂，更有人死死盯著東方太陽升起的地方。
太陽，太陽！
只要太陽升起來！
謝耀和晏無憂互相倚靠，手邊的箭已經沒了，空空的弓被放在一旁。
武器也都被分發給了其他人，他們現在手邊只有匕首還在。
謝耀手上還未好的傷口早就因為高強度的拉弓崩開，潔白的繃帶被紅色浸染。
晏無憂的手輕輕地放在上面，想握又不敢。
他正猶豫著，就看到那雙染了血的手翻手握住了他。
擡起頭，晏無憂看到了一張美麗的笑顏。
金色的晨光落在了她的發絲上，她輕聲說：“我們，贏了。”
短短幾秒的時間，太陽終於從夜幕中降生。
它發出的晨光如此微小，但對於那些黑泥來說卻像是如同被巖漿澆築。
只一剎那，被細細的光照耀到的黑泥怪物就化為黑灰。
它們前行的動作停滯，隨後不甘的怒吼響徹了人們的耳朵，隨後如同黑雲般朝著後方退開。
一位瘦小的少年人撲到他母親的懷抱中，瘦小的肩膀顫動。
昨夜所有人都登上了墻，奮力對抗那看起來無法戰勝的怪物，為了自己，也為了家人。
可一時的喜悅從心中褪去，人們反而升起來更大的恐懼，今夜還不知該如何過。
煮飯的嬤嬤已經將飯菜擺在桌上，城中活人並不多，反而顯得糧多起來。
倉庫中的糧食夠人們吃到下一年，可今晚能不能安穩度過還是個未知數。
府內已經沒了弓箭，在外把箭頭撿回來也無法在一個白天之內制造出夠夜晚使用的箭矢來。
飯堂裏安靜極了，和昨日的嘈雜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更有許多人在大門前對峙，護衛們面上滿是冷色，而另一部分人有的面帶愧色背著小小的行囊；有的大包小包地拎著東西，面色慌亂。
謝耀按下自己因為整夜未睡而瘋狂跳動的額角，想要下去解決這事。
一旁的晏無憂此時表現得極為強勢，他拉住謝耀的手臂，語氣中帶了強硬：“我去處理，你現在去休息。”
被直接送去房中的謝耀看著對方，心中泛起一絲波動。
她能感受到對方對於和其他人交流的抗拒之情，現在居然要主動和人交流，而這交流很顯然不會讓人愉快。
一雙微涼的手蓋住她的眼睛，青竹的氣息彌漫在她鼻尖。
謝耀陷入黑暗中的時候，腦海裏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晏無憂用的熏香可真好聞。
等她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午時了。
屋內並沒有人，但是晏無憂身上的味道還若有似無地殘留著。
謝耀手上的傷又被處理得幹幹凈凈了，換上了幹凈的紗布和藥膏。
一旁的桌子上還放著一份吃食和茶。
吃食是謝耀最喜歡的魚片粥和幾種小菜，等她摸上去才發現，這食物的溫度居然剛好適中。
看起來是特意按照她的睡眠時間拿來的。
快速用完飯，謝耀把桌上的食物吃得幹幹凈凈，一點都沒有剩餘。
空虛的胃被安撫，她現在感覺自己精力充沛。
推開房門，謝耀邁腳走到院子內，院中人來人往，但大部分青壯年都留下來了，他們看到謝耀出來，一個個臉上都露出憨厚的笑容。
一旁忙著削木頭的護衛隊長擠過來，臉上沒有了清晨的憤怒，反而滿滿都是笑容：“少爺，你醒了，感覺怎麽樣？”
謝耀點頭示意自己現在很好，又問他昨日不是有好些人都打算今天離開嗎，怎麽看起來現在外面的人並沒有少太多。
一旁路過的漢子聽見了她的話，扭頭回應：“謝少爺，昨日我們是想走，但現在想想，這城裏真的有一處安生地方嗎？再說要不是你收留我們，恐怕我娘和我妹早就死了。”
那漢子的臉繃緊，頗為咬牙切齒地繼續說：“可那怪物如此逼迫，我們還好，可家中老小和咱又不同，我是想先把他們送到安全的地方，我留下幫忙，就算是怪物們破了門又如何，咱這一身力氣可不是白長的。”
這人的嗓門頗大，說的話周圍人都聽得清清楚楚，有幾名和他熟識的人笑著點頭。
而一旁的屋子裏在此刻爆發出大聲地歡呼聲，屋內有個神婆打扮的人被圍在中央，周圍人七嘴八舌地問著話。
被圍在中間的婆婆顯然脾氣並不好，一根拐杖在地上敲得砰砰響。
她滿頭銀絲，但看起來身子骨很是硬朗。
晏老爺就在她旁邊，滿眼希冀地看著她。
那老婆婆聲音有種神奇的韻律：“我祖上傳下來的法子，但是不知道效用如何，你們也別抱太大希望，免得到頭來還要埋怨我這老婆子。”
那老婆婆眼神直接鎖定在謝耀身上，朝著她招招手。
“來，到我這來。”
制作替身娃娃的材料並不好找，好在離開的人也全都來幫忙，硬是在天黑之前勉強制作出來一只。
那娃娃看起來平平無奇，它被老婆婆珍重地拿在手裏，對方的銀絲暗淡了不少，紅潤的臉頰也顯得幹癟。
謝耀向老人家道謝，換來一句：“小娃娃年紀不大，規矩挺多，給你就是給你，拿著。”
匆匆把玩偶塞進她手裏，老婆婆不太適應地嘟囔：“你們這群中原人，真的是……”
她從布袋裏取出一枚長而細的針來，示意謝耀跟她進屋取血。
原本謝耀還以為只需要取指尖血，但老人家直接示意她躺下。
可她的身份，謝耀正猶豫著，一雙手直接把她按在了床鋪上：“你這小姑娘，老婆子我早就看出來了，就是想太多，快躺下。”
而亦步亦趨跟進來的晏無憂卻好像還未反應過來，一直等到老婆婆停下手中的動作，和謝耀同時看向他。
“？”
“！”
晏無憂慌忙轉身，把一旁的茶幾直接撞倒，巨大的響聲引來了外面人的註意。
老人家這才將謝耀的衣襟撥開，快準狠地朝著幾處穴位紮下去。
劇痛感讓謝耀將一旁的帷幔直接扯碎。
