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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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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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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火燒了整整一夜後,終於在淩晨時分,緩緩熄滅。

修魚稷不顧地面滾燙,用手將唐晚荻的骨灰一點一點地掃到一起,裝進一個玻璃罐裏。

整個夜晚他一言不發,安靜地坐著,默默地凝視著雄雄的火光。

第一次大火,燒去了她的半張臉。

第二次大火,將她徹底毀滅。

他想起自己對她的承諾:

——“唐晚荻,我要在這裏娶你,和你生兒育女……”

——“從現在開始,無論有誰再敢傷害你,必須先殺了我。”

他一生都在妥協、都在為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戰鬥。這些承諾一個也有沒完成,他甚至都不能順利地娶她作妻子。而晚荻為了他學習狼語、來到峻榞、不顧傳染的風險去六營工作、最後為了保護他,死於他的鴛鴦鉞下——相當於是他自己親手殺了她。

他凝視著烈火中焚燒的屍首,看著她一點一點地消失,心中陣陣絞痛。

有人過來遞給他一杯水,輕聲道:“天快亮了,要不要睡一下?”

說話的是修魚鑒。

他搖了搖頭,問道:“病人們的情況怎麽樣?”

“那一針的確有效,病情較輕的已經徹底好了。剩下的五個重病號也可以自己走路了。”

“重病號不是有七個嗎?”

“丟了兩個。”

“什麽?”修魚稷吃了一驚,“怎麽丟了?”

“在路上,”修魚鑒遲疑了一下,“有兩個人走得比較慢,大概超過了一百米,突然間就不見了。”

“……”

“前一秒還在,後一秒就消失了。”

修魚稷懷疑自己的耳朵聽錯了,瞪眼看著修魚鑒,確定這不是玩笑,這才“啊”了一聲。

“看你心情很差,就沒跟你說。”安平蕙不安地搓了搓手,“我們在附近找了一圈,沒找到,也不敢走遠。這地方誰也沒來過,到處都透著古怪。看來賀蘭翚說得沒錯,我們必須要緊緊地跟著他們,不能離開一百米,不然就會突然失蹤……”

“怪事不止一件。”修魚鑒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剛才我在喝水,空中忽然伸進來一只手,把我的水瓶搶走了!”

“呃?”

“你看,手又來了!”修魚鑒指著修魚稷的左側。

修魚稷也在喝水,忙將水瓶往旁邊一放。空中果然出現了一只手臂,漸漸向他們靠近,修魚稷下意識地抽出獵刀拿在手中。那手臂往左一移,出現了手臂的主人,是個穿著白襯衣的禿頂男人,樣子與普通路人沒什麽不同。他似乎走在馬路上,邊走邊吹著口哨,也沒看見面前的狼族,就在與修魚稷擦肩而過的一剎那,他拿起那瓶礦泉水喝了一口,繼續向前走。瞬間功夫就從空氣中消失了。

眾人愕然驚嘆,面面相覷,不知發生了什麽事。

修魚稷倒抽一口涼氣,將腰上的金枝摘下來,捧到手中,喃喃問道:“我們有多久沒向森林之神獻祭了?”

“找不到合適的祭品。”

“沈雙成的頭,”修魚稷目色森然,“可以嗎?”

火葬之前,安平蕙告訴了他事情的經過,罪魁禍首當然是賀蘭觿,是他突然搶走了關皮皮。鑒於皮皮是他的妻子,換作誰都會這麽幹,不能算是他的錯。

但直接導致唐晚荻之死的卻是沈雙成。是他在鴛鴦鉞飛回去的時候順手一撥,將它改了一個方向,這才擊中了唐晚荻。

所以修魚稷把賬算在了沈雙成的頭上。

“嘿,你們看!”修魚鑒指著學校門口的方向,“那邊又有一個人。”

不是人,是鬼。

來者步子很慢,似乎還不大習慣走路,又似乎病了很久。慢慢騰騰、晃晃悠悠地走到修魚稷的面前站定。

修魚鑒看著他一頭亂飛的卷發,低聲道:“是金鸐。”

大家都聽說過這個人,安平蕙與修魚鑒知趣地避開了。

修魚稷站起身來,冷冷地問道:“有何貴幹?”

