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餘愧

“你已經很久不用導盲杖了，你一直把我當導盲杖用。”吳憾說的好像李存真一直在壓迫他似的，但他已經習慣，習慣又成了自然，當一個人要剝離自然而然，總會有些不適應，“……不過，很快你就用不著我了。”

吳憾一向遵守停下時就會松開李存真，但這次他卻打破了規矩，李存真感到他的手似放非放的滑離了她的手腕，最終握向了她的手：“所以，再讓我發揮一次作用吧。”

“不用了，別走了，我想歇會兒。”李存真一點面子都沒給吳憾，毫不費力的抽離了那只因為不敢確定而虛握著的手。

李存真不可能不知道，這是告白的前奏，吳憾絕對是準備在他和白如玉結束戀情的地方跟她開始新的戀情。這無疑是史上最爛的選擇，李存真沒有當著別人的回憶介入自己的習慣。

“算了，別歇了，還是回去吧。”說著李存真轉身就往回走，她越走越快，也越篤定。

事實證明，沒有了導盲杖，她就不需要導盲杖，沒有了吳憾，她也就不需要吳憾。

這場談話過於出乎意料，李存真自己都沒發現，她眼前的視野，漸漸清晰起來。隨著步伐邁動，李存真終於在模糊的世界裏闖了一個缺口出來。

李存真邊走邊摸著自己胸口，那裏的心跳律動的很平和，李存真有些失魂落魄。

所有人都看得出來她是切切實實的慌亂了，可她心裏卻沒有一絲波動。她沒想過談情說愛，可如果要談情說愛，至少要心動。

李存真聽到吳憾的腳步匆匆趕了上來，顯然他對李存真突然爆發的速度和穩健的步伐十分意外。

李存真驟然停下腳步，回頭盯著吳憾的眼睛：“你想泡我？”

吳憾的表情像吃了蒼蠅，這不是他想象中應有的對話，但他已經意識到了有什麽不對，意識到了一件更為重要的事情。他伸出手掌在李存真眼前揮了揮，而李存真現在對更重要的事情有其他看法，她一把打掉吳憾的手。

吳憾回望著李存真的眼睛，那雙眼睛現在已經充滿了活力，甚至是盛滿了莫名的怒氣，她久違的瞪著自己，暴躁不堪又傲氣逼人。

吳憾像是松了一口氣，因為他喜歡上的，應該不止是那一個溫柔的李存真。

他很清楚自己是什麽時候喜歡上李存真的，就在剛才那個真切的感到李存真將要痊愈的時刻，也許今晚，也許明天，李存真將不再需要他，那一刻，他的心亂套了。

他也曾努力的否決過自己，起初甚至想將這一切歸咎於任羨婧警告的逆反心理，他不可能喜歡上這個一逮著機會就打擊自己的女人，特別是這個女人曾經見證過他為另一個女人痛哭流涕，不管怎麽說，那是一種洋相。

他就是這樣一個人，不趕到最後一刻，他不會承認。

“我喜歡上你了。”吳憾站在那個顯得非常生疏的距離上，對李存真說出了這句話。他在心裏苦笑，還是說出來了，這下，終於沒有退路也沒有借口了。

李存真深呼吸了一下，測試般再次摸向自己的胸口，那裏仍然保持著健康的律動。這種感覺太奇怪了，憑什麽，好像心動只能是單方面的事似的。

“再說一遍。”李存真的手仍然放在胸口，像是一個負責任的質檢員。

“我喜歡你。”吳憾毫不猶豫的重覆了一遍，比第一次更為篤定。

李存真感受著手掌下的心跳，突然覺得自己胸腔裏溢滿了爆裂式的委屈，她確定，自己不懂喜歡的意義是什麽。

李存真的眼淚一向不值錢，但她為自己掉眼淚的時刻屈指可數，現在她又象征性的給自己掉了兩滴眼淚。

她曾目睹無數愛憎離合，其中關於情愛纏綿的觸動感悟不乏其數，每場關於別人的喜怒哀樂她都配合以恰當的心動，那些合理的不合理的愛情故事，她都看過，儼然被鍛煉成了情場老手。

可她現在發現，當屬於她的感情來臨，她的反饋是生理性的麻木。像是一顆蘋果被挖去暗瘡，李存真天生就被人刨去了這一部分反應，因為那就像蘋果的暗瘡一樣，是缺陷。

她擁有思念，擁有欲望，卻唯獨沒有情愛。她似乎生來就是為了接納眾生，這註定她不應該對任何一個人有一絲一毫的偏愛。

吳憾仍然等著李存真的回應，他鼓足勇氣的樣子，帶著幾分男孩的可愛。

哪怕只是玩玩兒，李存真已經想當即答應他了，可心裏那種麻木不仁的旁觀態度卻讓她怎麽也開不了口，那是一種溺水中時而窒息時而松快的鈍痛，李存真發狂的質疑著自己的內心。

如果吳憾都不能激活她，她不知道還有誰能。

她確定，她也喜歡吳憾，絕對喜歡，否則剛才那個瞬間她不會因為自己沒有心動而轉身他向。

李存真徹悟，那是因為愧疚，沒能做到同等付出的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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