好在疼痛感來得很快，去得也很快。
只一剎那那股劇痛就消弭於無形之中。
那幾顆銀針落下的位置才冒出一顆顆血珠來，一共七顆一點都沒有多餘。
老人家從懷抱裏掏出一個竹節來，頗為珍惜地倒出幾顆白白的藥丸，將它們一顆顆放在那血珠裏。
那小藥丸遇血就迅速膨脹，長成了一只只胖乎乎的小蟲子。
那白色的小藥丸居然是蟲卵。
謝耀有看過關於馭蟲的書，但她還沒見過如此用法。
等血珠被幾只小蟲子完全吸收，它們一個個變得晶瑩剔透，看著還有幾分精致。
老人家將幾只小蟲放入娃娃的七竅之中，娃娃平淡的面容一陣模糊，再次能看清的時候，娃娃已經變得和謝耀一模一樣，但大小沒發生改變。
現在的娃娃看起來就像是那種木匠照著人的模樣精心雕刻的小像。
只是更加精巧些。
謝耀驚嘆的目光很顯然取悅了老人家，她也很是滿意地湊近看自己的作品。
“我這手藝，那麽多年了居然還可以，你看這女孩做的，神韻俱全，迷惑那些沒腦子的東西足夠了。”
等眾人都面色驚奇地參觀過那替身玩偶後，大家商議接下來該如何才能度過今晚。
大家商量出的辦法是用娃娃來引誘怪物們到陷阱內，然後再用老辦法解決它們。
只是府中的黑油已經被消耗得七七八八只剩下一點殘根了。
眾人倒也沒唉聲嘆氣，一名漢子只是說：“昨日我們也想不到居然還能再撐到今日，已經算是賺了老天的。”
他哽咽了一聲，又很快將自己的痛苦掩去：“若是死了，也可以早日和我婆娘孩子在下面團聚，我也好跟她們說我殺了不知多少怪物，算是給一家人都報仇了。”
氣氛在一言一語中越發高昂，所有人都做好了赴死的打算，只要能拖一天是一天，說不定明日話村子裏的仙人老爺就能揮劍滅掉這全部的怪物。
他們要保護自己的家人，一直到最後一刻，活下去才有希望。
謝耀掃過在場所有人，每個人眼中都閃爍著火光。
她把小娃娃輕輕放在桌上，站在了中心。
“我想晚上的時候去它們的老巢看看。”
這話一說，周圍人面色全都變了，特別是一旁的晏老爺，更是直接大聲反對：“不行！”
隨後又感覺自己可能語氣太過強硬，又緩聲說：“女婿，我女兒柔弱，對你又用情至深，更說了非你不嫁，你若是死了，我女兒就要跟你一起去了啊！”
站在他另一側的晏無憂一口氣沒上來，嗆咳出聲，好在他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只一雙紅彤彤的耳朵露在外面。
謝耀不為所動，她繼續說：“今日這娃娃剛做出來，顏婆婆說它只能撐三日，而我身上的氣息也會在三日之後洩露，這是最好的時機，我要去找到那怪物背後的領導者。”
白日裏他們也曾看過怪物消失的地方，本以為它們躲避在黑暗的屋中，但實際上什麽都找不到。
就好像夜晚的事情只是一場噩夢。
但那怪物不可能憑空出現，一定有什麽東西在那。
謝耀打定主意要晚上的時候去看看。
她有預感，也許生路就在那。
日光之下，紅衣的少年一字一句地說：“我想帶你們活下去。”
這話一時震得人說不出什麽來。
一直等到冰涼的淚滑過脖頸，人們才意識到自己已經淚流滿面。
他們怎麽不想活呢。
將府中最好的武器帶在身上，傷藥也被塞進包裹中，謝耀全部收下。
謝老爺也攔下她，把自己珍藏的一枚玉掛在了她身上，他好像一下子老了很多歲：“你媽留下的。”
他嚅囁著開口：“快點回來，阿耀。”
謝耀收下了那枚玉。
轉身就發現晏無憂像幽魂一樣跟在她身後，寸步不離。
生怕她直接丟下自己跑掉。
日光還鑲嵌著一層金邊，現在兩人要開始做第一件事。
去陷阱處點火。
雖然有些浪費，可謝府的所有人都被謝耀強制送進了謝家的密室中。
橘紅色的火焰跳動在眼前，這次的壕溝被挖得又深又寬，易燃物堆滿了坑底。
這是最後的材料，需要盡到最大的用處。
天邊的最後一縷光消失，黑壓壓的暗色覆蓋了城。
謝耀和晏無憂已經摸到了邊界，這是每日怪物們消失的地點，西城門。
兩人躲在一旁的廢墟中，看著一縷縷霧氣從地下從四周匯聚成一座高塔。
塔有十五層高，外面雕刻著長相醜惡的怪物，還有些兩人不認識的文字，塔身除了大門再也沒有別的出口。
現在黑壓壓的細長黑影正從中向外噴湧。
那怪物們離得實在太近，兩人不敢靠近，只能繼續觀望。
過了一刻鐘左右，向外的黑影逐漸稀少，這發現讓人心中一喜，應該是全都出來了。
可下一秒，喜悅的心情就被從塔中踏出的巨型腳掌踩了個稀巴爛。
謝耀抓緊了身旁人的手，她的心沈下去，第三天的晚上，怪物們再次進化了。
那巨型的黑影給她的感覺無比可怕，現在的她完全無力和它一戰。
而最讓人恐懼的是，這樣的怪物在塔裏走出了十五只。
它們的腳掌落在地上時，周圍的房屋都產生了細微的顫動。
等這群巨型怪物離開，謝耀剛要動就被晏無憂抓住，他面色嚴肅：“那塔裏不知道是什麽地方，能容納如此多的怪物，我們現在這樣進去太危險了。”
手臂上的拉扯感並沒有持續太久，晏無憂很快就松了手，只是緊緊盯著她。
謝耀小聲安撫對方：“我當然不會就這樣進去，你看這個。”
她從背後拿出一個黑色的陶罐，示意晏無憂湊近。
對方完全沒有任何疑慮，聽到她的要求後就直接貼近了罐子，這讓本想捉弄一下他調節緊張氣氛的謝耀不好意思起來。
她沒想太多，直接捂住了對方的口鼻，而對方也很乖，在原地一動不動。
晏無憂能聞到對方紗布下的藥味，能感受到細長的手指搭在他臉頰的觸感，這讓他直接呆在了原地，僵硬。
直到面前人的另一只手把罐子幹脆利落地掀開，一股腥臭的味道瞬間充斥著整個房屋。