“過來告訴你一些事。”

“什麽事?”

“關於千途的事。”

修魚稷越發警惕:“賀蘭觿讓你過來的?”

“不是。”金鸐的聲音很鎮定,“是我自己一直想見你。”

他隱約地知道他想說些什麽,立即板起了臉:“你是狐族,我是狼族。我們沒有必要相見。”

“修魚稷,你承認也好不承認也好,我們是兄弟。”金鸐看著他的臉,“我妻子懷孕了,我馬上要做父親了。”

修魚稷看了看附近的族人,半天沒有說話。沈默良久,方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恭喜。”

“我希望平安回到C城,見證孩子的出生。”

“你來見我,就是為了說這個?”

“千途是個很不安全的地方,很多現象你我無法理解。賀蘭翚是唯一能夠帶我們回去的人。狼族沒有必要跟狐族做對,把自己困在這裏。”

“那我的妻子豈不是白死了?”修魚稷冷笑。

“你想怎樣?”

“沈雙成——我要他的項上人頭。”

“修魚稷——”

“我可以困在這裏不回去,但是——”他一字一字地說,“這個仇我一定要報!”

“這種做法未免短視。剩下的狼族怎麽辦?在鵒門等著你的那些人怎麽辦?你以為他們能在南岳北關的夾縫中生存嗎?”

“他們自有他們的活法,我不想聽你的指點。”

“我收回剛才的話,你不是我的兄弟,”金鸐嘆道,“你太蠢了,不配做我的兄弟。”

說完這話,他頭也不回,慢騰騰地走了回去。

修魚鑒看著他的背影,走過來道:“你們兄弟……合好了?”

修魚稷的腮幫子硬了硬,不耐煩地吼道:“他不是我的兄弟!”

在清寧高中休息了三天之後,經原慶檢查確認,所有的僵屍癥患者都已痊愈,賀蘭觿立即決定去城西高地尋找出口。

一來是因為帶來的幹糧維持不了太久,二來是因為清寧高中裏的這些空間,據賀蘭翚的說法,“漸漸地開始移動起來”,萬一出口產生了變動,有可能迷路,還是早點離開好。

至於怎麽對付守在門口的狼族,眾人意見不一。

“兵來將擋,水來土淹。不如擺出陣式,在大門口決一死戰,把狼族全部消滅後再繼續前進。”賀蘭翚建議說,“這樣做好過打游擊。從這裏到城西高地有五個小時的路程,要避免被狼族偷襲,人一旦分散就找不回來了。”

“我認為這種時候不宜激怒修魚稷。”金鸐立即反對,“以他的性格,會做出損人不利己的事情,弄不好大家同歸於盡。我建議送一個次要一點的人質過去,安撫狼族的情緒。這個人質可以是我。”

“我不覺得修魚稷會關心你的死活。現在他是狼王,對他來說,立場更重要。”沈雙成道,“依我看,還是兩邊的頭兒見個面商量一下,有條件提條件,如果修魚稷要求一塊C城的地盤,也可以答應他。先把人團結起來,其它的事回到C城再說。”

“按老規矩單挑怎麽樣?”永野道,“誰輸了誰聽從發落?”

“不可以。”原慶搖頭,“賀蘭殿下傷勢不輕,在這種情況下單挑勝算不大,可能還有性命之憂。”

大家七嘴八舌、各抒己見、爭論不休……最後,賀蘭觿一擺手:“收拾東西出發吧,相機行事。”

說完正要拾起地上的行李,發現皮皮已經將兩人的背包、睡袋統統背到了自己的身上。

“東西我來背就好,”皮皮燦爛一笑,“你身上有傷。”

“重嗎?”