謝耀早早地閉氣，看到對面的晏無憂也沒什麽反應，就將自己的手收了回來。
她捏著鼻子說：“這是我收集的黑灰，混水後就和那些怪物身上的味道相同。”
她已經觀察過了，這些怪物完全沒有腦子，哪怕是要命的火就在眼前，它們也照走不誤。
而黑泥的眼睛更是沒什麽作用，但它們的鼻子和耳朵異常靈活，謝耀第一次溜怪物的時候就發現，每當怪物丟失他們的蹤跡，就會在空氣中嗅聞。
怪物們身上的惡臭則是黏液越多味道越重。
但直接觸摸黏液將會腐蝕皮膚，所以她之前特意嘗試用它們落下的黑灰調試出相似的味道。
謝耀把背後的另一罐取出來，遞給晏無憂：“來吧。”
等房門再次推開的時候，兩只幽魂似的黑影從其中走出來。
周圍已經沒了人煙，怪物們也都聚集到了替身娃娃處。
黑霧繚繞的塔門就像是一張深淵巨口，等待肥美的羊兒進入。
越靠近那門洞，謝耀和晏無憂越能感受壓迫感在不斷加重。
站在塔外向內看只能看到無邊的黑暗，而兩人已經汗流浹背。
但謝耀和晏無憂沒有停下，他們只是頂著那到達頂峰的壓迫感直接邁進塔內。
瞬間，如同大山般的力量從兩人身上挪開，這高塔的第一層意外地安靜。
本來打算好開門就見鬼的謝耀和晏無憂將自己的手從腰側放下。
雖然看起來這裏並沒有人，可以防萬一，兩人還是模仿著黑泥行走的動作，把這層的構造摸了個清清楚楚。
第一層應該給最弱的怪物們留下的，這裏沒有巨大的腳印，只有被黏液覆蓋的地面。
甚至還找到了樓梯，這不知是什麽材質的樓梯上印著腳印，沿著塔壁盤旋而下。
看起來這魔物的居住是越強的越靠上。
那她想要找的那東西，應該就在上面了。
站在樓梯口側耳聽，二樓好像沒什麽聲音，也許和一樓一樣都被派遣出去了。
謝耀和晏無憂貼著墻壁緩慢行走，不敢發出一絲聲音。
這並不長的樓梯，移動起來卻漫長無比。
等兩人悄悄探頭看到二樓的景象，無比慶幸自己的謹慎。
一些人類的軀體被隨意堆放在中央，兩只巨型黑泥怪物正埋頭啃食。
若是剛才兩人放松警惕，那他們的下場怕是和堆在中央的殘肢相同。
這一幕讓謝耀和晏無憂的胃在翻滾，差點發出聲音。
冷靜下來觀察後能發現，這兩只看起來和外出的那些不同。
他們的體型小了很多，應該是正在發育的怪物。
這發現讓兩人感覺好受了許多。
因為第三層的樓梯，就在兩只怪物的正前方。
謝瑤戳戳晏無憂的手心，這是攻擊的暗號。
把兩只成長中的怪物早些解決也是好事，趁著它們沒有防備，立刻下手！
兩人躍至高處，如同輕盈的豹又帶著無邊的力，點燃的刀刃從上至下，將兩只怪物從二劈成四。
居然這麽簡單，兩人看著面前的四片汙泥，心中奇怪。
這巨型怪物難道只是看著威風不成。
正當兩人警惕的時候，那四堆黑泥緩慢蠕動起來，真正地由二變成了四。
它們兩兩一組撲向各自的目標。
交手了幾個回合，怪物們越發多起來，可謝耀和晏無憂身上的腐蝕傷也同樣多了起來。
兩人背靠著背喘息，周圍的怪物卻沒有畏懼這種心理，只一味向前撲。
好在這怪物越來越小，雖然數量增多，但它們的武力值也是對半砍。
謝耀和晏無憂身上的傷口大部分都是那四只怪物造成的。
若是真的對上了完全的巨型黑泥，兩人根本無法正面對抗。
將幾只黑泥怪當做燃料，謝耀和晏無憂珍惜地把一點黑油抹在其中一只上面。
火星迸發出火焰，二層的小怪被一只只抓回來丟入越來越明亮的火中。
而一道憤怒的聲音響起來：“螻蟻，居然敢進入本尊的塔中撒野！”
謝耀動作不停，把最後一只怪物丟入正中央的火堆。
隨之她感覺自己的背被強勁的力量按壓，猝不及防之下差點直接跪地。
好在進入大門的時候，兩人已經經歷過了一遍由弱至強的威壓，現在突然再碰上居然硬生生地頂住了。
那聲音越發惱怒起來，將整座塔回蕩著它的聲音。
謝耀已經漸漸適應了對方給的壓力，剛才因為威壓空白一片的腦子也轉了起來。
對方發現了他們兩個，應該是因為這些小怪物化為灰燼之前的哀嚎，也有可能對方可以直接看到塔中的一切。
但他們倆進門的時候，在一樓的時候都沒有被發現，第二種猜測應該是錯的。
那這東西都反應就好玩了，它居然只能隔空壓制一下兩人，謝耀這兩日已經能感受到對方對自己的痛恨，這麽輕松地放過送在嘴邊的肉。
那就只有一種可能，這怪物外強中幹，正等著他們逃出塔迎面碰上返回的巨型怪物。
謝耀不退反進，朝著第三層的樓梯一點點挪動。
晏無憂看到她的動作，沈默地跟在她的身後。
汗水帶著兩人身上的泥汙滑落，他們倆的身後也像是巨型怪物一般留下腳印。
摸到扶手的那瞬間，謝耀從想起來，自己好像被封了氣息，那東西可能感受不到她就是自己的眼中釘肉中刺。
暴怒的聲音一下子消失，再次響起的是一道柔和的聲音：“阿耀，是媽媽，跟媽媽離開。”
柔和的女聲帶著濃濃的慈愛在謝耀耳邊響起，這聲音讓她忐忑的心重新回歸原位。
確定了，頭頂的這東西，不敢讓人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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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會以為這個晚上很是難挨, 但謝耀沒想到自己幾乎躺好沒多久就沈入了夢鄉。
也是，白日忙著娶妻，晚間忙著溜怪, 今天一天她確實把自己的體力完全消耗一空。
可能是大部分怪物都被焚燒, 晚上倒是很安穩地度過了。
嬤嬤敲響謝耀門的時候, 她有種不知今日何日的感覺。
迷迷糊糊感覺身旁的人已經坐起來了, 這讓謝耀猛然清醒。
快速收拾了一下自己，兩人出現在眾人面前。
和昨日相比，這次的人多了大半, 人們臉上的驚恐之色還未散去, 氣氛並不愉快。
幾乎每人的臉上都殘留著悲傷的情緒。
還有幾個孩童正小聲啜泣著尋找父母。
一路上遇到的活人幾乎都被帶了回來，但死在那些怪物手中的更多。
謝耀的到來吸引了所有人的註意。
昨天的一幕幕給了他們希望，一雙雙眼睛看著謝耀。
這位原本的柔弱書生昨天的表現讓所有人都不敢隨意小看他。
只是一晚上的時間，這座不小的城市的秩序被完全破壞。
幾名老人已經找到了昨日那種怪物的出處。
是在很久遠的縣志上, 說某地郡守為了踏上修行之途和魔修勾結，用整座城的人來煉蠱。
而幻魔則會勾起人的欲望再直接吞噬對方的魂靈, 同化人的軀體。
只要兩日就可以完全將新鮮的血肉消化, 供養出的魔物將會從城中破繭。
而城池將會變成一座死城。
書上所寫的這部分和幾人出去探查時認識的一樣。
只是昨晚的場景實在震撼，那些怪物好像也不是不能戰勝。
但魔物二字對普通凡人的威懾實在很大, 眾人商量著要不逃出城去。
一旁的護衛隊長面色難看, 猶豫地看著謝耀, 不知道該不該將昨晚的發現告知他們。
謝耀走到正中央, 大家都安靜下來，等著這位昨日力挽狂瀾的少年人說話。
可他告知的消息實在是震撼。
城已經被封，現在根本無法出去, 要想活就必須和那些怪物戰鬥。
其中也有不信這話的，可他也不敢當著眾人的面唱反調, 對方可不是那種溫潤如玉的世家公子。
他可不敢現在這種時候離開謝家。
謝老爺被眾人圍在中央，大家明裏暗裏的恭維讓他很是受用。
這個不受他關註的兒子居然成長到了如此地步。
他本想擺擺父親的譜，但又想到前段時間那讓他現在也不敢再回想的分家情景，幹咳一聲，把嘴裏的話重新收了回去。
謝耀將府中存糧一一清點後，決定再次帶人出去。
昨天他殺掉的那只怪物應該不是個例，還有那一直在後方發號施令的怪物實力他也沒摸清楚。
必須把城裏的所有力量集中在一起，不然他們怕是跟書中故事裏一樣撐不過七天。
只是這次他沒再只帶自己家的護衛，而是將人打亂後重新組隊。
老弱婦孺和重傷在床的人可以留守後方。
只是還未走出大門，一名壯年男子就軟面條似地癱倒在地上，面色煞白：“我不要出去！外面都是怪物！我拿銀子來換，誰願意替我！”
說罷他就從口袋裏摸出一沓子銀票出來，拿在手中揮舞。
一雙粗壯的手直接將他手中的銀票全部抓起，口中回應：“我來我來！”
隨後又把銀票一揣，帶著討好地笑著向謝耀：“我力氣大！”
那是一名身強力壯的仆婦，謝耀認識她。
她叫春娘，女兒今年4歲，是個寡婦。
家中貧困，在謝家做些粗活。
謝耀看著對方的眼睛，一時有些說不出什麽話。
輕輕嘆了一口氣，謝耀轉身走到最前方。
春娘從一旁拿起管家分發的棍子，安靜地跟在隊伍後面。
大部分人手中的武器都和她的一樣，為了防止被咬傷時受傷些，大家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遠遠看去，分不清誰是誰。
和昨晚的夜不同，現在的城中寂靜無比。
根本沒妖物游蕩在街上。
謝耀清楚地聽見身後眾人松了一口氣的聲音。
看來那妖物怕火也怕光。
長街上狼藉一片，到處都是破損的物品。
離他們最近的是一名小乞丐的屍體，他的眼睛睜大，脖頸破了一個大洞，就這樣安靜地躺在地上。
一枚被啃了一半的喜餅被緊緊握在他手裏。
護衛隊長伸手抓起道路一旁小攤販用來擺物品的麻布。
輕輕地蓋住了那孩子。
就這樣一路走一路替人收屍，一些能用的物品被放到筐子內，隨著日頭的上升，也有不少人悄悄地推開了藏身之處的門。
街道上人影慢慢多起來，他們哀傷痛哭。
謝府中的人也全部都出來了。
屍體被自己的家人接回家中，可更多的是一家全部喪命在昨日。
謝耀再次前往城門，這裏多了不少人，他們背著行李，拉著車子，全部停在了這。
那琉璃罩一般的物品堅硬無比，哪怕十幾名壯漢拿著木樁撞擊也毫無反應。
有老婦人奮力拍擊，更有些絕望之人一頭撞在了上面。
謝耀看著這些人，她的情感似乎被抽離出來，完全地成為了旁觀者。
“好脆弱。”
她喃喃自語。
跟她出來的幾人正在勸慰城門口的人，他們已經從謝耀口中知道了這個消息，有了個緩沖，情緒還算穩定。
那麽叫春花的仆婦開口：“咱們現在都在謝家，你們也一起去吧，聽謝少爺說這怪物晚上就出來吃人，嚇人得緊。”
於是人們開始調轉車頭，背上行李，一步一步地向著謝府聚集。
中午的日頭很快過去，人們不敢在外停留很久，太陽還高高掛著，人卻都趕回了府中，只有幾個藝高人膽大的還在外逗留。
老管家看到謝耀回來喜笑顏開，說少夫人帶回了不少食物還有不少鐵器。
已經全部入庫了。
武器也都分發到了值夜人的手裏。
這邊正說話，另一邊卻鬧起來了。
“把錢還回來，外面根本沒怪物了！你這錢拿得不燙手嗎？”
“呸！早間出門時誰知道外面的情景！是你自己慫包，我這錢拿得安穩的很！”
兩人吵嚷不夠，又開始互相推搡。
謝耀已經猜到了怎麽回事，示意管家去處理這事。
那邊聲音停得很快，管家說的什麽謝耀並沒聽清，只能看到那男人面上青一陣紫一陣，最後甩袖離開。
謝耀想著今天的事情，感覺晚上應該會有一場硬仗，好在謝府的院墻足夠高。