“不重。別看那麽大一包,都是些換洗衣裳。”

賀蘭觿笑了笑,摸摸她的腦袋:“那就你背吧,老夫老妻地,不跟你較真了。”

“這個——你自己拿著。”皮皮將他的烏金長劍遞給他,隨手給自己紮了一個馬尾,雄糾糾氣昂昂地站在賀蘭觿的身邊做了個擺拍,“怎麽樣?有沒有一點英雄氣概?”

賀蘭觿目色一柔,擡了擡雙眉:“何止是英雄氣概,還有滿滿的正能量。”

“出發吧。”皮皮抽出一只箭,將龍舌弓握在掌中,“我現在是一級戰備狀態!”

大門緩緩打開時,所有人都準備好了武器,只要賀蘭觿一聲令下,隨時準備攻擊。

奇怪的是,狼族沒有任何舉動,安靜地站在一邊,負手旁觀。

目送狐族離開後,他們整齊地跟在了隊伍的後面,不遠不近,始終保持著十米左右的距離。

賀蘭觿傳下命令,讓沙瀾族斷後。因為修魚稷與金鸐的這層關系,相當於在這個尷尬的隊伍中間設立了一個緩沖區。

千途的街道很普通,在C城隨處可見。

路上偶有行人,穿著尋常百姓的衣服,從款式、發型上看,也是最近幾年的樣子。

“這不就是C城嗎?房屋、街道、人——沒有任何異常。”皮皮走到賀蘭翚身邊,“五哥,你確定這裏不是地球?”

“三角形內角之合大於一百八十度,不是你親自量的嗎?”

“所以的確不是地球?”

“的確不是。”

也對。皮皮想起昨晚看見陶家麟的情景。

正說著話,迎面走來一群大媽,個個都有六、七十歲年紀,穿著白色的太極衣、手拿各色彩扇、嘰嘰喳喳地說著話,看樣子好像是剛剛打完太極、跳完廣場舞的樣子。

“別跟我說這群老太太也不是地球人喔!”皮皮東張西望,“我覺得她們就是天天早上在我家街心公園裏晨練的老太太。”

“她們不是。”賀蘭翚道。

“她們也是外星人?”

“對。”

“披著人皮的外星人?”

“外星人就不可以長得跟人一樣?”

“那還叫外星人嗎?”皮皮怎麽也不肯相信,“你說說,這些老太太倒底有哪些地方跟我們不同?”

賀蘭翚嘆了一聲:“難道你沒發現她們一直跟著我們?”

這倒是真的。

老太太們嘻嘻哈哈地走在一起,人行道明明很寬,她們偏要跟狐族的隊伍擠在一處,混成一團,而且步子一點不慢。

“哎,小姑娘,你們去哪兒?”一位走在皮皮身邊的老太太問道。

皮皮正要回答,賀蘭觿忽然牽住她的手,一個眼色制止,皮皮立即閉嘴。

“是去前面的淥水花園嗎?”老太太又說。

淥水花園就是淥水山莊附近的那個街心公園,賀蘭以前喜歡坐在椅子上看老太太們跳扇子舞,還唱過一曲呢。如果她是外星人,怎麽就知道這世上有一個淥水花園,而且幾秒鐘前,皮皮還想起過它呢?

想到這裏,她忍不住看了老太太一眼,老人面若銀盤、滿頭白發、說著標準的普通話,樣子十分慈愛,皮皮打死也不肯相信她是外星人。

見她不搭腔,老太太笑了笑,沒有多問,繼續跟在隊伍中。

這一跟,就是兩個鐘頭,怎麽甩也甩不掉。

皮皮心中湧出無數個問號,看著身邊的賀蘭觿與賀蘭翚不停地交頭接耳,面色越來越凝重,就知道這群老太太肯定不簡單。

麻煩很快就來了。

老太太們一直混在小分隊的中間,擋住了後面幾位狼族人的去路,其中一位終於不耐煩地推了她們一下。

老太太們頓時炸了鍋,立即將那人團團圍住,指手劃腳地說開了:“年紀輕輕地,怎麽對老人家動手啊?”

“家裏沒人教嗎?不知道尊老敬幼嗎?”

“推什麽推?摔壞你養我?”

“哎哎哎,越說你越來勁了!剛剛又踩到我的腳了!”

狼族青年看樣子也是忍了很久,終於不樂意了:“馬路這麽寬,幹嘛非要往我身邊擠?幹嘛老跟著我們?”

“往你身邊擠?什麽意思?你奶奶我都八十了,還會吃你的豆腐?”

“哎哎哎,小夥子,你這就不對了。大路朝天、各走一邊,我們跟你同路,那當然是走在一起,有什麽問題?”

“要去哪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您怎麽會跟我們同路?”狼族青年眉頭一挑,“剛才走了那麽久,拐了七、八道彎,過了十幾條街,您一步不差地跟著我們,究竟有什麽企圖?”

“難不成是想搶東西?”另一個狼族人也道。

皮皮愛看熱鬧,聽見後面吵起來,腳步頓時慢了,腦袋向後探去,賀蘭觿將她一拽,拉回身邊,低聲道:“快走,把狼族甩掉。”

前面的狐族果然悄悄地加快了腳步,兩支隊伍漸漸拉開了幾十米的距離。

快步變成小跑,小跑變成快跑,快跑變成狂奔……

二十、三十、五十、七十——眼看就要將狼族甩開,修魚稷那邊已然察覺,也跟著跑了過來。無奈那群老太太死纏不放,狼族跑,她們也跟著一起跑,始終不離左右。

沙瀾諸族中,數狼族最不尊老,認為越老越弱,越弱越沒用,往往和病人一樣被視作廢物,除非能混到長老一級,才能獲得些許尊重。這幾位狼族也是聽從修魚稷的號令不要與無關人搭話,這才忍了許久,若是往日,早爆發了。

修魚稷跑了十幾步,見身後的動靜越來越大,只好又折回身去。

還沒趕到,忽聽“砰”地一聲,老奶奶彩扇一揮,往狼族青年身上一戳,青年就如中了高壓電一般,身子猛得飛到半空,眨眼間消失不見。

頓時間所有的人都懵了!

修魚稷用狼語大呼“快跑”,眾狼聞訊狂奔,慌亂中與老太太們產生更多沖撞,只聽“砰砰”兩聲,又有兩位狼人飛到空中,還沒落地,人已消失。

“別碰扇子!”金鸐跑過去接應,“別跟她們交手!”

眾人連忙避到一邊,不顧一切地狂奔,老奶奶們的速度一點不慢,揮舞彩扇緊隨其後,一連狂奔了十幾分鐘,前面帶路的賀蘭翚忽然向右一拐,拐入另一條大街,眾人緊隨而去,沒承想迎面碰上一群類似匈奴裝扮的人騎著一種蜥蜴般的六足怪獸,握著斧提著刀,吆喝著向他們沖來!

怪獸不知是何來路,雖如金屬鑄成,身子相當靈活,一身鐵甲刀槍不入,鼻孔裏噴著煙氣,不用說,肯定也是外星人了。

皮皮有些害怕,不由自主地拽住了賀蘭觿。祭司大人將她往後一拉,用身子擋住了她。

對皮皮來說,跟狼族打架已是膽量的極限,輸了之後無非一死。要是被外星人抓走,有可能生不如死。若像科幻電影裏描繪的那樣被做成電池、或者囚禁到外太空就太慘了。

“前有狼後有虎怎麽辦?”沈雙成趕過來問道。

賀蘭翚手一指:“去那邊!”