外面的布置也都做好了，人們早早吃完飯去休息，等待夜晚的到來。
謝耀繞著院子看了一圈，又跳上屋頂看周圍的動靜。
她正聚精會神時候，一陣淡淡竹香飄來，晏無憂從另一側跳到了她身邊。
“晚上很危險，你抓緊時間去休息比較好。”
他一臉嚴肅地看著謝耀，仿佛沒意識到自己也需要休息。
謝耀看著對方的神情，心中微動，現在不如昨天般兵荒馬亂，暫時沒什麽事情，不如和他好好談談。
比如說，一位養在深閨裏的“大小姐”怎麽身手如此之好。
面對謝耀的詢問，晏無憂表現得十分坦蕩，他說從小他就經常做夢，夢中他經常遇到危險，小時候這事讓他常常哭鬧不休。
但長大些了他就能跟隨夢中的自己一起練習了。
謝耀心中驚訝，因為對方的說辭和她的經歷一模一樣。
而且夢中還有另一人和她一起成長，原來那人竟是晏無憂。
怪不得晏無憂會如此信任她，會和她如此默契。
夜來臨得很快。
黃昏時刻一到，眾人都感覺到了一陣難言的恐懼。
站在高處的他們清楚地看到，無數的人影從遠處湧來，他們已經完全變了樣子。
看起來就像是一攤爛泥巴。
那黑泥並不貼在地面上，而是像人一樣站立行走，細長的手腳和畸形的頭更為它們增加了一份難言的詭異感。
“它們，它們是不是直接朝我們來的？！”
人群中有人顫顫巍巍地詢問，眾人都沒回答這個問題。
有人已經軟倒在了屋頂。
更有新加入的人瘋狂地想要離開。
“讓我出去！這裏人太多了！那群怪物一定會先來這裏！”
“我就不該跟著你們來！”
謝耀站在高處開口：“安靜！再吵丟出去！”
人群一下子靜下來，發熱的腦袋冷下來，誰都知道現在出去就是一個死字。
看到那幾人不再開口，謝耀繼續說：“過了今晚，想走就走，我不留你們。”
“但是，要是你們現在這種時候搗亂，那就別怪我。”
雖然人群安穩下來，但謝耀明顯感受到大家士氣的低迷。
“我們的親友都在身後，擊退怪物，等太陽升起！”
“點火！等這群怪物靠近些直接射箭。”
最快的黑泥怪物已經進了射程之內，幾道火光落下，將之前布置的火圈點燃。
烈火像是光圈一般圍繞著這座莊園，火外是無邊的黑暗。
但那些怪物們好似感覺不到疼痛一般繼續前行。
它們不怕火了？
人群眼睛緊緊盯著火光，看到有一段火慢慢變小，慢慢減弱。
直到幾支箭為柴垛重新助燃。
“維持火焰。”
冷冰冰的聲音在耳側響起，眾人才如夢初醒。
不，它們是打算用身體撲滅火焰，度過火圈。
更有幾人嘟囔道，這才過了半日，怎麽感覺這群怪物聰明了不少。
這話讓周圍幾人都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有目力極好的人張望火圈邊緣，大驚失色道：“你們看，後面的妖怪怎得越來越多了？！”
火圈外的黑影越發多起來，看上去像是黑色的幕布，將火圈外全部蓋住，而它們後面還有源源不斷的妖怪趕來。
隨著擠入其中的怪物越來越多，有幾只已經踏入了火圈內。
它並不停留，仍然繼續朝著謝耀這裏走。
謝耀也皺起眉頭來。
府中存儲的黑油本就不多，本以為還能再撐上兩三日的時間，沒料到這怪物們直接拿自己來撲火，居然把這沾上就無法擺脫的黑油火圈硬生生擠出空隙來。
好在漏網之魚並不多，不過青壯男子們並不是都有弓箭，大部分人都只手持著尖銳的木棒。
那些細長詭異的影子，穿過黑油後就一直朝著謝府這邊來，它們的目標明確。
謝耀甚至能感受到它們的目光，全部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看起來自己把那暗中指揮的怪物的仇恨拉得穩穩當當。
她彎弓拉弦，只一箭就把最前方的黑泥釘在了地上。
一塊包著浸了油的布包隨著箭一起落下，砰的一聲火焰燃起，那怪物在火焰中扭動著化成灰燼。
謝耀微微側身，看到夜風吹起身旁青年人的發絲，她微笑誇讚：“好臂力，好準頭。”
隨後再次看向下一個目標。
兩人都默契自是不用說，幾乎箭和火焰同時到達。
再加上還有其餘人的協助，這些漏網之魚也不算是很麻煩。
可怪物們的精力和人不同，一個時辰不到，謝耀已經能感覺自己的手已經麻木，而從火圈外爬進來的怪物也沒減少。
反而多了不少，火圈外源源不斷的怪物，讓眾人的壓力越來越大，有些人直接院中痛哭。
換班的人將他送回房間，給他灌上一碗熱湯。
這邊休息好的人則再次爬上墻去。
謝耀自小身體就異常的好，教導她武藝的師父也說過她天生神力，是個學武的好苗子。
但她也只是肉體凡胎，雖然每支箭都不落空，但她的手臂已經酸痛得擡不起來，完全靠意志力將下一支箭射出。
周圍人已經換了一批又一批，手邊的弓箭也一支一支被消耗一空。
一時情況焦灼起來。
就這樣生生熬了一夜的時間，怪物們不斷推進它們的進攻線，從遠處到近處，每時每刻都在向前推進。
而現在，那些怪物已經到了門下。
它們手臂朝上，貪婪地想抓住鮮美的血肉。
一只只胳膊在腳下擺動，一張張看不出原本的面孔，讓每個人都毛骨悚然。
以謝府為圓心，黑色的灰霧由深到淺，只剩下府中還算白凈。
那木柴早就燒光，好在木柴下挖有壕溝，被擠踏進去的黑泥們是上好的燃料。
但黎明之前，它們已經完全沖破了防線，如同潮水一般向著謝府湧來。
像是黑色的洪流。
有人癱坐在房頂，更有人死死盯著東方太陽升起的地方。
太陽，太陽！
只要太陽升起來！
謝耀和晏無憂互相倚靠，手邊的箭已經沒了，空空的弓被放在一旁。
武器也都被分發給了其他人，他們現在手邊只有匕首還在。