眾人貓腰跟著賀蘭翚正要折進一條隱蔽的小巷,眼看著老奶奶們要跟“匈奴軍”撞上,大家都希望兩邊打起來,好趁機逃走,不料奇怪的現象發生了:老奶奶們忽然全都不見了,如同走進了另一個時空,只剩下了那群匈奴漢子向著他們緊追過來。

兩條腿哪裏跑得過六條腿?賀蘭觿問道:“五哥,打還是不打?”

“這些人我也沒見過!”賀蘭翚急得一跺腳,“打吧!”

所有人聽到命令轉過身去,揮舞兵器狂呼著向匈奴大漢們沖了過去。沈雙成沖在最前面,那些怪獸有一人多高,匈奴漢子也很高大,狐族的兵器根本夠不著,最多削到他們的大腿。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這匈奴漢子與六足怪獸是長在一起的,猶如希臘神話裏的半人半馬,根本沒有下身。狼族不能變形,也沒什麽優勢,大家只能用刀劍去砍怪獸的腿。那怪獸也不知他們是何方神聖,不敢立即迎敵,嗷嗷亂叫著試探了一下,忽然長舌一卷,將修魚鑒的狼牙棒卷入口中,嚼了一嚼,往外一吐,已化成一灘冒著火星的鐵水,虧得金鸐手快將他一扯,這才及時避過,不然被那鐵水澆下,立時變成一個鐵人。

眾人哪裏見過這個架式,一時間全都懵了。

賀蘭翚道:“這條大路直走,第一個紅綠燈處,有個移動的空間,爭取把這群人引過去。”

賀蘭觿靈機一動,掏出三顆馬腦向著匈奴漢子扔去。

“騰——”地一聲濃煙四起,怪獸似乎驚到,在嗆人的濃煙中團團亂轉。沈雙成指著小巷對賀蘭觿道:“你們往那邊跑,我去引開他們。”

賀蘭翚立即叮囑:“別跑太遠,看見紅綠燈下面的黃線,馬上回來!”

眾人貓腰跟著賀蘭觿向小巷跑去,狼族亦緊隨其後。沈雙成則跑向前面的大路。怪獸逡巡片刻,沖過濃煙向沈雙成追去。

見眾人全數躲入小巷,賀蘭翚將背包一扔,道:“我去接應一下雙成。”

賀蘭觿道:“一起去!”

兩人偷偷從小巷子鉆出來,看見怪獸在沈雙成身後緊追不舍,沈雙成玩命地往前跑,跟本顧不上擡頭看是否有紅綠燈,賀蘭翚生怕他走失,急得拔足狂奔,又不敢喊叫,怕引起怪獸回頭,賀蘭觿緊緊地跟在他的身後。

眼看著怪獸紛紛到達紅綠燈處,跑得快的已然消失到了另一個空間。沈雙成看見黃線猛然止步,一個轉身正要折回,忽然“嗖”地一聲,空中不知何處飛來一箭,射中他的左肩。沈雙成身子一頓,被路過的匈奴漢子一把抓住,拖到“蜥蜴”背上帶走,頃刻間消失不見。

賀蘭觿急忙回首,看見修魚稷拿著一張弓,引箭上弦,對準了自己。

沒時間多想。就在這一秒,賀蘭翚已不顧一切地沖了過去:“我去把他救回來!”

賀蘭觿搶步上前想拉住他,已經遲了。

賀蘭翚毫不猶豫地沖進了黃線,在他眼前瞬間消失了!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就連一向淡定的賀蘭觿也驚呆了,過了半天,才喘出一口氣,大步流星地向修魚稷走去。

一直走到兩人之間只有一張弓的距離,方才停步。

“大王,”賀蘭觿氣不打一處來,“你怎麽也做起了背後放冷箭的勾當?”

修魚稷的腮幫子硬了硬,將弓拉得更滿了,一字一字地:“沈雙成必須死,他殺了我的妻子!”

“這一切都是你的錯。”賀蘭觿吼道,“我都說了帶你們到千途,你還要綁架我的妻子!既然是你我之間的事,大不了單挑,為什麽要牽扯到別人?尊夫人的死,是你自己一手造成的!”