謝耀手上還未好的傷口早就因為高強度的拉弓崩開，潔白的繃帶被紅色浸染。
晏無憂的手輕輕地放在上面，想握又不敢。
他正猶豫著，就看到那雙染了血的手翻手握住了他。
擡起頭，晏無憂看到了一張美麗的笑顏。
金色的晨光落在了她的發絲上，她輕聲說：“我們，贏了。”
短短幾秒的時間，太陽終於從夜幕中降生。
它發出的晨光如此微小，但對於那些黑泥來說卻像是如同被巖漿澆築。
只一剎那，被細細的光照耀到的黑泥怪物就化為黑灰。
它們前行的動作停滯，隨後不甘的怒吼響徹了人們的耳朵，隨後如同黑雲般朝著後方退開。
一位瘦小的少年人撲到他母親的懷抱中，瘦小的肩膀顫動。
昨夜所有人都登上了墻，奮力對抗那看起來無法戰勝的怪物，為了自己，也為了家人。
可一時的喜悅從心中褪去，人們反而升起來更大的恐懼，今夜還不知該如何過。
煮飯的嬤嬤已經將飯菜擺在桌上，城中活人並不多，反而顯得糧多起來。
倉庫中的糧食夠人們吃到下一年，可今晚能不能安穩度過還是個未知數。
府內已經沒了弓箭，在外把箭頭撿回來也無法在一個白天之內制造出夠夜晚使用的箭矢來。
飯堂裏安靜極了，和昨日的嘈雜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更有許多人在大門前對峙，護衛們面上滿是冷色，而另一部分人有的面帶愧色背著小小的行囊；有的大包小包地拎著東西，面色慌亂。
謝耀按下自己因為整夜未睡而瘋狂跳動的額角，想要下去解決這事。
一旁的晏無憂此時表現得極為強勢，他拉住謝耀的手臂，語氣中帶了強硬：“我去處理，你現在去休息。”
被直接送去房中的謝耀看著對方，心中泛起一絲波動。
她能感受到對方對於和其他人交流的抗拒之情，現在居然要主動和人交流，而這交流很顯然不會讓人愉快。
一雙微涼的手蓋住她的眼睛，青竹的氣息彌漫在她鼻尖。
謝耀陷入黑暗中的時候，腦海裏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晏無憂用的熏香可真好聞。
等她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午時了。
屋內並沒有人，但是晏無憂身上的味道還若有似無地殘留著。
謝耀手上的傷又被處理得幹幹凈凈了，換上了幹凈的紗布和藥膏。
一旁的桌子上還放著一份吃食和茶。
吃食是謝耀最喜歡的魚片粥和幾種小菜，等她摸上去才發現，這食物的溫度居然剛好適中。
看起來是特意按照她的睡眠時間拿來的。
快速用完飯，謝耀把桌上的食物吃得幹幹凈凈，一點都沒有剩餘。
空虛的胃被安撫，她現在感覺自己精力充沛。
推開房門，謝耀邁腳走到院子內，院中人來人往，但大部分青壯年都留下來了，他們看到謝耀出來，一個個臉上都露出憨厚的笑容。
一旁忙著削木頭的護衛隊長擠過來，臉上沒有了清晨的憤怒，反而滿滿都是笑容：“少爺，你醒了，感覺怎麽樣？”
謝耀點頭示意自己現在很好，又問他昨日不是有好些人都打算今天離開嗎，怎麽看起來現在外面的人並沒有少太多。
一旁路過的漢子聽見了她的話，扭頭回應：“謝少爺，昨日我們是想走，但現在想想，這城裏真的有一處安生地方嗎？再說要不是你收留我們，恐怕我娘和我妹早就死了。”
那漢子的臉繃緊，頗為咬牙切齒地繼續說：“可那怪物如此逼迫，我們還好，可家中老小和咱又不同，我是想先把他們送到安全的地方，我留下幫忙，就算是怪物們破了門又如何，咱這一身力氣可不是白長的。”
這人的嗓門頗大，說的話周圍人都聽得清清楚楚，有幾名和他熟識的人笑著點頭。
而一旁的屋子裏在此刻爆發出大聲地歡呼聲，屋內有個神婆打扮的人被圍在中央，周圍人七嘴八舌地問著話。
被圍在中間的婆婆顯然脾氣並不好，一根拐杖在地上敲得砰砰響。
她滿頭銀絲，但看起來身子骨很是硬朗。
晏老爺就在她旁邊，滿眼希冀地看著她。
那老婆婆聲音有種神奇的韻律：“我祖上傳下來的法子，但是不知道效用如何，你們也別抱太大希望，免得到頭來還要埋怨我這老婆子。”
那老婆婆眼神直接鎖定在謝耀身上，朝著她招招手。
“來，到我這來。”
制作替身娃娃的材料並不好找，好在離開的人也全都來幫忙，硬是在天黑之前勉強制作出來一只。
那娃娃看起來平平無奇，它被老婆婆珍重地拿在手裏，對方的銀絲暗淡了不少，紅潤的臉頰也顯得幹癟。
謝耀向老人家道謝，換來一句：“小娃娃年紀不大，規矩挺多，給你就是給你，拿著。”
匆匆把玩偶塞進她手裏，老婆婆不太適應地嘟囔：“你們這群中原人，真的是……”
她從布袋裏取出一枚長而細的針來，示意謝耀跟她進屋取血。
原本謝耀還以為只需要取指尖血，但老人家直接示意她躺下。
可她的身份，謝耀正猶豫著，一雙手直接把她按在了床鋪上：“你這小姑娘，老婆子我早就看出來了，就是想太多，快躺下。”
而亦步亦趨跟進來的晏無憂卻好像還未反應過來，一直等到老婆婆停下手中的動作，和謝耀同時看向他。
“？”
“！”
晏無憂慌忙轉身，把一旁的茶幾直接撞倒，巨大的響聲引來了外面人的註意。
老人家這才將謝耀的衣襟撥開，快準狠地朝著幾處穴位紮下去。
劇痛感讓謝耀將一旁的帷幔直接扯碎。
好在疼痛感來得很快，去得也很快。
只一剎那那股劇痛就消弭於無形之中。
那幾顆銀針落下的位置才冒出一顆顆血珠來，一共七顆一點都沒有多餘。
老人家從懷抱裏掏出一個竹節來，頗為珍惜地倒出幾顆白白的藥丸，將它們一顆顆放在那血珠裏。