“胡說!”修魚稷氣得臉色通紅,將弓一收,從背後掏出鴛鴦鉞,雙手一扣,“賀蘭觿,我現在就跟你單挑!”

“此時此刻?在就這?”

“對!”

“人終有一死。”賀蘭觿看著他,“如果是你死,我有辦法把這些人帶回鵒門。如果是我死,你和大家就永遠留在這裏與怪獸為鄰。大王,你真的想好了?”

修魚稷咬了咬牙,半天沒有說話。

“尊夫人的一條命,用剛才的兩個人去還,夠不夠?”

“……”

賀蘭觿冷冷地盯了他一眼,轉身離去。

回到小巷,賀蘭觿告訴大家沈雙成與賀蘭翚雙雙失蹤的消息,眾人眼中難掩失落。

比失落更嚴重的是絕望。既然千途是個覆雜的空間,賀蘭翚是唯一的向導,現在他不在了,大家也就跟著迷路了。前面還有幾個小時的行程,天知道還會遇到什麽情況,很多人都認為自己不大可能活著回去了。

皮皮心中更是難過。想起沈雙成一路護送她到南岳的大營,兩人一起橫穿索倫澤地,為了保護她與玄鳥搏鬥,還失去了一只眼睛。在兩人一起度過的時光中,沈雙成既是鐵漢又有柔情、對她來說,既是兄弟又是姐妹,論脾氣比賀蘭觿更加隨和耐心——算是此生遇到的“最佳男閨蜜”。想到這裏,不禁滴下淚來。

“到了那個空間,還有可能回來嗎?”原慶問道。

“有可能。”見大家這麽沮喪,賀蘭觿盡量顯得樂觀,“他之所以追過去,一定是為了把雙成帶回來。我們這些人中,也只有他可以辦到。”

另一個原因他沒有說,原慶心裏很清楚:賀蘭翚喜歡沈雙成,死在一起也是願意的。

怕引起公憤,賀蘭觿沒有提到修魚稷以及他射的那一箭。

“接下來該怎麽辦?”金鸐一臉茫然,“這裏只有賀蘭翚是科學家,回去的路,也只有他一個人知道。現在機器沒了,向導也沒了,還怎麽回去?”

賀蘭觿低頭想了想,說:“去城西高地的地圖,在我這裏,按照他畫好的路線走就可以了。他的包裏有些儀器,也留給我們了,等下休息的時候我清理一下,看看有些什麽東西。現在我想問一下,這裏有誰系統地學習過物理?天體物理?理論物理?高能物理?”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搖頭。

永野碰了碰原慶:“你不是雙博士嗎?”

原慶聳聳肩:“我是醫學與生物的博士,差得很遠好麽。”

皮皮看著賀蘭,輕聲道:“賀蘭,我覺得你很博學,真的,什麽都懂!”

“我的專業是考古及文物鑒定。”賀蘭觿道,“不過我自學過一些物理,如果這裏沒人知道得比我更多,那麽接下來的事情就由我做主,你們同意嗎?”

這話是對狼族說的。

“同意。”一個聲音冷冷地道。

皮皮擡頭一看,是修魚稷,不知何時已經悄悄地回到了隊伍當中。皮皮心想,能不同意嗎?你們狼族莫說物理,連地球是圓的還是扁的都不知道。

“如果你們還想打架的話,不如就在這裏打,把架打完了再走。”賀蘭觿說,對這群不聽指揮又沖動好鬥的狼族十分惱火。

“打架的事以後再說。”修魚稷淡淡地道,“狼族別的不會,就會打架。但這一路要打的架一定不少,沒我們的幫助,你們很難走回鵒門。”

“這個我承認。”賀蘭觿點點頭。狼族是甩不掉的,現在只求他們不使絆子,“所以大家的目標是一致的,是嗎?”

“暫時是。”修魚稷不動聲色,“現在是。”

“那行,出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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