那小藥丸遇血就迅速膨脹，長成了一只只胖乎乎的小蟲子。
那白色的小藥丸居然是蟲卵。
謝耀有看過關於馭蟲的書，但她還沒見過如此用法。
等血珠被幾只小蟲子完全吸收，它們一個個變得晶瑩剔透，看著還有幾分精致。
老人家將幾只小蟲放入娃娃的七竅之中，娃娃平淡的面容一陣模糊，再次能看清的時候，娃娃已經變得和謝耀一模一樣，但大小沒發生改變。
現在的娃娃看起來就像是那種木匠照著人的模樣精心雕刻的小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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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耀驚嘆的目光很顯然取悅了老人家，她也很是滿意地湊近看自己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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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眾人都面色驚奇地參觀過那替身玩偶後，大家商議接下來該如何才能度過今晚。
大家商量出的辦法是用娃娃來引誘怪物們到陷阱內，然後再用老辦法解決它們。
只是府中的黑油已經被消耗得七七八八只剩下一點殘根了。
眾人倒也沒唉聲嘆氣，一名漢子只是說：“昨日我們也想不到居然還能再撐到今日，已經算是賺了老天的。”
他哽咽了一聲，又很快將自己的痛苦掩去：“若是死了，也可以早日和我婆娘孩子在下面團聚，我也好跟她們說我殺了不知多少怪物，算是給一家人都報仇了。”
氣氛在一言一語中越發高昂，所有人都做好了赴死的打算，只要能拖一天是一天，說不定明日話村子裏的仙人老爺就能揮劍滅掉這全部的怪物。
他們要保護自己的家人，一直到最後一刻，活下去才有希望。
謝耀掃過在場所有人，每個人眼中都閃爍著火光。
她把小娃娃輕輕放在桌上，站在了中心。
“我想晚上的時候去它們的老巢看看。”
這話一說，周圍人面色全都變了，特別是一旁的晏老爺，更是直接大聲反對：“不行！”
隨後又感覺自己可能語氣太過強硬，又緩聲說：“女婿，我女兒柔弱，對你又用情至深，更說了非你不嫁，你若是死了，我女兒就要跟你一起去了啊！”
站在他另一側的晏無憂一口氣沒上來，嗆咳出聲，好在他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只一雙紅彤彤的耳朵露在外面。
謝耀不為所動，她繼續說：“今日這娃娃剛做出來，顏婆婆說它只能撐三日，而我身上的氣息也會在三日之後洩露，這是最好的時機，我要去找到那怪物背後的領導者。”
白日裏他們也曾看過怪物消失的地方，本以為它們躲避在黑暗的屋中，但實際上什麽都找不到。
就好像夜晚的事情只是一場噩夢。
但那怪物不可能憑空出現，一定有什麽東西在那。
謝耀打定主意要晚上的時候去看看。
她有預感，也許生路就在那。
日光之下，紅衣的少年一字一句地說：“我想帶你們活下去。”
這話一時震得人說不出什麽來。
一直等到冰涼的淚滑過脖頸，人們才意識到自己已經淚流滿面。
他們怎麽不想活呢。
將府中最好的武器帶在身上，傷藥也被塞進包裹中，謝耀全部收下。
謝老爺也攔下她，把自己珍藏的一枚玉掛在了她身上，他好像一下子老了很多歲：“你媽留下的。”
他嚅囁著開口：“快點回來，阿耀。”
謝耀收下了那枚玉。
轉身就發現晏無憂像幽魂一樣跟在她身後，寸步不離。
生怕她直接丟下自己跑掉。
日光還鑲嵌著一層金邊，現在兩人要開始做第一件事。
去陷阱處點火。
雖然有些浪費，可謝府的所有人都被謝耀強制送進了謝家的密室中。
橘紅色的火焰跳動在眼前，這次的壕溝被挖得又深又寬，易燃物堆滿了坑底。
這是最後的材料，需要盡到最大的用處。
天邊的最後一縷光消失，黑壓壓的暗色覆蓋了城。
謝耀和晏無憂已經摸到了邊界，這是每日怪物們消失的地點，西城門。
兩人躲在一旁的廢墟中，看著一縷縷霧氣從地下從四周匯聚成一座高塔。
塔有十五層高，外面雕刻著長相醜惡的怪物，還有些兩人不認識的文字，塔身除了大門再也沒有別的出口。
現在黑壓壓的細長黑影正從中向外噴湧。
那怪物們離得實在太近，兩人不敢靠近，只能繼續觀望。
過了一刻鐘左右，向外的黑影逐漸稀少，這發現讓人心中一喜，應該是全都出來了。
可下一秒，喜悅的心情就被從塔中踏出的巨型腳掌踩了個稀巴爛。
謝耀抓緊了身旁人的手，她的心沈下去，第三天的晚上，怪物們再次進化了。
那巨型的黑影給她的感覺無比可怕，現在的她完全無力和它一戰。
而最讓人恐懼的是，這樣的怪物在塔裏走出了十五只。
它們的腳掌落在地上時，周圍的房屋都產生了細微的顫動。
等這群巨型怪物離開，謝耀剛要動就被晏無憂抓住，他面色嚴肅：“那塔裏不知道是什麽地方，能容納如此多的怪物，我們現在這樣進去太危險了。”
手臂上的拉扯感並沒有持續太久，晏無憂很快就松了手，只是緊緊盯著她。
謝耀小聲安撫對方：“我當然不會就這樣進去，你看這個。”
她從背後拿出一個黑色的陶罐，示意晏無憂湊近。
對方完全沒有任何疑慮，聽到她的要求後就直接貼近了罐子，這讓本想捉弄一下他調節緊張氣氛的謝耀不好意思起來。
她沒想太多，直接捂住了對方的口鼻，而對方也很乖，在原地一動不動。
晏無憂能聞到對方紗布下的藥味，能感受到細長的手指搭在他臉頰的觸感，這讓他直接呆在了原地，僵硬。
直到面前人的另一只手把罐子幹脆利落地掀開，一股腥臭的味道瞬間充斥著整個房屋。
謝耀早早地閉氣，看到對面的晏無憂也沒什麽反應，就將自己的手收了回來。
她捏著鼻子說：“這是我收集的黑灰，混水後就和那些怪物身上的味道相同。”
她已經觀察過了，這些怪物完全沒有腦子，哪怕是要命的火就在眼前，它們也照走不誤。
而黑泥的眼睛更是沒什麽作用，但它們的鼻子和耳朵異常靈活，謝耀第一次溜怪物的時候就發現，每當怪物丟失他們的蹤跡，就會在空氣中嗅聞。
怪物們身上的惡臭則是黏液越多味道越重。
但直接觸摸黏液將會腐蝕皮膚，所以她之前特意嘗試用它們落下的黑灰調試出相似的味道。
謝耀把背後的另一罐取出來，遞給晏無憂：“來吧。”
等房門再次推開的時候，兩只幽魂似的黑影從其中走出來。
周圍已經沒了人煙，怪物們也都聚集到了替身娃娃處。
黑霧繚繞的塔門就像是一張深淵巨口，等待肥美的羊兒進入。
越靠近那門洞，謝耀和晏無憂越能感受壓迫感在不斷加重。
站在塔外向內看只能看到無邊的黑暗，而兩人已經汗流浹背。
但謝耀和晏無憂沒有停下，他們只是頂著那到達頂峰的壓迫感直接邁進塔內。
瞬間，如同大山般的力量從兩人身上挪開，這高塔的第一層意外地安靜。
本來打算好開門就見鬼的謝耀和晏無憂將自己的手從腰側放下。
雖然看起來這裏並沒有人，可以防萬一，兩人還是模仿著黑泥行走的動作，把這層的構造摸了個清清楚楚。
第一層應該給最弱的怪物們留下的，這裏沒有巨大的腳印，只有被黏液覆蓋的地面。
甚至還找到了樓梯，這不知是什麽材質的樓梯上印著腳印，沿著塔壁盤旋而下。
看起來這魔物的居住是越強的越靠上。
那她想要找的那東西，應該就在上面了。
站在樓梯口側耳聽，二樓好像沒什麽聲音，也許和一樓一樣都被派遣出去了。
謝耀和晏無憂貼著墻壁緩慢行走，不敢發出一絲聲音。
這並不長的樓梯，移動起來卻漫長無比。
等兩人悄悄探頭看到二樓的景象，無比慶幸自己的謹慎。
一些人類的軀體被隨意堆放在中央，兩只巨型黑泥怪物正埋頭啃食。
若是剛才兩人放松警惕，那他們的下場怕是和堆在中央的殘肢相同。
這一幕讓謝耀和晏無憂的胃在翻滾，差點發出聲音。
冷靜下來觀察後能發現，這兩只看起來和外出的那些不同。
他們的體型小了很多，應該是正在發育的怪物。
這發現讓兩人感覺好受了許多。
因為第三層的樓梯，就在兩只怪物的正前方。
謝瑤戳戳晏無憂的手心，這是攻擊的暗號。
把兩只成長中的怪物早些解決也是好事，趁著它們沒有防備，立刻下手！
兩人躍至高處，如同輕盈的豹又帶著無邊的力，點燃的刀刃從上至下，將兩只怪物從二劈成四。
居然這麽簡單，兩人看著面前的四片汙泥，心中奇怪。
這巨型怪物難道只是看著威風不成。
正當兩人警惕的時候，那四堆黑泥緩慢蠕動起來，真正地由二變成了四。
它們兩兩一組撲向各自的目標。
交手了幾個回合，怪物們越發多起來，可謝耀和晏無憂身上的腐蝕傷也同樣多了起來。
兩人背靠著背喘息，周圍的怪物卻沒有畏懼這種心理，只一味向前撲。
好在這怪物越來越小，雖然數量增多，但它們的武力值也是對半砍。
謝耀和晏無憂身上的傷口大部分都是那四只怪物造成的。
若是真的對上了完全的巨型黑泥，兩人根本無法正面對抗。
將幾只黑泥怪當做燃料，謝耀和晏無憂珍惜地把一點黑油抹在其中一只上面。
火星迸發出火焰，二層的小怪被一只只抓回來丟入越來越明亮的火中。
而一道憤怒的聲音響起來：“螻蟻，居然敢進入本尊的塔中撒野！”
謝耀動作不停，把最後一只怪物丟入正中央的火堆。
隨之她感覺自己的背被強勁的力量按壓，猝不及防之下差點直接跪地。
好在進入大門的時候，兩人已經經歷過了一遍由弱至強的威壓，現在突然再碰上居然硬生生地頂住了。
那聲音越發惱怒起來，將整座塔回蕩著它的聲音。
謝耀已經漸漸適應了對方給的壓力，剛才因為威壓空白一片的腦子也轉了起來。
對方發現了他們兩個，應該是因為這些小怪物化為灰燼之前的哀嚎，也有可能對方可以直接看到塔中的一切。
但他們倆進門的時候，在一樓的時候都沒有被發現，第二種猜測應該是錯的。
那這東西都反應就好玩了，它居然只能隔空壓制一下兩人，謝耀這兩日已經能感受到對方對自己的痛恨，這麽輕松地放過送在嘴邊的肉。
那就只有一種可能，這怪物外強中幹，正等著他們逃出塔迎面碰上返回的巨型怪物。
謝耀不退反進，朝著第三層的樓梯一點點挪動。
晏無憂看到她的動作，沈默地跟在她的身後。
汗水帶著兩人身上的泥汙滑落，他們倆的身後也像是巨型怪物一般留下腳印。
摸到扶手的那瞬間，謝耀從想起來，自己好像被封了氣息，那東西可能感受不到她就是自己的眼中釘肉中刺。
暴怒的聲音一下子消失，再次響起的是一道柔和的聲音：“阿耀，是媽媽，跟媽媽離開。”
柔和的女聲帶著濃濃的慈愛在謝耀耳邊響起，這聲音讓她忐忑的心重新回歸原位。
確定了，頭頂的這東西，不敢讓人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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